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瘋魔
? 最是無情帝王家。
看着嬴思君與自己商量好後,毫不留戀的背影,蕭涉水只覺得留在心髒上的那道傷口實在是太痛了。
痛的七尺男兒都想要流淚,可是,有能怨誰呢?
誰也不怨……不過求仁得仁罷了。
門扉一響,嬴思君徹底走出了屋子。
“你真的打算好了?”傅君期不贊成道。
蕭涉水臉色難看,實在多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有時候是在自作自受,天不可測,人心亦是難測。”他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似有所悟地說道。
他只得無奈苦笑。
傅君期掃了掃袖子盯着窗戶看,似乎能從窗戶上看出一朵花來。
“守之,我……”
嬴思君負手站在廊子下,只覺得這個昔日繁花似錦的院子如今怎麽看怎麽蒼涼。
她在等一個人。
一個本應該聯系她,卻遲遲沒有聯系的人。
衣服布料摩擦在葉片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嬴思君立即扭頭看去,一團朦胧的紫色漸漸從綠□□團中移動過來。
“主上。”那人一掀衣擺,半跪于地。
嬴思君自心底舒了一口氣,緩緩笑了起來,“你走近些,我好好看看你。”
此人聞言,沉默地起身走至近前,俯身再拜,嬴思君立刻拉住了他。
他正經嚴肅的臉上一貫無甚表情,只是平靜道:“屬下鴦部平無涯。”
此人便是河間王門下謀士,嬴思君安插在河間王府的一枚暗棋。
“多年來你勞苦功高,我不知該如何謝你。”嬴思君感動地執着他的手道。
平無涯低下頭道:“一切都是屬下應該做的,既然主上給我和妹妹一條生路,我便全力報答。”
她臉上的笑容越發溫柔了。
“我之前不出現在您面前,是因為我發現府中有人監視,更聽聞您……還望您能海涵。”
“你也太見外了,我怎麽會懷疑你呢?”
平無涯擡起頭目視前方平靜道:“不知道屬下下一步,您是怎麽安排的?”
雖然他的語氣毫不客氣,更沒有卑微,不過,嬴思君到是很欣賞這種寧折不彎的男人。
她語氣越發柔和了,“我與河間王有一個約定,他死之後,他的勢力一切歸我,你願不願為我打理?”
這明明是一個很好的幾乎可以一步登天的機會,被嬴思君拉攏的婁山月不也在為她打理封地嗎?雖然人家只是婁氏一族的庶子,卻比他要尊貴的多。
但是,平無涯拒絕了。
“主上不知,蕭涉水最近曾跟我聊過,給我安排了一條路。”
嬴思君單單挑了挑眉毛。
“他要将我推薦給聖上,以後若能在朝中為官,也算是為主上多出一條路來。”
“哈……還是無涯你想的周到。”嬴思君眼睛眯起,被風揚起的裙角掃過他的手背。
“我一輩子忠于主上,您是知道的。”
“嗯,這點我到是不懷疑。”她溫柔地伸出手,摘下他頭發上的一片葉子,“既然有這樣一條更好的路,我當然贊同……你猜到了吧?那個鴛部的人?”她雖是疑問的語氣,臉上卻全然是肯定的神情。
能作為河間王的謀士,平無涯自然不是一個蠢人,他坦率道:“屬下是猜到了,也發現了他背叛的傾向。”
嬴思君微笑地點點頭,手掌用力地按在他的肩膀處,柔聲道:“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我只給你一項任務,好好看看你們鴛部夥伴的下場。”
他臉上原本平靜的表情有一絲崩裂,轉瞬又恢複如常。
她笑得異常開心,轉身朝大門口處走去。
“屬下恭送主上。”
在她背後,平無涯恭恭敬敬地跪拜道。
“呵呵,想要逃離我也要看有沒有那個能力……我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她邊走邊自言自語輕聲道。
出了門上了馬車,只見董淮正優哉游哉地喝着茶水,手上還翻看着一本書。
“喲,主上回來了。”他舉了舉杯子,笑嘻嘻道。
這一瞬間,嬴思君驀然有種把他提出車外的沖動。
“呼——”她深深吐了口氣。
不行,武力值不夠。
于是,她的臉上挂了一副和藹模樣,“一舟這般悠閑讓我很是羨慕啊!”
“啊啊,我天生胸無大志哪裏能跟主上比啊!”他用杯子遮住半邊臉,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嬴思君将自己扔到一旁,靠着車壁毫無形象地仄歪着。
“主上又有煩惱了?”董淮腆着臉湊了過來。
她單手支着臉頰,從車底的暗格裏掏出一瓶酒,拔掉酒塞,狠狠地灌了一口,又不管不顧地用袖子抹了抹嘴。
“嘶——”董淮倒吸一口涼氣,雙陽冒光道:“上好的五加皮酒啊,啧啧,就這酒香簡直就是東海龍王五公主親手釀的。”
嬴思君嗤笑一聲,摸了摸有些燙的臉頰道:“這不是五公主釀的,倒是烏公子釀的。”
董淮瞪大眼睛,“這是烏有蘭釀的,啧,這世上還有什麽是他不會的,不擅長的嗎?”
她拿着那壺酒在他面前晃了晃,董淮就像是聞到了肉味的狗似的,脖子跟着她的動作轉了一周,可嬴思君毫不留情地又往嘴裏灌了一口。
“主上!”董淮讨好地笑着。
“有求于我了,才想着讨好。”她的眼眸水光潋滟,唇上潤澤酒香。
他搓了搓手,“主上為什麽心情不好?難道蕭涉水說了什麽惹您生氣的事情?”
嬴思君看進他的眼中,“有人叛變。”
“是人就總會有缺點的,咱們鴛鴦山莊也不全然是無縫的蛋。”他語氣輕松地安慰着她。
“可是,鴛部和鴦部的人同時有異心呢?”
“哎?平無涯不會做那麽傻的事情吧?”
在嬴思君似笑非笑的目光下,董淮尴尬地拍了自己嘴巴一下,笑嘻嘻讨饒道:“就怨我腦子太好用了,一下子就猜到了,哈哈,主上您就饒了我吧。”
她只是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你可是比不上人家了,他馬上就要入朝堂了,有蕭涉水給他鋪路,想必不會太差。”
“這個河間王怎麽臨死也要找這麽多事情啊!”
“要是我,我會給世人找更多事兒的。”說着,她又猛灌了一口五加皮美酒。
董淮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艱難地咽下了一口口水。
“還有……要要娶我。”
“誰?河間王?他是瘋了吧!”董淮盯着她的神情,身子往前湊了湊,“不要跟我說,你真的準備答應了?”
嬴思君低垂睫毛,點了點頭,語氣平淡道:“這對我沒有什麽不好的,他給的利益很足夠。”
董淮似乎有些急切,他擡起手握緊拳頭,又無力地垂了下來,“不行,主上,不行啊!”
“給我一個理由。”她神情清淡。
董淮抿了抿唇,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您忘了姜離嗎?您忘了荀有光了嗎?好,即便荀有光不是這樣,可是,再來一次,您絕對受不了啊,清河公主嬴思君,你也是一個人,你不能這麽毀了自己。”
他的語氣越急切焦躁,嬴思君越覺得自己開始脫離了肉體,甚至可以以旁觀者的角度看着兩人,同時,她的心也越來越涼……
姜離……
她難受地将手掌蓋在眼睛上,唇動了動,語氣滄桑——
“沒有什麽是我受不了的,也沒有什麽能毀了我。”
哪怕是在謊言中失去真正的愛情,哪怕因為想要留住永遠的信任而親手殺死愛人……
這些都可以的話,又有什麽是自己不能幹的?
她依靠着車壁就像依靠着人生唯一的支柱,手心似乎還能隐隐感覺到姜離他溫熱的血液……
誰也沒有注意到,一滴淚從她的指縫間偷偷流下。
“我已經做好決定了,你回去準備一下,只要蕭涉水一死,無論誰反對也要把他所有的勢力納入我的手中。”
無盡的嘆息,無限的同情,盡在不言中,董淮沉默了。
你是瘋了……
“你是瘋了……”
傅君期難以置信地看着躺在床上蒼白的如一張紙片的蕭涉水,搖着頭道:“你怎麽能跟我說這樣的話。”
他張着嘴艱難地喘息着,“我是認真的。”
“你別說話了,你現在不清醒。”傅君期板着臉,冷冰冰道。
蕭涉水阖上雙眸,“我喜歡她,我愛她,也利用過她,雖然至今也不知道想要娶她是為了滿足遺憾更多一些,還是為了報複他人更多一些……但我确确實實喜歡她。”
“這些與我無關。”
蕭涉水猛地睜開眼睛,連指尖都蒼白吓人呢的手緊緊攥住他的手腕,“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是我最愛的人,替我照顧她好嗎?若是我死了也能瞑目了。”
窗紗透進來的微黃的光芒映在他的臉上,光塵飛舞,好像金紙灰燼中的最後一眼。
“子青,你……”
“守之!”他加大了音量,猛地拽下他,似乎要用盡身體裏最後一絲力氣,“我從來沒有求過你,守之,幫我守着她!”
在他犀利的目光中,傅君期的頭腦一下混亂了起來。
“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終于,傅君期眼中的冰鏡崩裂成漫天的細碎冰花,在光下折射着美麗的色彩,那是一種有什麽被打破的美麗。
“好……我答應你。”
蕭涉水唇角不動聲色地勾起。
破碎的美真是人間絕色啊……
“就像你說的,話是有靈的,我相信你……”
為他加上最後一道枷鎖,他終于緩緩閉上雙眸。
傅君期立刻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脈搏雖弱卻還在跳動,他松了一口氣,緩緩将他的手放進被裏。
大紅的鴛鴦錦被刺得人眼生疼,他別過臉。
這間屋子裏的一切都是他準備大婚用的,如今看來倒是要先用在了他的等死上。
生與死不就是這樣嗎?既然無法捉摸,人又何需執着,順應天道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