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廿二、醒酒于心
? 廿二、醒酒于心
還沒等明樓回過神來,房間裏那人猛地往前一栽,撲了明樓一個滿懷。
明樓本能地接住,試探地叫她,“曼春,曼春。”
曼春睜開醉眼,唇邊露出迷離恍惚的笑,“師哥,是你。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我答應了你,怎麽會食言?”明樓攙着她進屋一看,地上扔滿了空酒瓶,桌上還有沒喝完的,加起來粗略數數得有一打——他從不知師妹是這般海量。
曼春陡逢人生劇變,身體和精神上都已極度透支,這個時候借酒消愁,整個人還不得垮了?明樓扶她坐在沙發上,心中暗暗嘆氣。他剛才臨走前,給她洗淨了臉,此時又覆滿淚痕,兩只眼睛哭得紅腫,姿容憔悴,全然沒了往日飛揚的神采。
他掏出手帕給曼春擦拭,溫言道,“曼春,是我不好,讓你一個人待在這裏喝悶酒。現在我來陪你,這些酒,我都拿走了,好嗎?”
曼春望着他,口齒不清道,“你,不讓我喝酒了?”
明樓把聲音放得加倍輕柔,像哄小孩兒似的,“是。喝多了傷身,我會不舍得。”
曼春似乎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好。”
明樓松了口氣,看來曼春的酒品不錯,醉了也還算聽話,并不惱人。
他從家裏出來時額外多帶了件大衣,這時候取出來給曼春。“來,把身上的制服脫了,穿這個暖和些。”他知道曼春愛幹淨,這外衣穿了一天一夜,身上肯定早就不舒服了,只是一直在外面沒回家,也不便換。
曼春倒還能分辨,“這不是我的。”
明樓道,“對,是我的衣服,一時權宜,你将就着穿。”
曼春這會正暈乎乎地,拿慣槍械的手連個扣子眼兒都摸不準,明樓只得為她代勞,脫去軍裝,裹上自己的外衣。好容易穩住她後,又打電話給服務臺,讓他們送些醒酒湯過來。
一旁的曼春還在和外套較勁,“師哥,衣服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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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些,委屈我們汪大小姐了。不過,”明樓微笑道,“我房裏要是有姑娘家的衣裳,你還不得和我急眼了?”
曼春醉得腦中一片混沌,不能完全聽懂明樓的打趣,她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說道,“以後就有了。”
明樓抱住她,貼着耳朵輕輕說道,“對。到那時,你想放多少放多少。”
一陣尖銳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師兄妹耳鬓厮磨的溫情,兩人不約而同望過去,明樓心道,大半夜的,怎麽會有電話打到這裏來。是服務生,還是阿誠?
他對曼春說道,“我來接。”
明樓摘下電話聽筒,“喂”了一聲。電話那頭悄無聲息,過了幾秒鐘,“喀”地挂斷了。明樓心中生疑,撥通了總臺電話,詢問剛才是何人來電。
總臺值班的服務生答道,“是一位女士,沒有說名字。”
“女士?”明樓暗忖,莫非是南田洋子,又問,“是日本人嗎?”
“不是,聽口音像是東北一帶的人。”
“好,多謝。”
明樓決定明天讓阿誠查一查這個匿名電話的來源。很顯然,打電話的人是要找曼春,聽見自己的聲音,便幹脆利落地中斷了通話。
大華賓館這間房,是阿誠臨時預訂的,除他倆以外,幾乎沒有人知道曼春今晚在這裏過夜,這個神秘來電竟一路追蹤到這裏,着實令人不寒而栗。
會是誰呢。
是曼春的人嗎,她會不會背着自己另有打算?可她這會兒醉醺醺地不似作僞,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哪裏還能分出心神來謀劃什麽。
這個電話引發了明樓的警覺,一瞬間已設想了十數種可能。正在他全神思索時,房門敲響了,外面傳來服務生禮貌的聲音,“先生,您要的醒酒湯。”
明樓起身去開門,右手藏在口袋裏,握住槍柄。他透過門上貓眼張望,外面是位青年男子,穿着賓館統一的制服,手舉圓盤,托着一只食盅,看起來并沒有攜帶兇器。
他打開房門,給了服務生一筆頗豐的小費,端着食盤回到曼春跟前,親自喂她,“來,趁熱喝。”
曼春皺起眉,顯然并不喜歡這醒酒湯的味道,明樓一番好言相勸,總算哄得她喝了大半盅。
服下醒酒湯後的曼春安分了許多,雙手籠在長袖管裏,仰頭靠着沙發背,慢慢閉上了眼睛。
明樓挨過來輕聲問她,“要不要到床上睡一會兒?”
曼春不說話,也不挪窩。明樓只得在旁邊陪坐,守着半醉不醒的師妹。此刻已過淩晨兩點,他已疲憊不堪,坐了不多時就也打起盹來。
迷迷糊糊時分,明樓似乎聽見有人小聲抽泣。他睜開眼,見曼春蜷縮在跟前,淚眼婆娑地望着自己,雖然竭力忍住不哭,可淚珠子還是直往下堕。
他本能地擡手,輕攏上曼春臉龐,拇指擦去淚痕,“曼春,你再哭下去,可得‘水漫金山寺’了。”
“師哥,我害怕。”
“有我在,不會有事。”明樓安慰她,“師哥會保護你。”
曼春搖頭,“我不是怕自己遇上危險,我是……我是……”她捉住明樓的手,“我原以為自己經歷了那麽很多,早就勘破生死,沒想到,目睹親人離世,心中的感覺會如此慘烈痛苦。回想起來,真是不知道這些年在做什麽,抓人,殺人……連自己都數不清手上究竟有多少血債。像我這樣的人,注定不得善終,是我親手種下的惡果,報應在了叔父身上。師哥,我不怕別的,只怕你和我走得近,也會被我連累,我——”
明樓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了愧疚和悔恨,他抱緊了對方,讓她靠在自己懷中,“今天的事,你完全不必自責。再說,你我之間,哪有什麽連累不連累?還記不記得我同你說過,只要你聽我的話,我們就不會分開。”
曼春一時覺得萬般滋味湧上心頭,再也按捺不住,縱聲大哭。
“師哥,這麽多年,我心裏只有你一個。你走了以後,我覺得自己只剩一具空殼,魂沒了,心也沒了,整天過的是行屍走肉的麻木日子。”
“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
“什麽七十六號,什麽處長,都不過是個虛名。師哥,假如……假如這輩子,能夠嫁給你,我什麽都可以不要。只恨當初選了這條路,一步錯,步步錯,到現在,即使想收手,也已經來不及了。”
明樓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在她耳旁輕聲道,“不,現在還來得及。”
只是曼春哭得傷心,已什麽也聽不進去。明樓抱着她,一直哄着,哄着,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她才噙着淚,精疲力竭地睡死過去。
明樓服侍她上了床,除去外衣鞋襪,悉心地替她掖好被角,又在床頭坐了會,看看手表,快早上六點了,他心中還記挂着那個電話和其他事,權衡片刻,在床頭櫃上給曼春留了張字條,又在她額前極盡溫柔地落了一吻,起身悄然離去。
那張字條上寫着:
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