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事情漸了
京城裏的日子過去了一日,北邊也是。
戰事已經接近尾聲,護巴兵敗。
隆哲以為的朔陽助力并沒有到來,屈将軍得了謝舟喻帶來的兵力,橫掃慶州。而洛州那邊,隆哲突然暴斃,屈夫人也未曾猶豫,素手一揮,領兵撞破城門,一舉拿下。
靖文帝含笑舒了口氣,可眼中的笑意分明帶着嗜血的味道。
攻護巴,屠城。
屈将軍收到消息時已經料理好了慶州,他正要往襄邕關那邊趕回去,因着靖文帝的命令他幾乎是想也未想便勒馬往護巴攻去。屈夫人這頭也處理得差不多,浩浩蕩蕩的将士們跟随着她回關,只是屈夫人是不知道這事的。
疾馳在黃沙漫天的廣闊天地間,屈将軍劍眉緊聚,透着點點狠意。
屠城,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是萬萬人的性命。
但那又如何?成王敗寇,自古不變的道理。護巴不滅,遲早再次威脅大梁。這個世道上,婦人之仁只會害了自己,所以哪怕背上罵名,他也要去。
他要守護大梁,不惜一切。
而即将抵達襄邕關的屈夫人還在同一俠客交談,只見那人身着天藍色衣衫,一柄古樸長劍背在身後,眉目間帶着不多不少的笑意,進退有度,溫潤如玉。
“蕭少俠接下來要去哪?”她立馬站于分叉口,偏頭一問。
蕭淮擡眸眺望,天地連一線,一望不見底。他手指微動,只覺得胸口中的那封信猛然有些發燙,叫他不自在。
“應該是去京城吧。”他斂神一笑,竟有了幾分恍惚神色。
屈夫人見狀颔首,生出了幾分愧疚。她頓了頓,再次抱拳致謝,“多謝。”
這次若不是蕭淮殺了隆哲,她還沒辦法。只是想到無所蹤的謝舟喻,她心中總有些許不安。
這種不安尤其是在蕭淮問及許歲安時達到了頂峰。
許歲安她是不認識的,但謝舟喻來時身邊确實帶了一個姑娘。她不禁想,會不會兩人一同前去,一同出了意外?
這洛州都翻遍了也未找到人,她一開始是沒想過隆哲會功夫的,可蕭淮明明白白告訴他,這人武功極高。
屈夫人心裏一個咯噔,越發相信二人出了意外。但又無法保證,她只好告訴蕭淮,也許他們先行回京了,自己則又多加派了人手去打探。
她正想得出神,不料蕭淮搖搖頭,随即策馬離開。
隐隐地,一聲嘆息散在風裏。
“起。”屈夫人擡手,大軍行進。
這邊蕭淮方走沒多久,忽的馬蹄聲噠噠噠的傳來,由遠及近,一人騎坐着高呼:“大師兄!”
蕭淮勒住缰繩,朝來人看去。
舒寒笑得見牙不見眼,快速到了蕭淮身側,朗聲道:“你倒也好偏心,我成日裏給你寫信也不給我回一封。歲安那妮子一喊,你就跑得比誰都快。”
蕭淮其實應該是在京城的。
不過許歲安自跟着謝舟喻出發那日,她便傳信給了蕭淮,希望他來洛州相助。信中寫得着急,他幾乎是飛奔過來。
可還是沒見着人。
只是視線在舒寒身上打了一個圈,他擰眉問:“你來做什麽?”
舒寒擺擺手,嗨了一聲道:“說怕自己沒本事,特讓我來幫她。”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打趣道:“怎地,你來這為她跑一遭,她也不跟着你走?”
蕭淮眉毛擰得更緊了,“人不見了。”
“不見了?”舒寒一怔,他又問:“回京城了?”
“不知。”蕭淮看了他一眼,騎馬先行:“去京吧。”
心裏有着不好的預感,但他對許歲安的功夫是沒有懷疑的,他不信她會出什麽意外。
……
事實證明,直覺不可信。
許歲安同謝舟喻困在地下,氣氛有些詭異了起來。
因為就在剛剛,謝舟喻猛地劍指那老人,眉間冰涼。
“您撒謊了。”
謝舟喻說得篤定,他擡眸看向那個所謂的洞頂,根本就是他瞎掰的,有人給他東西吃?那洞在這邊正中央,離老人有一段距離,就算送下來,老人帶着鐐铐根本過不來。
又說上頭是兵營,既是兵營重地,這麽大個洞,來來往往十幾二十年沒人發現過?
況且之前那枚襲擊他們二人的石子,就是這老人所為,他還謊稱自己是一介無用教書先生。
先生不先生,謝舟喻不敢斷定,但無用他是決計不信的。
這般想着,他眼中冷厲之色越發濃,以一種保護的姿态将許歲安護在身後。
“哈哈哈——”老人在那石板上笑得身子抖動,本來就如蒼老古樹,他一笑,整個人更加顯得瘦弱皺褶了。
“年輕人,不要那麽沖動。”老人笑了好一會才停,他咳了幾聲,端出了一副前輩的模樣道:“我也并非不說實話。”
許歲安從後頭露出半個腦袋來,挑眉問:“那您倒是說啊。”
“唔。”老人低眉想了想,又伸手撓了撓頭,道:“我确實是叫岑無煥。”
他觑了冷着臉的謝舟喻一眼:“南疆人不假,教書先生也并未騙你們。至于被關在這裏,那是很久以前了。”
老人聲音低沉了下去:“那年京城書院遭受大火,我命好,僥幸躲過了一劫。因着年少時也學過些許功夫,就出京來了這北部洛州。”
“老老實實當個小百姓我就謝天謝地了,誰能想到,我來洛州不久,就結識了洛州太守。”
他神情溫和,似是追憶起了歡樂往事。
“他人好,讓我住到了他府上,給他兒子當了個先生。”說到這裏他一頓,嘿了一聲:“我還真是個教書先生的命。”
自己幹笑幾聲又道:“日子嘛,也就那樣。我當是報恩,傾盡所學教他兒子。還別說,他那兒子可比他有出息,文能文,武能武。”
“不過後來,他兒子死了。”
謝舟喻眸光一凝。
“死得很突然,不知道怎麽就死了。”說到這裏他自己也有些苦惱,使勁抓着腦袋,雙眼裏布滿了血絲。
許歲安也愣了愣,她額間有些許黑線:“您重點錯了吧?”
老人忽的回神,他連連點頭,又說:“他死的那天我被人打暈了,再然後我就被關在了這裏。”
“其餘的我真的想不起來。”
這話聽起來倒是誠心誠意的。
謝舟喻問:“那你到底這麽多年怎麽活下來的,所謂的給你送吃食的,到底是誰?”
那個人應該才是關鍵所在。
老人有些心虛,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指向一處,眼神飄忽,癟着嘴答他:“那邊有門……”
“送飯是真的,但我沒見過人。”
我他娘的。
許歲安怒氣上頭,敢情在這困了幾天,都是這老人故意的。
“你為什麽騙我們?”她一下跳出來,柳眉倒豎。
老人嘆了口氣,“太閑了。”
“你們肯定是想走的,走了也不知道下一個人會在幾十年後來,指不定下一個人來時我都成一捧黃土了。”
“那送飯的人又壓根不跟我說話。”
“我難受啊。”
謝舟喻緩緩收了劍,氣勢也淡了幾分,只還是皺着眉問:“您的意思是,不想出去?”
老人擺擺手,像是有些無奈:“關了這麽多年,我出去也沒有親朋好友可聯系,不必了。”
“待在這,我至少還有口飯吃。”
許歲安目光落在他方才指的方向,這地方确實隐蔽。本也就是交錯發黑的牆壁,溝壑雜草縱橫,倘若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那個人下一次來是什麽時候?”她偏頭問。
算起來,在這應該是第二天了。
老人打了個哈欠,“估摸着是明天吧。”他看起來很累了,整個人都沒什麽精神氣。
謝舟喻走過去到那堵門前蹲下,他在地上摸索了一陣,撚着手指細瞧。許歲安心裏有了主意,輕聲道:“那咱們現在就走吧。”
那人卻仿佛沒聽到,仍舊蹲着不動。衣角掃在了雜草堆上,泥土灰塵沾染了上去。
她心頭微嘆,走近了又喊:“謝舟喻?”
蹲着的人終于回頭,他神色溫和地點點頭,複又站起身來。
“您保重。”他抿着嘴說了一句。
可老人身子一僵,瞪着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謝舟喻。他腳下意識動了動,鐐铐發出聲響,觸及到許歲安疑惑的目光,又悻悻地收好。
“你倆還沒自報家門呢。”老人垂眸,聲音有些沙啞。
許歲安更奇怪了,人都要走了,怕是這輩子都不會相見了,還問這些來做什麽。
謝舟喻拉過怔忪的許歲安,一把将人拉到了身旁,嘴角揚起個笑來:“萍水相逢罷了。”
許歲安耳尖一紅,心思早就飄到了天上去。她埋着頭,露出一截瘦弱白皙的脖頸來,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呆愣愣地瞧着二人交疊的雙手。
這謝舟喻,拉她的時候倒是越來越順手了。
那頭老人一聽謝舟喻的話,便再也沒作聲,他擡眸,神色有些複雜道:“走吧。”
謝舟喻深深看了老人一眼,視線收回來忽的瞧見許歲安發紅的耳尖。他松開人,柔聲道:“站遠一些。”
許歲安回神,趕快站開了幾步遠。
她屏住氣,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只見劍氣凝聚在謝舟喻周身,這簡陋之地也難掩清貴之氣。
随着他手指輕輕一點。
“轟!”
光亮猛現,已見天日。
作者有話要說: 蕭淮大師兄終于出來了,寫着寫着我自己都差點忘了這個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