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謝師之禮
? 二、謝師之禮
雨不久便停了,明樓任汪曼春挽着胳膊,兩人沿極斯菲爾路緩步走了一段。他的車始終不徐不疾地跟在後面,既不會打攪到他們的談話,也不至于落下太遠。
上車時,是司機阿誠為汪曼春開的車門,面帶微笑,客氣地叫她“汪小姐”,分毫不失禮數。汪曼春當年與明樓交往時,雖與明家長姐明鏡不睦,但同明樓兩個兄弟明誠、明臺處得都很好,彼此關系融洽。她知道阿誠是明樓的心腹,不免愛屋及烏,對他也另眼相看,寒暄了幾句。
汪公館距離極斯菲爾路大約有五六公裏路,雨後的路面濕滑難行,車開得很慢。好在明樓是特意空出半天工夫來謝師,因而不趕時間,汪曼春自然也樂得與師哥多相處片刻。她在車上向阿誠問及師哥旅法歲月,阿誠便在明樓默許之下,将其在國外遭逢的趣事透露一二,逗得曼春忍俊不禁,伏在明樓肩頭直發笑。
明樓很是配合,順勢摟住曼春,與此同時對前排的阿誠佯怒道,“吃裏扒外。”一時車內一派和樂暖意,外面的凄風冷雨全然影響不到汪曼春心頭的歡喜。
她一度以為自己的心已永遠凍結在萬年寒冰之中,可與明樓重逢的短短幾十分鐘裏,她仿佛聽見了冰雪消融的聲音。
汪曼春轉過頭凝視明樓,她的師哥還和少年時一樣挺拔俊朗,時光賦予他更多成熟男子的雍容氣度,顧盼間魅力十足。此時明樓同樣在打量她,眼神溫柔,嘴角噙着一抹微笑,雖然沒有說一個字,卻勝過世上最動人的情話。
四目交接之際,曼春像是承受不了似的埋下頭,臉頰微微泛紅,心中想道,一切還像從前那樣,師哥只要簡簡單單一句話,或是一個動作,就能輕易左右自己心情;自己在他面前,永遠是沒有城府的小姑娘,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明樓悄悄伸過手來,握住她的柔荑,向其安撫地微微一笑,似乎看破了自家師妹那點小心思。曼春望着彼此交纏緊握的手指,不禁回想起年少時兩人不容于明家的“私情”,見面總要防着人,連牽手都是奢侈。
那時青澀而甜蜜的滋味,醞釀到如今,似乎越發令她眷戀難舍。
車在二十分鐘後抵達汪公館,汪芙蕖聽聞得意弟子到訪,親自迎出門外,師生相見,又是一番親近。
汪曼春自幼父母早逝,由叔父一手帶大,二人相依為命。比起在七十六號,曼春在家中要顯得自在許多,她将明樓按坐在客廳沙發上,留他們師生兩個慢慢談,自己則上樓去卧房裏梳妝更衣。
她生怕風衣上沾了從單位帶回來的血腥氣,引明樓不快。
在汪曼春心裏,師哥是真正意義上的完人,正直坦蕩,懷德有禮,這種人在西方稱為“紳士”,在東方則是“君子”。她很喜歡特工總部情報處這份工作帶給自己的成就感,不過,她暫時還不想以“汪處長”這個身份與心上人相處。
她脫下潮濕的外衣,換上前些天新買的立領旗袍,粉綠錦緞上綴着金銀繡花,很襯她白皙的膚色。她對着鏡子左顧右盼,照得滿意了,這才款款下樓,在拐角處剛好聽見叔父的後半句話,“……曼春呀,向來是我們家的一匹小野馬,只有你明大少爺才能拉住缰繩。”
汪曼春佯作羞惱狀,嗔道,“叔叔,您老人家又趁我不在,跟師哥說我的壞話。”她優雅地下了臺階,挨着明樓坐下,似乎故意要拉攏師哥與自己同一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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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師哥,你回過家了嗎?”
“我暫時還沒有跟家姐通電話,這不,行李都還在車上。”
汪曼春一愣,問道,“那你住哪兒?”
明樓道,“就近。”
“離單位近,還是離家近?”
明樓半真半假道,“離七十六號近,方便指導你的工作。”
“別鬧。”
汪芙蕖笑道,“曼春,你還不知道吧,你師哥在新政府裏身兼數職,除了經濟這一塊,還有一項頭銜:特務委員會副主任。”
叔父的話令汪曼春大感意外,心頭不由得一凜:特委會主任一職向來是挂空的,也就是說,師哥以後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她這幾年混跡于機要部門,多少也有了些職業本能。師哥拜在叔父門下,學的是經濟學,在國外深造,研究的也是這方面。由他擔任新政府的經濟顧問,那是人盡其用,再合适不過。可他一不學偵聽,二不學破譯,怎麽會和特務部門搭上關系呢?
她想起前幾日得到的一份情報:原特務委員會副主任原田熊二,是日本特高課親自委任的諜報高手,幾天前在赴上海就任途中遇刺。刺客身份至今未明。
死了一個日本方面的高級軍官,取而代之的竟是自己最敬愛的師哥。這當中,有什麽聯系,抑或只是巧合?
她正在思量之時,明樓挨近她耳旁,悄聲問,“曼春,在我手底下做事,讓你不開心了麽?還是說,你怪我沒有事先和你通氣?”
汪曼春連忙說道,“怎麽會,和你一起做事,能夠時時見面,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她嘴上這樣說着,心中卻道,師哥向來專注學問,淡泊名利,在新政府成立初期這樣敏感的時候回國任職,究竟有什麽打算?也罷,既然他和我隸屬同一部門,來日方長,以後慢慢試探不遲。
想到這裏,她向明樓展顏道,“明大長官,以後你可要多關照我了。”
明樓柔聲道,“我是你師哥,不關照你,還去關照誰?”
汪芙蕖道,“曼春,你師哥就是心疼你,在得知特委會副主任一職空缺後,主動向我和周佛海先生請纓,由我們二人向特高課舉薦他任職的。往後你可要好好跟着師哥做事,別辜負他一番苦心,知道了麽?”
明樓恭謹地說道,“老師,這當中雖然有我的小小私心在,但在重任面前不值一提,學生定當竭盡所能,不枉老師多年栽培。”
汪芙蕖點點頭,嘉許道,“你一向争氣,讓我省心,在外面盡管大膽放手去幹,施展你的抱負,這才不負平生所學。凡事有我和周佛海先生給你撐腰,不用有什麽顧慮。”
明樓謙聲應是,再三感謝老師。汪芙蕖是明樓從前的經濟學導師,雖然肚子裏的墨水不敢恭維,但其多年人脈不可小觑,要想盡快在汪精衛政府中站穩一席之地,就必須利用他對自己的賞識,進一步鞏固雙方的師生關系。
并且,他要讓汪曼春從自己與汪芙蕖的親密往來中,獲得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