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廿一、孤衾難眠
? 廿一、孤衾難眠
明樓英挺的眉宇蹙起,他摟住師妹的肩進了包廂,将醫生請出去,只留他們兩個,這才神情凝重地問道,“曼春,你是怎麽知道?這日本人,怎麽會——”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我……是我給搞砸了。我原本想今天告訴你,和你商量,哪知道……”
明樓伸臂抱住深陷自責泥淖的師妹,輕聲安撫道,“我們今晚先不說案子。你現在的頭號大事,就是好好休息。無論這件事背後有着怎樣的真相,我們要報仇,要殺敵,曼春,你自己可千萬不能先垮了。”
曼春含淚道,“師哥,事已至此,你讓我怎麽安歇得了?”
“你看這樣好不好,今晚你也不方便回家了,我讓阿誠給你在賓館訂一間房,你先歇下,等我回去一趟,再過來陪你。”按明樓的本意,是不應讓曼春一個人獨處的,在這個時候,她極度需要精神上的疏導和安慰。可今天是除夕,他如不回家,大姐那邊勢必無法交代。
曼春臉上顯出一絲勉強的笑意,“你回去吧,不必管我。”
明樓知道,她愈是這樣說,心裏面其實愈需要自己。他嘆了口氣,握住曼春的手道,“師哥怎麽會不管你。”
兩人攜手出門,見隔壁發生兇案的包廂門敞開着,屍首已經擡走,但現場仍舊維持原樣。曼春怔怔立在門口,悵然若失。阿誠極有眼力,不消明樓囑托,早在大華賓館訂好貴賓房。他向明樓指了指牆上的大鐘,示意他時候不早了。
明樓擡頭望了望時鐘,十點一刻。“阿誠,我們先送汪小姐過去,然後回家。”
“好,我去備車。”
車到了大華賓館,明樓将曼春送抵房間,給她絞了把熱毛巾洗臉,又陪着坐了會,眼看已近十一點,這才不得不起身暫別。
回到車上,阿誠道,“想不到他們出手這麽快,可以算得上是‘開張大吉’了。”
“的确是一份上好的新年禮物,”明樓道,“南田那邊,你工作都已做好了吧。”
“放心吧大哥,滴水不漏。”
年三十直到半夜才回家,他們原以為挨大姐的訓斥是少不了了,哪知一進家門,卻聽見大姐與人交談的聲音——今晚有客。
Advertisement
明樓與阿誠對視一眼,心中均想,按明家傳統,堂表兄弟之間要年初一以後才登門拜訪,趕在除夕夜上門的客人,會是誰呢?
兩人走進會客廳,只見明鏡與一名中年婦人坐在沙發上,手裏焐着小暖爐,絮絮地說話。
明樓一怔,“桂姨。”
那婦人擡頭一看,忙站起身,規規矩矩地向明樓鞠了個躬,“大少爺。”又望着他身後的青年,臉色頓時亮起來,幾乎顯得有些殷勤,熱切道,“阿誠!”
阿誠二話不說,轉身離去,留給衆人一個決絕的背影。
桂姨神情很尴尬,似乎想追過去,在明鏡的勸說下重又落座,雙手絞來絞去,頗為不安。
明樓很清楚這兩人之間解不開的過節,心中也暗暗納罕。桂姨當年在明家幫傭,後來被他和大姐發現了虐待養子阿誠之事,逐出家門,此後再無往來。她時隔多年突然再度出現,是自己貿然上門,還是事先與大姐通過書信?
明鏡看出了弟弟的困惑,在一旁解釋,原來桂姨回鄉下後獨自生活,日子一直艱辛,身體狀況也每況愈下,幹不了繁重的農活,萬般無奈之下,才寫信給明鏡,祈求昔日舊主看在過往情分上,收留自己,賞一口飯吃。
明鏡作為一家之主,其實也很難辦。雖然時過境遷,她對桂姨的不滿已漸淡了,但十幾年來阿誠在她庇護下長大,彼此早已如親姐弟一樣,如果他不願意與養母共同生活,自己是絕不會擅作主張留下桂姨的。
她原本盤算着,在年裏找機會與明樓先商量商量,再做斟酌。哪知信收到還沒兩天,桂姨就帶着全部家當,在這除夕之夜,毫無征兆地按響了明公館的門鈴。
明樓收到姐姐遞來的求助目光,當下接過話茬道,“桂姨既然來了,先安頓下吧,不早了,你就安心在這兒睡一宿。有什麽難事,我們明天再慢慢合計。”
桂姨謙恭地向二人躬身道謝,口中不住念叨着對大小姐和大少爺不計前嫌的感恩。
明樓沒有多作逗留,以“我去看看阿誠”為由,與大姐道了晚安。
阿誠正獨自在卧室裏貓着,明樓挨着他坐下,道,“這件事我是真不知情。”
阿誠嘆道,“這幾天我們都在外面張羅,想不到家裏……”
明樓給他寬心,“你要是不想見她,明天我去和大姐說,我們都會尊重你的意願。”
“謝謝大哥。”
“但是今晚,你得給我在前線擋一擋。”
阿誠轉過頭看他,随即頓悟明樓是要悄悄溜出門,去大華賓館看汪曼春,便道,“我送你過去。”
“不用,我一個人過去就行。你留在家裏,別讓大姐她們發覺我不在,要是問起來,就說我今天太累,已經睡下了。”
阿誠望着明樓眼裏的血絲,道,“大哥,你今天确實勞累了。”
明樓道,“我不妨事。現在日本人除掉了汪芙蕖,他們對曼春的态度,一時之間還摸不清楚,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留她一個人在那裏,終究是不放心。”
阿誠贊同地點頭,又道,“車裏有槍。”
“好。”
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明樓正在趕往賓館的路上。遠近爆竹聲震耳欲聾,絢麗多彩的煙花照亮了大半幅天幕。他無心賞看美景,此時此刻他唯一記挂的,就是曼春。如今她孤苦無依,無人陪伴,獨自在冰冷空曠的客房裏,一定無法入眠。
明樓承認,當看到曼春因汪芙蕖的死陷入無盡悲恸當中,他的心也跟着疼痛起來。相處的這段時日,他對曼春的種種溫情呵護,絕不只是出于算計,而是發自內心地想待她好。縱然深知對方殺業深重,折她手裏的人命不在少數,可他從來沒有對其失去過希望。
他相信,在自己有意識的引導下,春風化雨,她心中的焦土上,會重新綻放出芝蘭芳草。到那時,他的曼春會蛻變成一個全新的人,堅強,勇敢,寬容,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出色,她将是一名真正的戰士。
成長的過程必然經歷劇痛,在這個至關重要的時刻,自己無論如何不能離開她的身邊。
明樓驅車一路風馳電掣地來到大華賓館,匆匆上樓,敲響曼春的房門。
他等了好一會兒,房門才開,一股濃郁的酒味撲面而來。
樓春蜜糖小劇場 乙
明樓和曼春每天互相送花,上午十點,花店會準時派車到新政府辦公廳和七十六號,奉上最新鮮的花束,通常是玫瑰,有時候是百合或者馬蹄蓮。
這天上午十點半,明樓給曼春打電話,“曼春,今天的花到了嗎?”
“到了呀。”
“那——”明樓望着空花瓶心想,自己昨天好像并沒有忽悠汪大小姐啊。權衡了一下,還是用平常的語氣問,“你今天,沒有給我送花啊?”
“哦,我只是好奇師哥你收不到花會不會主動來問我——想看你是要面子,還是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