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锒铛入獄

同裴眠的合作似乎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三月二十三,賢王府被查封。賢王梁焱因私造兵器購置兵馬,意圖謀反而押入大牢。

京城一下就熱鬧了起來,看戲的不少,大做文章的也不少。前不久才說殺了勒朗,惹得靖文帝大怒,已撤了他所有職權,禁閉王府,無令不得踏出半步,本還聽說是要打發到俞州那邊,怕是此生都回不來京城。

可也不知是怎麽回事,陛下到底沒出手。

此刻陰暗潮濕的牢房裏,充斥着令人作嘔的氣味。周圍有着窸窸窣窣的聲響,伴随着牢房裏那人沉重的呼吸聲,略微有些滲人。

這是最後一個牢房,高高的窗口只能微弱地透進來一點光。空氣渾濁,就連光亮,都有些模糊。

梁焱站定在那處,看得有些入神,他擡手一遮,眼前那光便盡數擋在了手背。

刺人的溫暖。

他收回手,眼皮下垂,視線落在了腳上的鐐铐。

“你當真是糊塗了!”

牢門不知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開了。

不,也許聲音很大。

可梁焱絲毫沒聽見,即便那人滿是怒意的話語傳來,他也只是緩步轉身,稍稍擡眸看向他,面無表情。

梁傲近乎是一個跨步沖到那人面前,他想也不想,上去就是一拳。往日裏清風明月,溫和良善的他雙眼通紅,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到底在想什麽?!”他死死盯着梁焱,不甘又憤怒,而喉間竟猛地湧上一陣血腥味。

梁焱被他打得身子一晃,鐵質鐐铐碰撞間發出聲響,安靜的牢房裏有些刺耳寒涼。他喘了兩口氣,擦掉嘴角鮮血,又重新望着梁傲。

四目相對,梁傲仍舊雙拳緊握,胸口起起伏伏,怒氣未定。他一動不動地,脊背僵直。

“二皇兄。”梁焱忽然笑了笑,俊朗眉目一如從前。只是他臉色蒼白,眼下的青影在這一瞬間便顯得更加刺眼了。

“就像你知道的那樣。”他眼中波瀾不起,又或者說是太過死寂,一字一句地告訴梁傲:“我沒什麽好說的。”

梁傲一直是不信的。從知道梁焱要造反開始,他都是不信的。待深吸了好幾口氣,努力平穩了情緒,這才聲音沙啞道:“是不是有人陷害你?”

梁焱又笑了,也不知是笑什麽。起先還是壓抑着,絲絲縷縷傳到了梁傲的耳朵。後來便直接放聲大笑,整個牢房裏都是笑聲。他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淚順着臉頰滑落。

“二皇兄,你在為我辯解什麽?”

他似乎笑累了,拖着鐐铐,緩緩朝牆壁靠去。堪堪沾住那面冰冷的牆,就順勢坐了下去,像是個沒骨頭的人,一攤肉泥。

“證據确鑿,可笑二皇兄還是不信。”梁焱擺弄着鐐铐,語氣終于變了變,含了些許嘲諷。

梁傲一步一步到他跟前,半蹲下身子,嘴角勉強扯出一個笑,神色有些落寞:“我不信你是這樣的人。”

誰知他剛剛說完這句話,梁焱猛地伸手将他推開。力氣太大,以至于梁傲直接後仰倒地,他臉上的笑凝住了,就那樣直直望過來。

“你信不信與我何幹?”梁焱靠坐着,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個失神的兄長,眸中不屑而倨傲,冷厲道:“不需要你的同情。”

這是梁傲從來沒有見過的梁焱。

梁傲年長梁焱兩歲,他因着是皇後嫡出,生來尊貴,從來沒感受過母妃逝去,衆人不管不顧,冷嘲熱諷的滋味。

小時候他第一次見着四皇弟,那樣一對清澈光亮的眸子裏倒映着自己的臉。可他太小了,小小的身板穿着破爛的衣衫,單薄瘦弱。那一霎那他便想,四皇弟是真的可憐,這是吃了多少苦啊。

于是打那以後他總是有意無意地幫襯些許,或是偷偷吩咐宮裏的太監細細照料,或是同父皇時不時提及。

記憶中的四皇弟寡言少語,喜怒不定。

只是後來随着年齡增長,四皇弟越來越出彩了,人也越來越和善了。他的功績越來越多,父皇親封了賢王。

賢王。

他當真是擔得起的。

百姓們談及他,也總是敬畏誇贊頗多。可是後來,梁傲發現不對勁了。

自己是嫡子,可父皇遲遲不定為太子,他有些苦惱,但轉念一想,也許是四皇弟也很好,父皇無法抉擇。于是他也努力變好,他要同四皇弟比個高下。

這種比,他是覺得高興的。

就像是那些年裏宮裏的彩頭比試,他樂在其中。彩頭雖是皇位,但他知道,這樣賢德的四皇弟,是不會做出出格的事的。

可一瞬間,眼前這個淩厲冷酷的四皇弟同幼時模樣重合在一起,人還是那個人,只是那雙眸子裏像藏了千山萬水,再也看不清了。

梁焱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他呆愣愣地,不知道這時候該做什麽。

“殿下。”

牢房門口又進來一人,是岑潇。

他步子穩當,走過來攙扶起了梁傲。那人身子疲軟,任由他拉動間半靠在了自己身上。

“賢王倒也是耐得住。”岑潇眼裏帶着笑意,說話溫和。

梁焱擡了擡眼皮看他,皺着眉想了片刻,這才想起來是誰。不過也就眨眼睛,他目光又落在了梁傲身上,輕嗤了一句:“牢房這等污穢之地,還是少來為好。”

梁傲還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他就那樣靜靜地低着頭,像是耗盡了全身氣力。

聽聞這話的岑潇卻點了點頭,用着梁焱猜不透的情緒淡淡說了一句:“賢王殿下,保重。”

他說話時眉眼低垂,映照過來的陽光打在頭頂,隐在陰影處的雙眸叫人無法探尋,只是梁焱卻猛地覺得有些悲涼孤寂。

梁焱偏過臉,再不去看二人,死抿着嘴角不肯應答半個字。

岑潇扶着人轉身往門口去,頭也不回。

牢房裏的時間似乎過得又快又慢,眨眨眼,便天黑了。

外頭梆子也是敲了又敲,一處庭院裏有二人對坐。

“這次多謝了。”岑潇面色溫和,隐隐有着笑意。

裴眠飲了一口酒,酒香散發出來,讓人有些瞌睡。他半閉着眼,不似白天裏對着旁人的那副陰狠面孔,這會子砸吧着嘴,低聲應了一句多話。

倒平白生出來一股子得意的味道。

岑潇笑意更深,他把玩着酒杯,眼底晦澀難明。

誰又知道,齊王梁傲的謀士同裴眠有私交呢?

沒有人知道的。

所以梁焱才會上了套,不過動動手指,就能叫人沒了命。岑潇仰面而盡,低低的笑聲回蕩在院中。

“我千裏迢迢來助你,你也沒什麽答謝我的?”裴眠轉頭盯着那人,眼裏蕩着光。

答謝?

岑潇一愣,似乎他是沒想過這個問題的。

他很早以前就認識裴眠了,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四海為家的乞丐,一個破碗便是他的全部所有。

遇到裴眠确實是他沒料到的。

不過也多虧了裴眠,他成長得非常迅速,從大齊到大梁,每一步都走得盡如人意。便是之前那件事,除了有一點意外,倒也未曾失控。

想到那個意外,他忽而問道:“之前那個人處理了嗎?”

他說的那個人,便是殺了勒朗的南疆控蠱殺手。

是,之前那事是他指使人幹的。所有的這一切,都是他做的。從一開始的勒朗被刺殺,到後來護巴攻境,到現在梁焱入獄。

都是他。

“處理了。”裴眠點點頭,他伸手輕輕一指,也不知指向了哪,嘴裏倒也不含糊,帶着幾分埋怨道:“本來那個許什麽也要料理的,你又不讓。”

岑潇有些晃神。

那日命人殺了勒朗,将人弄到了吏部尚書門口,本來是想讓大理寺那邊順着吏部查到梁焱的,可誰知出了意外,他們不上當,于是只好用上了蒼淩吉瑪這顆棋子。

許歲安,就是那個意外。

她看起來知道一些什麽,又好像不知道什麽。不過到現在,她也未曾打亂他的棋盤,他倒也無多顧忌。

“不必要。”岑潇又倒滿酒,他擡眸看天,算着日子,也該春獵了。

“你還沒說答謝我呢。”裴眠吸了吸鼻子。

岑潇動作一滞,他問:“是要走了?”

裴眠打了個哈欠,淚眼朦胧:“本來我就是替你辦事的,如今事成,也該回去了。”

他頓了頓,斜睨了那人一眼:“反正你也不想留我。”

清寒月光撒下,三四月的天,已經不冷了,微風一吹,帶着幾分酒氣的院子更加讓人覺得舒适。

岑潇眉眼柔和,看着守在院門口的宿禾,口中有了些許澀味。他細細咀嚼着每一個字,認真道:“大齊那邊你也該看着了,宿禾在你身邊日子這麽長,也該給她一個交代。”

裴眠眼神一冷,他恨恨盯着那人,從牙縫裏蹦出來幾個字:“岑潇,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我憑什麽給她交代?”

“這麽久了,你又給過我交代嗎?”

“你什麽時候才會明白?”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砸到了岑潇頭頂,砸得他有些措手不及。于是一貫平靜冷淡的眸子硬生生帶了些許慌亂,他錯開眼,語氣冷硬:“裴眠,你是大齊淩王。”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大家已經想不起來岑潇是誰了……是第九章出現過的梁傲的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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