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要等我
沿着破碎石壁門往外走,光亮漸漸增大,一條不太長的甬道直通其外。不多時出了口,迎面便是一處雜草叢生的空地。
許歲安下意識回頭,果然是一座山。太守府在洛州城內,城牆繞一圈圍住,若從外邊單看,是絕對将這兩者聯系不到一起的。
“他不會有事吧?”她擰眉問了一句。
他們兩人是出來了,但若來送吃食的人介時看到這個場景,把氣都撒到那老人身上,她還是覺得有些愧疚。
謝舟喻搖搖頭,以示無礙。
他總覺得這個老人還有什麽瞞着他們。
“走吧。”這般說着他便撥開草叢往前走,也不管許歲安應沒應。
都兩日了,不知道屈夫人那頭如何了。
可就在他們前腳剛走,後腳那老人就跟發瘋了似的咆哮怒吼,他抓破了臉上的皮膚,睜大了雙眼扭動身體。
“不是我……不是……”
可已經沒有人聽得見他說什麽了,一聲又一聲,從裏頭,隐隐約約傳到了外頭。
那山路并不難走,許歲安一步一步跟在謝舟喻身後。瞧着謝舟喻腳步匆匆,她心頭微嘆。
其實許歲安并不太擔心的,既然寫信給了大師兄,她相信他的能力。
“咱們去哪?”她問。
謝舟喻抿唇,頭也不回道:“回城。”
許歲安往兩邊看去,從她的位置能看見些微的屋頂,以及那若隐若現的四四方方的城牆。
沒有戰火。
“好像……是屈家軍的旗幟。”她眼中升起光亮,驚呼地上前拉住謝舟喻,直把人胳膊緊緊拽住,貼到他身上。
嬌軟身子攀附,謝舟喻略有些晃神。
他順着許歲安所指,确實看見了一面旗幟高高飄揚着。但離得太遠,委實看不清。只是瞧那顏色,是有點像屈家軍的。
莫非,屈夫人已經得手了?可他們并沒有殺了隆哲。
“走。”
二人趕快下了山去,飛奔到城門處。只見那城牆上,果真是屈家軍的旗。
“隆哲死了。”謝舟喻就站在城門處,現下城門還是嚴加看管,往日裏絡繹不絕的進進出出的人一個也不見,但外頭還是張貼了告示。
洛州太守隆哲通敵叛國,已被斬殺。
許歲安心情更好了,果然大師兄就是厲害。想着她瞥了一眼謝舟喻,嘀咕了一句:還真是沒想到啊。
謝舟喻兀自出神,他轉過身來,輕聲道:“進城?”
許歲安擡眸,緩緩搖頭。現下城裏應該戒備森嚴,屈夫人既是已經安排好了,想來也不必待在這裏,她要麽回襄邕關,要麽去慶州了。
“我回京城。”許歲安定了定神,嘴角含笑。
謝舟喻聽見她的話卻是一怔,心裏平白生出幾分煩悶。他眼睑下垂,撚着手指道:“你一個人回去怕是不安全。”
許歲安并不放在心上,這江湖上她有何懼的。只要謝舟喻安全了,她便放心了。況且給大師兄的信上也說了,自己還是要回京城的。
見許歲安沒回話,他臉色沉了幾分,又說:“既然是一同出來的,當然要一同回去,我還不至于沒這點擔當。”
謝舟喻的話倒還是越來越多了。
“我不怕。”她神色溫和,上前兩步到人跟前,聲音也輕細柔軟:“你去尋屈夫人吧,事情還沒辦完,定要小心。”
他心裏煩悶一掃而光,反而還覺得毛毛躁躁地,叫他有些不知所措,想努力驅趕掉這叫人不适的感覺,又無從下手,半晌才憋出了一個嗯字。
許歲安見他應下,倒也不啰嗦,轉身就離開。狂風揚起她衣袍,纖細身子看起來如那弱柳,背影潇灑得很。
可走了兩步又突然想起來什麽,她倒退回來,表情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道:“我沒馬。”
到底還是一同進了城,只是那官兵盤問得厲害,謝舟喻無奈,只得掏出來自己的令牌。
許歲安一瞧眉毛挑動,戲谑道:“謝三公子還随身帶着這玩意。”
是淨務司的牌子。
謝舟喻收好東西斜了她一眼,“啰嗦。”
買了馬也不再耽擱,許歲安一個翻身跨坐,動作行雲流水,她垂下那亮晶晶的眸子,溫柔得不像話。謝舟喻迎着日光一瞧,心頭驀地浮現二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那日她要同他一起走,他不答應,覺得是個大麻煩,而後她喚了一匹馬離開。今日,他欲同她一起走,已顧及不上任何威脅,可她卻要先行。
似乎有什麽東西噴薄而出,他按也按不住,瘋狂地從腦海裏炸開了煙火。
他眼前掠過所有光景,有林中初見時的古靈精怪,有宮中再見時的惱意三喚,有獨處書肆裏的撒嬌委屈,有被困地底的缱绻哽咽,有好多好多。
有她每一個動作,每一分神色,每一句話語。
所有的,從前的,現在的,都牽動着他。
他呼吸加重了幾分,猛地伸手拉住缰繩,近乎是脫口而出:“在京城等我。”
許歲安笑了笑,嬌軟梨渦分明。
“好呀。”
……
許歲安這邊一走,謝舟喻也打馬出城,方才已經打探過來,屈夫人領兵回了襄邕關。
路途并不太長,抵達襄邕關時屈夫人也才休整好不久。只是聽到城中的傳言,他行了個禮便直接了當地問:“敢問屈夫人,隆哲怎麽死的?”
屈夫人見他回來心中石頭落地,只是聽他問及這事,她揉了揉眉心。先招呼他坐,待人奉茶上來,她才解釋道:“是一位叫蕭淮的少俠出手相助。”
蕭淮。
謝舟喻一頓,是歲安大師兄。她那麽着急回京,是想回去見他?不知為何,想到這裏心裏竟有些不快。
屈夫人見他低着頭不說話,以為他在自責,忙道:“聽說隆哲功夫極高,又詭計多端,你如今好好的,我也放心了。”
他斂了心思,想了想又問:“來時路上聽說屈将軍已得勝,為何不見人?”
屈夫人想着這事也重重嘆了一口氣。
“他奉陛下之命前去護巴了。”
謝舟喻霎時擡眸,看來是不打算留活口了。他端起茶,覺得有些燙人,揭起杯蓋輕輕抿了一口。
熱茶下肚,眉間清明。
“既然這邊已無事,那晚輩便回去複命了。”他說着就站起身來,恭恭敬敬行了個禮。不想屈夫人卻叫住了他,溫聲道:“時辰也不早了,不急在這時。”
“明日你再回去也無不可。”
确實天色漸晚,可謝舟喻現在想的根本不是這事,他只想着許歲安自己打馬回京,怕是又得在外頭之地将就一晚了。
這次他想錯了。
許歲安跑得飛快,可肚子咕咕叫了兩聲,她只好先尋個驿站。只是她未走官道,抄了小路,驿站一個也沒瞧見。
她本打算尋處人家落腳,卻猛地瞧見不遠處有個茶棚。
“阿婆,來碗熱茶!”她迅速下馬過來,往那粗木板凳一坐,聲音響亮清脆。
那阿婆從裏頭探出個頭來,忙應了聲是。天有些黑,方才阿婆沒注意,這會子端着茶過來,就着頭頂垂下來微弱的光瞧見許歲安模樣,嘶了一聲。
這女娃生得不賴。
再一細看,雖臉上笑意盈盈,但那眼角眉梢都帶着冷意。視線往下,又見她一襲黑衣,沾染灰塵,想來是奔波已久。
“姑娘這是去哪?”
往常路過這的客人雖也不少,但多是經商的,且多是男子。她一個人在這守着茶棚,形形色色的人俱是見過,卻頭一次瞧見俊俏姑娘夜晚至此的。
“京城。”許歲安飲着茶,看見阿婆已在她手邊坐下。她頓了頓,不動聲色地盤算着。
阿婆點點頭,眼裏露出向往神色。
“京城好啊。”她又端起茶壺給人續茶,像是碰到了讓她高興的事,打開了話匣子道:“我從前也去過,人多得很哩。路又寬,房屋又高,酒樓茶莊,吃食玩雜,好不熱鬧。”
“尤其是過年過節的,張燈結彩,活活像個金庫子。”
許歲安仍舊噙笑問:“阿婆怎地不一直待在京城?”
阿婆擺擺手,蒼老枯皺的臉轉向許歲安,目光穿透她,看向了不知何處,“是好地方,只是住着總覺得不大安心。”
“倒也——”許歲安話頭頓住,猛地将茶杯一擲,力道之大,那杯盞硬生生帶了幾分滲人的破劍之勢。随後她拉住阿婆暴退開來,只待堪堪站定,手中劍氣便蘊開。
“什麽人!”她怒喝一聲。
阿婆還呆愣着,不知發生了什麽。
卻見一股勁風襲來,紫色衣衫在空中翻飛,詭谲至極。裴眠從虛空落下,月亮從他背後顯現,越發襯得他眉間陰冷,面色寒厲。
許歲安腦子裏早已經轉了千百道,她定了定神,她偏頭對着阿婆沉聲道:“您先避避。”說罷擡眸看向裴眠,朱唇輕啓,帶着些許探究:“有事?”
裴眠單手負在身後,方才茶杯沒進身,可那點點茶水劃過身旁,他擰着眉,神色十分難看。又想到岑潇不讓自己動手,他心中煩悶更甚,眼中霎時掠過殺意。
阿婆身子顫抖着往後面挪動,她睜大了雙眼,駭得她都已失了魂,只木然地躲。
“啪啪。”
裴眠拍了拍手,周圍猛地降下一批人。各個面露兇光,死死盯着許歲安。他們圍成一個圈,肅殺之氣蔓延,氣氛陡然凝滞。
他舔了舔嘴角,緩緩一笑。
“拿下。”
作者有話要說: 好想這一章就寫他倆打起來,不過挪到下章了。另:國慶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