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眼睛笑得眯起來,跟一只偷到了鹹肉的小狐貍一樣。
在心裏默默鄙視了他一百遍。林次亦還是很禮貌地拉着餘榭起走了,在防盜門關上的瞬間,她松開了右手,掌心裏沾的全是餘榭起的汗。
果真是個貨真價實的好孩子。
出了家門,餘榭起放松多了,拿出了他的專屬小手機,很興奮地對林次亦比劃着,“還有一個小時開始,我們可以在小區門口坐529路公交去高新區的遠洋國際大廈。”
懶懶地應了句,林次亦對這種大太陽下的活動沒有任何興趣。
但餘榭起一直處于高度興奮狀态,或者說緊張。
在公交車上他也不安分地一直在跟着MP3練着要參加選拔的歌曲,林次亦趴在窗上看着一閃而過的風景,分出心來聽了下,《愛如潮水》。
真有深度。
餘榭起的聲音其實還算稚嫩,是很清亮的童聲,唱着這樣的情歌,莫名多了幾分親切上揚的意味,也很好聽就是了。
畢竟林次亦五音不全,每次大合唱比賽都被塞到最角落的位置,看餘榭起在前面獨領風騷地領唱,隔壁班的小姑娘的尖叫聲差點劃破他們的耳膜。
他們小區所在的三江區離高新區距離并不算近。過去至少四十分鐘了,但林次亦很喜歡坐公交,甚至在她的心裏,坐在公交車的最後一排橫穿整個城區事件很好玩的事。
她靠窗,穿過透明的玻璃看這個生活的城市,路上的行人,公園學校或者步行街,匆匆略過眼底,不需要記住什麽,只享受那一刻的愉悅就好了。
昏昏欲睡下車之際,林次亦再次被遠洋大廈驚醒了,30層的大廈,在陽光下閃着金光,近乎灼熱地進入她的眼。
YL公司,是包下了整棟大廈嗎?
真大手筆。
她啧啧稱贊,看到餘榭起進去,也機靈地跟着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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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電梯,按下20層。
電梯的外罩也是透明的,可以看到大廈面前橫穿的那條江,波光粼粼。
林次亦突然有了好心情,好像來了一個新世界。
電梯門開的瞬間,她愣了愣。
20層這一整樓被分成了兩個部分,離電梯近的,是一家物流公司。
關于大型娛樂公司的幻想先行破滅了一半。
呆呆地跟着餘榭起拐了個彎,正對着兩人的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米白的牆紙上用黑色亞克力字點明了這家小作坊的名字——YL娛樂有限公司。
林次亦下巴掉了一半。
一轉眼,餘榭起就被淹沒在了滿走廊的小男孩裏。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沒去追,靠在牆上打量着來參加選拔的男孩們。
比她年級大或小的都有,但都沒超出初中生這個範圍。
簡而言之,在她心裏,都是一群小屁孩。
走廊很吵,充斥着擔當護衛責任家長們的關心話語和明日之星們的叽叽喳喳。林次亦頭疼地轉了個頭,走到窗前,往下望着奔流的洪江。
愣了會,後腦勺就被人輕彈了下。
餘榭起望着她笑,有點羞澀,“我跟王老師會面了,他說我的考核在下午四點半。”
“王老師?”
“嗯,YL公司家的星探。”
林次亦的心裏立刻浮現出了一個帶着黑帽子,拿着辣條在小學門口到處轉悠的可疑人物的形象。
剛想說也許是騙子,她的視線落在了滿走廊的人和雖然簡陋了點好歹是在國際大廈裏的小作坊上,還是把那句話咽了下去,輕松改了口,“那我們再等一會。”
張望了下,林次亦無奈地攤手,“只能站着等了。”
餘榭起點點頭,視線往下飄,落到林次亦白紗裙下瘦弱的小腿,“你累不累啊?”
她有點不明所以,“這才上來不到半個小時啊。”
抿嘴笑了笑,餘榭起和她一起并排靠在牆上,兩人默契地往走廊盡頭走了點,試圖遠離那一片喧嚣。
“你說,是他們公司的星探找的你?”
氣氛陡然安靜得有點詭異,林次亦清了清嗓子,想要緩解一點餘榭起的緊張,至少是在她看來,餘榭起老摳着手掌心的時候,就代表着他心裏有些搖擺和不安。
“對,在上周你被林叔叔順路接走的那天,我做完值日出來,王老師在校門口叫住了我。”
“為什麽?”林次亦突然有了點興趣,腦袋往餘榭起那邊一湊,眼巴巴地望着他。
“說我長得……很日系……”
呃?日系?
彼時還只會跟小姐妹看看古裝劇的林次亦第一次聽到這個陌生詞語,用眼神示意悄悄開始臉紅的餘榭起解釋一下。他似乎在內心裏做着激烈地掙紮,閉眼,很視死如歸地講,“就是很漂亮。”
“很——漂——亮——啊——”林次亦壞心眼地拖長了語調重複了他的話,眼睛笑得都看不見了。
餘榭起瞪了她一眼,捏了捏紅熱的耳垂。
聽到她突然正經地開口,“是很漂亮啊,你。”
小到班級,大到小區。只要見過餘榭起的人,都會真心實意誇他一句,“跟女孩子似的,這麽精致。”
然而小炸毛餘榭起并不樂意聽到這些話。
他的偶像是《銀魂》裏的坂田銀時,一個內心比誰都強大的男人。雖然很多時候猥瑣了點。
但他一點也不想被叫做像女孩子啊!
他正皺着眉,林次亦卻突然壓着聲叫他,讓餘榭起好好擡頭,然後托腮審視着他,“餘榭起,你是要當明星的人,相貌出衆是個很大的優勢。”
女孩子的眼神如此透澈又自然,餘榭起沒說什麽,只是在她的眼睛裏找尋着自己的臉孔。
兩人無言對望了一會,雙雙笑了出來,餘榭起心裏類似于緊張的情緒全然消失不見了。只是安心地等着考核時間的來臨,因為有小夥伴在他身邊。
餘榭起被叫走的時候,林次亦突然覺得自己的心狂跳了下。
盡管前面站了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她還是伸出手揪住了餘榭起的短袖,他有點懵懂的回頭,看見了林次亦小聲地說了句,“加油。”
“好,加油。”
他微笑了下,黑色短袖從林次亦手中溜走。
被星探相中的孩子們集合在了另一間相對較小的練習室,推開門,裏面只有零零散散十幾個人,餘榭起很快就在對面那一片大鏡子裏找到了自己的身影。
很快有人過來了,是個不過三十歲上下的女人,長得就不愛說話的樣子,給每個男孩子排好了順序後,就把第一個上場的人帶到了中間的話筒架前,直面着五六個公司的培訓老師和一個手持攝像機的年輕男人。
有點三堂會審的味道。
被排到第八個出場的餘榭起默默靠在了壓腿的欄杆上,心裏倒很平和。
他和林次亦所在的慶成市是個山水皆宜的地方,所以這裏出了家娛樂公司的時候,第一反應還是很慶幸的,能在自己的家鄉去試試做自己喜歡的事。
已經很幸運了。
所以要對得起這份天時地利人和。
半個小時後,輪到餘榭起了。
他在上場前甚至抽出空來看了挖掘他的星探一眼,走到了話筒架前,前一個唱完歌的人比他高了不少,餘榭起默默調試着高度,做完所有準備工作後,他才站直了身子,看向了對面審視的人群和留了一條縫隙讓他直面自己的鏡子。
這種感覺很奇妙。
“評委老師好,我是來自慶成一小的餘榭起,今年12歲。今天演唱一首張信哲的《愛如潮水》,謝謝。”
然後他開口了。
對着鏡子裏的自己,對着所有人眼中的自己。
唱好眼前的這一首就夠了。
“狗狗。”
餘榭起突然出聲,驚醒了已經開始數着牆紙花紋的林次亦。
她咻地一聲站起來,披散的頭發就從肩頭慢慢滑落,像游動的魚。
吸走了餘榭起的視線。
下一刻,她就卡住了他的脖子,搖晃着,迫切地發射連珠炮,“怎麽樣怎麽樣啊!!”
一向在她面前都處于口舌下風的餘榭起笑了笑,不說話,挺直了胸膛,十足的神秘模樣。
任林次亦吊在他身上晃啊晃。
“過了對不對?”林次亦很想咬死突然就雲淡風輕的餘榭起,松開了手,退後一步審視着他。
他本來就很好看的狐貍眼更是眯得看不見了。
露出了四顆大板牙,白白的,喜悅的。
“真好。”
真心實意地感嘆了句,林次亦忍不住抱住了餘榭起。女孩子柔軟的身軀貼上去的瞬間,他就當機了,腳步虛浮後退了幾步,才堪堪接住了其實很瘦的林次亦。
“狗狗,你……”
開了半個頭,餘榭起就乖乖閉了嘴。
臉卻很誠實地紅了個透。
被林次亦松手的瞬間,他很慶幸地大大吸了口氣,解救了不太靈光的心髒。
“那你家裏面怎麽辦?要怎麽說服阿姨奶奶她們?”
林次亦想到了這個致命的問題,歪頭問。瞬間就戳穿了餘榭起心裏盈滿的喜悅泡泡。
他苦惱地皺起了眉,“王老師叫我下周就可以來訓練了,每周一天半。”
努力伸手拍了拍餘榭起的頭,林次亦指了指還在走廊上等候的自己報名來參加選拔的男孩子們,很深沉地說,“餘榭起啊,你看啊,那些男孩子連公司的門都還沒進,你已經得到了準入證了。最後如果浪費了天分,那可是在犯罪啊犯罪。”
“坦誠一點吧,好好說服他們,一定可以的。畢竟你成績很好,不需要上輔導班啊。”
林次亦掰起手指,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理由都說了出來,不管餘榭起接不接受,清脆得像在倒豆子,嘩啦嘩啦地蹦到了他心裏去。
“好。”
“那就……回家吧?”
“嗯,回家。”
☆、想去的未來需要為之戰鬥
周一,升國旗。
這是林次亦最讨厭的一個儀式,六月的太陽敲打着每個沒睡醒的祖國花朵,她眯眼望着在臺上侃侃而談的年級主任,一再強調着升入初中的重要性。
但林次亦不以為然,初中後面還有高中,高中後面據說還有大學,人生重要的時刻太多了,每個分水嶺都要小心翼翼地走過的話,那沿途的景色誰去看?
不知不覺,她居然跟餘榭起達成了同樣的共識,走好現在的每一步,未來的方向就不會太迷茫。
視線自然掉頭,落到了左側男生隊列的餘榭起身上。
她在女生裏只能算中等身高,餘榭起也是,因此兩人神乎其技地站到了平行的位置。
早上吃完飯,餘榭起破天荒沒跟她一起來學校,叫她先走。林次亦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防盜門裏又走出了一個中年婦女——餘榭起的媽媽,一位高中的數學老師。也是餘家林次亦最不敢搭話的一個人,她看到這個情況也就懂了,乖乖地溜之大吉。
“那個……”
“什麽?”餘榭起低了點頭,身子側了點,低聲跟林次亦說着話。
“你跟家裏人說了嗎?”
“說了。”
“他們怎麽回答?”
“媽媽說我有點不務正業了。”
意料中的回答,餘榭起那張風雨欲來的臉早就說明了一切。林次亦搖搖頭,不知道怎麽安慰這個小夥伴。
年級主任講完了他的長篇大論,終于走下了主席臺。換心理老師上臺,準備念她的那一套解壓大法。
不用回頭看,林次亦都知道,六年級這一方陣的所有人,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帶着一臉迷茫和懵懂,即使他們已經從那個上課舉手都要乖乖擺個架勢的一年級走出來了,出于對第一道分水嶺的畏懼,還是被這群大人用未來和前途等等的字眼無聲息的綁架了。
“不務正業?難道你還不夠務正業嗎?餘榭起,你看看你家裏的奧賽證書,鋼琴證書還有三好學生證書,現在學校裏的大隊長都不過是你的接班人而已。這樣的男孩子,還不能算是優秀嗎?”
林次亦壓低了聲,害怕身邊的男同學聽見了會提刀砍她。這番心裏話還是實實在在對餘榭起說了出來,沒什麽可遮掩的。
這就是事實啊。
餘榭起因為她的誠實要笑不笑,呼出了一口悶氣,望着眉眼間寫滿了體諒的班主任和心理輔導老師,也做賊一樣回應着,“狗狗,其實我最想要的是你那樣的好人緣。我不參加籃球隊,也不參加排球隊,甚至連鼓號隊都沒去,更別說放學去游戲廳了。周圍的男生,好像都……”
林次亦幾乎忍不住沖天的白眼了。
什麽叫做只緣身在此山中,家庭美滿迷妹遍布的餘榭起可能現在不會明白,那不過是被困在了裏頭,要是有人肯牽着她的手從心境夢魇裏走出來,林次亦不會費那些心力去和每個人都成為好朋友的。
“他們懂得欣賞什麽?我敢打賭,你以後,一定光芒千丈。”
輕描淡寫斂了自己心中的那點小心思,林次亦又恢複了笑眯眯的模樣,認真地側頭看着餘榭起,說。
這也許就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個鐵杆粉絲了。
餘榭起默默攥緊了拳,在六月的豔陽下,和廣播裏那個尖銳的女聲中,為自己第一次明晃晃地鋪陳了一片想去的未來。
餘榭起第一個找到的,是家裏他最大的後盾,自己的爺爺。
六十年代過來的老人不懂什麽叫練習生,也不懂偶像這兩個字的延伸意義。
當孫兒恭敬端了一杯茶,挺直了背脊注視着他,講出自己想要變成一個特別了不起的人的時候。
他還是點頭了。
就憑從昔日家國動蕩裏走過來的直覺,這個不過總角之年的孩子,眼裏藏了一些類似于利刃的光彩。
然後是餘榭起的父親。
有了爺爺的令牌,這個平時不怎麽管教他的男人也沒多發難,只是讓他注意平衡。
得了兩票,餘榭起揉了揉通紅的耳垂,準備去攻略最難的那位身為一家之主的女士。
這次談話的地點就嚴肅多了,在書房。
餘榭起的媽媽在椅子上審視着站在一旁的他,“每周一天半的時間,周末就只剩半天了,你馬上就是初中生了,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知道。”
“知道?”
“媽媽,我會努力顧好學習,拿證書并不能證明我有多優秀,但這也許證明了一點,我做事足夠努力。我相信努力會有回報,這也是您從小到大教育我的。對于我的夢想,更加會全力以赴的。如果能得到家人的支持,肯定會走得更堅定。”
餘榭起從未如此直白堅定地說這麽一長段話。
一直以來,他的定位都是聽話的成績優秀的好孩子。可是好字下頭,誰知道是不是藏了一個野字,對夢想的狂野,對未知的探尋。
這也是獨屬于男孩子的氣質。
最能感染人的氣質。未來多曲折多磨難,都要義無反顧去闖蕩。
小升初前一天,是林次亦的生日。
恰逢放假,她沒什麽好心情,一是即将到來的考試,二是沒有人來找她玩。
平時在班上成績勉強能進前10,林次亦還是有些惶惶然,不可避免地被老師們的未來論洗腦了。林次亦還是對中國教育式的好成績等于好未來這一理論充滿了信任,躍躍欲試地想成為這一評判标準上的好女兒。
所以,她的生日,就在家裏做了一天的試卷,當考前練手。
餘榭起很早就去YL公司訓練了。
她唯一關系比其他人更親近的小夥伴江元元,也只是給林次亦打了電話表示祝賀。
她的12歲生日,就被空無一人的房子吞噬了。
晚飯時分,林次亦終于舍得放下了筆,安慰自己,只是自己太勤奮了而不是即使有空閑時間也沒人陪她玩。
摸了摸比自己心誠實的肚子,咕嚕咕嚕的聲響實在無法忽略。林次亦走進了廚房,找尋着可以做飯的食材。
首選當然是她的最愛——土豆。
從小學四年級就被自家老爸逮着學做飯的那天起,林次亦就成為了一個出色的炒土豆絲大師。
扒拉了下櫃子,裝着土豆的袋子已經空空如也。
她撓了下腦袋,無奈轉身去開冰箱,準備煮幾個速凍水餃吃。
門就在冷氣襲向臉龐的瞬間被敲響了。
盛夏的傍晚,仍然很熱,林次亦眯起眼睛,無聲貪戀了片刻從冰箱裏滲出的冷氣,才抖了抖眉毛,走到了門口。
“小亦,生日快樂。”
是餘榭起的奶奶,還端着兩個熱氣騰騰的臉,笑得很和善。
林次亦有點不知所措,“謝謝奶奶,但是……您怎麽知道……”
餘榭起的奶奶很喜歡她,也就固執不讓她在稱呼前面加上姓氏,親如兩婆孫。到很久很久之後,林次亦才知道什麽叫做歲月磨砺的雙眼——看什麽準什麽。
“我們家的寶貝孫子,今天早上六點半起床的時候,就在我面前嚷嚷了半天,說今天是你的生日,你爸爸又忙肯定不在家,叫我給你做一碗長壽面。”
輕輕用腳尖點着地,林次亦不自覺低了點頭,從唇角漏出一絲笑。
不用閉眼,都能想到餘榭起那種耍無賴的小模樣了。
好看的人就連使性子都是好看的。
“他還說你最喜歡吃酸辣土豆絲了,怕你不小心把房子炸了,讓我給你做一碗超水平的端過來祝你生日快樂。最重要的是……”
餘榭起的奶奶頓了下,引得林次亦擡頭,眼角淺淺淚光,不好意思地追問,“是什麽呀?”
“他讓我帶句話給你,祝你生日快樂,光芒萬丈。”
林次亦吸了吸鼻子,有些想哭,還是老老實實接過了兩個溫熱的碗。餘榭起的奶奶摸了摸她的頭,就帶上了門。
不輕不重的回響卻砸出了林次亦的兩顆眼淚,掉落在四溢的飯菜香氣裏。
餘榭起這個人,無論是在考試領先她的時候,還是在搶先一步進了大隊委的時候,都只是笑眯眯地說,“我就讓你一步。”
她斷定他以後光芒千丈。
他就回送她更甚一字的祝福。
在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還在通過以拉辮子掀裙子吸引女孩子注意的時候,他正以自己細微入至的溫柔性格,慢慢讓林次亦确認了他在自己心裏的一席之地。
到底是個小孩子,林次亦捧着碗,在仔細嗅了口香氣後,徹底止了淚意,歡喜地去廚房裏拿了筷子,就着電視劇開始吃着她的長壽面。
胃填滿了,心果然就滿了。
林次亦洗了碗送還到餘榭起家裏,又收獲了來自餘家其餘三位家長的友情祝福,最後順利回到自己狗窩時,手裏就多了半個西瓜。
她看了下時鐘,八點半。
離她的老爸下班大概還有三個半小時,完全來得及做一碗愛心消暑夜宵。
搬了個小板凳到茶幾前,林次亦認真地用勺子挖着西瓜裏的黑色小籽,再把西瓜切成了規整的小方塊,凍在了大碗裏,用保鮮膜封好後放進了冰箱。
做完這一切。她又喜滋滋地繼續看起了古裝電視劇。
俠女女主角救下了反派男主角,帶他到自己隐秘在山中的小木屋療傷,給他做飯喂飯聊天,眉眼對上了,臉也湊近了。
林次亦目瞪口呆地看着即将雙唇相觸的二人。
雖然家裏沒人,她還是紅了臉,跳起來去夠茶幾上的遙控器。
電話突然炸開。
吓得她平地摔了下,才飛速跑到電視機前,喘了口氣,接了起來,“喂……你好……”
聲音還不自覺帶着點慌亂。
電話那頭的人有些疑惑,“次次?怎麽了?”
“樓曉?”聽出了這個聲音,林次亦終于平靜了下來,叫他的名字,語氣甚至還有些歡快。
她自戀地猜測,應該是給壽星送祝福的吧。
然而她們家的座機正放在電視櫃旁,男主角就在此刻好死不死來了一句,“怎麽了,不喜歡我親你嗎?”
林次亦:……………………
樓曉:………………………
瞬間就炸毛了,林次亦幹脆按下電源鍵,世界終于恢複了平靜。她在一片無言中嘿嘿笑了聲,“忘記換臺了,嘿嘿。”
樓曉琢磨着多半是小姑娘喜歡看的什麽江湖情緣的電視劇,只是無奈地說,“小孩子還是少看情情愛愛的。”
對于目前這個她見過的學歷最高的朋友,林次亦還是很敬畏的,下意識地點點頭應了聲。
“次次,生日快樂。”
她笑了,有些得意,為了被證實的猜想,“謝謝你。”
☆、手機就是來打電話的不然呢
林次亦穿着拖鞋跑下樓的時候,一個心慌又差點摔了個大滿貫。
被等在一旁的樓曉好笑地單手扶住了。
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臉頰,林次亦躍起來,想看他藏在身後的那只手裏拿的是什麽東西。
樓曉也沒打算做所謂的掙紮,輕輕松松就讓林次亦得手了,是個摸起來十分柔軟的棕色小熊。
即使在下樓梯時看到樓曉背後露出的熊腿,就已經猜到了幾分,林次亦還是很歡喜地收下了。
假裝她跟大多數女孩子一樣都很喜歡這種毛絨絨的東西,就好了。
單元門前正好是一個長椅,林次亦推着樓曉過去坐下了,想要聊點什麽報答他千裏迢迢打車到了這裏,來給自己送一只小熊。
“次次明天考試,緊張嗎?”
“不緊張。”
樓曉盯着路燈下的林次亦,高深地挑起了眉,“心理素質不錯嘛。”
林次亦搖搖頭,很惬意地聞着身後栀子花從的清香,“我也想成為你這樣的高中生。”
指了指自己,樓曉有點意外,“我這樣的高中生?”
“學校門口都是美味的餐館。”林次亦很惆悵,想到了小學門口的滿是辣條和粉之類的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樓曉深切感受到了小學生的可愛,笑得很歡暢。林次亦抱着熊,很清楚地給他一個鄙視的眼神,忍不住跟着笑了,一邊打量着樓曉。
他今天穿的還是很簡單,很清爽,灰色T恤和黑色長褲,身量很高,是林次亦在作文裏提到過的最想要的那種哥哥。
真好啊。
雖然是被她媽媽委托來照顧自己,但樓曉真的是個好人。
“我走了,次次。你還要考試,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加油。”樓曉說着,起身,摸了摸林次亦的頭,發現她的發質很細,頭發摸着軟軟的,忍不住多流連了幾下。
放下手時,看到迎面走來了一個小男孩,長得很精致,卻緊緊抿着嘴,就像被人欺負了,漂亮的桃花眼泛着紅。
樓曉有些詫異,躲在熊後的林次亦就發現了那個小男孩,有些急切地迎了上去,“餘榭起,你回來了?今天訓練怎麽樣啊……你……”
“咦,你怎麽了,眼睛這麽紅?”
噼裏啪啦跟放鞭炮一樣,清脆落地。
樓曉看到小男孩飛快擡眼看了自己一下,然後盯着林次亦,欲說什麽。
“次次,我先走了。”
“好的,再見。”林次亦轉頭朝樓曉笑了笑,揮揮手表示感謝。
餘榭起抿着嘴,看着抱着熊笑盈盈的林次亦,心裏冒出了點無名的情緒——比我高這麽多了不起嗎,會送禮物了不起嗎,哼。
林次亦莫名其妙地看着餘榭起突然變了臉,冷冷地從書包裏拿了個小方盒子出來,即使面孔上滿是想拍在你臉上的表情,還是慢慢地提着緞帶放在了林次亦空出的左手上。
“生日禮物。”悶着聲解釋了下。
“是……蛋糕嗎?”林次亦感受了下重量,歡喜地問,垂頭努力地想從上面看出些什麽。
餘榭起活動下酸痛的腿,嗯了一聲,表達了自己高冷的态度。
然而下一秒,樹袋熊林次亦就撲了上來,顧忌着雙手都提着禮物,只是象征性地抱了下餘榭起,卻被他的汗沾了滿懷,瞬間噔噔噔倒退了幾步,“餘榭起你的衣裳都濕了,幹什麽了,出這麽多汗。”
“拉韌帶,壓腿……”
林次亦這才看到他額頭的發幾乎已經凝結成一縷一縷的,看上去倒多了幾分男子氣息。
看上去跟水裏撈出來沒差多少了。
心裏突然有些內疚,為餘榭起揣了一路的這個蛋糕,林次亦晃了晃腦袋,“走啦走啦,去吃蛋糕。”
害怕被大人發現,兩人幹脆上了天臺,在烈烈風中艱難點燃了蠟燭,映亮了那個小小的蛋糕,上面還有兩只奶油做成的粉嫩小豬。
林次亦翻了個白眼,餘榭起總能拐着彎說她能吃。
但看到奶油花朵後的那行小字後,她又慢慢地斂了笑,專注地盯着那排紅色的奶油——希望我們都能成為發光的星星。
餘榭起笑了,拍了拍林次亦的肩,示意她擡頭看天空,夏日的晴空,藍得很透徹,卻也深邃,顯得星子的光輝格外突出。
“好了,許願吧。蠟燭都要被吹滅了。”餘榭起坐到了林次亦對面,試圖擋住一點風。
看她慢慢閉了眼,認真許願,睫毛微顫。
平時最吸引人注意力的那雙靈動雙眼合上了,餘榭起發現,林次亦也算是個小小的清秀佳人。
當然也許他還不知道清秀佳人具體是什麽意思。
林次亦不同于餘榭起,自小別人誇她都是不錯的好孩子,至于哪裏不錯——長相過得去,成績過得去,無功無過而已。
這樣的她,離能發光大概還有很遠。
所以她這樣誠懇地許願了,第一就是家人的身體健康,第二就是能平平安安的成長,第三就是餘榭起能夠成為他想成為的那個人。
睜開眼的時候,她吹了蠟燭。
餘榭起拍手,笑得像只小狐貍,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面前那個女孩子劃入了願望之一。
最後那兩只豬,林次亦逼餘榭起分了一只去。才心滿意足跟他一起回了各自的家。
第二天早上,林次亦是被土豆的香氣驚醒的。
她迷蒙着眼走到客廳,卻看到本應該去上班的自家老爸正往飯桌端着盤子,看到林次亦,給了她一個微笑,“狗狗,快去洗漱,吃了飯我送你去考試。”
“上班……”
“請假了,沒事,我再做個煎餅,就完事了,你快點去洗漱了。”
林次亦終于不是一臉懵懂了,她嘻嘻笑了聲,胸膛裏注入了無限的好心情,奔到廁所去洗臉刷牙。
梳好了馬尾,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發現了本應該是碗筷的地方,擺了一個粉色的口袋,“爸爸?”
她探出頭,叫廚房裏的男人。
很快,他端着蔥油煎餅出來了,擦了擦手,“狗狗生日快樂,昨天下班你都睡了,就沒趕上時間。好好考試,考了就可以用了。”
林次亦有些動容。
她的爸爸,一直都是老實憨厚的樣子,在這半輩子裏,林次亦所見到的都是他努力工作的背影,如山般不可撼動,卻總為自己不夠照顧她而自責。
“謝謝爸爸。”
打開了口袋裏的盒子,看到封面的瞬間,林次亦的心砰砰跳了起來,咬着唇拿出了那個粉色的翻蓋手機。
她才不久在商場前見到過,面市不到一個月的新款,對于她這個年紀的學生來說,算得上是十分好的配置了。
林次亦從來沒開口要求過。
“爸爸,你真好啊。”
她眯着眼,忍不住擺弄了起來,卻被人一把按住,“給你看看,我就收起來了,考完試才給。”
無奈吐了下舌,趙凜凜端了牛奶過來,喝了口,無聲享受着這個許久不見的父女安靜相對的早晨。
出門的時候,餘榭起那邊也是囑托不斷。
他幹脆拉開車門,坐到了林次亦身邊,對家人揮揮手,終于隔斷了那些重複了很多次的話。
林次亦的爸爸從後視鏡裏看到了一臉解脫的餘榭起,體貼笑了聲,“小餘今天也要加油喲。”
“謝謝叔叔。”他正了正神色,扭頭湊到林次亦耳邊,悄聲問,“你緊張嗎?”
“不啊。”林次亦搖搖頭,一臉微笑。
“那就好。”餘榭起靠回了自己的座位,懶洋洋地感嘆,“我們一定還要考進同一個班。”
“餘榭起,武俠片裏這樣說的人,最後都會被砍死的。”
“………………”
林次亦的爸爸很不客氣地笑了,跟發動機一起吭哧吭哧地出着氣。
餘榭起哼了一聲,不想理會林次亦這個不解風情的人。
考完試林次亦才發覺由儉入奢是多麽容易的一件事,她已經過上了九點起床的日子,開始動手研發除了酸辣土豆絲、幹煸土豆絲、炝炒土豆絲之外的第四道菜。
餘榭起參加了YL公司的暑期集訓。
在一周裏,林次亦能看到他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每次都很狼狽,衣裳被汗水浸透,頭發直接重洗了一遍,只是他再也沒哭過了。
他媽媽也全然默許了他的選擇。
倔強的人總能惹人心疼。
在某一天,林次亦接到了樓曉的電話,依舊是打給她家座機的,長了教訓,這次她切了頻道換到中央一臺,才在主播那一本正經的腔調裏開了口,“喂,樓曉。”
“次次怎麽知道是我?”
他笑了聲,氣息有點不穩,似乎有點微喘。
“知道我們家電話的人不多,江元元又出國旅游去了,餘榭起估計現在還在訓練。”
“這樣啊。”電話那頭,拿着手機的樓曉擦了擦額頭的汗,朝小夥伴示意了下,退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