第26章 (26)
“你們可有什麽憑證嗎?這到底不是小事,若只憑着長相,只怕不妥。你們二位也看見了,我這位兄長是個江湖人士,若是出了錯,你們臉上不好看,我的兄長也會很難過的。”
老侯爺與世子爺卻面面相觑了起來,“憑證?”
明月微笑,卻神色堅定,“是。若沒有憑證,又怎麽能證明我的兄長就是你們的親人?到時候若又有一個與你們親人長的相似的人出現,那又如何是好?為謹慎起見,我提出這個要求,不管對府上,還是對我兄長,都是沒有害處的。”
黃鴻飛一聽明月叫他兄長,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立時喜滋滋的笑彎了眼:“小周說的沒錯,不能平白無故就認親啊,你們還有什麽憑證嗎?”
☆、065 沒有憑證
明月與黃鴻飛的話還真的将老侯爺父子倆問住了。
老侯爺情緒依然有些激動,“你與你母親就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這世上再不會有第二人那般像你母親了!你怎麽不是蕪兒的孩子!”
世子爺杜士奇就鎮定的多,先扶着老侯爺坐下來,這才道:“父親,您別激動,咱們坐下來慢慢說。”
一邊說着,一邊又邀明月與黃鴻飛落座。因不方便讓人進來服侍,杜士奇甚至親自動手給他們二人倒了茶。
他自覺纡尊降貴,是極給明月二人面子的。結果擡眼一看,小厮打扮的明月只是點頭與他致謝,黃鴻飛更是端了茶杯就喝,半點惶恐之色都沒有。
他一時竟有些說不出話來,黃鴻飛就不說了,倘若他真是小妹的兒子,他身份高貴自然當得起他倒一杯茶,可這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家又是什麽來路?看着也不像是鄉下村野來的,若不是其不知道勇安侯府的地位,那麽這位姑娘很有可能也不是尋常身份了?
因着好奇,杜士奇又打量了明月兩眼。
明月并不覺得窘迫不安,甚至還大方的用眼神詢問杜士奇,似在問他有何指教一般。
杜士奇便忙将視線轉了回去,這才開口道:“你二位要我們拿出憑證,說實話,我們還真的拿不出來。”
黃鴻飛就看向明月,意思是沒憑證該怎麽辦?
明月放下茶盞,“那這事便有些難辦了。”
杜士奇忙道:“我們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雖然那孩子生下來沒幾天就随着皇後葬身火海,但因那是靜成皇後千辛萬苦才生下來的第三個孩子,不僅靜成皇後視他為命,勇安侯府的榮敗也全系在那孩子身上,因那孩子生下來就很弱,當時勇安侯府上下到處尋找醫術高明的大夫想要送進宮去為靜成皇後母子調養身體,簡直算得上全家總動員了。也因此這麽多年過去了,杜士奇都還記得被靜成皇後與勇安侯府視為寶貝疙瘩的那個孩子的生辰八字。
他眼睛閃閃發亮,呼吸都急促了起來,這時候都有些控制不住他激動彭拜的心情了。
然而黃鴻飛一盆冷水澆了下來:“我是被人仍在菩提寺裏的,并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杜士奇:“……”
他的失望簡直難以言表。
老侯爺卻顫顫巍巍的問道:“什麽,被人仍在菩提寺?”
黃鴻飛點頭,“菩提寺的方丈發現了我,本想收留我在廟裏做個小和尚的,不過我師父師娘游經菩提寺,發現我根骨還不錯,就提出帶我走,老方丈答應了。臨走之前,将我的來歷告訴了我師父師娘。他們告訴我說,我因被人容不下,才被丢在菩提寺的,除了一張被人容不下的紙條,并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我的身份,連生辰八字都沒有。”
杜士奇急急追問:“那張紙條呢?”
也許可以從那張紙條着手,雖然這很難,但總比沒有任何希望來得好。
“時隔久遠,那張紙條就算還在,也什麽都看不清楚了吧。”明月見黃鴻飛又露出茫然的神色來,便替他接口回答道,“你想從紙條入手,只怕希望很渺茫。”
杜士奇又是一陣洩氣,咬着牙冥思苦想。
“其實也不是全無法子的。”明月想了想。
她一開口,老侯爺與杜士奇立刻朝她看過來,兩人眼中都有着熱切的光芒,“還請小哥賜教。”
“我兄長當日是被丢在菩提寺,你二位若是有心,可以去菩提寺找找當年那個方丈,倘若他還在世,想必能記得的會多一點。”
這畢竟是大事,不是那麽輕率輕易就能弄清楚的。可不弄清楚,這麽稀裏糊塗的認了親,往後有個什麽不對,又該如何是好?不管是勇安侯父子還是黃鴻飛,明月都不希望這其中有任何的差錯。
畢竟這勇安侯府可不是什麽小門小戶,到時候再說黃鴻飛冒充他們的親人行騙,黃鴻飛一個江湖中人,便是渾身是嘴只怕也說不清楚的。
當然,勇安侯父子倆只有更謹慎的,因這事可是關系着天家血脈,萬萬不可有錯。不然到時候被人揭發出來,還道是他們心懷異心,故意找了個長的像靜成皇後的人來冒充當年早夭的三皇子,混淆天家血脈,那勇安侯府全族都不要活了!
因此,雖然老侯爺父子是極其希望黃鴻飛就是靜成皇後的兒子,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形下,他們也不敢貿然就相認了。
聽了明月的話,杜士奇立時起身,“我這就讓人去菩提寺……不,我親自去菩提寺一趟!”
也不等他父親再交代點什麽,人已經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勇安侯府這邊拿不出證明黃鴻飛的身份來,為着謹慎起見,老侯爺也不敢跟黃鴻飛與明月提起有關靜成皇後的事,便是黃鴻飛滿臉好奇滿眼期待的看着老侯爺,老侯爺心軟的幾乎不能自持,可也咬緊了牙關沒有說出黃鴻飛想聽的話來。只細細的詢問黃鴻飛跟着師父師娘住在單劍鋒的生活,他心裏是将黃鴻飛當做自己的親外孫的,故而所問的哪怕是日常生活的小事,他也聽的十分認真。
黃鴻飛雖然有些失望,不過瞧着老侯爺殷殷期盼猶還帶着水光的老眼,他還是細無巨細的講述了他在單劍鋒的那些日子。
老侯爺聽着他為了練武吃了許多苦,且山上的日子單調又枯燥,不免又傷感的嘆息了一回。
不知不覺就到了晌午。
明月有些坐立難安了,出來這麽久,就算賀之洲那邊安排的很妥當,也不該再耽擱下去了,便頻頻對黃鴻飛使眼色。
好在黃鴻飛與她終于有了點默契,明白了她的暗示,便起身要告辭。
聽說他要走,老侯爺急忙要留人,得知黃鴻飛暫時住在客棧裏,忙就盛情相邀道:“住在客棧裏多有不便,人來人往三教九流的,難得有個清淨。黃公子不如搬到府上來,如此,事情有什麽進展都能第一時間知道,比住在客棧方便得多。”
不等明月說話,黃鴻飛便拒絕道:“住客棧并沒有什麽不方便的。如今一切都還只是猜測,住到府上來才多有不便吧。老侯爺不必擔心,我住在客棧挺好的。”
明月還擔心這傻裏傻氣的家夥當真會一口答應住進來,聽了他的拒絕,微皺的眉頭才舒展了開來。
黃鴻飛爽快的将自己住的客棧名字報給了老侯爺,“若有什麽消息,您老人家只管讓人去那裏找我就是。”
老侯爺見挽留不住,也心知眼下住到家中來确實多有不便,雖依依不舍,還是盡力挽留道:“如此也就算了。只是時已近午,無論如何都要留在府裏用頓飯才行。”
說着就要吩咐人去張羅。
明月忙阻攔道:“老侯爺不必如此客氣,我們兄弟二人尚有別的要事,今日就不多留了。”
老侯爺皺了眉頭,有些不高興的看着明月,“什麽樣的事重要到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他對着黃鴻飛自然是慈祥萬分親切萬分的,可對着明月,明顯就沒有那麽好的耐心了。更何況老侯爺看得出明月乃是個女子,對于一個女子裝扮成這個模樣跟在男子身邊到處跑的這個舉動,老侯爺其實是并不欣賞與贊同的。
女子家就該規規矩矩的待在閨閣中才對,這般抛頭露面也太不自重了!
可他對明月皺眉,黃鴻飛就不幹了,就算這老爺子真有可能是他的親外祖父,那也不能對明月甩臉色,他不高興,臉上自然就帶了出來,上前兩步将明月拉到身後,語氣也不似剛才那般尊敬有禮了,“小周說的沒錯,我們要辦的事情的确重要到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我們告辭了。”
說罷,竟就這樣拉着明月揚長而去了。
留下老侯爺愣愣的呆在原地,兀自淩亂了半天方才長長的嘆息一聲。
……
出了勇安侯府,黃鴻飛還鼓着雙頰一臉不爽。
明月忍不住好笑:“說不定他真是你外祖父,你就這樣頂撞他,不怕他生氣啊?”
黃鴻飛拽着明月的衣袖孩子氣的甩了兩下,方才氣鼓鼓的道:“我不喜歡他對你的那個态度!他不喜歡你,我看得出來!”
明月便取笑他:“喲,這都看得出來?原來小飛并不傻嘛。”
“我當然不傻!”黃鴻飛挺着胸脯驕傲道:“我師父師娘說了,我是這世界上最聰明最有悟性的,怎麽可能會是傻的?”
送他們過來的馬車還等在門口,兩人便上了馬車繼續說話。
“小周,你說,他們是我的親人這個事兒,可能性大不大?”經過這次會面,黃鴻飛心裏很沒底,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期待一個什麽樣的結果。“他們剛才都盡顧着問我了,可我想問有關我母親的事,卻不肯告訴我。你說他們這是什麽意思,莫不是堤防着我?”
說着,猛一拍大腿,十分不悅的道:“難道竟以為我是個騙子不成?”
明月卻有不同的看法,若勇安侯父子倆真的當黃鴻飛是騙子,就不會那麽激動又急切了。她看得出來,他們是恨不得黃鴻飛就是他們要找的人。可又的确如黃鴻飛所說,老侯爺是一直回避談論黃鴻飛母親的。明月猜測,若不是那位女子身份不好談論,那就是黃鴻飛出生的并不光彩,他們覺得丢臉所以不願意提起。
但明月很快就否定了第二種猜測,如若黃鴻飛的出身不光彩,勇安侯府中人只怕恨不能見也不要見到黃鴻飛,他們這樣的人家,是非常重視臉面名聲的。
如果真是那女子的身份不好談論,那麽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身份呢?不過雖然老侯爺避而不談,明月卻并不覺得這是什麽難打聽的事,她笑眯眯的聽完了黃鴻飛的抱怨,方才提議道:“昨天那個世子爺說了,你長的像他們家的小妹。你只管去打聽,看世子爺的小妹當年嫁給了什麽人家。他們不告訴你,咱們就查不出來了嗎?”
這樣的高門大戶,随便一個動作都是落在世人眼中的,更別提兒女婚嫁之事了。就算過了十幾年了,想必也是有人知道的。
黃鴻飛眼睛一亮,果然就笑了起來,“還是小周最聰明了,我這就打聽去,有了消息我就去找你。”
他也知道明月住在逍遙侯府是不好天天出門的,但他想要進府去找明月,卻是輕而易舉的事。
明月便點點頭,又想起一事來,“你不是住在王府裏?怎麽搬去客棧了?”
黃鴻飛便撇撇嘴,“你都不在王府了,我還呆在王府幹什麽?我原本就是聽了你的話才留在王府的,如今攝政王傷都好的差不多了,他身邊又不缺人保護,我自然也就搬出來了。”
明月本就是随口問問,“搬出來也好。”
又問他:“你身上銀子可夠用?”
“夠用夠用。”黃鴻飛似有些嫌棄般撇撇嘴,“我可是大俠,劫富濟貧的大俠,還能缺銀子用啊?”
明月被嫌棄了,便懶得再管他。兩人又扯了些別的,馬車很快就回到了之前的那條巷子裏。
在小檀幾乎望眼欲穿的期盼中,明月吭哧吭哧的順着牆爬回了二樓。
小檀一見她就哭了起來,“公主您再不回來,奴婢也要跳下去了。”
“傻丫頭,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快幫我換好衣裳。”又看一眼依然昏睡不醒的紫菀,“她一直沒醒吧。”
明月回來了,小檀一顆心也就回到了原位,一邊幫着明月換衣裳梳頭發,一邊回答道:“公主放心,她沒有醒過的。”
黃鴻飛也早就換回了他的跑堂工作服,随便撿了幾匹布料出來,就要弄醒被點了昏睡穴的紫菀。
明月一見他檢出來的那些布料,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那是什麽破眼光,全挑些花花綠綠的顏色,“等一下——”
明月快速挑了幾匹布料出來,才示意黃鴻飛動手。
黃鴻飛見自己挑的布料全被明月嫌棄了,頗有些不高興的嘟嚷:“我覺得這些都挺好看的啊,你挑的那些未免也太老氣了……”
被明月拿眼一瞪,不敢再多話了,悻悻的解開了紫菀的昏睡穴,立時扮演出一個合格的跑堂來,點頭哈腰恭恭敬敬的問端坐着明月:“姑娘要的這些布料,小的這就給您包起來送到您府上去。”
明月只點了點頭,端着公主的尊貴架子不言語。小檀便道:“有勞了。”
紫菀擡起頭,眼神很是迷茫,看看明月,又看看抱着布料出門去的跑堂的背影,迷迷糊糊的問:“公主選好了嗎?”
小檀沖她甜甜一笑:“已經選好了,紫菀姐姐,咱們可以走了。”
紫菀神色卻變了變,略有些緊張的站起身來,“我剛才……竟睡着了?”
“是呢,紫菀姐姐想是昨夜沒休息好,剛才睡的可香了。”小檀笑嘻嘻的說道。
紫菀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起來,她是個十分謹慎細心的人,就因為她的謹慎細心,才入了安太夫人的眼,将她提為一等丫鬟帶在身邊的。她當差那麽多年,從來都是小心謹慎,怎麽今兒個竟無緣無故睡着了?
況昨晚她也睡的很好,沒有道理就睡着了啊!紫菀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卻直覺這事有些蹊跷。可她偷眼打量明月主仆,卻見她們二人神色都很坦然。明月面上是寬容之色,似并不怪責她睡着了一般。
“不過是小事,你不必緊張。”明月溫聲安撫她。
小檀也天真的笑道:“是啊紫菀姐姐,你不用擔心,公主和我都不會将這件事告訴太夫人的。”
紫菀猶自狐疑着,卻只能接受她們的說法,感激的對明月福了福身,“奴婢多謝公主開恩。”
她看一眼天色,又吃了一驚,對自己無緣無故睡了這麽長時間更是心驚不已,可又從明月主仆的臉上看不出什麽來,只得陪着笑道:“晌午了,公主想必也餓了吧。天香居的桂花醉鴨最是美味,公主可要去嘗嘗?”
明月一聽到鴨子就想起賀之洲來,那人簡直是吃鴨專業戶,這桂花醉鴨想必也是吃過的。
果然就聽紫菀說道:“太夫人與王爺都非常喜歡這道菜,咱們若是去天香居,吃完飯還可以打包兩只回府去——王爺一個人就能吃兩只呢。”
明月便起身道:“也好。”
紫菀不催着她回府,想必安太夫人那邊也不會有說辭的。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移步天香居。
天香居的生意果然十分火爆,又正值吃飯的時候,人來人往十分熱鬧。當然,像明月這樣被人簇擁着進來的女子,明眼人一看她的衣着打扮與氣質,就知其身份不俗,又見是女客,掌櫃的忙叫了店裏的女跑堂過來服侍。
也難怪天香樓生意火爆,明月一見女服務員,就知道這家店的老板非常聰明。大梁風氣良好,女子出門的不在少數,自然也就有上酒樓吃飯的女子,酒樓是個龍蛇混雜之地,天香居一看又是那種十分昂貴非常有品味有格調的酒樓,來往客人非富即貴,進店裏的女子們自然也都是金尊玉貴的,請了女服務員來服務,一下子就能讓人感受到酒樓的貼心與用心,生意不好才奇怪了。
☆、066 太長公主
明月跟着女跑堂上樓時,總覺得熙熙攘攘的大堂裏,有人在看她。
她此時帶着帷帽,便是有人好奇她的身份與長相,也只是看過兩眼便作罷,因為根本就看不到什麽。明月原也沒有放在心上,可是那道視線一直盯着她,讓她想要忽視都有些難。明月不動聲色的往大堂掃了一眼,然而大堂人來人往,便是真有人一直盯着她,她也不可能将人揪出來。
只是她到大梁才幾個月,平素又鮮少出門,若真有什麽人盯着她,又會是誰呢?其目的又是什麽?
也許是賀之洲?他不放心她出門,生怕她跑了,所以安排人盯着她?
明月覺得賀之洲是幹得出來這樣的事的。
她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也就不去想了,吃飯最要緊。
只是這頓飯吃的不是那麽順利,。她這邊剛點好了菜,便有人敲門進來。
明月看着徑直推門而入的嬷嬷,她長着一張容長臉,眼睛略有些小,看人的時候似帶着幾許兇光,嘴角下撇,兩道紋路便顯得異常清晰,一看其長相就是個嚴肅又刻薄的人。
讓明月驚訝的是,她并不經通傳甚至不等明月同意就徑直進門來的舉動。這是誰家的嬷嬷,就這樣闖進來的底氣是不是也太足了些?
明月于是看了眼紫菀。
紫菀面上的神色分明有些僵硬,她忙俯下身在明月耳邊輕聲說道,“這是太長公主府上的李嬷嬷。”
太長公主?明月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位太長公主就是太祖爺的胞妹,是有戰功在身的赫赫有名的那位太長公主,也是賀之洲的皇姑母,小皇帝的皇姑婆。
也就不奇怪這位李嬷嬷敢直接這般闖進來了。
她站在明月面前,甚至微微擡起頭打量着明月,那雙眼睛裏沒有半分恭敬,倒帶着審視貨物般的挑剔與輕視。
她甚至沒有對明月行禮,似乎也并不打算行禮。
明月便微微一笑,“早聽聞太長公主府上規矩甚嚴,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罷了。”
那原本滿是傲氣的李嬷嬷怔了怔,她是太長公主身邊最得臉的人,本朝沒有皇後沒有太後,太長公主可說是這大梁朝最尊貴的女人了。平素走到哪裏,都是阿谀奉承之人,就連宗室見了她,也要給她幾分薄面。這麽個和親公主,她壓根沒放在眼裏,卻不想一進門就被她打了臉。
那李嬷嬷的臉立時拉了下來,她嘿嘿一笑,“長樂公主如此風趣,難怪能得咱們太長公主的喜歡。太長公主就在隔壁,知道長樂公主在這裏,特特兒叫奴婢來請公主過去說話。”
紫菀很不安,她也沒料到明月一開口就是毫不留情的嘲諷,生怕明月又說出什麽不好聽的話惹惱了太長公主,她忙又附在明月耳邊輕聲道:“公主,太長公主請您過去,您還是過去一趟吧。”
頓了頓,才又接着道:“便是我們太夫人,也不敢博了太長公主的面子。”
這就是在提醒明月,這位太長公主是個不好惹的主兒,得罪了她只怕要招她報複。這說明,這位太長公主在大梁的影響力還是有的,甚至比明月以為的還要厲害跟重要?
明月也不想紫菀為難,便站起身來,“我是晚輩,早就該給太長公主請安的,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正巧今日遇到了,豈能白白錯過這個良機?李嬷嬷,帶路吧。”
李嬷嬷那臉皮便是狠狠一跳,她高傲,可明月起身微擡下巴示意她帶路的姿态更加高傲冷豔,明知她的身份後,卻依然絲毫不将她放在眼中。
這令李嬷嬷簡直怒火中燒,她在心裏冷哼一聲,陰狠的眼睛飛快的掃了明月一眼。
明月并不怕她記仇,一個老奴才,又在太長公主府上,除了不時給明月上點眼藥,時不時說她點壞話,還能将她怎麽樣?太長公主再厲害,那手恐怕也伸不進逍遙侯府的府裏來。賀之洲可不是擺設,就算不會護着她,也會護着逍遙侯府的。
所以,明月并不怕得罪這個狗眼看人低的李嬷嬷。
太長公主的雅間距離明月的雅間并不遠,不過幾步路的功夫就到了。顯然太長公主是查過她的,不然也不會她這邊才進來,太長公主就叫人來請她了。只是太長公主要見她,卻是為了什麽?
她不覺得她跟太長公主之間有什麽可以交換的利益值得彼此來往。
不過明月也沒有多想,反正只要見了人,就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了。
太長公主出來吃飯,光護衛就帶了十幾二十個,鐵搭似的守在房間外頭,這些護衛卻又不似尋常的護衛,明月總覺得他們的眼睛特別精亮,身上散發出一種見過血的冷硬肅殺的殺伐氣息,若膽小的人被他們盯上一眼,怕就要心慌腿軟了。
紫菀臉色有些蒼白,攙扶着明月的手就有些發抖。小檀雖然膽大些,此時也有些心慌起來,但見明月神色平靜,一臉從容鎮定的模樣,小檀也慢慢的鎮定了下來。在她心裏,她家公主能文能武、膽識過人,只有她讓別人吃虧的,就算這屋裏的人是太長公主又如何,她家公主不怕,她自然也用不着怕!
李嬷嬷引着明月進了屋,原還陰狠刻薄的長臉立時換上了笑臉,對着坐在上首喝茶的太長公主行禮道:“公主,奴婢幸不辱命,總算将長樂公主給請了過來。公主不知,長樂公主還誇了公主跟奴婢,道咱們公主府的規矩好呢。”
那太長公主這才微微撩了撩眼皮,聲音平板卻充滿了威嚴,“哦?”
明月一進門就瞧見個衣着富貴的老太太坐在上首,她頭發花白,體型偏瘦,看上去已經有些年紀,可是面上卻保養的極好,肌膚紅潤細膩,幾乎看不到什麽皺紋。她似乎很少笑,又或者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原因,她的容貌原本是偏向于柔美的,卻因為不愛笑又很嚴肅的原因,她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冷硬。
這是個不好打交道的老太太。
明月一邊想,一邊垂首行禮道:“長樂見過太長公主。方才這位嬷嬷不經通傳擅自闖進長樂的房間來,又自稱是太長公主府上的,可真把長樂吓了一跳。長樂雖初來乍到,卻也是聽說過的,太長公主府上的規矩甚嚴,還道您馭下也是極嚴厲的,乍然見了這位嬷嬷的做派,長樂着實吓了一跳呢。”
李嬷嬷陰着告狀,明月就幹脆明着來。
她這般直來直往的告狀,驚的李嬷嬷眼皮猛跳,在太長公主厲眼掃過來時,慌的忙跪下磕頭,“奴婢……奴婢并非沒有經過通傳,是長樂公主外頭的丫鬟親自開了門請奴婢進去的,并非是奴婢擅自闖進去的,求公主明察。”
太長公主自然不可能當着明月的面懲罰自己的人來打自己的臉,她聽聞了這話,神色稍稍柔和了一些,淡淡道:“既是長樂公主的丫鬟請你進去的,自然算不得擅自闖入。只是這到底不合規矩,以後且要多注意些,莫要讓那真正沒規矩的人來笑話咱們公主府的規矩!”
她說話的聲音也十分的冷硬強勢,三言兩語就将沒規矩的帽子扣到了明月頭上。
明月也不氣惱,依然微微笑着,非常恭敬又單純的模樣。
李嬷嬷抹了把冷汗,連連應是,得了太長公主的允許,才爬起身來,慢慢退到了旁邊,再不複剛才的高傲與不屑。
“怎麽還讓長樂公主站着?”太長公主看一眼身旁左右的丫鬟,“再不給長樂公主賜座,怕是本宮也要落得個沒規矩的名聲了。”
紫菀的臉上已經沒有顏色了,小檀的雙腿也有些發軟。
這位太長公主說話可真是句句帶刺,半點也不客氣,實在叫人膽戰心驚得很。
她對明月很不客氣,可見是不喜歡明月的。
明月也不在意,款步走了過去,姿态謙恭卻也不失她的骨氣與傲氣,“長樂多謝太長公主賜座。太長公主放心,長樂日後見了旁人,自然會與人說起太長公主府上的規矩,想來大家心裏都有數,知道大長公主府上的好規矩的。”
她語氣柔軟的說着帶刺的話,面上依然是最甜美的笑容,仿佛說着最真心不過的話,一派的單純與乖巧。
倒惹得太長公主多看了她兩眼,而後嘴角冷冷一勾:“長樂公主膽識過人,倒是叫本宮刮目相看。若早知道長樂公主是這樣風趣的人兒,本宮早就下帖子邀你來府裏玩耍了。往後本宮給長樂公主下帖子,長樂公主想必會賞臉前來的吧。”
這是要将她弄到大長公主府上去整治的意思?
明月依然噙着淡淡的微笑:“這是長樂的榮幸。”
大長公主審視的目光如鋒利的刀刃,她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人,便是過了這麽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可身上那股子懾人的氣勢依然十分迫人,平常人見了她,哪個不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倒是這個和親公主,不卑不亢冷靜自若,讓太長公主難得的刮目相看了起來。
☆、067 聘求明月
太長公主似乎并不是個擅言辭的人,除了一開始想給明月個下馬威,對她很是不客氣外,直到安靜的用完了這一餐飯,太長公主都沒再說話。
她這樣請了人來卻又将人晾在一旁,視若無睹的作态,若是換了旁人,怕早就心驚膽戰不知如何是好了。明月卻是安之若素,不聲不響的陪着安太夫人用了飯,優雅的淨手漱口,半點不自在也沒有。
倒惹得太長公主多看了她兩眼,“長樂到大梁已經數月,可還習慣?”
這是要關心她的意思?明月聽着這老太太生硬的語氣,怎麽也不像是要關心她的意思,她不知道這尊貴的太長公主叫自己過來到底想要做什麽,只得與方才一樣,以不變應萬變,微微笑道:“承蒙太長公主關心,長樂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好。”
太長公主聞言,輕輕撩了撩眼皮,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好,倘若之後不好了,便是因為遇到了她太長公主的關系?太長公主冷笑,伶牙俐齒,不知所謂!
“本宮近日聽到一個消息,乃是夏國傳回來的,不知長樂是否有所耳聞?”
明月心頭突地一跳,從夏國傳來的消息?
這位老太太雖然在姑娘家時幫扶自己的兄長建立了大梁江山,可謂功在社稷。可自從太祖爺過世,先帝上位後,這位太長公主便斂了鋒芒,只專心在公主府中相夫教子,不再過問朝廷中事,怎麽人到了老年,反而又有要出山的意思?
不管她是有意亦或無意關注夏國的消息,都讓明月覺得有些不安。她到底是一直注意着夏國,還是一直注意這明月?
夏國不過就是依附着大梁生存的小國,且又有賀之洲派遣的軍隊駐紮在夏國,夏國國主本就是個立不起來的,明月不覺得夏國有什麽值得人留意之處。若不是為着夏國,那就是因為她?那就更說不通了,她不過就是個深宮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倒黴催的和親公主,一沒權二沒勢,除了她那個只有賀之洲才知道的秘密,明月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值得人關注之處。
她心中不安,面上卻絲毫沒有顯露出來,依舊微微笑着,“哦?不知是何消息?”
“怎麽長樂竟沒有聽說?”太長公主端起茶盞淺啜一口,她的神态依然冷硬嚴肅,不茍言笑,然微微擡起的眼皮下一雙淩厲的雙眼毫不留情的盯着明月,“夏國宮裏傳出來的消息,燕國皇帝親自到夏國,要聘夏國三公主明月公主為燕國皇後,此事已轟動上下,長樂卻沒有聽聞,可是對夏國不再上心的關系?亦或是,有人刻意隐瞞了夏國的消息,因此長樂才會毫不知情?”
明月微微一愣,這事情聽起來似乎有些荒誕啊。
她作為長樂的替身嫁到大梁來和親,那麽,誰又會替代明月公主嫁到燕國去?夏國國主兒女衆多,不怕挑不出來人來代替她。只是燕國,那可是能與大梁相提并論的大國。燕國皇帝竟纡尊降貴的跑到夏國求親,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明月想不通燕國皇帝此舉到底是何意。是為拉攏夏國?可夏國早已對大梁俯首稱臣。難不成是為了挑撥夏國跟大梁的關系,逼着夏國跟大梁決裂,從而好将夏國收入燕國的囊中?
細細一想,卻又覺得不對勁兒,夏國就是一雞肋,大梁能将夏國握在手心裏,也是占了天時地利人和的便宜——大梁的隔壁就是夏國。燕國、雲國以及大梁,這三大國就如三足鼎立一般,将個小小的夏國夾在中間。燕國與雲國未必就沒有打夏國的主意,只是一來大梁出手快,二來大梁離得近,調兵遣将很方便,而夏國又是自願依附大梁,燕國與雲國失去先機,也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夏國成了大梁的附屬國。又因夏國雖然依附大梁,又有大梁軍隊駐守,但依然實行的是分國而治,大梁并未插手夏國的國土治理,燕國與雲國才沒有理由幹涉大梁對夏國的掌控。
既然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