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卅五、新的秘密
? 卅五、新的秘密
明樓護住了曼春,柔聲安慰,“別怕,好孩子,有師哥在這裏,你不會有事。”
他向手下使了個眼色,衆人知趣地回避,将門輕帶上。
辦公室裏只餘他們兩個,明樓掏出手帕來給師妹擦拭,“衣服上這麽多血,沒傷着哪兒吧?”“不是我的血。”曼春嘆道,“就是都髒成泥人了,非得回去洗個澡不可。”語調裏還有沒拐回來的哭音。
“我倒覺得很可愛。”
“還笑呢,你的衣服上也給我蹭髒了。脫了吧,我正好一起拿去幹洗。”
明樓低頭看了一眼,半開玩笑道,“這是你的戰功,怎麽能洗了?我可得把這件衣服好好收起來。”
曼春佯嗔道,“那我豈不是得每天花着臉見你,好提醒明長官別忘了我今日的功勞?”
明樓作勢認真想了想,點頭道,“也好。”話一出口,就挨了曼春一個大大的白眼,兩人眼神一對上,便都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明樓有時會在辦公室過夜,因此裏間備着洗漱用具。他給曼春兌了些溫水,讓她先洗把臉。
“行動順利嗎?”
“嗯。南田是我親手幹掉的,你的部下槍法也不錯。那間地下室布局很巧,是個關門打狗的好地方。若不是你事先給我看了地圖,我都摸不着暗門的位置。可惜這次暴露,以後不能用了。”
“沒關系,用一棟房子換南田的命,還是我們賺得多。”
“對了師哥,三角場那邊你也都安排好了吧?我過來之前已經讓他們收隊了,但過後的例行搜查還是免不了。”
“放心,你盡管按老規矩查就是。”
曼春洗去了臉上的髒污和脂粉,露出素淨的面容。她望着面前空無一物的白牆,輕聲道,“師哥,你知道麽,當我看見南田洋子倒在我槍口下的那一刻,心裏……好像一下子解脫了。”明樓站在她身畔,靜靜地聽着從她心底發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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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春垂眸看自己沾了水珠的雙手,“從前,我對她唯命是從,像一條任人擺布的狗。她一直在影響我,想把我變成和她一樣殘忍無情的野獸。師哥,如果不是有你,我真不知自己現在是什麽樣。”
明樓上前輕擁住她道,“這一切都過去了。”
曼春像是卸去了千斤重擔,眉目舒展開來,靠在明樓肩頭,“是啊,都過去了。”
“這次殺了南田洋子,日本軍部一定會派新的長官來負責特高課。曼春,你要有心理準備。”
曼春不以為然,“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有什麽好怕?”此時她心中只有難以言說的喜悅,夢魇告破,撥雲見日,偌大的上海城裏,他們是一對最了不起的有情人,還有什麽能阻擋他們的幸福之路呢?
南田洋子之死極大地震動了日本軍部高層,偏偏在幾乎同一時刻,□□分子假扮醫護人員,混進陸軍醫院的高級病區,将叛徒許鶴滅了口。這是自“櫻花號”專列出事以來,日本方面在上海一帶遭受的最大失利。
軍部的高級長官藤田芳政臨危受命,親任特高課課長,到上海第一天,便分別召見明樓、曼春等人,一一問話。師兄妹二人事先早已統一了口徑,不露破綻。
特高課陸續抓了不少“疑犯”入獄,嚴刑逼供,七十六號的監獄中也是人滿為患。曼春從前将受刑囚犯的哀戚當做交響樂聽,如今灌入耳中只覺得心煩意亂,幾乎不忍直視種種慘狀。可是,她不能表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憐憫,她必須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那個可畏的,冷血的魔頭,汪曼春。
在這樣群敵環伺的地方,只要洩露一點真心,頃刻便會被撕成碎片。
正在苦悶難遣之際,明樓打來電話,說有要事與她相商。約定的地點也非誰的辦公室,或是什麽酒店包廂,而是——
明公館。
兩人平常見面,都很有默契地回避明家的事。時間久了,曼春心頭的怨氣也漸淡了,覺得就這麽跟師哥過一輩子,也沒有什麽不好。
這次師哥突然讓她去自己家裏,是有什麽不尋常的事情要同自己談麽?
下班後,曼春懷揣疑問來到他家中,此時正是傍晚,女仆阿香将熱騰騰的飯菜端上,精致餐具中葷素相宜,香酥蹄髈,清蒸魚,雞湯百葉卷,冬菇菜心,梅花冬瓜脯,糯米糖藕,滿滿布了一桌。明樓穿着休閑的線衫馬甲,模樣十分俊美親和,他微笑着請師妹入座,口中吟誦道,“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曼春見了他,心裏也寬懷不少,在他對面坐了,道,“師哥,找我什麽事情,神神秘秘的,在外頭哪兒不好說,非得叫我上你家來?”
明樓筷尖指指飯碗,“先吃,吃完再說。”
“又賣關子。”
席間曼春試探了幾次,明樓不是裝傻都是微笑,總之不說。好容易吃完了,曼春道,“這下能說啦?”
“到我書房來說。”明樓親自開門亮燈,請曼春進入。
曼春聽見身後“喀”的一聲,房門上了鎖,心知師哥定然有萬分緊要機密的事要同自己說,否則絕不會這樣鄭重。
明樓解釋道,“這是我在家辦公的地方,除卻阿誠替我辦事之外,任何人都不讓進。曼春,我今天和你在這裏談話,是因為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安全可靠的地方。”
曼春見明樓神情凝重,也不由肅容道,“師哥,你說。”
“這兩天,藤田芳政一直在催問你南田案子的進展吧?”
“不錯,我已按照計劃,把那些散亂的線索抛出去了,特別是貝當路那棟房子的信息。”
明樓從抽屜裏取出一個文件袋,遞給曼春,“接下來,你将這個交給藤田芳政。”
“是什麽?”
“那棟房子的短期租住合同。”
曼春從牛皮紙袋裏抽出文件一看,合同書上的簽名是一個陌生潦草的名字“成宗”,她納罕道,“師哥,這是誰?”
“這是我的化名。裏面還有一些文件,能間接證明這一點。”
曼春驚訝道,“為什麽要讓特高課知道?”
明樓正色道,“你要讓藤田芳政相信,整件事都是出自我的授意,是我策劃了刺殺南田洋子的行動。”
“我不明白。”
“曼春,你聽我說。這當中有一件很為難的事,只有你才能辦到,但是……你要受些委屈。”
曼春毫不猶豫道,“只要我能做到,些許委屈算什麽,師哥,你說吧,我怎麽做?”
明樓在她耳旁悄言數語,曼春立時俊容失色,斷然否決,“不行。”
“曼春。”
“不行,我絕不出賣你。”
“這不是出賣,是策略。”
曼春将手裏的文件袋掼到地上,幾乎控制不住情緒,“什麽策略,分明是送死!落到特高課手上,哪還能有命在?師哥,你是棋手,棋局裏厮殺的是車馬兵卒,從沒聽說過勝負要用棋手的性命來換!”
“不,曼春,厮殺的不是兵卒,是我的戰友,家人——這當中也包括你。正因為我是棋手,所以既要贏這個局,又要保護這些人的周全,而後者對我來說,遠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明樓不徐不疾地述說着,眼中依然是那種篤定的算計,仿佛口中道來的一切都與己無關。曼春此時已是柔腸寸斷,她忍淚道,“我寧可把自己交到特高課手上,也不能眼看着你……你是‘毒蛇’,你不能死。”她坐在沙發上,雙手掩住面龐,顯得無助又彷徨。
明樓蹲下身,輕輕扳開曼春的手,親吻她微濕的掌心,“即便是‘毒蛇’,也有他的七寸。曼春,你就是我的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