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五、執子之手（完）
? 四五、執子之手
“哥，我知道‘死間計劃’的事，知道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前兩天，老師傳回消息，真的密碼本已經平安抵達第三戰區。你的計劃奏效了，哥，咱一切都沒有白費功夫。”
明樓并沒有像弟弟那樣欣喜，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又問，“阿誠呢？”
“郭騎雲護送阿誠哥到了長沙，紹桓會保證他的人身安全。”
明樓微皺眉道，“阿誠是我們明家的人，怎麽能讓顧家替我們擔着？”
“大哥，你就放心吧，紹桓心思細，可靠，現在又是駐軍參謀，阿誠哥在他那兒準沒事。”
“大姐知道麽？”
明臺抓了抓頭發，支吾道，“大姐她……知道了呀。”
“先斬後奏的吧？”
“大哥……”
明樓拍拍他的手背，“大姐向來疼你，你的事，她早晚會依的。等我身體好一些，就要走了，到時家裏就剩你和大姐兩個，你要聽她的話，別惹她生氣。”
明臺雖然知道大哥的身份既已暴露，就無法再在上海待下去，可是聽他親口這樣說，心裏還是一陣刺痛。
“你去哪兒？”
“我會設法聯系你。”
兄弟兩人又說了些知心話，各自都頗為不舍。這時房門敲響，蘇太太回來了，還帶着一位客人——他們的大姐明鏡。
明樓凝視大姐，心頭百感交集，“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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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鏡一看到病床上的弟弟，眼淚就簌簌直落，“你——你怎麽樣？”
明臺起身給大姐讓座，乖乖地站在一旁。明樓拉住明鏡的手，微笑道，“大姐，別難受，我就是一點硬傷，蘇太太醫術高，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得很麽。”
明樓雖然精神不錯，但長時間的牢獄酷刑還是在他身上留下痕跡，渾身裹着繃帶紗布，眼窩深陷，眼裏滿是血絲，頭發和胡子又髒又亂，看起來活像個叫花子。
明鏡心疼得無以複加，他兩人已有數月未見面，前一回還是明樓為保護明家，與曼春故意激怒明鏡，活生生上演了一出姐弟“決裂”的戲碼。明鏡心有餘悸，倘若那便是他倆的最後訣別，她一輩子都将活在痛苦自責的陰影當中，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她竭力忍淚道，“難為你……可是有些事，你完全不必瞞着我。你們兄弟，一個個都不肯和我說，是怕我攔着你們，不讓你們去打拼，去實現抱負嗎？我明鏡是這樣的人麽？”
明樓道，“大姐，我知道你和我們是一樣的心，但是我們這麽做，都是出于對你的保護。你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你是我們最親的姐姐，我們寧可什麽都自己扛下來，也絕不願看到你有一絲一毫的閃失。”他的聲音和緩下來，“這次的事，還好有曼春幫着，要不然，您可就要少一個弟弟了。”
“是啊大姐！”明臺很是機靈，三言兩語将原委跟大姐說了一遍，最後道，“這次我們能救出大哥，多虧了她！”
明鏡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并沒有接自家小弟的話，但也沒有跟從前那樣，一聽見“姓汪的”名字，就厭惡得什麽似的，眼神中寫滿不共戴天之仇。
明樓有數，讓大姐一下子接受曼春，是極艱難的事，好在這回她助自己脫身，不管大姐心裏頭怎麽想，都是一份天大的人情，想不認都不行。日子還長，以後還有無限生機。他又道，“大姐，我剛才跟明臺講，等過幾天傷好些了，就暫時離開上海，在外面待一段時間。我留着，就是一枚□□，對大家都是個威脅。”
明鏡似夢初醒，連聲道，“明樓，你回法國吧，不要回來了。在巴黎教教書，做做學問——”
明樓握住她的手，微笑着搖頭，“國內的事沒有了結，我肩上還有責任，怎麽能就這樣抛下一切，說走就走？我在這裏惟一舍不得的，就是大姐你。我和阿誠都走了，你身邊就只剩下明臺。”他擡頭看向弟弟，“以後照顧好大姐。”
“你就放心吧大哥。”
明鏡低頭擦了擦眼淚，硬氣道，“你們只管去做事，不用顧慮大姐！”
“大姐，保重。”
一年後，天津“青雲幫”在國際飯店大宴賓客，黑白兩道群雄聚義。
明樓在自己房間內，點上打火機，從容将一小張紙片焚為灰燼。
紙上內容是：“毒蜥”抵津，請接應。
門外有人恭謹道，“軍師，大哥到了。”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他換上一身煙灰色西裝，戴好金絲邊眼鏡，在鏡前最後理了理整齊的頭發，便動身出發，前往國際飯店。
此時飯店內外名流雲集，不光是天津及周邊地區的官商巨擘，更有青雲幫誠邀的幾位新政府要員，從南京、上海等地赴會。
明樓在大廳中迎接四方貴客，他本就英俊可親，在到場賓客間談笑風生，更顯翩然風度，十足紳士派頭。
他雖與衆人相談甚歡，然而餘光始終留意大門口的人來人往，似乎有所等待。
直至過了十二點，廳中響起充滿異國情調的熱烈舞曲，幾對男女相約步入舞池，跳起了探戈。明樓看了看手表時刻，不覺皺起眉頭。
一位清麗的華服女子款步來到明樓面前，熱情相邀，“明先生，可否賞光共舞？”
明樓一怔，随即露出禮節性的笑容，微一躬身，向那女子伸出右手。忽有另一人伸手搭上，語氣傲慢地對那女子道，“對不住，先來後到。”
身後青雲幫幫衆介紹，“這位是新政府特務委員會汪長官。”
那女子聞聽，似乎對其身份頗為忌憚，雖不甚樂意，也只得悻悻離去。
明樓心知于情于理，自己都應該同那位女客道歉，可當面前此人出現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如定住了一般，一時竟移不開眼，喜悅的神情再也難以掩飾。
紅衣佳人，豔如春花。
明樓握住對方纖纖玉指，任她将自己拉進舞池，随樂曲共舞。
“師哥，我來晚了。”
明樓摟住她的腰，耳語道，“不晚，你來得剛剛好。”聲音溫柔，恰似春風潤雨，草木含情，皆化入彼此對視的眼眸中。
這一刻，連同命中注定的未來，都像童話一般美麗。執子之手，無所畏懼。
水天空闊，恨東風，不借世間英物。蜀鳥吳花殘照裏，忍見荒城頹壁。銅雀春情，金人秋淚，此恨憑誰雪？堂堂劍氣，鬥牛空認奇傑。
那信江海餘生，南行萬裏，屬扁舟齊發。正為鷗盟留醉眼，細看濤生雲滅。睨柱吞嬴，回旗走懿，千古沖冠發。伴人無寐，秦淮應是孤月。
——文天祥《念奴嬌·驿中別友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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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徐天、鐵林：《紅色》
[二] 顧清明（原名顧紹桓）：《戰長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