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二十四顆鑽石

當魏鶴遠推開房門的時候,梁雪然就坐在主位上,魏容與在左,宋烈在右,聽到聲響,齊齊擡頭看他,皆露出友好的微笑。

魏鶴遠:“……”

他仍舊穿着正式會談的衣服,紐扣一絲不茍地扣到頂,領帶絲毫不亂,瞧起來像是剛剛從談判桌上下來,又要赴另一場。

往日裏她曾因為魏鶴遠的嚴謹規整而沉迷,現在也不過是看一眼,就垂下頭,将桌子上的茶盞歸置整齊。

魏鶴遠站在原地,沉默了兩刻鐘,才慢慢開口:“雪然,關于鐘深的事,我有些話要告訴你。”

看一眼其他二人,他生硬地詢問:“能借一步說話嗎?”

宋烈徹底不幹了:“喂喂喂,總得有個先來後到不是?你一最後到的憑什麽要先和雪然單獨說話?我還沒這個待遇呢你想什麽呢。”

之前魏鶴遠指派宋烈去非洲,又落他的面子,宋烈對魏鶴遠至今還有怨氣,現在更是像炮仗一樣,一點就着。

此時也全然忘了自己也不過早到兩分鐘而已。

而魏容與笑吟吟:“阿烈說的有道理,你們倆先出去,讓我和雪然單獨聊聊。”

見宋烈沉默,他微微挑眉:“要不然就按照輩分來?”

宋烈更不爽:“按輩分不也是你先?這有什麽區別嗎?”

魏鶴遠已經忍耐到了極點,太陽穴突突的跳,他冷聲:“你們想要做什麽我不管,都先出去,我有要緊事。”

梁雪然驀然有種錯覺,自己像是坐擁六宮三千佳麗的皇上,而現在,年紀最長的貴妃和最幼的淑妃正在争風吃醋,端莊的皇後忍無可忍,當衆發飙,還拿正事企圖引起她的注意力。

這樣想想,自己還真的有點渣渣的呢。

幾人僵持中,忽而哐當一下,清脆的瓷器破裂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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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雪然臉色微變,轉身拉開書房門,看到門外驚愕不已的梁母。

地上是摔碎了的瓷碗和托盤。

點心和水果都滾落一地。

梁母捂着胸口,像是受到劇烈驚吓,震驚地看着書房內的三個男人。

剛剛這些男人的對話她全都聽得一幹二淨,這三個男的都認識?還同時為了雪然争風吃醋?聽他們說按照輩分先後……這還是一家人?

梁母感覺自己進門的方式似乎出現了問題。

三個男人看到梁母,齊刷刷叫了聲阿姨,随機意識到不對勁,面面相觑。

這輩分亂了啊。

令人窒息的一陣沉默。

梁雪然十分無奈,扶着梁母進來,耐心地同母親介紹。

她先介紹魏鶴遠:“我的前男友,您認識。”

魏鶴遠恭敬:“您好。”

梁雪然看他一眼,沒什麽波動,指指宋烈:“這是魏鶴遠的表外甥,我之前工作時的頂頭上司。”

最後指向魏容與:“工作上沒有任何交集,他是魏鶴遠的表舅。”

梁母的目光終于落在宋烈帶來的玫瑰花上,想起來之前連續一周送玫瑰花,還未開口,梁雪然平淡地說:“之前送玫瑰花的是我同學,他今天沒過來,您應該不認識。”

梁母:“……”

她覺着,自己女兒似乎要比她想象之中要更加的受歡迎。

面對着梁母一副晴天霹靂宛若看到漫天諸佛齊聚書房坐在一起搓麻将的模樣,梁雪然體貼無比:“媽媽,您先出去好不好?我們還有事情要商量,您大概不适合聽。”

梁母點頭,神情恍惚地從書房出去,傭人已經把地毯上的東西收拾幹淨了,關切詢問:“您沒事吧?”

梁母搖頭:“沒事,先扶我去量量血壓,測測心率。”

時代真的變了啊……她原本還為女兒以後發愁,現在看來,完全是杞人憂天啊。

這麽長時間積壓在梁母心頭的烏雲,在此刻終于消弭的一幹二淨。

書房中,魏鶴遠沉着臉,最終甩不脫這兩個牛皮糖,直接了當地告訴梁雪然:“鐘深早些年和明京洛家的女孩有點不清不楚的關系。”

宋烈拍大腿:“這男人不幹淨了,不能要啊。”

魏容與咳了一聲,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水。

魏鶴遠說:“你能查到的那點,只是冰山一角。我并非阻礙你同他關系交好,只是看在往日情分上,提醒你一句,不能只看表面。”

宋烈換了個坐姿,低聲:“小爺爺,給我留一杯茶。”

魏鶴遠深深看她:“雪然,你想清楚,我不會害你。”

宋烈冷笑一聲:“是啊,你只會饞人家身子。”

魏鶴遠鐵青着臉,再也受不了,直接把聒噪精宋烈給拖出去。

梁雪然全程都保持微笑,只是在送人走的時候,客氣地說了句:“路上小心。”

這麽簡簡單單的四個字,魏鶴遠奇跡般地消了氣。

連手中掙紮的宋烈似乎都變可愛了。

兩人這麽一攪局,魏容與也沒辦法再做客,只好微笑着一起告別。

出了門,把宋烈塞回車中,魏容與才問魏鶴遠:“你這樣跑過來,只是為了提醒她一句小心鐘深?”

魏鶴遠:“多嘴。”

魏容與笑:“鶴遠啊鶴遠,你現在越來越不像你了。”

魏鶴遠什麽都沒說,他回望,大門緊閉,安安靜靜。

梁雪然已經不再需要他。

退燒之後,梁雪然又往工廠跑過好多次,工廠中一切井井有條,仍舊按照着以往紀律執行;這讓她安心不少,畢竟現在瑣事實在太多,又剛剛病了一場,梁雪然實在難以再分暇整理工廠內的事情。

廠長看見梁雪然,眼前一亮,叫她:“梁總!”

梁雪然還有些不适應這樣的稱呼,微笑着詢問他是否有其他事情。

廠長興奮地說:“C&O那邊打電話過來,約了時間看布料樣品和報價表,有意向和咱們合作。”

梁雪然微微蹙眉。

她原本以為自己同魏鶴遠說的已經足夠明白,他怎麽還這樣?

廠長說:“時間和地點都訂好了,他們做東;我做了這麽多年,第一次見這麽好說話的甲方。”

迎着廠長期盼的目光,梁雪然實在不忍心告訴他這筆訂單不想接;于公,倘若拿下來,能解工廠燃眉之急;于私,她不願意再承魏鶴遠的情。

“梁總?”

“啊,”梁雪然回過神來,“讓我再想想。”

魏鶴遠在蘭汀小築等候了十分鐘,工廠派來談合作的人終于抵達。

是張陌生的臉龐,三十歲左右年紀的男人,旁邊還跟着廠長,廠長的腿腳不便,見到他,頗有些局促。

沒有梁雪然。

今天來的人是陸純熙和他二人,魏鶴遠倒沉得住氣,陸純熙忍不住問:“請問梁小姐怎麽沒有過來?”

旁邊的翻譯流利地翻譯過來。

廠長被他問的一愣,反應過來,才說:“啊,我們梁總去相親了。”

梁雪然半開玩笑說自己去相親,廠長人憨厚,當了真。

魏鶴遠險些捏碎手中的小茶盅。

聽完翻譯的陸純熙面色尴尬,看着魏鶴遠;魏鶴遠把茶盅放在桌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什麽都沒說。

廠長身邊的負責人咳了兩聲,說:“梁總說,基于利益沖突回避原則,她不适合參加這次商談。”

他是鐘深指派給梁雪然做事的,經驗充沛;原本他不懂梁雪然提利益沖突回避做什麽,這又不是招投标,現在看魏鶴遠和陸純熙臉色不好,才惴惴然地想,難道梁總和他們有什麽關系?

難怪C&O會纡尊降貴來和他們談這個合作。

暫時壓下八卦之心,負責人把部分樣品取出,和報價單一起遞給魏鶴遠與陸純熙過目,定定神,開始介紹工廠本身的機器優勢和部分特殊制作工藝。

涉及到部分專業問題,魏鶴遠當然不如陸純熙更有經驗;陸純熙連續問了十個問題,越往後,負責人答的越是磕磕絆絆。

公式化、套路化。

陸純熙朝魏鶴遠輕輕搖頭:“不如上一家。”

翻譯沒有翻譯這句。

但負責人和廠長已經從魏鶴遠臉上瞧出些端倪。

皆忐忑不安。

陸純熙說:“魏,你一直都很公正,不要意氣用事。如果你想幫助雪然,我可以介紹其他訂單給她。”

魏鶴遠最終選擇公事公辦。

這場合作并未成立,他不明白梁雪然的心怎麽驟然間變得這樣堅硬,明明之前那樣和順——

是了,那些溫柔小意都是她做出來的假象。

錢貨兩訖,冷靜心狠,這才是她。

外面下着雨,天地間霧蒙蒙的一片,陸純熙終于忍不住,問:“你既然舍不得雪然,為什麽不直接去找她?”

魏鶴遠說:“我沒有。”

“那你上次喝醉酒後為什麽叫她名字?”

魏鶴遠臉上終于出現了那種可以說是難堪的表情,他抿唇,終于說話:“或許對她而言,我現在代表着一段不願意回想的恥辱。”

陸純熙并不明白。

靜下心來,魏鶴遠回顧這公館中的兩年,自己的确忽視她很多。

第一個她的生日,就在兩人再次發生關系的一周後;戴伯在公館中訂了蛋糕為她慶生,魏鶴遠出差歸來,始料未及,便看到她開心的笑臉。

戴伯偷偷地塞給他禮物,魏鶴遠遞給她;梁雪然站在原地,呆怔很久,才小心翼翼拿起來,反複确認:“真是送給我的嗎?”

“真的嗎?”

“謝謝您,您真好。”

魏鶴遠不忍告訴她真相。

第二次生日的時候,他忙着并購,嚴格按照日程走,甚至連今日周幾這種事情也很難記得清楚,開不完的會議。

但那日晚上,迎接疲憊不堪的他仍舊是活力滿滿的梁雪然,她開心地擁抱他,腳步輕快,埋在他胸口,有些羞赧地說很感謝他送的生日禮物,問他是不是會讀心術怎麽能一下子挑中她最喜歡的東西呢?

實際上,一直到今日,魏鶴遠都不清楚戴伯那次準備的是什麽東西。

第三次,魏鶴遠特意看好時間,早早準備,訂好餐廳,又覺着小姑娘可能喜歡熱鬧點,便叫了好友一起。

這是他最精心準備的一次,也是梁雪然最失望難過的一次。

上車之後,陸純熙開始給梁雪然打電話,不過三聲便撥通。

陸純熙和梁雪然亦師亦友,兩人的關系一直還算不錯;梁雪然很快接通電話,笑着問陸純熙有什麽事。

坐在陸純熙旁側的魏鶴遠還是那個姿勢,只是忍不住往陸純熙這邊看。

陸純熙和煦地問:“雪然啊?我聽說你的工廠需要一筆大訂單,我認識一些朋友,可以——”

“啊?不缺了呀,”梁雪然的聲音十分愉悅,“我剛剛收購了一家服裝品牌31.67%的股份,以後工廠和品牌直接對接。謝謝你啊,純熙,等我這陣忙完了請你吃飯呀。”

陸純熙:“……”

結束和陸純熙的這一單通話,梁雪然看着眼前面色蒼白的男人,輕輕放下手中的筆。

旁側的秘書立刻恭敬地把協議拿走,男人看她的目光如同看一只怪物。

梁雪然依靠着椅背,輕輕後仰,雙手交握疊住,笑的溫柔又和善:“聽說上次徐總和葉愉心設計師合作,想要拿訂單拖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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