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二十二顆鑽石

葉愉心慢慢地坐起來,赤着腳,只穿了條薄薄的襯裙,慢慢地站起來,坐在露臺上,安安靜靜看外面的雪。

身後的男人走過來,擁抱住她,笑:“怎麽這麽不開心?”

葉愉心推開他,眉目之間盛着厭惡:“我們說好,陪你這一次,你就幫我整垮梁雪然那個廠子。現在年都過了,你怎麽還不動手?”

男人聲音含糊不清:“別急嘛,總得把魚逼到絕境再說不是?我已經和下面人說了,給她随便設個陷阱,弄上一筆大訂單,活生生的拖死她,這還不容易?再讓我……”

葉愉心任由他抱走,指甲幾乎要掐入肉中;在男人親上她臉頰的時候,別過臉,面容幾乎扭曲。

梁雪然毀了她,這虧總不能白吃。

她也要讓梁雪然嘗嘗走投無路的滋味。

不就是繼承了個破工廠麽?

還真以為自己是小公主了。

她的指甲狠狠地掐入肉中,閉上眼睛。

新年過去之後,梁雪然開始頻頻動身往工廠裏去。

如今想挽救這個工廠的話,就得接個大的訂單;廠長介紹,先前一直做的是某個歐美快時尚品牌的衣服,只是今年該品牌計劃退出大陸市場,陸續關店,今後也将不再合作。

但是昨天品牌方那邊打電話過來,說是鑒于之前的友好合作,介紹了一個大客戶,是個新興的國産潮牌,近兩年設計不錯。

工廠中的暖氣管壞掉了,還在搶修中;空調也舊,不怎麽頂事;梁雪然捧着茶杯,水涼掉就再換成新的,鐘深細心,讓助理出去買暖寶寶貼,回來讓梁雪然貼在身上。

梁雪然感激地沖他笑笑。

會面時間就定在今天下午五點鐘,先前廠長已經讓人寫出一份報價表,但是梁雪然和鐘深認為這個報價不太合适,經過詳細的探讨,重新拟一張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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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論結束,梁雪然已經凍到瑟瑟發抖,鐘深把自己的外套遞給她:“別逞強,一小時後就要同客戶見面,這時候生病會影響發揮。”

他說的在理,梁雪然默默接過,說聲謝謝。

剛剛穿好,蹭了一下口袋,感受到有紙板一樣的東西,她摸了摸,訝然詢問:“這是什麽?”

鐘深不自然地從口袋中取出來:“沒什麽,私人信件。”

梁雪然只看到是折成片的信紙,邊緣被火撩黑。

她打趣:“該不會是情書吧?”

“不是,”鐘深失笑,“沒有女孩喜歡我這種。”

梁雪然心想這可不一定,畢竟現在舍友眼中統一公認的男神,除了魏鶴遠,就是鐘深。

鐘深低聲說:“我沒有那個福氣。”

上車的時候,梁雪然把他的外套還給他,笑着說聲謝謝;而鐘深抱着那件外套,微笑:“祝你旗開得勝,我已經準備好慶功宴了。”

一人回華城,一人回明京。

約定好的談生意地點在一所高級會館,單單是入會費就高達三十萬,正是如此,很多生意人才樂于在這裏談生意,以昭顯身價高昂。

這是關鍵的一戰,又有對方工廠介紹,她必須拿到勝利。

同時,也是她的第一場試煉。

梁雪然早早抵達,等了還不到十分鐘,便有人推開門進來;她微笑着站起來迎接,卻在看清來人的時候,微微蹙眉。

進來的人是黃紉和C&O采購經理。

後面還跟着魏鶴遠。

黑衣黑發,魏鶴遠眉尾有一點結痂,不知道是哪裏剮蹭出的小傷痕,現在已經好的差不多,但這并無損他的容顏;都說時光對美人偏愛有加,此時的魏鶴遠和兩年前的他在相貌上其實沒什麽區別。

只是愈發顯得成熟內斂。

沉默間,幾人對望,皆是面面相觑。

黃紉瞬間意識到今天這是走錯房間了。

今天C&O選擇新工廠作為合作方,約定在此商談。

對方與他交際頗深,之前也合作過不少次,今天聽聞魏鶴遠會過來,立刻表示親自過來談;這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講,梁雪然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他剛想提醒,但魏鶴遠已經越過他,站在梁雪然面前。

魏鶴遠第一個朝她伸出手,端正嚴謹,聲音低啞:“梁小姐,你好。”

梁雪然終于察覺到不對勁:“請問是輕雲品牌方嗎?”

她可不記得C&O收購了輕雲。

魏鶴遠問:“梁小姐是否知道輕雲先前和葉愉心有過合作?直到今日,葉愉心和輕雲執行總裁仍舊存在着聯系。”

這些提醒已經足夠明顯,梁雪然微怔,笑:“謝謝您。”

魏鶴遠又說,下颌線緊繃:“C&O新品牌的副線對制作工藝要求高,目前也正在尋找新的合作方,希望有機會能和梁小姐共事。”

梁雪然淡定地将自己的名片遞出去,兩張名片都是白底燙金邊,這一點觸的魏鶴遠心口又是一縮。

其實梁雪然設計時有自己偏好的風格,當初也不過是随手為他做了一些而已,現在仍舊是公事公辦的語氣:“如果魏總真的想同我談合作,請再約定新的時間。我這人比較重信譽,有約不能廢,希望能夠互相體諒。”

魏鶴遠說:“有需要的話,聯系我。”

他一板一眼地同梁雪然交換名片,約定好下次會面時間;幾乎完全由他占據主導地位,不等梁雪然回應,對方已經結束了這場對話。

旁邊的黃紉已經見怪不怪了。

人精一樣,在這職場上混了這麽多年才上位;他要是沒有雙火眼金睛,今日也不會坐上這個位置。

魏鶴遠和梁雪然的那點小糾葛,他看在眼裏,也只當沒看到;畢竟過多地摻和上司的感情生活,可是沒有什麽好的下場。

而魏鶴遠亦深深地注視着梁雪然,看着她禮貌彬彬地道謝,舉止禮儀無可挑剔。

完美到帶點不真實。

直到現在,他才突然意識到,原來當初那個對他百依百順的梁雪然,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她似乎再也不會對他露出那樣溫柔而幹淨的笑容。

魏鶴遠離開之後,輕雲的負責人終于姍姍來遲,對方态度和藹到不像是挑剔的甲方,幾句話沒說完就開始催促着梁雪然填合同。

梁雪然還牢牢地記得魏鶴遠的提醒,看合同的時候留了個心眼,果不其然,發現對方定了一個極大數額的出貨量,而給予的訂金卻少的可憐。

原來是在這裏等着她呢。

心裏因為這場合作的結束而感到微微遺憾,梁雪然仍舊是微笑着地把紙推過去:“抱歉,這樣的條款我們不能接受。”

對方臉色微變,笑容也改了:“梁小姐是認真的?”

既然知道對方和葉愉心有瓜葛,梁雪然深知再也合作不下去;即便是對方此時同意了更改合同,未來也必定有無數個坑等着她。

梁雪然微笑着站起來,與他友好道別。

對方負責人顯然沒想到梁雪然表現的這樣淡定,仿佛這個合作無關緊要——明明她的工廠危在旦夕,若無訂單支撐,估計挺不過半年。

但她此時沒有一點難過的模樣。

梁雪然心平氣和地送走人,給鐘深打電話,彙報一下今天失敗的原因。

鐘深安慰她不要急,建議她先去散散心。

梁雪然拒絕了,她認為自己狀态其實挺不錯。

今天再看到魏鶴遠,她已經不會再有那種心跳加速的情況。

那顆少女心為他跳累了,現在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再不會疼,也再不會心動。

多好啊,她自由了。

這幾天梁雪然從廠長那邊要來了先前曾經合作過的顧客信息,挨個兒上門拜訪約時間,功夫不負有心人,跑了一整個周,總算是重新接到一筆訂單,雖然數額不大,但也能暫時解燃眉之急。

孟謙自從知道梁雪然如今的住址之後,每天雷打不動地都讓花店送玫瑰花過來,拒收和打電話拒絕都沒有用;一連七天,梁雪然不為所動,但梁母終于按捺不住了:“雪然啊,這是誰送的?”

梁雪然正在看鐘深給她留下的檔案資料,說:“一個男同學。”

“你覺着那孩子怎麽樣?我看這天天送玫瑰花,心倒是挺誠的……怎麽不試着接觸接觸?”

梁雪然放下手中的筆,訝然看自己的母親,微微皺眉:“您在說些什麽呢?”

梁母摸摸她的頭發,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抱抱她,輕聲說:“媽媽只是希望你能開心。”

“我現在就挺開心的,”梁雪然順勢抱住自己的媽媽,蹭了蹭,說,“您別擔心,不是所有人都必須要依靠男人來證明自己。”

梁母心裏面發酸,摟着她,梁雪然絨乎乎的頭發抵着她的下巴,眼淚不停地想往下掉,又努力地眨了眨,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意,只是更用力地抱緊女兒。

她沒什麽資格說這些話。

梁雪然是她唯一的孩子,跟着她,年紀小小就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長到這麽大,又因為她受人坑害。

梁母自覺無顏做這個母親。

盡管魏鶴遠留下了手機號碼,但梁雪然一次也沒去撥打過。

梁雪然親自登門,去拜訪華城每一個目标客戶,約時間談合同,從一開始的稍顯生澀,很快打磨的爐火純青,能夠在會議桌上侃侃而談,流利回答對方提出的各種問題。

梁雪然的學習天賦本來就強,當初為了學法語,半年內背下一整部拉魯斯法漢雙解詞典;現在學習這些東西,也不是多麽頭疼的事情。

這次終于成功又拿下一筆不大不小的訂單;部分服裝品牌對她表達出高度的贊賞,雖然這次不能一起合作,但也保存下來她的名片,表示下一季度的新品選擇工廠時會優先考慮她。

結束之後,梁雪然離開,猝不及防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男人聲音冷峻:“為什麽不聯系我?”

剛剛經歷過一場會談,梁雪然的腦子一時沒能轉過來:“你誰啊?”

電話彼端的魏鶴遠遭受重擊,安靜說:“……我是魏鶴遠。”

他萬萬沒想到,梁雪然竟然已經把他的號碼删掉了。

幸虧梁雪然沒有去問魏鶴遠是誰。

她的聲音聽起來仍舊如常,平淡陌生到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生意夥伴:“魏先生,請問您有什麽事嗎?”

“為什麽不找C&O合作?”魏鶴遠問,“你的廠子需要一筆大的訂單。”

“找了你你就會給我嗎?”

“仍舊需要參加競選,但只要樣品符合規定,我會為你多——”

“魏先生,你有你的原則,我也有我的。”

梁雪然拉開車門上車,駕駛座上,鐘深因為她的話而轉身看她,桃花眼中的笑意微微停歇,繼而若無其事轉過身去。

梁雪然放下包,仍舊對着那邊講電話,她低頭,柔軟的發從肩胛處傾斜下來,上面墜着溫暖而瑰麗的陽光:“我不想再白受人恩惠,魏先生,您這樣一直幫我,說真的,我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回報給您。我們早就結束了,你現在的好意,對我而言更像是一種困擾,請您不要再為難我了,好嗎?”

魏鶴遠良久沒有說話。

半分鐘之後,電話挂斷。

鐘深發動車子,笑着轉臉問她:“剛剛打電話來的人是魏鶴遠?”

“嗯。”

鐘深說:“梁阿姨最近在拜托我幫你尋找合适的、年紀相仿的男性好友,這是打算為你相親?”

梁母的交際面窄,就算是委托舅舅,也介紹不到什麽能夠和梁雪然相襯的人;在梁母如今認識的人中,鐘深算是和梁雪然相配的了,但試探下來發現鐘深不情願,自然會想着讓鐘深介紹同一圈子裏的人給她認識。

梁雪然喟嘆:“你就說在找就行,她心髒不舒服,先拖一拖,等她過了這頭腦發熱的一陣,休養好了,我再和她談談。”

鐘深問:“這麽排斥相親?難道你現在是獨身主義者?”

“那倒不是,”梁雪然閉眼,“如果有溫柔正直的男性可以交往的話,我大概也會動搖。”

車猛然熄火。

梁雪然拿下蓋在臉上的雜志,訝然看他。

鐘深把車停穩,手搭在方向盤上,緩緩摘下眼鏡:“上次說的那句話,我不是在開玩笑。”

“如果你想要結婚或者選擇一個人度過下半生的話,或許可以考慮一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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