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怎麽是你
京城裏的崔忱煙這兩日煩得很。
許歲安之前給她來信,說讓她去監視梁焱,順便也看着點梁傲。
師姐這打的什麽主意她也不知道,況且本就是來玩的,誰知道熱鬧還沒看夠呢,又當苦力。
她這會子正斜靠在樹上,嘴裏還嚼着零嘴,有一搭沒一搭地撓着癢癢。已是三月多,天氣正好,若不是嘴巴還在動,她都險些要睡着了。
眯着眼巡視一遭,那院裏安靜得出奇。雖然奉了師姐的命來看着,但崔忱煙也有自己的想法。且說梁傲吧,本也就是皇後嫡子,這靖文帝還不給人家封個太子當當。
齊王殿下,崔忱煙心裏過了一遍這倆字,愣是笑出了聲。
這齊王殿下聽着哪裏有太子殿下舒坦。
再說這梁焱吧,投胎沒投好,母妃雖然給不了什麽勢力,但人家自己争氣啊。博安侯家的姑娘娶到手了,雖然已經去世,這好歹有層關系不是?
博安侯嘛,崔忱煙咽下零嘴,細細想了想,她是不大了解的。不過在京城待的這些日子,倒聽說家裏沒什麽權勢,也就是個閑散官職,但人家錢多啊。
但凡是做生意的,手段也是有的,況且當今陛下也挺看重博安侯的。
不過這天家的事,說不清的。
崔忱煙這頭想得入神呢,忽的聽見一陣聲響,她猛地神思清明,眼裏迸發出冷厲,下意識就摁住了腰間短劍。
“別動。”身後的人已經将小刀擱在拉她脖子上,透着寒涼的刀身微微泛着光,折射到她眼前,一陣刺疼。
那人壓着嗓子,聲音低得不能再低,沙啞道:“無意傷你,切莫出聲。”
無意傷我,我這脖子都快出血了。
崔忱煙有點疑惑,還有點氣憤。堂堂朝劍閣的弟子,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拿刀架住了脖子。
她死抿着嘴唇稍稍颔首,只那手又捏緊了幾分,隐隐泛出青白。
突然,一道身影出現在眼前,她凝眉看去,正是梁焱。但還有一人,身着紫色長袍立在他肩側,二人正在說着什麽。
梁焱看起來不太滿意,他皺着眉,神色看起來有些陰沉。而紫色衣衫的人好整以暇,一直挂着笑。
“果然。”身後的人也似乎有了些許笑意,他說着松開了刀,又在電光火石間點了崔忱煙的穴。
“待着吧你。”那人輕聲跳下樹去,只是步子還沒邁開一步,就見崔忱煙抱胸攔住了去路。他霎時眸光一凝,露出兩分玩味來。
崔忱煙挑挑眉,朱唇輕啓:“喲,陳大人,怎麽是你?”
陳褚衛也回以一笑,雙手背在了身後,踱步到她跟前,問:“小妹妹也是出來散心的?”
我呸。
崔忱煙當下便斂了神情,柳眉倒豎,咬着一口銀牙恨恨道:“我當這長鷹衛統領是何等英雄之人,竟還是個賊子罷了。”
“賊便賊了,什麽龌龊手段都使得出來。”
“龌龊?”陳褚衛笑意漸漸隐了下去,他冷着一張臉,氣勢一變,一雙眸子緊鎖在崔忱煙身上,陰沉沉說:“你又不龌龊了?”
“我竟不知津州崔家教出來這種姑娘。”
他逼近了兩步,跟審問犯人似的,毫不留情道:“說,你來這做什麽?”
崔忱煙憤而怒視,昂着下巴不甘示弱:“要你管。”
“陳大人還是管好自己吧。”她目光越過高牆,扯了扯嘴角諷刺地說:“您不好好守着這京城安危,跑來賢王府蹲牆角。”
“怎麽,覺得賢王天人之姿,特來瞻仰?”
呵,還是個伶牙俐齒的,早第一次見面怎麽沒發現。
只是說及天人之姿,陳褚衛莫名又想到了梁谌。他眼裏閃過些許探究,忽而收了氣勢,懶懶一笑:“哪能啊,不及崔小姐半分。”
崔忱煙更加氣惱了,她收回目光,恨不得用眼神将那人殺個千百道。
“崔小姐還是少來這地方為好,您若實在鐘意賢王殿下,只要崔城主發個話,喜結連理倒也不是什麽問題。”他頓了頓,越過崔忱煙往前走,頭也不回道:“躲在樹上哪裏是姑娘家該做的事,好好回去繡花吧。”
崔忱煙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她在這裏暗中窺探,若說沒有監視梁焱的意思,任誰也不會信。只她崔家是從來不涉黨争的,這個節骨眼兒上若她出了什麽事,也不好交代。
只是,師姐呢?
崔忱煙咬着唇,眼裏有些迷茫擔憂。她對師姐的事從來都不清楚,她什麽想法自己也猜不透。
難道她也想來這大梁朝堂插上一手嗎?
……
那廊下裴眠同梁焱站在一處,他上下打量了身旁的人一眼,陰冷眉目帶笑,“賢王殿下還真是個倔脾氣呢。”
梁焱眼裏微光閃爍,他籠在袖中的雙手緊緊握拳,脊背有些僵硬。
“非這樣不可?”
裴眠垂下眼皮道:“謝淵身子已經好轉,謝舟喻也已經領兵去了洛州。”他擡眸,帶了些許警告:“謝府忠于梁谌的兩個人都已經走上道了,賢王殿下還在猶豫什麽?”
謝舟喻。
梁焱臉色一變,眼裏有些恍惚。正出着神,忽的一個小小嬌軟身子抱住了自己。
裴眠視線落在小溪身上,他眉毛一挑,緩緩蹲下去,溫聲問:“是叫小溪嗎?”
小溪臉肉嘟嘟的,她睜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瞧着裴眠,有些不安地往梁焱身側躲了躲,怯生生地縮着頭。
梁焱心中越發不定,他深吸了口氣。随即嘴角揚起個笑來,拍了拍小溪的後背,示意她不用怕。接着又将她往前輕輕一推,直挨近了裴眠,這才道:“小溪,這是淩王殿下。”
小溪不懂,但她覺得這個長得十分好看的大哥哥笑得很詭異,她長長睫毛輕顫着,不敢直視那人。到底是有梁焱在後,她挺起小胸膛,對着裴眠比了個友好的手勢。
裴眠笑意更甚,他點點頭,誇了句乖孩子。
“小溪,哥哥要和淩王殿下說些事,你自己去玩好嗎?”
聲音柔和得不像話,就連裴眠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小溪方才是覺得無聊,又到處找梁焱沒找到,這才摸到了這裏。這會子見着了人,又覺得自己應該不能看,遂乖乖點頭,邁着小短腿走了。
小小身影一會就不見了,梁焱卻還沒收回視線。他定定站着,看起來有些寂寥。
“小溪模樣生得好。”裴眠也不知揣着什麽心思,似笑非笑來了一句,“只是可惜了。”
梁焱猛地回頭,表情有些猙獰,他近乎是雙眼血紅道:“為什麽是我不可?”
裴眠皺着眉,似乎也沒怎麽考慮過這個問題。他理了理衣袖,漫不經心地答他:“梁傲這人,我不大喜歡。”
那人一怔,脫口而出:“什麽意思?”
裴眠單手負在身後,他還琢磨着今晚吃些什麽,聞言有些敷衍道:“梁傲不适合做皇帝。”
若此刻這裏有人,聽到這話恐怕要被吓得不敢說話。裴眠是大齊淩王殿下,在賢王府談論當今政事,說好聽了點是私人相交,說難聽了點便是勾結他國。
梁焱卻是并未反駁,他知道梁傲是個什麽樣的人,太過溫和親善,即使是同他争權,依舊是坦蕩無私。
可他梁焱不是,他不是。
他縱使在外面裝得有多仁德,但都是裝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恨不得殺光所有叛逆他的人,所有皇權路上的絆腳石。
“賢王殿下,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那個小姑娘考慮啊。”裴眠陰柔一笑,聲音有些蠱惑。
他繞着梁焱走了一圈,站在方才小溪去的方向,意味不明道:“小溪還不知道你才是她最該恨的人吧?”
一陣涼風陡然襲來,吹得梁焱渾身僵硬,從腳趾頭到頭頂,處處都是冰冷的。
“我是我,不要扯上她。”帶了幾分決絕的聲音微微狠厲。
裴眠回頭,衣角輕揚,他嗤笑一聲,似乎有些諷刺:“賢王殿下殺人的時候怎麽沒說別扯上她?”
一句千斤重,瞬間壓得梁焱喘不過氣。
“你這是在威脅我。”他低着頭道。
“怎麽能說是威脅?”裴眠舔了舔嘴角,像是個熱衷于游戲的孩子,偏執又無辜:“這是合作。”
合作?
“若我敗了——”梁焱說到這裏一頓,霎時擡頭直視着裴眠,聲音沉了幾分,帶着懇求與悲戚道:“請淩王殿下保住她。”
裴眠笑意凝住,他不是一個大善人,他憑什麽要保住一個跟他不相關的人?
“賢王殿下還未一試,怎麽知道會敗?”他已經不大想繼續談下去了,蹙着眉,頗有些不耐煩地說:“如果你實在不願,那就當我未曾來過。”說着他就擡腳往前走,半分沒有再言語的意思。
而梁焱嘴唇有些蒼白,可那雙眼睛卻越來越堅定,甚至透着孤注一擲,他已經滲血的雙手緩緩松開,臉上挂起笑。
“那麽,合作愉快。”
聲音從背後傳來,裴眠腳步一頓,頭也不回地離開。
這頭堪堪出了回廊,宿禾迎了上來,她眼裏有些擔憂,柳眉輕蹙:“殿下。”
“今兒晚上想吃白晶玉草團。”
作者有話要說:第十二章有點問題,應該是賢王殿下确實是沒孩子的,我當時寫成了确實是沒成婚的,抱歉……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