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落水

? 河流不深不淺,思君卻沒有任何掙紮的欲望。

早春的河水寒的刺骨,卻遠遠比不上她那時感覺到的冰冷。嬴思君感受到自己正在慢慢地沉下去,沉到黑暗深處,不見陽光。

突然,一道細滑的觸感纏上她的手腕,大力地将她從河水中拖拽出來。

“唔……”思君狼狽地跌坐在地上,胃部一陣擠壓,難受地快要吐了出來。

“國師……這……這可不關我家夫人的事啊!”一旁一個聲音熟悉的宮女正睜着眼睛說瞎話。

思君擡眼一掃,只見荀夫人被幾個宮女駕着,臉色蒼白,一副快要暈過去的架勢。

思君正想說什麽……

“呵……”正聽到國師一聲如冰淩碰撞的冷笑。

思君艱難起身,難掩驚訝地看去。

只見國師仙風道骨立于河岸旁,輕輕揮了一下拂塵,冷淡道:“公主感覺如何?”

嬴思君哼了一聲,負手而立,雖是一身狼狽,卻無損華貴傲氣。

“荀夫人,本宮此番遭遇就當償還給那人了,你若再犯……”她眼中泛起冷酷的劍氣:“呵呵,本宮倒是好久不拿劍了,你盡可以來試試,你們荀家也可以好好的試試。”

說罷,思君也不再理會她,徑自轉身離去。

一陣清風拂過,思君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國師怎麽會來?”

國師右手捏了一個訣,左手持拂塵,似乎想要念什麽,卻被嬴思君攔住了。

“國師放心,我無礙,這般狼狽還是多讓人看看好。”我倒是想知道究竟有誰在真的關心,有誰卻是在幸災樂禍。

國師淡淡看了她一眼,便放下手不再理會。

思君被凍的瑟瑟發抖,只能緊緊地抱住雙肩。

國師瞅了瞅她,卻是回答了她之前的問題:“皇上讓我來送你。”

思君輕輕一笑,嘴唇有些發白,聲音有些發啞:“國師一身氣度非凡,青絲成雪,不知經歷幾度寒暑?”

國師與她并肩而行,卻高她許多,正好将從旁吹來的風遮住。

“修道之人不知歲月,縱使紅顏傾國也終成枯骨,世間種種具是過眼雲煙。”

“國師,是大道有成才會如此說,浮雲遮望眼,紅塵之人只管紅塵。”思君信口接道。

國師卻是詫異地看着她,又搖了搖頭,道:“我本就說過公主仙骨天成,若是修道必然成就非凡……只可惜……”說着,眼中的神色越發惋惜了。

嬴思君眼皮一跳,心下想到:自己有個修道的師父,自身也是難得資質,那為何我竟看上去好似從未入道門一般?這可要好好試探一下那個便宜師父了。

心中雖是這樣想,口中卻說道:“天道浩渺,看似我不修道,誰知我現在應的又是不是天道。”

國師淺淺一笑,似是有所頓悟,看着思君的目光越發溫和:“我從前竟不知公主竟有此覺悟,這可真是福禍相依。”

思君暗暗不屑,誰愛要這覺悟誰要去,我只想有記憶的活着。

國師微微晃了晃拂塵,嬴思君卻覺得周身一下子暖和起來了,不禁有些驚奇地打量着他。

國師卻神色不變,依舊看着前方。

兩人以這樣奇怪的方式走了一會兒,國師有些無奈地側過頭,銀色發絲在身後微微晃動,淡淡道:“今日與公主相談甚歡,不妨贈公主一言。”

思君眼中興味濃濃,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好似在催促他趕快說。

“仙凡咫尺,禍福翻覆,亡在水邊,興在水邊。”

她眼中的興味漸漸凝住,研磨成怎麽也投不進光的濃墨。

“國師何意?”尖銳的眼神包裹着試探,冷冷地落到他的身上,他卻沒有一絲意外。

他的手指拂過雲朵般的拂塵,眼睛卻看着遠處天際,淡淡念道:“天機不可洩露……”

思君瞳孔一縮,眼中的墨色浪花卻泛起一絲迷惘。她恍惚的片刻,再一轉身卻不見銀發勝雪的那人,只有兩三只蝴蝶留戀于此。

思君擡起手指,試探着向前,一只藍色翅膀泛着點點銀光的小小蝴蝶,忽閃着翅膀停在了她的手指上。

她看着停留在指尖的美麗,神情有些張皇又有些驚喜,那張總是維持着冷淡神情的容顏露出一個真正的笑容,迎着陽光那笑靥正如雪中寒梅、風中春桃,淩然的美麗,妖嬈地綻放。

那蝴蝶翅膀微顫,順着春風光縷,漸漸飛遠,再也不見。

思君收回了視線,看着自己的指尖,輕輕搓了搓。

“原以為會對自己的情況清楚些,誰知道迎來的卻是更多的麻煩。”思君輕嘆一口氣,敲了敲自己的頭,自言自語道:“嬴思君呀嬴思君,你這一失憶也不知道會增加多少麻煩,神秘有謀的烏有蘭,野心城府的蕭涉水,病弱心機的嬴浦,高冷詭異的國師,你以前到底是怎麽在這樣一群瘋子中生活的啊!”

她兩手抄袖,悠閑地邁步于漢白玉大道上,迎着遠處的紅色宮門走去。

“啧啧,麻煩還是要一件一件的解決啊!不過,還是先去看看那個傳說被我禍害死的男人吧……”

這樣想着,她的腳步又加快了幾分,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那雙紅色繡鞋停在了路中。

思君回頭冷冷望去,紅牆碧瓦,雕欄飛甍,一派華貴富麗景象。

遇到國師之後好似沒有多走幾步便到了自己來時的宮門,不對,時間不對,路程也不對……難道,這就是道法仙術?

思君收回視線,腳步卻沉重許多。

自己雖然區區一介凡人,誰知不能人定勝天?

她輕哼一聲,向着大紅色的宮門晃悠過去。

還沒到宮門前,守門巡邏的士兵皆向她行禮,思君淡淡颔首,目不斜視地通過那扇朱紅大門。

陽光下,那個塔似的車夫,正靠坐着車轅雙手捧着泛着熱氣大餅,津津有味地吃着。

思君繃着一張臉,冷冷地哼了一聲。

那車夫一愣,看着面前的清河公主傻呵呵的一笑,連忙将那剩下的餅卷了卷塞進自己的嘴裏,快速嚼動幾下,梗着嗓子咽了下去,蒲扇似的大手随意抹了把自己的嘴,恭敬道:“殿下!”

那如洪鐘的聲音震得她耳朵發疼。

思君蹙着眉道:“你早上難道沒有用膳嗎?”

車夫“嘿嘿”一笑,摸着頭道:“吃了,可俺又餓了。”看着公主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那車夫想了想又加道:“是我,我又餓了,我跑去前樓街上買了十個燒餅,就跑回來了,沒有誤了殿下的事。”

思君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隐隐作痛,冷冷道:“你的膽子可真夠大的!”

那車夫還以為公主誇他,頗為自豪地仰着頭道:“我自幼膽子大,力氣大,多虧殿下您提拔,我才不止能在軍中效力,更能在公主府效力。”

思君聽到“軍中”二字,有些驚異地打量他一番,态度溫和了些道:“我看你也本分老實,頗得我眼緣,你可有字?”

“哈哈!”他咧着嘴大笑,抓着自己的頭快成雞窩了。

“俺……哦,是我,我哪裏有什麽字啊,就連名字都是殿下您給起的。”

“是嗎?那你可喜歡?”

“當然喜歡啦,雖然不明白西陵是什麽意思……”他突然一拍腦袋,叫道:“啊,殿下還要用車。”說着邊半跪在地上,以另外一條曲起的腿當車蹬,炯炯有神的眼睛希冀地望着她。

思君沒有猶豫,直接踩着上了馬車,進到車廂裏卻靠坐在車門旁。

待西陵甩着馬鞭,口中喊了“駕!”的一聲。

“你知道荀家在哪裏吧?”

“當然啦,這玉京各府位置柏青管事都讓我背住了!”西陵仔細想了想,才又道:“不過,剛才買餅的時候,聽人說荀府正在為他們長公子辦喪事哩。”

思君乍然聽到一個陌生的名字楞了一下,這時才知道原來府中還有一個柏青管事。

“就去荀府。”

“好哩!”西陵手中的皮鞭甩的啪啪作響。

“聽剛才你說的,好像你與柏青十分要好?”思君狀似閑聊問。

“啊,我是覺得柏青管事人好,可是管事總是嫌俺……我笨。”聽着他有些失落的聲音,思君接着問:“你覺得府中其他管事的怎麽樣?”

“自然是柏青管事最好了!他經常請俺吃東西。嗯……聽說卿虹管事長得跟天仙似的,不過俺……我可從沒見過她,可我想她怎麽也比不上烏先生啦,烏先生可是我見過的最漂亮最聰明的人啦,就連柏青管事也很敬重他。”

思君諷刺一笑,仍舊溫和地問:“那薄雲呢?你覺得她怎麽樣?”

“全府上下我們最羨慕薄雲管事了,羨慕她可以得到您的信任了,誰讓她從宮中就跟在您身邊,不過,我為公主做車夫已經很滿足了。”

思君靠着車廂聽着車輪滾動的聲音,對這幾人有了大致的評判,卻又聲音帶着笑意地試探道:“阖府上下幾乎沒有烏有蘭不管的事情,難道在你們眼中我還不夠信任他嗎?”

“我是不知道啦,烏先生那麽厲害殿下您怎麽可能不信任他,可柏青管事說您就像薄秋毛似的,誰碰就紮誰一手毛。”

“哈哈!”思君忍不住被他的形容逗得大笑起來。

爽朗的笑容回蕩在小小的車廂中……

“籲!”西陵突然拽停了馬,疑惑的聲音随之響起:“烏先生怎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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