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6)

撇嘴,她就是受不了穆這種過分緊張的态度。

琉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接着轉過視線:“木頭,這兩個蛹擋道了啊,怎麽辦?”穆點點頭,又搖搖頭,也沒轍:“它們體積太大了,要移開也不容易。”未律上前一步細細看了一眼,指着正在收縮的蛹,遲疑幾秒:“這裏面……似乎有生命。”

“炸掉。”南軟一副小事一樁的樣子,順手抽出法杖,“移開它多累人啊,幹脆就炸掉好了。”

另外三人不約而同倒吸一口冷氣,琉叉起腰高聲吼:“我說南軟你是不是瘋了?!這個甬道這麽小!你在這裏炸蛹會連我們都一起被炸飛的!”

“這有什麽好擔心的。”南軟翻翻白眼,她可是法亞認準的天才見習法祭師啊,“在蛹表面布一個保護結界,然後在結界裏引爆蛹不就行了?”一般結界都是用來隔開空間,以保護結界內的事物,使其免受來自結界外的傷害,可是這個祭術一到了南軟手裏,立刻變了性質。

琉肩膀一斜,嘆了口氣:“南軟,你真是個禍害。”

南軟笑了兩聲,正準備實施她的恐怖計劃,忽然間聽見那個灰色的蛹中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人類,你們想幹什麽……”

☆、囚羽

題記:打架,靠的不是華麗,而是實力。

———————————分割線的家長裏短——————————

南軟被這聲音吓得心髒撲通狠狠跳了一下,她一邊拍着胸口一邊深呼吸:“見鬼,大晚上的吓人,還讓不讓人活了。”穆連忙一把拉過她,急急退後,又豎起重劍——這是一把嶄新的劍,由于它是用千年冷玄鋼制成的,因此比一般劍要重幾分,但它削鐵如泥,鋒利無比,并且能很好地承載各種附加力量。

穆緊張地望着兩個巨蛹,一副待戰的模樣。

那灰色蛹似乎是思索了一會兒,才再次發問:“唔……人類!你是要攻擊我們嗎?”南軟很不給面子地噗哧笑了出來,這個蛹還真不是一般的遲鈍。也許是這個笑惹怒了灰蛹,又或者是它讀懂了剛才的話,只見灰蛹厚厚的絲層上冒出幾根又細又亮的銀絲,如同游蛇般急急向南軟竄過去。

衆人大驚失色,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當穆首先回過神,橫劍去斬斷那些銀絲的時候,已經太遲了。随着幾根銀絲斷裂在他的劍下,南軟也低呼一聲,身子朝後晃了晃。

穆正想轉頭去看看南軟,不料灰蛹上又冒出無數銀絲,直朝他們所在的方向撲來!

穆連忙揮劍急斬,而琉也拔出腰間的小匕首奮力把銀絲一一砍斷。

Advertisement

此時此刻,南軟左臂皮膚上出現了兩個破損的小孔,小孔中不斷冒出血水,血水沿着她垂下的手臂一串串滴到地上,發出細微的噠噠聲。南軟捂着左臂連連後退到未律身邊,臉上現出痛苦的神色,她高聲向着穆和琉喊:“你們要小心,千萬別讓銀絲刺到了!”

未律連忙舉杖為南軟療傷,治愈類的咒術是星見獨有的技能,所謂的療傷,最大限度也不過是使外流的血液凝固,讓傷口更容易愈合。在這個萬物平衡的世界上,受傷了就是受傷了,沒有任何魔法祭術能令身體瞬間複原。

未律拼盡所有力量,都沒能讓南軟的手臂停止流血,他的額上滲出大滴大滴的汗,一時慌了手腳。

即使傷口痛得讓南軟死去活來,她也依然沒有發出任何抱怨,只是放任鮮血淋漓的左臂不管,在劇痛下艱難地舉起法杖,咬緊牙關念咒語。

穆和琉開始還是有條不紊地砍着銀絲,随着銀絲源源不絕地增多,他們漸漸乏力,手腳動作也緩慢下來。忽然間琉一聲驚呼,立刻按着大腿急急後退幾步。未律連忙循聲望去,只見琉按着大腿的手指指縫間慢慢滲出幾滴鮮紅的血液。

她也被銀絲刺中了!

未律連忙沖上前扶住琉,将她拉到遠離巨蛹的角落。

頓時只剩下穆在與無數銀絲作戰。他将重劍橫在身前,腳步敏捷地左右躲閃銀絲的攻擊,每當有銀絲朝他面前撲來時,他就身子往斜裏一傾,毫不猶豫地舉劍揮斬!那重劍散發着強烈的劍氣,将連接着巨蛹的銀絲硬生生砍斷在半空中。

正在大家手忙腳亂的當口,南軟的咒語終于念完了,一道寒風疾起,衆人打個哆嗦後便看見灰蛹表面結起了厚厚的一層冰,那冰發着咯吱咯吱的響聲一路凍結開來,光念電轉間,那些如觸手一般四處揮舞的銀絲已被牢牢凍結成冰,不得動彈。

劇烈的打鬥忽然中止,南軟這才松了口氣,重重地跌坐在地。由于血液大量流失,南軟和琉的臉色都開始發白,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未律連忙蹲下身吃力地一左一右扶着兩個坐在地上的女孩。穆警惕地望了一眼沒了動靜的灰色巨蛹,接着迅速撲到南軟身邊,皺了皺眉,又丢下重劍,用力按着南軟手臂上的傷口,試圖阻止血液繼續外流。

南軟羸弱地朝穆一笑,将法杖插回腰間,騰出右手慢慢按平穆緊皺的眉頭,細聲細氣說:“木頭,別……別擔心,流點血……不會死人的。”

“不!”穆搖了搖頭,滿臉擔憂,“你的血止也止不住!要是……要是失血過多會出事的!”

南軟正想回答,卻被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打斷。她擡頭一看,不禁大吃一驚,那個灰蛹上的冰層竟在慢慢裂開!她連忙舉手指着巨蛹,忍着劇烈的疼痛,道:“木頭……快……快看……小心……”

她的話音未落,一道巨大的冰層破裂聲響徹整個甬道,灰蛹劇烈而有規律地起伏着,抖落了所有覆蓋在表面的冰塊。

穆一手抓起重劍,虎視眈眈地望着灰蛹的變化。未律則手執長杖,橫在身前。

琉和南軟也拼命振作起來,強撐着疼痛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正當他們萬分緊張的時刻,另一個白色的巨蛹突然震動幾下,傳出一把爽朗的笑聲:“我說老朋友啊!你就別再耍了,那些人類孩子受的傷可不輕的呀!”

灰色蛹鼓動幾下,也哈哈大笑起來:“我們都悶了兩百年了,難得有人類來,不好好玩玩可對不起自己!”

“老朋友,要是吓着了人類,可是會大大影響我們囚羽一族的聲譽!”

“唉,好吧好吧。”那灰蛹語氣中帶着幾分失望,“人類啊,你們過來、過來,我來給你們止血。”

南軟衆人繃緊了神經,不知道是否該聽從它的話。

那白蛹大笑幾聲,笑得整個蛹都在大幅度地震動:“我就說啊,老朋友,你把人家都給吓壞了,現在不敢接近你喽!”

灰蛹嘆息一聲,洩氣地回答:“唉。玩笑開大了。”說罷它又提高調子喊起來:“人類!我本無心傷害你們!快點過來,我給你們止血,要是遲了,那兩個人類都活不了!”

南軟四人互相對望幾眼,不知所措。

在灰蛹的一再催促下,南軟決定破釜沉舟,姑且賭一番,于是她一步一步踉跄着朝灰蛹走去。穆伸手想将她拉回來,卻被她輕輕推開:“木頭,別擔心,我相信它們不會傷害我的。”

但當南軟走到灰蛹面前時,灰蛹的絲層上冒出幾條銀絲,慢悠悠地貼上南軟冒血的左臂,輕柔而緩慢地來回摩擦了幾下後,南軟的傷口竟奇跡般地止了血。南軟怔怔地看了自己的手臂好一會兒,才向灰蛹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謝謝你。剛才說要炸掉你,真是不好意思。”

本來這是一句很真誠的道歉話,可南軟偏偏在後面補充了一句:“我現在決定不炸你了,我炸它。”她伸出右手指了指旁邊的白蛹,理直氣壯。

白蛹顯然是被她恐怖的說法吓了一跳,連忙詢問:“你炸我做什麽?我可沒有傷害你!”

南軟笑眯眯地回答:“可是你擋路了。”

穆一見勢頭不對,連忙替南軟打圓場,沉聲岔開話題:“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麽?”

“哈哈!”灰蛹立刻朗聲大笑起來,笑得巨大的絲層大幅度地不住收縮和擴張着,“我不就是一個蛹嗎?人類,我不過是一個呆在這裏百年不動的蛹而已!”

☆、兩個抉擇

題記:同樣的問題,一千個人也許有一千個不同的答案。

————————————□□的分割線————————————

南軟聽出它的話裏大有怨氣,于是随手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就地撲通一聲坐下,懶洋洋問道:“剛才聽你們說,你們是囚……囚什麽一族來着?”

“囚羽。”灰蛹對她的健忘感到非常不高興。南軟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活動活動正在愈合的左臂:“囚羽?真是個怪名字。”

白蛹動了動,從層層厚絲中傳出沉悶的聲音:“我認為,這是最貼切不過的名字了。”

南軟挑起眉,望了一眼同樣在疑惑的穆三人,再回過頭:“怎麽說?”

白蛹又鼓動幾下,音調愈發低沉:“我們囚羽一族,一生有三百年壽命,第一百年,在蛹中長大,第二百年,孕育下一代,第三百年才能破蛹而出,飛向天空。但我們族人中壽命短的往往兩百年左右就死亡了。”灰蛹長長嘆息,接過對方話頭:“有些死去的族人,甚至連天空的模樣都沒見過,在蛹裏白長了一對翅膀!你說,我們不是囚羽是什麽?”

囚羽,意思就是被囚禁的羽翼麽?南軟在心底替它們感到悲哀。

囚羽一族,生來便沒有性別可言,因此每一個族人都要經歷成長和孕育下一代的過程,在這過程中,它們只能呆在自己的蛹裏一動不動,枯燥地度過兩百年歲月。它們只能每日幻想着天空的模樣,編織無數绮麗的滄海藍田夢,焦急等待破蛹而出的那一天。

這是囚羽一族永難擺脫的宿命。

南軟托着腮幫,繼續發問:“你們在這裏是第幾年了?”兩個巨蛹思索一陣,齊聲回答:“一百多年了吧!”

“哇,那你們都有孩子了?”

“是啊,我倆的孩子都剛剛成形,咱們還得呆個□□十年哪!不是悶得不行,剛才也不會找你們幾個的樂子,哈哈!”

“□□十年啊,要是我肯定悶瘋了。”南軟把話題越繞越遠,兩個蛹也樂得跟她瞎扯。

穆卻沉不住氣了,他急急插嘴:“你們怎可能在這裏呆了一百多年?地脈皇朝的人不是常常進蠟燭館嗎?你們擋着路,他們怎麽進去?”

灰蛹大聲笑了起來,笑得整個絲層劇烈地收縮:“哈哈!我說人類啊,你們還真有趣!要進蠟燭館可不是只有這條路,地脈的孩子從來都不會走這條路的!”說到這裏,灰蛹的聲調忽然低了下去:“說起來,似乎好多年沒見過地脈的孩子了,他們以前還常常來陪咱們說說話,現在是怎麽啦?”

“地脈被滅族了。”穆朝兩個蛹嚴肅地陳述事實,“地脈族人生性暴虐,殺害了許多人類,被聖帝羅和諾葉兩國聯手殲滅了,現在只剩下幾個遺孤。”

“你說什麽?!”白蛹大驚失色,“地脈的孩子被殺了?”

灰蛹的聲音明顯冷峻起來:“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地脈的孩子怎可能會暴虐?怎可能會殺害人類!”

穆緊握重劍,提防随時到來的變故,南軟見狀狠狠瞪他一眼,徑自回答:“我們就是為了這件事想到蠟燭館去看看,我們的一個朋友是地脈族人,我們來這裏就是為了找她,找她了解清楚一切始末!”

“唔……”灰蛹支吾兩聲,似乎是在判斷她話語的真假,“人類,你們不會去傷害剩下的那幾個孩子吧?”穆正要說話,卻再次被南軟瞪了一眼,還被狠狠掐了一把,痛得他只能閉嘴。

“如果他們如你所說,并沒有殺人的話。”南軟定定望着兩個蛹,用最認真的語調承諾,“我以南軟·芙奈西露亞·聖安蒂奇斯·佛洛莉斯·亞古當·落緋之名起誓,絕不傷害無辜者。”

兩個巨蛹怔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話:“人類,你的名字好長啊。”

琉彎腰大笑起來,果然是這樣,每個人聽到南軟的全名都會嫌這名字太長。

南軟尴尬地摸摸脖子上的小瓶,又向着白蛹問出關鍵性問題:“現在我可以炸掉你了嗎?”這蛹擋着道,誰都過不去啊。

白蛹忽然輕輕笑起來,笑聲中帶着無限的落寞:“呵呵……人類,或許炸了我也好,起碼……不用再等待了,這兩百年,真的太長太長。”要忍受在蛹裏漫長而枯燥的光陰,如同被囚禁的犯人般不得動彈,實在是一種莫大的痛苦。

“那你為什麽不離開這個蛹?”南軟不解地擡頭,望向甬道上方閃亮的岩石,“若是你離開了,不就自由了嗎?”

“是的,我确實能夠随時離開。”白蛹起伏幾下,聲音裏透出幾分苦澀,“可是蛹裏……有我的孩子啊。”

南軟笑了,伸平雙手作飛翔狀,淡淡問道:“自由和孩子,哪個重要?”

兩個巨蛹霎時便是一震,它們從來沒有權衡過這二者的輕重。

巨蛹靜靜沉默了好久好久,一呼一吸間都在不停思索南軟的問題。

南軟保持着溫和的微笑,一動不動地等待它們的答案。

綿長的甬道裏只有此起彼伏的細微呼吸聲,在昏暗的空間滋長了冷寂的氣氛。

又過了一段時間,灰蛹才沉聲開口:“如果是我,我選擇自由。”随着話音落下,灰蛹上的一層層絲迅速剝落,哔哩哔哩的破裂聲響徹整個甬道。

一段金紫色的翅膀首先從破蛹中探出來,接着是頭部,兩條長長的觸須左右搖晃着散發熒熒的微光,再接着是乳白色的橢圓身體和整雙巨大的翅膀,華麗的紫色羽毛上鑲滿耀眼金邊,在舒展的一瞬間勾魂攝魄,奪去所有人的視線。

囚羽,猶如世間一只最雍容華貴的蛾。

那只金紫色翅膀的囚羽呼嘯着向甬道出口處沖去,羽翼扇落的風中夾帶着它最後的話語:“這雙翅膀要是不飛往天空,簡直就是對它的侮辱!老朋友啊,我在外面的世界等你!”

擁有絢爛翅膀的囚羽,原本就該屬于蒼穹!

沒有自由的囚羽,又怎能算是天空的生靈?

灰色的破蛹蔫蔫地癟了下去,掉到地上,蛹中隐隐現出一個小小的屍體。

那是灰蛹死去的孩子。

越過癟了的灰蛹,穆四人可以很清楚看到甬道前方透來的淡藍微光。

南軟眯起眼睛望着它離去的方向,淡淡一笑,又轉向白蛹:“那麽你呢?”

白蛹哀傷地嘆了口氣,重重絲層用力擴張收縮,像在應和這聲嘆息:“我向往自由,可是……這蛹裏,有我的孩子啊。我怎麽能夠抛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呢?”

南軟走上前溫柔地張開雙臂,将身子貼上白蛹,感受着它一起一伏的呼吸,然後小聲說:“你……是一個好母親呢。”

白蛹表層散發着柔和的體溫,它用淡定而溫宛的聲音回答:“謝謝你,人類。我想,總有一天,等我的孩子長大了,我也能夠去看看外面的天空。”它頓了頓,又補充:“總有這麽一天的。”

琉在未律的攙扶下一步步走上前,伸出手像南軟一樣環抱着白蛹:“那你接下來可就要忍受九十年的寂寞了,你……要堅持啊!”

白蛹應了一聲,話語裏落下千分之一秒的迷茫:“果然……最終還是擺脫不了囚羽的宿命呵!我這樣的選擇……錯了嗎?”

南軟臉頰蹭着柔軟的銀絲,緩緩搖頭:“不,誰都沒有錯。它選擇了自由,因為它是屬于天空的;你選擇了等待,因為你是一個母親,誰都沒有錯!”

翅膀,自當撲向天空,囚羽生來就是為了朝着天空飛翔。

母親,自當哺乳幼兒,囚羽生來就背負着繁衍後代的責任。

面對着同樣的問題,雖然選擇了不同的答案,但每個答案裏都有各自無可奈何的苦衷。

誰又能斷言,白蛹或是灰蛹的選擇是錯的呢?

☆、蠟燭館

題記:經常搭讪不是好行為,因為你看上的那些美女,說不定都是有後臺的。

——————————————駐站的分割線——————————————

南軟四人跨過殘破的灰蛹殼,朝着甬道前方繼續行走。

琉在未律的攙扶下一瘸一拐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過頭看看身後的蛹,無限悵惘:“如果伽寐在的話,一定會吓到哭吧。”

南軟的嘴唇翕動幾下,正要說話,卻看見穆擡起手,說:“你們快看。”她順着對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甬道盡頭處有一堵高大的門,呈啞紅色,門上鑲着詭異的圖案,那圖案猶如一根根長短不一的蠟燭在熊熊燃燒,煞是壯觀。

門上并沒有鎖,也沒有門把,穆走上前輕輕一推,吱呀吱呀幾聲門便開了,數十道橘黃色的光芒從門的另一頭射過來,将昏暗的甬道照得亮堂堂。

“什麽人?”門後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什麽人在哪裏?!”

南軟上前幾步走進門裏,門內是一個巨大的房間,整個房間都是岩石砌成的,天花呈圓塔形,中間高高地尖起。四面牆壁的邊上整整齊齊擺滿了石桌,桌上是無數的蠟燭,有的冒着明亮的火焰,有的倒在一旁,融化的蠟水一路淌開來,又慢慢冷卻,凝固在桌面。

房間正中站着一個高大中年男子,五官棱角分明,零碎劉海遮過英氣勃勃的眉梢,嘴角挂着幾分戲谑的笑意,下巴上幾絲青髯為他平添三分不羁。他戴着一頂寬檐帽,穿着一件寬松的法袍,左手拿着一根剛點燃的蠟燭,右手手執法杖,正饒有興趣地望向驀然闖進來的南軟四人。

那人輕輕放下蠟燭,懶洋洋倚在石桌邊,揚起眉毛:“啊哈,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幾個人類小鬼啊。”

穆分開雙腿,将重劍豎在胸前,警惕地發問:“你是什麽人!”

男子哭笑不得地攤開手掌,表情很是有趣:“小鬼,你莫名其妙跑來我家地盤,還問我是誰,這是不是有點太滑稽了?”

南軟很沒形象地伸個懶腰,又摸摸左臂未曾痊愈的傷口:“你是地脈皇朝的族人吧?你家地盤的人可一點都不熱情好客,該好好管管了。”她以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教訓對方。

男子瞥了她一眼後,忽然站直身子,又盯着她看了幾秒,接着擺個姿勢,笑嘻嘻地向她抛飛吻。“小美女,歡迎來到半地獄半人類血統的地脈皇朝喲。”他無視一旁渾身神經緊繃的穆,徑直朝南軟走過去,“要不要我帶你參觀下?”

穆生怕南軟會遭到攻擊,二話不說馬上舉劍往男子身上砍去。

男子輕嗤一聲,随手抓過身旁的一根蠟燭,法杖杖尖在蠟燭上微微一碰,一道火苗砰地急速竄起,猶如蛇般蜿蜒着向高處拔節,那姿态,那火勢,讓人不由自主想起了妖媚詭谲的鬼舞。

穆一怔,動作有了幾分遲疑。

随着火苗的竄動,男子身前的地面迅速裂開幾條長縫,一塊塊細碎的岩石紛紛彈起,帶着轟隆隆的巨響。

從裂縫中竟突然冒出一個帶角的頭!

那頭掙紮兩下,又從地下探出兩只鋒利的手爪,砰砰兩聲打碎岩石,從偌大的縫隙中爬出來,抖落一身碎土。

衆人定睛一看,只見那生物頭頂長着兩只矮小的角,眼珠圓鼓鼓,還帶着呆滞的神情,手爪又粗又長,雙腿穩當當踏在地面,灰褐色的身體硬得仿佛随時能與岩石堆融為一體。

這大塊頭的家夥與他們在冥盾列車遇到的不明物體竟極度相似!

穆的重劍一下子收不住勢,咣當一聲撞在那生物的胸前,濺起燦爛的火花。

那生物不滿地低吼一聲,居然毫發無傷。

“地脈鬼!去跟這小鬼玩玩!”男子這頭才高聲發令完,那頭又把視線落回南軟身上。

地脈鬼?原來這就是被稱為“地脈傀儡”的生物!

地脈鬼嚎叫一聲,揮舞兩爪向穆撲去。它完全無視對方的武器,因為它的身體早已堅硬到不必畏懼任何物理攻擊。

穆腦中靈光一閃,立時身形一挺,平地拔起,平劍直朝地脈鬼的雙眼刺去。琉則抽出背後的精靈之弓,搭箭上弦,細細瞄準地脈鬼的眼睛。經過多次的戰役,他們漸漸學會在戰鬥時抓準敵人的弱點來攻擊,這種本領随着戰鬥經驗的積累,潛移默化地在他們心裏紮了根。

地脈鬼左爪一把握住穆的劍,右爪朝穆的脖子抓去。它的動作雖然笨拙,但力道卻非常狠,手爪的每一下揮動都帶起一陣勁風。

穆只能憑着敏捷的身姿不斷躲閃,以避開致命的攻擊。

未律由于不曾擁有任何攻擊系技能,只能在一旁幹着急。

那邊穆和琉正打得火熱的時候,這邊南軟卻和男子聊得起勁。

“小美女,你芳齡多少歲啊?家住哪裏?有對象沒有?”男子像連珠炮彈似的不斷發問,仿佛要一次将南軟家宅查個清清楚楚。

南軟沒有回答,只是趁着機會迅速瞥了一眼房間四周,無數的蠟燭堆滿視線,數量之多似乎數也數不盡。她垂下眼簾,心中光念電轉,若是這男子不停地點蠟燭,那木頭豈不是要打架打到半死?

“哎,小美女,你怎麽不說話啊?”

南軟沒好氣地翻個白眼,懶洋洋回答:“我說這位大叔,你也一大把年紀了,還來騷擾我這樣嬌滴滴的小姑娘,不害臊啊你?”她再次發揮威力無比的毒舌本領。

男子也不生氣,只是滿臉無奈地攤開雙手:“唉,你以為我想這樣啊?要不是皇朝都沒人在了,我也不用老是悶得發慌啊!”他完全忽略背後不遠處正生死相拼的幾個人,徑自苦惱地搖着頭:“現在天天對着那個冷冰冰的丫頭,說十句也不答理我一句,唉,生活真是無趣啊。”

南軟心裏一個咯噔,急急問道:“冷冰冰的丫頭?你……你是指舞軌嗎?”

男子眯起眼睛,重新打量了南軟一番,目光最後定格在她腰間的法杖上。南軟的法杖很特別,大概世界上就這麽一根這樣的法杖——紫紅色的杖頭上綴着瑪瑙雕成的蠍子,杖身沒有寶石,沒有花紋,只是刻滿了各種古怪的術文。或許正由于她的法杖太特別了,以致男子一下子便認出她:“這根法杖……這根法杖……你是那丫頭說的……南軟?”

南軟心裏又是一個咯噔,正想發問,卻聽見琉怒喝一聲:“南軟!快閃開!”

☆、毀滅

題記: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永恒,書畫,建築,生命……都一樣。

————————————————為禍人間的分割線——————————————

南軟下意識地往旁邊一側身,一支短箭呼嘯着從她耳邊擦過,直插向男子脖頸!

男子嘴角揚起一抹戲谑的笑意,他往橫裏一提法杖,身子急急後退,避過短箭,又喃喃念了兩句咒語,整個人竟慢慢變得透明起來!

“別逃!”穆大喊一聲,朝男子直沖過去。

那男子笑嘻嘻地望着南軟,逐漸消失在半空:“南軟,哈哈!小美女,我們能回到皇朝還是多虧了你的傳送啊!哈哈!”話音剛落,人已無影無蹤。

穆眼睜睜看着男子消失在房間裏,一時不知所措,只能無力地垂下重劍。

琉憤怒地一跺腳,咬牙切齒:“可惡!竟然讓他給溜了!”

南軟轉過視線,發現剛才耀武揚威的地脈鬼如今半個腦袋嵌進石壁裏,胡亂揮舞着手腳掙紮着要把頭□□。她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我說琉啊,這是什麽狀況?”琉翻着眼珠子,一揚手:“哎,這大塊頭簡直就是個白癡,一點腦子都沒有,只知道拼命向前沖沖沖!”

南軟扁着嘴巴,順手摸摸脖子上的小瓶:“所以你就讓它沖進牆裏去?”

琉攤開雙手點點頭:“它自己要沖的,跟我沒關系。”

穆也不禁笑了起來:“這地脈鬼的智商确實不怎麽樣!要是皇朝真用它們來組軍隊的話,不到半個月就會全軍覆沒了。”“不要小看它們啊,木頭。”南軟嚴肅地搖着頭,“聖帝羅和諾葉兩國有數不清的冗類,不懂任何法術或武功的他們一旦受到襲擊,很可能連命都會丢掉。”

穆握緊拳頭,一字一句從唇間蹦出來:“如果能抓住剛才那個家夥,地脈鬼侵擾子民的問題也許就解決了!”

“木頭,你有沒有看到那個大叔剛才幹了什麽?”南軟走到其中一張石桌旁,拿起一根已融化得沒了形狀的蠟燭。穆摸摸後腦:“瞬間移動啊,他剛才不就是用了瞬間移動離開的麽。”

“不是不是。”南軟輕輕擺着手,“不是指那個。我是說,你有沒有看到地脈鬼是怎麽出現的?”

“是蠟燭。”沉默已久的未律忽然開口,他從石桌上拿起一根蠟燭,若有所思地比劃兩下,“那位先生把蠟燭點燃後,地脈鬼就出現了。”

“記得精靈的話嗎?”南軟接過話頭,“‘每豎起一根燃燒的蠟燭,便會衍生出一只精怪,無窮無盡’……看來這裏就是蠟燭館了。”

琉也拿起一根蠟燭左右擺弄幾下又放回原處,嘀咕道:“這些蠟燭看上去很普通嘛,真的有那麽厲害嗎?”

未律走到房間正中央,閉上眼睛,豎起青紋長杖在地面劃了幾個符號,頓時,一道光拔地而起,在整個房間上下亂竄,最後撞到天花頂,濺起幾束光芒,轉瞬即逝。未律慢慢睜開雙眼,擡頭望着尖起的天花,緩緩道:“這兒之所以能孕育出地脈鬼,不是因為蠟燭,而是因為這裏有鬼氣,再加上蠟燭的火焰能夠牽引出……”

“行了行了!”南軟将左掌掌心壓住右手食指,做了一個要求停止的手勢,“根本不知道你在講什麽!說重點好不好?”

未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行個禮:“抱歉,南軟小姐,我的意思是只有在這個地方點蠟燭才能衍生出地脈鬼,到了其他地方都不行。”

琉興奮地一擊掌,神情明顯激動起來:“這麽說來,只要毀掉這裏的話,以後就不會再有地脈鬼侵犯聖帝羅和諾葉兩國了吧?”

未律點點頭:“理論上來說是這樣沒錯。”

“哈!”琉叉起腰,心情大好,“看來這次是來對了!等我毀掉這裏,看你地脈皇朝還敢不敢嚣張!”她呼地吹滅幾根燃燒正旺的蠟燭,轉過頭朝南軟一揮手:“南軟,交給你啦!把這裏炸掉!”說罷示意未律和穆退出房間。

南軟做了一個OK的手勢,舉高法杖,手腕微微一抖,嘀嘀咕咕開始念冗長的咒語。

“不!姐姐,不要!不要炸掉這裏!”她的咒語念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忽然被舞燃打斷。舞燃從耳環中冒出上半身,急急伸出手想要去搶南軟的法杖,卻忘了自己只是個魂魄。他透明的手掌徑直穿過法杖,撲了一個空。

南軟連忙垂下法杖:“怎麽了?小燃?有什麽事?”

“姐姐,這個地方……這個地方……”舞燃握緊小拳頭,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南軟,“不要毀掉這裏,好不好?”琉走到舞燃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舞燃小鬼,我告訴你,這件事可是關系到國家的安危,你別搗亂。”

“不!小燃沒有搗亂!”舞燃突然高聲反駁琉的話,捏緊的兩只拳頭布滿青筋,“姐姐不要炸這裏……不要!”南軟摘下耳環将舞燃捧在手心:“舞燃,如果你能說出充分的理由,我才會考慮不炸這裏。”南軟嘆了口氣,對對方的乞求作出了讓步。

舞燃垂下腦袋,好一會兒才洩氣地擡起頭:“小燃不知道,小燃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不要怪我沒有給你機會。”南軟将耳環塞到琉手裏,別過頭去避開舞燃的目光,“為了國家的子民安定生活,我不得不這樣做。”她毅然高舉法杖,一步步退出門,站在甬道處朝着房間施法。

耀眼白光過後,一聲巨響穿破甬道上空,偌大的蠟燭館霎時間飛砂走石,岩層哔哔叭叭裂開千萬條縫隙,大大小小的石塊紛紛砸落地面,并咕嚕咕嚕急速朝四周滾動過去。

原本堅固壯麗的蠟燭館就此灰飛煙滅,不留一絲痕跡。

随着蠟燭館的倒塌,甬道裏靠近爆炸點的地方也受到了不小的震蕩,有細碎的岩石自甬道上方掉落,砸在地面,砸在南軟腳邊。穆見情況不對勁,連忙一把拉過南軟的手,奮力朝出口方向跑去。

琉在他們前方邊跑邊氣喘籲籲地詢問:“喂!南軟!你到底施了什麽法術啊?這威力也太可怕了吧!你想讓我們一起挂掉啊?!”

“沒有什麽啊!我怕炸不幹淨,就把地裂術、風術、雷電術和爆破術混在一起用了,感覺效果還不錯嘛。”

“你……你這個天殺的人間禍害!!”

☆、離別

題記:我們不一定是為離開的那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