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二十一顆鑽石
年假的最後一天,梁雪然向黃紉提出辭職。
黃紉十分驚愕:“Alva,你認真的?魏總剛和我談過,他十分欣賞你——”
“抱歉,黃總監,”梁雪然說,“感謝您對我的栽培,這些時間來的工作相處也很愉快,是我個人不适合再繼續工作下去。”
她朝着黃紉鞠躬,黃紉嘆氣,在她遞來的申請離職信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宋烈得知她辭職之後,失手打碎了一只杯子,十分糾結:“雪然,你該不會是因為我才辭職的吧?還是因為我小舅舅?”
梁雪然恭恭敬敬:“是一些私人原因。”
宋烈還不太想放人,但瞧見魏鶴遠進來,心不甘情不願地簽上自己名字,丢開筆,嘆氣:“這下好了,近得樓臺先得月的機會也沒了。”
也不知道是講給誰聽。
魏鶴遠拿走文件,叫宋烈,聲音冷冽,早就沒了那天晚上的失态:“等下去開會,陸純熙想要……”
梁雪然拿走信,走出去。
她沒有回頭。
收拾東西的時候,同事們得知她要走之後,十分惋惜,但也紛紛獻上祝福;旁邊有人調侃胡昙:“這下不是同一部門,你終于敢放開手腳去追了吧?”
胡昙苦笑着擺手:“別說了,我已經有女朋友啦。家裏催婚催的緊,過了年就結婚,到時候請你們吃喜糖。”
到這個年紀了,他先前準備追梁雪然也無非是看她漂亮性格好動了心而已,畢竟相處沒多久,哪裏就到了非她不娶的地步?
輕輕松松為了現實利益妥協。
這才是他們的“成熟”愛情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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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雪然笑眯眯地抱着箱子走,她平時人緣極好,又是下班時間,幾個同事幫她把箱子搬到了車上,才注意到開車的人。
鐘深微笑着打招呼:“你們好,我是雪然的律師,鐘深。”
雖然已經不再是律師,他對着外人仍舊這樣介紹自己。
同事們不認識他,但眼尖的也瞧出鐘深衣服上的牌子、也能認出這輛車的價值不菲,笑着打趣梁雪然:“Alva,原來你男朋友這麽帥啊。”
難怪對宋總和胡昙的追求示好無動于衷。
梁雪然笑:“不是男朋友,只是普通朋友。”
鐘深補充:“純潔的雇傭和知己關系。”
同事壓根不信,實在是俊男美女太過相配,揮手告別,說說笑笑回公司,仍舊不忘感嘆梁雪然的男友人帥錢多,冷不丁遇見魏鶴遠,幾個人微笑着打招呼,魏鶴遠颔首示意,目不斜視走過,身後的助理有條不紊地低聲彙報着日程。
魏鶴遠聽着,沒什麽表情。
等到魏鶴遠和身邊幾個人上了專用電梯,同事才說:“你們有沒有感覺魏總這幾天心情似乎不太好?”
“……好像有點哦。”
衆人合計了下,似乎從年會之後,魏鶴遠的心情就開始不太妙了。
或許是因為即将到來的春夏時裝周?
高管層的煩惱,他們這些小職員是考慮不到的。
還有兩天就要過年,梁雪然從制衣廠回來之後,陪着梁母一起逛街。
梁母過慣了苦日子,現在乍富,看到高昂的衣服價格仍舊局促不安,不太敢試;梁雪然心裏面有點難受,今天也展示了一把闊氣,只要是梁母多看幾眼的,立刻刷卡買下。
“媽媽,”梁雪然鄭重保證,“以後我會給您比這更好的東西。”
梁母嘆氣:“我都這麽大年紀了,還穿那麽好做什麽。”
梁雪然抱着她的胳膊:“您一點兒也不老!”
說說笑笑,梁雪然帶着梁母去看首飾,挑中一款翡翠的手镯——以前跟着魏鶴遠,後來又接受老師的悉心教導,梁雪然還是見過不少好東西。
剛剛讓人拿出來,就聽到一個高傲的女聲:“我要這個。”
梁雪然擡頭,看到甄曼語。
此時正指着梁雪然手中的镯子,強調:“我就要這一個。”
甄曼語還記恨着她,上次魏鶴遠就是為了梁雪然,衆目睽睽之下落了她的面子。
更難受的是,她那麽寶貴的一個人,在梁雪然那邊,竟然是這麽輕而易舉說跑路就跑路。
她不是沒想過去把梁雪然好好地教訓上一頓,只是覺着這樣做勢必會招惹魏鶴遠讨厭——一般電視劇中,只有惡毒女配才會那麽嚣張地上門挑釁。
她才不會那麽愚蠢。
甄曼語和梁雪然以前交際圈基本上不重疊,自從梁雪然跑路之後,更是沒有見面的機會;現在看到梁雪然氣色紅潤,還敢來這種地方大手大腳花錢,心情頓時不爽到極點。
“喂!”甄曼語叫她,“又見面了啊,梁小姐。”
梁母怕事,見甄曼語氣勢洶洶,不安地扯扯梁雪然的衣角:“雪然,她要就給她……”
梁雪然只是淡淡地吩咐店員:“把镯子包起來吧,我要了。”
店員哪裏管客人間的糾紛,梁雪然既然要了镯子,就算是她的提成,怕旁邊的人搶,急忙樂滋滋地去包镯子。
甄曼語哼了一聲,諷刺:“看來梁小姐這麽快就找好下一家了啊,我還以為你會扒着鶴遠哥哥一輩子呢。”
梁母聽到熟悉的名字,變了臉色;梁雪然那兩年的“意外”始終是她不肯面對的一塊心病,雖然上次魏鶴遠否認了,但這并不足以拔去她心頭的刺,拉着梁雪然就想走,聲音低低:“雪然,咱們回家。”
梁母剛剛動了手術,醫生囑托要多休息,要靜養,少動氣。
擔心刺激到她,梁雪然暫且放過甄曼語一馬,扶着梁母,刷卡拿镯子離開店,司機就候在外面。
誰知道甄曼語不依不饒,東西也不買了,非得跟上來,追着罵她:“喂!說你呢,梁雪然,你也太沒心了吧?是不是只要給你足夠多的錢——”
梁雪然扶梁母上了車,安撫地對她笑:“您先等等我,我和這位小姐解釋一下。”
梁母十分擔憂:“你別打人。”
“嗯。”
“也別吵起來……”梁母摸着心口,“咱們得罪不起人。”
梁雪然笑笑:“您放心,我比較喜歡以理服人。”
等梁母上車,關上車門,梁雪然轉身看甄曼語,平靜地問:“罵夠了嗎?”
甄曼語:“……還沒。”
“那你等會再說,我先問你,是我逼着魏鶴遠和我親近的?還是他被迫和我在一起?兩個人都是單身沒有破壞彼此家庭,你有什麽好罵的?”梁雪然問她,“我們倆一個圖錢一個圖色,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要罵只罵我一個,也太不公平了吧?甄小姐,你的腦子是松子仁嗎?是不是晃晃還能聽到你腦子裏浪打浪唱漁歌?”
甄曼語成功被她的邏輯帶偏,呆呆地看着她,也沒反應過來:“啊?”
梁雪然上前一步,擡起甄曼語的下巴,強迫她看自己:“我愛錢愛的堂堂正正,但沒做三也沒做什麽違法亂紀道德敗壞的事。本來就是兩廂情願,你怎麽不去罵貪戀美色的魏鶴遠?是我強了他?還是怎麽着?”
甄曼語臉一紅。
梁雪然松開手,微笑:“甄小姐,你現在得學會尊重別人,不然以後要吃大虧。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愛你護你的爸爸。”
她施施然上了車,絕塵而去。
而甄曼語還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摸了摸臉。
……天,她竟然覺着梁雪然說的很有道理耶。
回家的路上,梁母顯然沒有來時的開心。
梁雪然什麽都沒說。
這是母女之間不能提的禁忌。
彼此都不提,完全可以當它不存在。
大年三十,母女倆一起包水餃,蒸包子,做年糕。
鐘深自己也終于有一次休假,他竟然沒有去明京,反倒留在華城,笑吟吟地提着禮物上門,說要蹭梁母一頓年夜飯。
梁母驚訝不已,問鐘深:“你爸爸媽媽不是在明京嗎?怎麽來這裏了?”
鐘深微笑:“他們不需要我。”
梁母弄不清楚這個“他們不需要”是什麽意思,梁雪然悄悄地把她拉走,小聲說:“鐘深從小時候就被梁老先生收養了,他和他家中人關系不太好。”
梁雪然其實說的算是委婉。
她委托調查的人提供的情報遠遠比這更加觸目驚心。
鐘深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叫鐘鳴,鐘深患有先天性心髒病,自小被遺棄,先前跟着他爺爺在街上生活,九歲時,爺爺去世後,徹底成了野孩子。
而鐘鳴被家裏人溺愛着長大,對自己這個弟弟動辄打罵,曾經還劃破過鐘深的臉。
鐘深在欺辱中長到十歲,被梁老先生看中,帶回去,治好他的病,悉心教導。
鐘深父母在他病好後去梁老先生家中鬧了一場,拿到錢之後才心滿意足離開。
梁雪然認為這些不該讓梁母知道,畢竟是鐘深的個人**,他應當不喜歡叫別人知道這些過往。
從某種角度而言,她與鐘深是同一類人,永遠都會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裹起來,輕易不會示人。
梁母也不去細究,她性子太軟了,一旦發現不好的苗頭,立刻縮回去:“哎,那也挺可憐,怎麽能和父母鬧成這樣呢?畢竟是血肉至親啊。”
嘆息着,她回到廚房,今天傭人都回家探親,梁母休養的差不多了,包個餃子也累不着。
梁雪然包到一半,口袋中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她現在滿手白花花的面粉,不方便拿,站起來,出去洗手。
梁雪然一走,梁母才終于問:“小鐘啊,你對雪然——”
“阿姨,”鐘深微笑,“雪然很好,只是我沒那個福氣。”
梁母這下徹底困惑了。
她感覺鐘深對自家女兒照顧有加,噓寒問暖十分貼心;梁母活了大半輩子,自認為看人的功夫還是挺準的。
不然為什麽大過年的還要跑到這裏來?
但鐘深都這麽說了,她也不好再繼續談下去,笑笑。
梁母也看到了鐘深無名指上的白痕,戴着這個手指上,應該是婚戒吧?但鐘深明明是未婚啊。
梁母看過鐘深的戶口證明,如果他是結婚後又離的話,那婚姻狀況一欄應該是離異。
未婚卻又在那個地方有戒指痕跡,現在的年輕人,她真是越來越不懂了。
梁雪然走進來,順便告訴梁母:“是舍友打來的電話,約我初一去看花燈。”
梁母問:“男的女的?”
梁雪然笑了:“舍友啊,當然是女的。”
梁母有些失望,繼續低頭包餃子。
她的觀念還是有些傳統,鐘深說自己沒福氣,其實是婉拒?
其實他也在意雪然之前的事情吧。
梁母心裏面苦悶,感覺是自己耽誤了女兒。
當初如果不是她,可能雪然也走不到這一步。
手下一用力,圓圓的餃子皮被擀破了。、
她把餃子皮拿起來,嘆口氣。
魏鶴遠仍舊在聽陸純熙和黃紉做的報告。
主要還是春夏服裝周的展品,陸純熙只會說法語,原本還覺着和黃紉溝通上存在障礙,畢竟那天年會上還是梁雪然充當的翻譯——
但黃紉的法語流利到令陸純熙驚嘆。
三個人使用法語讨論,絲毫沒有障礙。
這次服裝周上還有兩份展品沒有确定下來,陸純熙眼光高,黃紉又挑剔,能夠同時入兩人法眼的作品并不多。
但這一次,黃紉和陸純熙都提出了一個共同的建議——請梁雪然回來設計。
魏鶴遠沒有說話。
陸純熙急了:“魏,我知道你是在避嫌,但是梁在設計方面的天賦超乎你的想象,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生動而蓬勃的創造力——”
“不是避嫌,”魏鶴遠平靜無波地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陸純熙舉起的畫冊慢慢放下,頗有些訝異,還有些遺憾:“抱歉。”
“沒什麽,”魏鶴遠笑,“不談私事,我們繼續。”
陸純熙又翻出來一頁設計稿:“這張設計稿是誰畫的?我瞧着不錯。”
黃紉看了眼署名,迷惑:“天堂鳥?”
公司裏沒有這個人啊。
一般放在這裏的畫稿都是署的英文名字,這張畫稿是誰留下的?
陸純熙沒能理解他的疑惑,還以為是在好奇這個植物的名字。
“天堂鳥啊,一種花朵極美麗的植物,”陸純熙與他科普,“天堂鳥還有個名稱叫鶴望蘭,因為它的形狀像是一只鶴在眺望蘭花。”
魏鶴遠的目光越過陸純熙的肩膀,凝視着窗外悠悠揚揚的雪花,胸口處是劇烈到近乎撕扯的疼痛,那疼痛感讓他狠狠一晃。
書房中,梁雪然留下的部分稿件中,署的都是天堂鳥。
梁雪然的母親是南方人,說話時“l”“r”不太分,叫她的時候容易叫成“雪蘭”,“蘭蘭”。
梁雪然曾經那樣隐秘而安靜地喜歡過他。
而他從未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