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始燕國就沒搶到夏國這塊雞肋,沒道理現在又想要了呀。
不過也說不準,誰知道上位者是個什麽心态呢?
不過太長公主那話聽來,似乎頗有些意味深長。她眼皮一跳,眸中微光一閃,笑着說道:“這倒是好事,我家三姐有着花容月貌沉魚落雁之姿,又溫柔端莊知書達理,人人都很喜愛她。許是我家三姐的名聲傳到了燕國,因而燕國皇帝才親臨夏國要聘她為後?這也是我家三姐的福氣呢。”
明月排行第三,長樂排行第四。
太長公主緊抿的嘴角似抽了抽,看向明月的眼神仿佛多了抹不可思議一般。
明月便有些想笑。太長公主不管是關注着夏國還是她,只怕與賀之洲跟那小皇帝一樣,早就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她如今在太長公主面前把自己誇的跟朵花兒似的人見人愛,太長公主那模樣,大概還從未見過如此厚臉皮的自誇自說吧。
“明月公主竟有這樣的名聲?”太長公主頓了頓,冷冰冰的唇角微微一勾,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來。她雙唇略薄,不笑就給人十分嚴厲的感覺,微微一勾春,即便是冷笑,也讓她的冰冷去掉了兩分,“本宮只知長樂常被人如此稱道,對于明月公主的說法,卻又與長樂說起的有些出入。世人都道明月公主目無尊卑、逞兇鬥狠、不睦姐妹、狂妄自大……怎的本宮知道的與長樂所說的,竟是這樣不同?”
明月在心裏撇嘴,也愈發的肯定了太長公主是知道她的誰的。那麽,故意在她面前提起燕國聘明月公主為後……明月漆黑的瞳仁猛地一縮,袖中的手指緩緩握緊,面上依然笑的如同幼兒般清澈可愛,“太長公主該知道,一個人太過美好,總是會招人嫉妒的,流出些不好聽的名聲來,也無可厚非。我家三姐若真是個不好的,怎值得燕國皇帝千裏迢迢親自到達夏國求聘于她?燕國皇帝想必正是那慧眼識珠之人,才會不被世俗言論誤導而巴巴的趕到夏國,僅這份心意,就叫人感動不已。想來這樁親事如今已經成了?”
她臉不紅氣不喘的吹捧着自己,心裏已經明白了長樂公主那話的重點,燕國根本不是想要拉攏夏國或者跟夏國結盟來對付大梁,燕國皇帝就是沖着明月公主去的!
太長公主一開始就跟她說了,燕國皇帝要聘明月公主為後!明月的名聲的确不好,被蕭皇後跟長樂母女敗壞的不成樣子,燕國皇帝纡尊降貴的到夏國求娶一個名聲不堪之人,為了什麽?
夏國國主的女兒排行都排到十九去了,其中符合待嫁年紀的公主五根手指頭都數不完,随便哪一個公主,名聲都比明月的好聽,可燕國皇帝偏偏要娶名聲不好的明月公主,這就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不但明月覺得匪夷所思,太長公主對明月如此厚的臉皮也覺得匪夷所思,一個人這樣吹捧自己,真的沒有問題嗎?“只怕是好事多磨。長樂連燕國求娶明月公主的事都不知道,那麽自然也就不會知道,雲國的太子聽說對明月公主的美貌驚為天人,亦是十分誠心的想要求聘明月為雲國太子妃。你說這明月公主只有一個,卻偏偏被燕國皇帝與雲國太子看上了,夏國國主要将明月公主嫁給誰,還不好說呢。”
明月徹底懵圈了。
卧槽,她這是走了什麽運,竟就成了個香饽饽了?
一個燕國皇帝不算,還來個雲國太子,且那太子什麽時候見過她驚為天人的美貌了?這些人突然莫名其妙的要求娶她,還指名道姓不給人混淆弄鬼的機會,到底為了什麽呀?
明月的心突突跳的很厲害,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釋就是,她的秘密被別人知道了!
可是華嫔跟她說,隐族早已滅族,她是唯一的幸存者,這世界上再不會有人知道她們的秘密。那麽,燕國跟雲國又是怎麽知道的?華嫔已經是夏國國主的妃嫔,要打她的主意只怕不容易,因此,這些人就将矛頭全指向了她?
明月覺得自己要瘋,背負着一個稍不注意就要引火燒身的秘密已經夠要人命了,如今這個秘密還被別人知道了,前途實在很兇險可怕啊!
更可怕的是,她作為長樂公主已經和親到大梁,被小皇帝賜婚攝政王,夏國又去哪裏找個明月公主嫁給燕國或雲國?
這個時候,想必蕭皇後夫妻兩個正愁眉苦臉不知如何是好吧?
想着那兩人不痛快,明月頓時覺得痛快了幾分,頗有種知道他們過的不好她就放心了的意思。
反正她現在是和親大梁的長樂公主,至于夏國的“明月公主”,那就是蕭皇後他們該頭疼的事,跟她沒有半個銅錢的關系,且又離得這麽遠,随他們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
雖然這樣一想,讓她的心情松快了幾分,然而明月心裏仍是沉甸甸的壓了一件事——她的秘密被這麽多人知道了,以後可要怎麽活啊!
蒼天啊大地啊,給條活路行不行!
☆、068 煞費苦心
明月與太長公主進行了一場詭異的對話後,太長公主就放她走了。
她既沒說為什麽要将燕國雲國要求娶她的事情告訴她知道,也沒說她請她吃這頓飯的目的,就好像真的只是偶遇了,然後無聊跟她說了一會話一般,弄的明月一頭霧水。
若說是有意為難她吧,卻也沒有故意扣着她不放她走甚至放言羞辱她。
明月弄不明白這位太長公主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知道她的目的,因而才會格外忐忑,她又想起太長公主那句頗有深意的話,她說有人刻意隐瞞了夏國的消息不讓她知道。那個有人,是夏國的人,還是大梁的人?
明月心頭忽的一凜,太長公主說這話的用意,莫不是為了令她起猜忌之心?猜忌誰呢?
賀之洲!
與明月有關的,除了賀之洲還有誰?太長公主這态度,是不願意她跟賀之洲在一起,所以令她猜忌?
明月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她到底想要幹什麽,回想起太長公主方才看她時所流露出的探究之色,明月也不能肯定她是不是想要試探她一番?一個名聲并不怎麽樣的明月公主,為什麽會引得燕國與雲國的注意?太長公主她又到底知道不知道她的秘密?
就這麽恍恍惚惚的回到逍遙侯府。
見紫菀出去了,小檀才猛拍着胸口不住喘氣,“哎喲公主,那太長公主可真吓人,奴婢見了她吓的連氣兒都不敢喘,總覺得被她看一眼都要脫層皮一樣。”
明月捏了捏她嫩生生的臉,懶懶笑道:“她的眼睛有那麽厲害,還需要帶什麽護衛出門?”
“公主啊,明知道人家說的是什麽意思,偏又要不正經的曲解奴婢的話。”小檀不依的跺了跺腳,“奴婢都快擔心死了,您怎麽一點兒也不擔心呀?您今兒個算是将太長公主得罪了吧?我聽見紫菀的話了,便連安太夫人在太長公主面前也要恭恭敬敬服服帖帖的,您剛才的态度可算不得恭敬服帖……您說,她會不會伺機整治您?還有她說的那些話,奴婢也覺得很是不妥。”
她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做賊似的往外張望了一眼,方才壓低聲音說道:“公主您代替長樂公主來大梁和親,難不成長樂公主竟要扮成您,嫁給燕國皇帝或者雲國的太子妃嗎?倘若讓人揭發出來,又要怎麽收場?夏國讓您代替長樂公主,本就是得罪大梁的舉動了。若是再讓人冒充了您嫁去燕國或者雲國……天吶,這要是被揭穿了,單單一個大梁就是夏國得罪不起的,再加個燕國或雲國……”
小檀臉都白了,喃喃道:“夏國不會自取滅亡吧?”
燕國與雲國都是不亞于大梁的強國,而且人家求親的不是皇帝就是太子,小檀覺得,依着她對夏國國主與蕭太後的了解,那兩口子是做得出來将長樂公主冒充明月公主嫁去燕國或雲國的事來的,這要是被人發現了,不是自取滅亡是什麽啊?
小檀憂慮的想扯頭發了!
明月也覺得依着那兩口子的秉性,是不會放過這麽好的事情的,她代替長樂,長樂自然頂替她嫁給燕國皇帝或雲國太子,他們算盤打的好,不會去想事發後會有什麽樣的後果。但夏國有蕭峰,那兩口子被眼前巨大的餡餅砸的暈頭轉向不去想事情的輕重,蕭峰卻不會置之不理的。有蕭峰在,燕國與雲國的求娶定然不會那麽順利。
明月雖然比小檀想的樂觀,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秘密有可能被別人知道了,她就再也樂觀不起來了。原本她還想着逃離了大梁就去燕國或者雲國的,現在……難不成只有出海一條路可以選了?
想到這裏,她也忍不住犯愁了起來。
主仆兩人無語凝噎時,紫菀進來了,“公主,太夫人聽聞您回來了,請你過去一趟呢。”
明月忙起身,“是我失禮了,本該回來就去她老人家跟前說一聲的——之前買的料子,你替我撿兩匹太夫人喜歡的顏色出來,還有八姑娘九姑娘也各選兩匹。”
紫菀道了是,很快就挑選好了料子。
“剛買的那兩匣子珠花也帶上。”回府的路上經過首飾店,明月又買了兩盒時興的珠花,打算送給八姑娘與九姑娘。
東西都帶好了,一行人便又往安太夫人的正院行去。
進了屋裏,不等明月行禮,一臉焦急的安太夫人便拉住明月上下打量,急聲問道:“聽說在天香居遇到了大長公主?沒什麽事吧?”
她的關心真誠而毫不做作,明月便笑着道:“多謝您關心,大長公主請我吃了頓飯,并沒有事。”
見明月神色如常,臉色亦是紅潤喜人,安太夫人這才放下心來,“一聽說這消息,可把我吓壞了。太長公主她……”
想起這一位的彪悍事跡,安太夫人就打了個寒噤,對方又是那樣的身份,雖說現在只是修身養性萬事不管,可連賀之洲都要忌憚他那皇姑母幾分,安太夫人就更忌憚了。聽說太長公主無緣無故請明月吃飯,只當她是不喜明月,要拿她作伐或整治她,給她吓的不行。
雖說紫菀已經回報過一回,但沒親眼見明月好端端的在自己面前,安太夫人還是不放心,這才急三火四的請明月過來說話。
“她真的沒有為難你?”安太夫人猶自不放心,又問了一遍。
“您放心。”明月握了握她的手,感激道:“太長公主大概只是對我有些好奇,這才邀了我過去陪她用飯。她雖然不茍言笑,很是嚴厲的模樣,不過我想,那也是出自對晚輩的關心。您放心,我并沒有放在心上的。”
她這樣說,安太夫人就嘆口氣,聽起來還是在大長公主那裏受了委屈的,她拍拍明月的手:“不用怕,這事我會跟洲兒說的,太長公主總會給洲兒一些顏面……”
只是她這樣說着,底氣卻分明不是很足。
明月便猜測,以大長公主為首的宗室很可能對賀之洲如此強勢的掌控朝政很不滿。這樣一想,就不難得出一個結論來——大長公主是偏向小皇帝那一邊的?
也就難怪大長公主會說那些話,令她對賀之洲産生猜忌。她跟賀之洲不睦,就有可能成為他們手裏的槍,聽從他們的忽悠來對付賀之洲。
大長公主也真是煞費苦心了,想必小皇帝也許了她什麽條件,就跟當初許她跟蕭峰在一起一樣,只不知道,對着大長公主,小皇帝又将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不過,這就不是她該關心的事了。
明月很快将這些抛之腦後,轉移話題說起外頭的見聞來,“……捏出來的糖人竟跟真的一樣活靈活現呢。大梁的果子都似乎比夏國多一些,好些我都沒見過……天香居的桂花醉鴨真是名不虛傳,好吃的不得了,若不是大長公主在,我一個人都能吃下半只呢。對了,我給您還有八姑娘九姑娘買了些料子,也不知道您會不會喜歡?”
紫菀就引着安太夫人去看料子,給安太夫人的料子都是端莊卻又不會顯得老氣的穩重的顏色,八姑娘九姑娘的就嬌嫩一些。
安太夫人看了一回,滿意的點點頭:“你有心了。”
又吩咐身邊的紫荷:“讓人把八姑娘九姑娘的料子送過去,就說是我說的,不必過來謝了。”
紫荷應了是,指揮着小丫鬟們抱着料子與珠花出去了。
安太夫人拉着明月坐下來,“早上八丫頭的事,你別放在心上,我已經罰了她禁足,不許她再往你院子裏去。”
她說起八姑娘時,神色很是冷淡,眼中似有厲光一閃而過。
明月便笑道:“八姑娘還小呢,您別生氣,我并沒有放在心上。”
可作為當家主母,又是賀之洲拜托她照顧明月,安太夫人覺得自家那不成器的庶女跑到人家面前去鬧事,丢的不僅僅是八姑娘的臉,她這個主母的臉上又怎會有光?庶女沒有教養,歸根結底,也是嫡母不肯教養的錯。
安太夫人早上氣了一回,現在提起來倒沒有早上那樣生氣了,“她也老大不小了,到了該說親事的年紀,以往我也覺着她小,想着姑娘家在閨閣裏也就那麽幾年舒心快活的日子,便就沒有拘着她,哪想到越發的不成器了。如今卻是再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若不然往後出了門子,她再做出什麽沒有體面的事情,丢的可是逍遙侯府的臉面——姑娘家,還是要好好教養才行的。我已經讓人尋摸教養嬷嬷了,這幾日應該就能有消息……”
明月噙着柔美的微笑,安靜的聽着安太夫人發牢騷。
她今日似乎不止這一樁煩心事,明月觀她神色,她眉心一直緊皺着,很不開懷的模樣。
正說着,就有婆子匆匆跑了進來,神色慌張的禀告道:“不好了太夫人,小少爺又發脾氣了。他砸了碗,碎渣子割破了手,流了好多血。”
安太夫人倏地站起身來,神色陰沉的幾乎要滴下水,一邊厲聲呵斥一邊往外走:“我吩咐你們仔細照顧小少爺,你們是怎麽辦事的?怎麽就讓他把碗砸了?他那麽小個孩子,你們竟也看不住,留着你們有何用!”
婆子吓的瑟瑟發抖,也不敢辯解,疾步跟在安太夫人身後,小心翼翼道:“奴婢該死,奴婢沒有照顧好小少爺。您別太着急,奴婢已經讓人去請府醫了,只是小少爺他……他藏在床底下不肯出來,奴婢實在沒法子……”
安太夫人頭痛萬分,走到門邊才忽然想起明月也在。她停了停,不知想到了什麽,也顧不上丢臉不丢臉了,朝明月招手道:“明月,你也來。”
明月先還稀裏糊塗不知道是什麽事兒,不過聽了這麽兩句也就明白過來了,想必是安小侯爺的真正兒子已經找到了。
這本是安家的私事,明月并不想摻和,卻不料安太夫人叫上了她。
明月只得跟了上去。
“咱們遲早是一家人,府裏的事也沒有必要瞞着你,況瞞也是瞞不住的。”安太夫人領着明月往凡哥兒的院子走去,一邊無奈的嘆氣,一邊幽幽說道:“你也知道刺傷洲兒的刺客就是冒充凡哥兒混進王府去的吧?”
明月便道:“有所耳聞。”
安太夫人就又嘆了口氣,“那孩子已經被找回來了,只是……唉,想是在外頭吃了苦受了驚吓,見人就躲,有人靠近就跟發怒的小獅子一樣,亂叫亂咬,讓府醫瞧過了,也只說是受了驚吓的緣故。那孩子,也是可憐。”
再嘆一聲,就惡狠狠的罵起自己的兒子來,“都是那不争氣的東西!”
到底當着明月的面,也不好狠罵。她原本是有些排斥,不肯接那個孩子進府裏來的,也是賀之洲說服了她,她才将人接了進來,一見了那孩子的可憐模樣,安太夫人就不忍心了。
明月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好道:“好在人找到了,平安無事就好。”
安太夫人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只擔心焦慮着凡哥兒的傷勢。
待她們趕到凡哥兒的院子時,府醫已經先到了。只是看着亂成一鍋粥的屋子,安太夫人眉心猛跳,厲聲斥道:“都在幹什麽!小少爺人呢?”
屋裏立時嘩啦啦的跪倒了一片,“小少爺躲在床底下,怎麽哄也不肯出來。他說,他只要劉嬸子,叫奴婢們把劉嬸子還給他。”
安太夫人皺眉問道:“劉嬸子是誰?”
“奴婢……奴婢們也不知道啊。”丫鬟們全都很委屈,問小少爺劉嬸子是誰吧,他又不肯說,這叫她們去哪裏給她找劉嬸子啊?
明月卻想起當初跟着侏儒刺客進王府的那個婦人,便輕聲對安太夫人說道:“劉嬸子就是當初帶着凡哥兒來上京城的婦人。只是當日跟着殺手混進王府的那個婦人也是個殺手,已經伏誅了。想必劉嬸子也是叫人冒充了的,您問問看找到少爺的那些人,可有見過一個鄉村婦人?”
☆、069
安太夫人聽了明月的話,忙叫人去問,得到的回複卻是并未見到有什麽鄉村婦人。
“別院的人說,先前的确是有個婦人陪着小少爺住在別院的,只是那晚小少爺不知為何跑出別院去,那婦人也跟着追出去了。後來他們在城門根兒上找到小少爺,卻只有小少爺一個人。因那婦人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人物,他們也就沒在意,找到了小少爺,又擔心放在別院再出事,所以才直接送到府上來的。”一個嘴皮子利落的婆子将來龍去脈簡單又明了的講了一遍。
安太夫人就有些着急了,小孩子手傷成什麽樣子她也看不見,只聽說流了不少血,這要是失血過多可怎麽是好?
看着丫鬟婆子使出渾身解數也不能将孩子從床底下哄出來,安太夫人終于急眼了,正要命人爬進床底去将人給抓出來,明月攔住了她。
“太夫人,凡哥兒膽子小,屋裏人太多,想必他心裏也害怕,先讓她們出去吧。”明月原本不想攬事上身的,可瞧着安太夫人都急的快沒章法,恨不能自己爬進床底将人捉出來的模樣,她這才開了口。
安太夫人聞言,一想很有道理,忙将屋裏的丫鬟婆子全都遣了出去,彎下腰對着床底下那一團小小的影子耐心哄道:“凡哥兒,快出來,到祖母這兒來。”
凡哥兒卻藏在床底下瑟瑟發抖,對安太夫人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安太夫人耐心哄了半天,凡哥兒還是不肯出來,她漸漸沒了耐心,語氣就變得不耐煩起來,“你到底要不要出來?不出來你就一直呆在那裏,永遠也不要出來了!”
結果凡哥兒抖的更厲害了。
明月聽了一會,眼看着安太夫人耐心盡失又要發火的模樣,忙上前彎了腰瞧着床底下的凡哥兒,柔聲哄着他說話,“我知道凡哥兒想找劉嬸子,可是凡哥兒,我們都不知道劉嬸子是什麽模樣的,你能不能出來,告訴我們劉嬸子長什麽模樣?”
凡哥兒聽了明月的話,似乎抖的沒那麽厲害了,他慢慢轉過頭來,警惕的看了明月一眼。
明月便沖他溫柔的笑:“你那天晚上無端跑出去,劉嬸子也追着你出去了。可是上京城很大的,劉嬸子可能迷路了,她身上沒有銀錢,要是我們不出去找她,她很可能再也找不到你了。外頭壞人很多,要是欺負了劉嬸子可怎麽是好?”
凡哥兒眨眨眼,咬着蒼白的嘴唇直愣愣的看着明月。
他的眼睛不大,可是瞳仁特別黑,襯得眼白就特別的白,一直這樣盯着人看,難免叫人心裏有些發毛。
明月卻還是對他微笑着:“劉嬸子平日裏對凡哥兒那麽好,凡哥兒也很擔心她對不對?所以事不宜遲,你要趕緊出來,告訴我們劉嬸子到底長的什麽模樣,這樣家裏下人才好去找。難道你不想早點見到劉嬸子嗎?”
她朝凡哥兒伸出手去,“來,我拉你出來好不好?”
凡哥兒那雙黑的滲人的眼睛盯着明月看了半晌,方才下定決心似的,慢慢的将小小的手遞到明月手中。
明月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小小軟軟的,不知是不是受傷流血的關系,他的手指很涼。明月回握他的手時,就叫他飛快的抓住了她的手指頭,他抓的緊緊的,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再不肯松手了。
安太夫人見他終于肯出來,大大的松了口氣,皺着眉頭就要上前來。
凡哥兒一見她上前,就似受驚般直往明月身後躲,雙手緊緊抱着明月的腿往後退,他雖年紀小,但卻拼命的要往後頭退,明月一時不妨,叫他拖的踉跄了下。
“太夫人,您別着急。”明月知道凡哥兒害怕太夫人,又見太夫人皺着眉頭看凡哥兒,忙笑着勸道,“先叫府醫過來給凡哥兒看看手傷的要緊不要緊吧。”
太夫人便也顧不上教訓凡哥兒,忙叫府醫進來了。
府醫進來了,凡哥兒卻不肯讓他瞧。
明月只好又蹲下來哄他,她這時才看清楚凡哥兒的長相,竟真的跟那天行刺賀之洲的侏儒殺手十分相似,難怪能連賀之洲都騙了過去呢。只是凡哥兒似乎又更瘦一些,臉色也白的很厲害,蒼白羸弱,惹人憐惜。
“凡哥兒,你手指受傷了,讓我瞧一瞧好不好?”她柔聲哄着。
凡哥兒又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方才将藏在身後的右手拿了出來。
他的食指被割傷了,傷口并不是很深,此時已經止了血,并沒有之前那婆子說的那麽嚴重。明月便松了口氣,想要牽着他過去讓府醫清洗一下傷口。他身子弱,體抗力自然不會很好,明月怕他傷口不清洗會感染,現在這樣的醫療環境,若是感染了,很可能連命都沒了。
可凡哥兒卻突然抱住了明月的脖子,不肯朝那府醫走過去。
這回不管明月怎麽哄他,他也不肯再松手。
明月無法,只得将他抱起來,“那我抱着你,讓府醫給你處理傷口好不好?”
這回凡哥兒總算點了點頭,雖然那點頭的弧度小的幾乎看不見。
府醫很快就處理好了凡哥兒的傷口,恭敬的對等在一旁的安太夫人禀告道:“太夫人放心,小少爺的傷勢并不要緊,這幾日就能好了。”
頓了頓,偷偷瞥了眼安太夫人那略有些心疼的神色,這才壯着膽子道:“只是小的瞧着小少爺的身子骨不甚健壯,是不是給他開些滋補的藥膳方子好好補一補?”
安太夫人連連點頭,“自是要開的。小少爺的身體就交給你了,你務必要上心些。”
府醫應了是,連忙下去開方子了。
安太夫人原本并不喜歡這個孩子,可此時瞧着他那張與安小侯爺小時候幾乎一樣的小臉,又見孩子瘦瘦小小膽怯畏縮的模樣,也忍不住起了恻隐心疼之心來。
她上前想要碰碰他,凡哥兒卻十分害怕,猛然将頭埋在明月肩窩裏,任憑明月怎麽哄,也不肯将頭擡起來。
“這孩子……”安太夫人頗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
又歉意的瞧着明月,“這孩子不懂事,少不得又要麻煩明月了。”
她自己心裏也奇怪,這麽多的人,這孩子怎麽就獨獨賴上了明月了呢?連她這個祖母都害怕,好好地男孩子養成這個模樣,實在……叫人失望。
她雖然不知道凡哥兒的生母是誰,但她兒子的秉性她是一清二楚的,這孩子的生母定是十分低賤的那種,因她生母的關系,太夫人即便心疼可憐他,心裏卻還是有些疙瘩的。
“沒事的。”明月心裏叫苦連天,面上卻笑的一點都不勉強,“凡哥兒他初來乍到的,只怕是認生的關系,住久了跟您熟悉了也就好了。我聽王爺說起過,凡哥兒跟小侯爺小時候一樣的聰明,這麽小的年紀已經會背三字經跟千字文了呢。”
這話當然不是賀之洲說的,而是當日那個陪着侏儒殺手住進王府的另一個殺手說的。明月看得出太夫人其實心裏有些不喜凡哥兒,又想着小孩子到底可憐,他爹是個不正經的,又沒個娘,若再得不到安太夫人的喜歡,即便他是逍遙侯府的長子,日子久了,府裏總有些捧高踩低的奴才會不将凡哥兒放在眼裏,刁奴欺主,以後安小侯爺還要娶妻生子,凡哥兒在這府裏的日子只怕就更艱難了。
她雖然不是聖母,但眼瞧着凡哥兒這樣可憐,尤其眼下還這樣相信她依賴她,明月覺得自己很該幫一幫他。
安太夫人聽得明月這樣一說,果真亮了雙眼,臉上便帶出了笑容來,“真的?凡哥兒當真連三字經千字文都會背了?”
凡哥兒怯怯的不說話。
明月便引着他開口,“這是劉嬸子跟王爺說的,凡哥兒快跟祖母說,劉嬸子說的是不是真的呀?”
她很有耐心,對凡哥兒一直輕言細語,凡哥兒看着她含笑的眼睛,半晌才慢慢的點了點頭,小聲說道:“是真的。”
“那咱們凡哥兒可比你爹聰明多了,你爹上了五歲,三字經都還背不全呢。”安太夫人喜滋滋的笑道:“咱們府裏難不成要出個狀元郎來了?”
她當然是說笑的,依着賀之洲如今的地位,想要提攜他的子侄哪需要像那些寒門子弟一般寒窗苦讀?不過就是他一句話的事罷了,但家裏有個聰明的會讀書的,這也是逍遙侯府的臉面啊!
凡哥兒見安太夫人笑了,雖然仍躲着安太夫人的眼睛,卻也不像剛才那樣害怕排斥了。明月便趁機告訴他,“這一位就是你的祖母,你知道祖母的意思嗎?”
凡哥兒猶豫了一下,才又點了點頭,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是爹爹的母親。”
“對,祖母就是爹爹的母親。她跟你爹你娘一樣,會保護你的。”
凡哥兒的眼淚卻突然毫無預兆的啪啪掉了下來,他抱着明月傷心的哭起來,“娘,我要娘,我要娘……”
他哭的很傷心,卻又怕因此而惹得明月生煩,于是就連哭都哭的小心翼翼。
安太夫人紅了眼眶,明月也覺得自己被他這軟軟嫩嫩的哭聲弄得心軟的不像樣。
☆、070 沒有星星的夜裏
凡哥兒一直哭着要找他娘,明月耐心哄着他,她也不知道三歲的孩子到底明不明白死是什麽意思。只得反反複複的跟他說:“我們先找到劉嬸子,再去找你娘好不好?只有劉嬸子知道你娘在哪裏啊,你還記得之前跟你娘住在哪裏嗎?”
凡哥兒雖然哭得厲害,明月的話他卻都聽見了,一邊抽噎着,一邊拿小手抹眼睛:“我不記得……走了很久很久,還坐了大船跟牛車。”
他還小,對時間并沒有概念,但還記得坐了船跟牛車。可見他們在路上費了許多功夫的,那劉嬸子肯花這麽多功夫與盤纏将凡哥兒送到京城來,可見是個淳樸善良的好人。
安太夫人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那劉嬸子倒真是個好人,一個婦道人家就這麽背井離鄉的将凡哥兒送到了京城來,咱們家一定要找到她,好好報答她。”
明月也微笑起來,安太夫人沒有用惡意揣測劉嬸子一個鄉村婦人背井離鄉送凡哥兒回京城的目的,可見她也是一個豁達良善的人。
便哄着凡哥兒說了劉嬸子的長相,安太夫人聽了,忙吩咐人到外頭去找,當着凡哥兒的面鄭重其事的說:“一定要将人找到!”
凡哥兒看安太夫人的眼神就少了些慌張與怯意。
得知他沒有吃午飯,安太夫人又揚聲吩咐人送吃食過來。
明月原想将他放下來,誰知凡哥兒依然緊緊摟着她的脖子不撒手,明月無奈,只得抱着他坐下來。紫荷想要喂他吃東西,他卻偏過頭不理,只咬着唇垂着眼藏在明月懷裏。
明月只得道:“還是我來做吧。”
舀了香滑細嫩的雞蛋羹湊近凡哥兒唇邊,都以為他又要使性子不肯吃,誰料他竟乖乖的張口吃了。
明月見他肯吃,心裏也高興,小半會兒功夫,一碗蒸蛋羹就吃完了。他人小,明月也不敢喂多了,聽他小小聲說飽了就不再喂其他的,“你要不要睡一會?”
凡哥兒猛地擡起頭,緊張的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細細的手指緊緊抓着明月的衣襟,一副害怕被她丢下的模樣,“我不睡!”
“那我們說會兒話好不好?”他膚色很白,因而眼睛底下的淤色就顯得特別明顯。這孩子是昨晚進府的,怕是害怕的一整晚也沒睡,明明眼睛都要打架了,卻還是硬撐着說他不睡。
這是怕睡着了之後明月會丢下他不管吧?
明月給安太夫人使了個眼色,安太夫人便歉意又感激的點了點頭,領着人無聲的退了出去。明月便抱着凡哥兒躺在床上,她自己也跟着躺了下來。
凡哥兒立刻鑽進她懷裏,雙手依然緊緊抓着她的衣襟。
明月便對他溫柔的笑起來,一邊輕拍着他小小的身體,一邊問道:“那天晚上,凡哥兒為什麽會跑出去呢?”
他一個小小的孩子,怎麽會忽然那麽大的氣性跑出別院去。且那院子裏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