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不成?您只要在這府裏出了事,這滿府的人就一個都跑不掉!”

話雖這樣說,但小檀心裏還是很怕明月在這裏吃虧出事的。

小檀的話,也是明月最疑惑的,她先前以為太長公主單獨給她下帖子,便是要單獨見她的意思,卻沒料到馬氏竟将她直接帶到了衆人面前,而後給她這樣不痛不癢的所謂侮辱,可這樣的話,所有人都知道她今天來赴了太長公主府的賞荷宴,她若在這裏出事,太長公主府是勢必要擔上幹系的。

太長公主雖是個很有手段又雷厲風行并有鐵血心腸的老太太,又是賀之洲的親姑母,但明月還是篤定,太長公主并不敢公然惹怒賀之洲,并與他撕破臉面成為仇敵。

那麽,将她請過來,就只是單純的想要羞辱她這一番?

若僅僅只是這樣,太長公主也就沒有什麽可讓人忌憚的了。定然還有別的手段在後頭,只是明月暫時想不出來罷了。

現如今,也只能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了。

正這麽想着,一名穿着櫻紅曳地望仙裙的小姑娘腳步輕快的走進了涼屋來。

她的裙上用細如胎發的金銀絲線繡成攢枝千葉海棠和栖枝飛莺,刺繡處綴上千萬顆珍珠,與金銀絲線相映生輝,貴不可言。紗衣上面的花紋乃是暗金線織就,點綴着許多細小而渾圓的薔薇晶石與虎睛石,碎珠流蘇如星光閃爍,光彩奪目。臂上挽迤着丈來長的煙羅紫輕绡,用金鑲玉跳脫牢牢固住,端的是風流貴氣。

這小姑娘一進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她生的美麗又不失俏皮可愛,人緣亦是十分的好,方才理也不理明月的夫人太太們,此刻卻争相着上前與她打招呼,殷勤的說着奉承話。

“一段日子沒見,大姑娘出落的更水靈了,這叫我見了,真是愛的不行呢。”

“可不是,也不知大姑娘是怎麽長的,怎就長的這般好看?我府上那幾個不成器的跟大姑娘比起來,那可真是雲與泥的差別呢。”

“大姑娘今日這衣裳可真好看……”

“大姑娘這頭面是新出來的花樣吧,滿上京城裏,我還沒見旁人戴過呢。”

“大姑娘這發髻也梳的好,你心靈手巧,身邊服侍的丫鬟們也都是好的,真讓人羨慕極了……”

……

衆人沒口子的誇贊着金巧兒,金巧兒乖巧的笑着,禮貌又耐心的聽衆人說話,偶爾回應兩句,一時間涼屋的氣氛簡直好的不得了。

“今兒個的賞荷宴是我幫着母親還有兩位嬸娘一塊兒準備的,大家一定要玩好,若有什麽不盡人意之處,只管告訴我。”金巧兒又說了一句,“招呼不周,還望大家海涵。”

當然衆人都齊聲道沒有不盡人意之處雲雲,一時間場面話說完了,金巧兒就又道:“府上安排了看戲,游湖賞荷等,一應伺候的人都安排好了的。大家若有興致,就去看看吧。”

太長公主府上不是第一次舉辦賞荷宴,有那常常來往的夫人太太,自是攜了同伴的手,挑選了自己喜愛的消遣,由着丫鬟婆子前呼後擁的出了涼屋。

得以脫身的金巧兒似這才瞧見獨坐在一旁的明月,立時懊惱的上前來,歉意笑道:“這位就是長樂公主了吧?”

比起馬氏,這位太長公主的嫡長孫女禮儀學的很不錯,她半蹲身對明月行了禮,明月自然不好托大,也起身還了禮,在金巧兒不動聲色的打量她時,也打量了金巧兒好幾眼,方才笑着道:“大姑娘太客氣了。”

金巧兒目光往明月身旁幹幹淨淨的幾桌上一掃,白皙的俏臉立時漲的通紅的,仿佛十分失禮一般,“想是今日特別忙亂一些,底下的人竟也疏忽了……慢待了長樂公主,我在這裏給你賠不是,還望長樂公主原諒。”

一邊說,一邊忙命人奉了茶水糕點來,口中訓斥道,“長樂公主乃是祖母的貴客,怎能如此慢待?叫祖母知道了,非揭了你們的皮不可,連累我也要跟着吃挂落!”

底下的丫鬟婆子自然忙不疊的賠不是。

明月依然平靜淡然的微笑,小檀的臉色倒是好看了不少。

“府上貴客衆多,一時疏忽也是有的,大姑娘不必責怪她們。”明月輕言細語的開口,“不知太長公主現在何處?我來了,很該先給她老人家請安才是。”

太長公主不露面,倒是派了個俏生生的姑娘來,這姑娘還總是偷摸打量她,自以為藏的很好,實則都被明月看在了眼裏。她那打量與評估的眼神,似乎還有隐隐比較與較勁兒的意思?

金巧兒見明月雖面上平靜,然眼裏似有緊張畏怯之意,兩只手也似無意識的撕扯着手中的帕子。她心裏就十分的受用,長得再漂亮又如何,人前這樣一副上不得臺面的樣子,便是裝鎮定也裝的不像,真不知道攝政王如何就看上了她?

心裏不屑,金巧兒面上卻十分親熱自在,上前就挽了明月的手,仿佛毫無心機城府的純稚小女兒,“祖母跟我說了,上次在酒樓裏見了長樂公主,很是喜歡,想着府上就要辦賞荷宴,祖母就親自給你下了帖子,邀你來玩耍呢。祖母說,我們年齡相當,又即将成為親戚,正是該好好來往才是……聽說你來了,祖母原想親自過來的,奈何她老人家年級大了,昨兒個夜裏開了窗戶受了涼風,今兒就有些不舒坦,這才讓我來陪姐姐說說話,姐姐可千萬別嫌我嘴拙才好。”

她這樣自來熟的親熱,使得明月愈發警惕起來。

不過丫鬟婆子都在身側,浩浩蕩蕩一大群人,就算這小姑娘想對她使壞,也不會是在此時此刻。她心裏暗暗警惕着,面上卻有些受寵若驚般的驚喜,似沒有料到太長公主與金巧兒這般看重她,不好意思的嗫嚅道:“承蒙太長公主與大姑娘不棄,長樂何德何能,竟能得太長公主與大姑娘的親眼……不知太長公主的身體可要緊?”

“祖母誇姐姐賢淑知禮,如今一見,果然說的半點也沒差。”金巧兒極會說話,即便心裏看不上明月的小家子氣,卻依然能毫無心理障礙的說着好話奉承明月,帶着明月就要前去見太長公主,“祖母身體并無大礙,只是慮着她老人家年紀大了,這才沒讓她出門來。姐姐別擔心,我這就領你去見她老人家。”

一路上遇到不少人,金巧兒或大方的與人打交道,或将明月介紹給衆人認識,一直極親熱的拉着明月的手,仿佛真的與她一見如故,兩人是神交了許多年的好朋友好姐妹一般。

明月原疑心她要将自己往幽靜僻靜處帶才合理,萬沒想到她會帶着她在人前露面,仿佛真的将她當成了一家人,熱心的帶着她踏入上京城中最高貴的圈子中。

金巧兒這樣的給臉,讓小檀又喜又憂,喜的是金大姑娘對公主的态度,憂的也是金大姑娘對她家公主的态度。但她跟明月一樣,時刻都保持着警惕,只是随着金大姑娘的熱絡與熱情,小檀在感情上還是偏向了她,覺得她可能是個好人。

至少比那個金三夫人馬氏要好得多!

她一時緊張一時欣慰的,也不知是怎麽回事,上臺階時,腳上竟一下子踩空,腳腕處劇烈的痛了一下,再站不穩,整個人都往前撲了下去。

明月就走在她的前面,她那樣撲倒下去,勢必就要壓倒明月的。一旁的紫菀與王媽媽見狀皆是大驚失色,兩人連忙伸出手要扶住明月,卻不知怎的,只覺得膝蓋似痛了一下,随即便也軟倒了下去。

沒了紫菀與王媽媽的攔阻,身後的人又都趕不及出手相助,衆人就眼睜睜的看着明月在一團混亂與尖叫聲中被小檀壓了個正着。

因正是上臺階的時候,明月被小檀一壓,身子撲跌在臺階上,那滋味,痛的明月連氣兒都差點喘不上來,事發時她背對着小檀,被壓倒時就是面朝下的姿勢,胸口處的劇痛讓她眼前都黑了一黑,覺得自己的肋骨似都斷了幾根,別說動了,連呼吸都痛的她冷汗直流。

金巧兒似被眼前這一出吓得呆住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急的連嗓子都變調了:“快,快來人啊,小心扶長樂公主起來!”

這時跟着她的丫鬟婆子也跟着回過神來,連忙上前要幫忙。

小檀已經吓得面無人色,被人扶起來也不走開,瘸着腳蹲在明月身邊哽咽着問:“公主,公主您怎麽樣了?奴婢該死,都怪奴婢走路不當心,公主您沒事吧?”

聽着小檀就要哭出來,明月忙費勁的睜開眼睛,讓她看自己還沒死,虛弱的開口:“別……別讓她們動我,我怕是……怕是摔斷骨頭了……”

☆、081 密室驚魂

小檀一聽,眼淚就刷刷的掉了下來。

金巧兒也聽到了明月的話,再不敢讓人動明月,連連吩咐仆婦,“快去将府醫請過來,不,還是去宮裏請太醫過來!”

這邊動靜太大,自然也驚動了其他人,紛紛望了過來,都瞧見了明月狼狽的趴在地上的模樣。

當然也都看到了金大姑娘急的要落下眼淚的模樣,都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一打聽,知道是長樂公主自己帶來的婢女因不慎跌跤而連累長樂公主受了傷,除了議論長樂公主實在倒黴外,一時間也不好湊上前去,怕再添了亂。

金巧兒此時也顧不上旁人,命人去請府醫并太醫,又讓人準備軟轎來,急的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還是她近旁的一個丫鬟開口提醒她:“姑娘,此事是不是也該知會攝政王一聲?”

金巧兒這才想起來一樣,忙不疊的道:“快快,快去請攝政王爺來府上一趟。還有祖母那裏也要知會一聲……嗐,都怪我不好,沒有好好照顧客人,才讓長樂公主受了這無妄之災!”

痛的死去活來的明月自是不信這一連串的意外當真是意外,可事情發生在衆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知道是她自己的婢女将她撲倒在地的,與太長公主府上沒有任何關系。且最讓明月意外的,就是這位金大姑娘派人前去通知賀之洲的舉動。

仿佛這真的只是一場她們無法預知的意外,所以非常坦然的命人去請賀之洲來。讓明月幾乎都要疑心自己是不是想太多,倘若她們的目的真是她,又怎麽敢驚動賀之洲?

明月痛的都有些混亂了,但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事肯定不是意外那麽簡單。不然,怎麽會小檀紫菀還有王媽媽全都意外跌倒了?但是,弄傷她卻又叫賀之洲來,又是為了什麽?

她想打起精神來,可胸腹處實在太痛,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痛吟出聲,只覺得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最後,連小檀的哭聲都聽不到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明月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

她尚未睜開眼睛,先前發生的事就一股腦兒的回想了起來。胸腹處已經沒有之前那般痛,她試着呼吸吐氣,确定胸口處那令人瘋狂的窒痛感已經消失,這才慢慢的睜開眼睛。

可眼前卻是一片黑暗,沒有一絲光,也沒有聲音,四周安靜的只能聽見明月自己的呼吸聲。

她猛的坐起身來,動作太過猛烈,讓原本已經感覺不到痛的胸口頓時又是一陣劇烈的抽痛。

明月顧不得胸口的疼,大口大口喘着氣,一手按着劇烈疼痛的胸口,一手撐着地面坐起身來。

地面?她的手又在地上摸索了兩下,确定自己剛才的确是躺在冰涼的地上,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這是哪裏?為什麽這麽黑?人呢?小檀她們都到哪裏去了?賀之洲?賀之洲來了沒有?她在太長公主府裏出了事,是太長公主府上把她關起來的,還是賀之洲關了她?

為什麽要關她?還把她扔在地上不聞不問?

明月腦子近乎瘋狂的亂轉着,她撐着冰涼的地板慢慢站起身來,冷汗涔涔的開口:“小檀?”

沒有人應她,讓她更加恐慌緊張的是,她竟然聽到了自己的回聲。

這是哪裏,怎麽會有回聲?

明月的心倏地提了起來,仿佛有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捏住了她的心髒。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她張了張口,卻發現沒法再發出聲音,空氣的密度都變得很厚,有什麽東西洶湧而來,驚濤拍岸一般,毫不留情的堵在胸腔間,令她半晌都喘不過氣來。

她冷汗漣漣,感覺就像是被毒蛇陰滑的身體纏裹住一樣,站在原地瑟瑟發抖,卻怎麽也邁不動腳步!

“來……來人!小檀……救……救我!”明月覺得自己的喉嚨似都被沉重的鉛塊堵住了,幾乎用盡全力才吐出這麽幾個字來。

她心跳加速,頭暈眼花,呼吸困難,全身發冷。

她僅剩不多的理智告訴她不要慌不要怕,興許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樣,她可能想太多了,卻怎麽也邁不開腳步伸不開雙手去證實自己的猜測。

空氣仿佛越來越稀薄,明月的呼吸也越來越困難,她手軟腳軟的站在原地,黑漆漆的環境與她喘着粗氣的回聲折磨着她的神經,讓她幾乎又要昏厥過去。

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流了多少冷汗,明月只覺得自己的眼睫似都被冷汗濡濕,眼皮似有千斤重,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勉強睜開。

她似下了天大的決心,将滿是冷汗的手顫巍巍的伸了出去。手指在觸碰到冰冷的牆壁時,像是被世間最毒的東西咬了一口,痛的她倏地縮回手去,那手就顫抖的更加厲害了。

果然!她最害怕的事,果然被人知道了!

明月患有幽閉空間恐懼症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且那事還是發生在她小時候,約莫七八歲時,她被長樂推進冷宮裏的一口廢井中,蓋上井蓋之後就走了。她在廢井裏呆了一夜,被小檀她們找到的時候,十根手指頭全都摳爛了,井壁上全是她的抓痕和血痕,令見到的人無不觸目驚心,她那時候已經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中,只剩一口氣。

這麽多年過去,她自己都忘了,卻沒想到,竟有人這般用心,連這塵封已久的舊事都打聽了出來。

仿佛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的駱駝,明月全身不可遏制的劇烈顫抖着,她站立不穩,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整個狹小的空間裏,只聽得見她呼哧呼哧的極不正常的喘氣聲,“救……救命。賀之洲,救……救命,救我……”

她的意識愈發渙散,倒卧在冰涼的地板上,緊抓着衣領的手指幾乎痙攣,口中模糊不清的呓語着,慢慢閉上了眼睛。

……

密室外頭,太長公主與小皇帝都舉着個長筒狀的物事貼着石壁聽着裏頭的動靜,半晌過後,太長公主皺着眉頭看向小皇帝,“沒有動靜了?”

小皇帝亦是一臉詫色,細看的話,他的眼底還有遮掩不去的緊張焦急之色,“難不成是被吓昏過去了?”

太長公主眉頭皺的更緊了些,“再等等看。”

說罷又自言自語道:“按說這是她最怕的,人在最害怕絕望的時候,往往是最能激起求生欲、望的時候,必定會想盡辦法離開這密室。若她真有什麽咱們不知道的過人之處,這時候最該是她暴露的時候。”

他們都猜測明月身上有着什麽神秘的力量或者能力,才會令得燕國與雲國争相求娶。小皇帝被賀之洲壓制的幾乎沒有還手之力,這些人中,怕是他最迫切的希望明月果真是有着神秘力量的。如此,他想方設法也要将明月拉攏到自己的陣營中來對付賀之洲!

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折損了多少人手才打聽到明月公主最害怕的事,苦心設計了今日種種,最擔心功虧一篑的,就是小皇帝了。

此時聽了太長公主的話,他本就忐忑的心更煩躁了些。

如果今日失敗了,只怕下次想要再試探就不是這麽容易的事了!

小皇帝深吸兩口氣,重又屏住了呼吸湊近長筒物事聽着裏頭的動靜。

密室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打開,金玉熙神色焦急的走了進來,“陛下,攝政王來了,你先走。”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攝政王在這裏将小皇帝抓個正着。

小皇帝滿面焦躁的擡眼看她:“怎麽這樣快?”

當時在園子裏,金玉熙口中說着要去請攝政王前來,卻根本沒有打算這麽快就請他過來,他們原是打算套出了明月的神秘能力之後,才通知攝政王過來接人的。那時候說就去請攝政王,也不過是給明月以及園子裏的夫人太太們聽的。

哪裏想得到,攝政王竟來的這樣快!

金玉熙見到的從來都是對她濃情蜜意的小皇帝,哪裏見過他這般急躁又冷酷的模樣,一時呆了呆,回過神來就有些委屈,“府裏的人根本還沒出門,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得到消息,又來的這樣快的。祖母,現在咱們該怎麽辦?”

兩個小的都有些慌了,太長公主還穩得住,沉聲喝道:“急什麽,你帶陛下從密道離開,這裏有我應對着,不會有事的。”

小皇帝還有些猶豫不決,太長公主自然也看出來了,只對他沉沉說道:“陛下,來日方長。”

這是在告訴他,就算此次失敗了,還有下一次。若是被賀之洲抓個正着,有沒有下一次,就要兩說了。

小皇帝一凜,忙忙說道:“皇姑婆說的是,朕這就走,有勞皇姑婆善後了。”

說完再不敢停留,跟着金玉熙扭頭往密道的方向走去。

幾乎是前後腳的功夫,賀之洲的身影就出現在太長公主面前了,他一臉沉郁的盯着若無其事的太長公主,語氣冰涼的逼問:“她在哪裏?”

太長公主冷冷瞥他一眼,冷哼道:“攝政王如今真是好大的威風,擅闖我的公主府不說,見了我這個姑母,竟連禮都不行了。你如今,已是不将我這個老太婆放在眼裏了。”

“姑母言重了。”賀之洲面無表情,然而漆黑的眼睛卻顯得深沉冷漠又肅殺,“你把她關在裏面了?”

他雖是在問話,然而語氣卻十分篤定。

太長公主揚了下巴斜睨賀之洲一眼,“怎麽,你是來問罪的?我倒不知道,我犯了哪條罪,要日理萬機的攝政王親自來問?”

賀之洲壓根不理會她的話,他的聲音越發冷凝,背對着光線,有濃濃黑暗在那掩藏在睫毛後的瞳孔裏蔓延,“開門!”

他狹長的眼微微眯起,寒光四溢,一字一頓,殺氣縱橫。

太長公主到底是經過事的人,依舊氣定神閑并不将賀之洲的怒氣放在眼裏,“門就在那裏,本宮可沒阻着你。”

密室的石門重逾千斤,除了機關開啓,就只有內力深厚之人才能擊碎石門。

若賀之洲沒有受過重創,若他還跟之前一樣內力深厚,這樣一道石門根本就攔不住他。太長公主不惜廢了一道密室,也要趁機弄明白,賀之洲是不是真的內力全無。

賀之洲又豈會不知道她的用意,唇角冷冷勾起,沉聲喝道:“肖大,打開它!”

他絲毫不介意暴露自己內力已失的事,退開一步,讓跟在身後猶如影子一樣的肖大上前來。

就算他們證實了此事又如何,他不會再給他們成功刺殺他的第二次機會!

密室門轟然碎裂,碎石塊飛濺的到處都是,賀之洲沒有動,有石塊飛濺到他身上,他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倒是太長公主被飛濺的碎石逼得退到了門邊,頗有些狼狽在塵煙滾滾中咳嗽了起來。

石塊全部落下,賀之洲身形一晃,已經搶步沖了進去。

逼仄的僅能容下一個人的密室裏,一身濕透的明月靜靜地躺在那裏,無聲無息,仿佛已經死去。

賀之洲盯着明月的身體,瞳孔微縮,随即放大,眼底深處黑沉一片,仿佛醞釀旋風暴雨,眼睛裏彌漫起一片噬人的黑暗。

她死了?

他的心中莫名升起全然陌生的恐懼來,隔着兩步遠的距離,竟有些不敢上前去證實,此時的明月到底是活着還是已經死了。

昏暗的光線下,這個男人一貫冷硬深刻、棱角分明的線條微微有點扭曲,仿佛在因為什麽束手無措的事情而發愁。

然而下一瞬,他聽到了她虛弱的幾乎聽不見的呓語聲,“救命……賀之洲……救我……救……”

賀之洲幾乎是有些踉跄的搶步上前,一把将明月攔腰抱起來,他的手臂勒在明月的胸口,牢牢地抱緊,仿佛吞沒,“不怕不怕,本王在這裏。”

仿佛感應到了什麽,明月緊閉的雙眼有眼淚滾滾落下來。

賀之洲用力把她抱在懷裏,有灼熱的液體燙到他的肩膀,他的心似都被那液體燙的緊縮了一下,口中卻言不由衷的呵斥道:“沒出息,有什麽好哭的,本王不是來了麽!”

☆、082 膽大心黑

賀之洲抱起明月欲要離開,一眼掃到板着臉站在門邊看着他的太長公主,“今日這事,本王且先記下了,姑母該給本王的交代,本王等着。”

太長公主微揚下巴,依然是那樣高不可攀的尊貴神色,“交代?”

她慢條斯理的開口,“本宮不過與長樂公主開了個玩笑,誰也想不到長樂公主膽子竟然這樣小。”

竟還怪明月自己膽小禁不得吓一般。

賀之洲薄唇微勾,漆黑眸光微閃了閃,竟點了點頭,似極為贊同太長公主的話一般,“姑母說的是,原來姑母喜歡與人開這樣的玩笑。平日裏本王政務繁多,于姑母跟前盡孝的少,往後,本王定會好好孝敬姑母的。”

太長公主那萬年不變的神色因他這話便微微有些變色了,但也不過是瞬間,她的目光亦冷冷而厭惡的盯着賀之洲,“本宮膝下不缺你一個盡孝的,你政務繁忙,且忙你的便是。”

賀之洲便真的笑了起來,“歷朝歷代都是以孝治國,本王不幸父母雙亡,長輩中與本王血緣最近的,也只有姑母一人了。往日本王對姑母做的不足之處,今後定會雙倍回報于您。今日既是姑母無心之過,本王就不追究了,萬望姑母保重身體,這太長公主府上,可是離不得姑母庇護的。”

他這近乎直白的威脅,令得太長公主臉色又是一變。但她依然穩得住,只從鼻腔中冷哼一聲,“本宮到底是攝政王的親姑母,攝政王行事之前,也須得好好想一想,本宮的身後,可不只有本宮一人!”

“姑母金玉良言,本王謹記在心,告辭!”滿是機鋒的話說完了,賀之洲再不停留,抱着仿佛從水中撈出來的依然昏迷不醒的明月大步往外走。

才走了幾步,就聽得身後傳來小檀帶着哭腔的呼喚聲:“公主!公主您在哪兒啊?”

賀之洲就忍不住皺了眉頭,這個丫鬟除了愛哭,幾乎沒有別的本事。偏懷裏這臭丫頭還百般看重她,連要逃都想帶着她一起走,除了是個累贅,分明半點用處都沒有。待回去後,就将那沒用的丫鬟給她換了才行!

正這麽想着,就聽見太長公主“哎喲”一聲慘叫,緊跟着就是一片驚呼與手忙腳亂的混亂。

賀之洲看了眼身旁跟着的肖大。

肖大心領神會,轉身往後走了幾步,欲要看看身後發生了什麽事。

直到賀之洲抱着明月上了馬車,肖大才一臉不知該如何形容的表情跟了過來,他手裏還拎着滿臉通紅不斷掙紮的小檀。

将小檀丢進王媽媽與紫菀的那輛馬車後,肖大才跳上了賀之洲的馬車,熟練的駕起馬車離開太長公主府。

“剛才是小檀那個丫頭,她借故尋找她主子,趁太長公主不備,将她一頭撞倒在地了。”肖大将自己剛才看到的情形簡單的說給賀之洲聽,只是他的語氣似憋着笑,想到方才看到太長公主摔了個四腳朝天的狼狽模樣,就忍不住幸災樂禍起來,“倒沒想到,那丫頭還真下得去黑手。”

賀之洲也聽的一愣,原以為是個沒用的哭包草包,一轉眼竟膽大心黑的将太長公主撞倒在地,也算是當場給她主子報了個小仇!賀之洲礙着孝道不能做的事,倒被他最看不上眼的沒用丫鬟給做成了?

他低頭看一眼乖巧依靠在他懷裏的臉色慘白的明月,一邊取了她的帕子給她擦拭臉上脖子上的冷汗,一邊緩緩勾起唇角,“還算那丫頭有點用處。”

肖大聽着賀之洲語氣中那不明顯的笑意,也跟着笑了起來,“那丫頭下了黑手也不跑,趁着一衆丫鬟婆子驚慌失措手忙腳亂之際,竟還沖上去狠踩了兩腳,都踩在了太長公主胸口上,要不是屬下上前拉了她走,還不知道她要闖下什麽大禍來呢。”

賀之洲聽的十分滿意,“也算是給她主子出了口惡氣。”

頓一頓,又道,“便是惹了大禍,有本王在,也能保她安全無虞。”

太長公主才剛送了個玩笑的借口給他,她真要追究起來,他完全可以将她說的話再還給她,不過就是個玩笑罷了。

肖大聽了賀之洲這話,便知道小檀那丫頭的所作所為深得他心。知道小檀不會因此受罰,他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

當然他對小檀并沒有什麽心思,只是覺得剛才神勇非常的小檀非常的……嗯,對他胃口。

雖然看起來是笨了點,不過膽大心黑有仇報仇這一點,很讓人欣賞就是了。

……

明月半夢半醒間,聽見有人在她身邊說話。

“……哪裏能想得到,她們竟然敢在衆目睽睽之下算計明月。”是安太夫人惱怒的聲音,“千防萬防,只防着她們要使陰謀,卻萬萬沒想到,她們竟用上了陽謀!”

事情發生在衆目睽睽之下,又是衆人親眼所見明月的受傷是由她自己的貼身侍婢所造成,太長公主府上當即就延醫用藥,十分精心照顧——至于怎麽将人精心照顧到了密室中,赴宴的夫人太太們又怎會知道?

她們只會覺得太長公主府對這位即将成為攝政王妃的和親公主非常重視非常親厚,哪裏會知道背地裏她們耍的什麽手段!

明月人事不省的被賀之洲抱了回來,得知事情真相的安太夫人十分自責,因疑心太長公主對明月不安好心,她還特意将自己身邊用老了的王媽媽跟一向謹慎穩重的紫荷都給了明月,就是防着那些陰私手段。卻沒想到,連她的人都着了道兒。“這也是我太過大意的緣故。”

賀之洲一貫慵懶的聲音平緩的響起來,“姨母不必自責,不說您沒想過,便是我也不曾想到他們會這樣心急。”

說到大意,真正大意的該是他才對。

她身邊就一個沒什麽用的小檀,他早該将綠袖跟紅翡調到她身邊。只是王府被毀後,他自己心态出了問題,每每見她總是憋着滿腔怒火,動不動就想弄死她,哪裏還能想到要将綠袖紅翡調到她身邊來。

今日太長公主他們能如此順利的施計放倒她,何嘗不是他太過粗心大意的關系。

“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麽?”安太夫人滿是不解,“難不成是為了壞明月的清白,不讓她順利的嫁給你?”

她并不知道明月身負神秘的本事,也只能往後宅陰私事情上頭想,“可明月分明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和親公主,能礙着他們什麽事?夏國本就是依附大梁的小國,明月也不是最受寵的公主……”

她想了又想,實在想不通他們千方百計要破壞明月跟自家侄兒的婚事圖的是什麽?

賀之洲自不好将明月的神通告訴安太夫人,倒不是不信任她,而是怕吓着了她,正想尋個什麽理由敷衍過去,就見安太夫人猛的一拳砸向她自己的手掌心,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他就閉上了嘴巴,等着聽安太夫人想出來的理由。

果然,安太夫人一臉肯定的道:“一定是這樣沒錯——洲兒你好不容易下決心要娶個王妃進門,他們定是怕明月進門後就給你生出兒子來。小皇帝這輩子是生不出兒子來了,他們自然也見不得你有兒子。一個生不出兒子的皇帝,跟一個兒女成群的攝政王,文武百官會偏向誰?自然是偏向你的,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到時候,只怕群臣就會以這樣的理由,逼小皇帝退位讓賢。”

安太夫人越說越覺得很有道理,“所以,他們才要千方百計的阻止你跟明月成親。若是壞了明月的清白,你就算還想娶明月,他們也勢必會用此理由來阻撓你娶明月,那麽再要遇到一個讓你心甘情願娶進門的女人,可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

原本昏昏欲睡的明月聽着安太夫人這一席話,嘴角忍不住就抽了抽。

說的好像賀之洲非她不可似的。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安太夫人尚未察覺明月的神色變化,倒是一直盯着她的賀之洲看到了她嘴角抽抽的模樣,便笑着應和道:“姨母說的很有道理,我也是這樣想的——藥還沒煎好嗎?怎麽這麽久了還未送過來?”

他不動聲色的轉移了話題,安太夫人也“哎喲”一聲,急急忙忙就往外走:“看我這記性,竟忘了爐子上的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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