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孤聽不懂。”姬子璎不高興:“你說個孤能懂的。”

“……”郗玉想了想:“公主要和太子殿下一樣厲害,甚至比太子殿下還厲害,興許太子殿下在文華殿就會多同公主殿下說說話了。”

“早這麽說孤就懂了。”姬子璎抱怨道:“你們這些大人明明能說得讓孤一聽就懂,偏就喜歡說一長串孤聽不懂的話。”

“……是微臣的錯,微臣往後會注意。”郗玉立即道歉。

“可是阿玔那麽厲害,孤怎麽可能像他那麽厲害呢?”姬子璎垂頭喪氣地趴在石桌上。

“公主與太子殿下既是兄妹,又如何不可能呢?”

姬子璎半信半疑地望着郗玉:“那……孤該怎麽做?”

三年後,在祭天大典上,朝臣們首度見到十三公主。即使她的面孔藏在精致細密的珠簾後,看不分明,行止之間大方穩重的氣度卻難叫人想象她是一個年方十歲的孩子。

祭天是很隆重的場合,禮服自然也比常服隆重許多,頭上的頭冠,身上的衣飾,無不華麗繁複。在這種肅穆的場合,長至鞋面的玉珏珠串不能叮當作響,莫說只是一個十歲孩童,便是皇後程瑜也深覺壓力。

沒能阻止皇帝的一意孤行,程瑜只能轉而訓練姬子璎,免得她在祭天大典上失禮。她多怕阿璎做出錯,阿璎是個坐不住的孩子,這樣太為難她了。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姬子璎輕輕松松便做到了。

祭天要記住那麽多的禮儀,她竟然一個也沒錯。

她站在帝後身旁,與德行出衆的太子相對,卻絲毫也不輸給太子。她的氣勢令人們短暫忘記了她本不該出現在這裏——數百年來,她是頭一位出現在祭天大典上的公主。

不過在她不該出現的朝堂上,她也聽了三年,再荒唐的事也不會叫大臣們覺得更震驚了。當年反對公主聽朝的人均被降職,文帝并不是輕易肯聽谏言的皇帝,大臣們看清了風向,便再不肯拿仕途去賭。

橫豎只是個公主罷了,再過幾年總是要嫁人的,也就不會礙着他們的眼了。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祭天大典僅是個開始。沒過多久,在她十歲生辰時,文帝昭告百官封她為安國公主,賜玄枵宮,并為之慶賀三日。沒有另一個公主在她這個年紀獲得封號,更不曾有人享有獨屬宮殿的殊榮。

“父親!封號不能說明什麽,她出生之時,陛下已口谕要封她為安國公主,只是昨日才正式宣告罷了。這麽多過去了,阿玔的位置依然穩當。”

未央宮裏,程瑜與父親的争執比以往更激烈。

“那麽玄枵宮呢?哪位公主有過自己的宮殿,還是與東宮相對的位置?玄枵什麽意思你不知道?她出生那年,歲在玄枵,陛下的意思還不明顯麽?”

“娘娘如何忍得住!這哪裏還是個公主,制式與太子又有何區別?她甚至比太子還早五年!女兒啊,你便是認為為父的擔憂多餘,也該考慮一下太子的心情。他是你親生的兒子,卻處處被安國公主壓過一頭。你可知,近來連太傅都盛贊安國公主才華橫溢,少傅也贊她武藝天賦不輸太子,令得陛下對她更是喜愛。前幾日她甚至對陛下進言,擅自評論朝事,陛下也未呵斥她;先前太子不過請求陛下對百姓寬宏些,就被陛下責罵。還有祭天大典,那是公主該去的地方嗎?現在朝堂上下,各個都在猜測陛下是不是想叫安國公主繼承大統!”未央宮裏,程海義憤填膺,口沫橫飛地勸說女兒,叫她對姬子璎提防些。

程瑜鮮見地沒有立即反駁父親,她垂下眼,摩挲着手裏的茶盞。

“你心裏也門清,是不是?”程海見她不反駁,心裏大喜:“她若是一直像小時候那樣胡鬧也罷了,不怕她能翻出你手心去。可她不是,她也不會一直是個孩子,她那麽聰明能幹,又縷縷嘗到位尊的好處,以後會甘于聽命嫁人,在後宅裏過一輩子嗎?”

“阿璎不是個有野心的孩子!”程瑜猛地擡頭。

程海氣不打一處來,都這個地步了,她還在維護安國公主。“好,就算她沒有野心,你能保證沒有人想利用她實現自己的野心?你可別忘了,她那母妃還好好地活在冷宮裏!顧氏可是無時不刻都緊緊盯着我們,安國公主得此殊榮,他們高興得跟自己被陛下嘉獎了似的。”

“阿璎不知道她的存在。”

“現在不知道,以後也會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生恩重,養育之恩就不重麽?”

“那也要看她怎麽想啊。她可是那個女人的孩子,她體內也流着那個女人的血,你敢保證,她會不更親近自己的生母些?你覺得顧氏會感念你把安國公主養得這麽好?你別忘了,你是攔了她的路的人!”

程瑜怔住。她不敢确定地說“不”,因為阿璎一直以為自己是她的孩子,根本不知道生出她的是另外一個女人。

若阿璎知道了呢?顧氏是個睚眦必報的人,屆時,她與顧氏,阿璎會選哪一個呢?

血脈的力量……沒有人敢随意忽視。

“你那個母親真是個榆木腦子!”程海離開未央宮便去了東宮,将對程瑜的不滿盡數傾倒在姬子玔面前:“不過養了安國公主幾年,就那般維護她!”

“外公,她畢竟是我母後,還望外公注意言辭。”姬子玔冷聲道:“母後視子女如生命,阿璎雖不是她親生,卻與之無異,會如此維護阿璎,也是意料之中。”

“那你呢?她怎麽不想想要維護你?”

程海一句話便問住了姬子玔。

祭天、封號、賜宮殿,每一樁,都令他将自己的處境看得更清楚。

不過三年的時間,從小不愛念書的阿璎竟然能與太傅辯論,寫出為太傅盛贊的習作;對朝中之事也不再一片茫然,甚至能當着父皇的面指出不合理的地方。

他十歲時也能做到,可他在十歲以前已經學習了很多年,并且在十歲時未必能做到阿璎這麽好;阿璎不一樣,她才學了三年而已。

姬子玔努力做出漠然的樣子:“孤是兄長,又是太子,母後不能護着孤一輩子,自是要早些放手讓孤自己歷練。”

“這句話是殿下用來說服老臣的,還是說服殿下自己的?”

少年沒能隐藏好面上的豫色,被歷經人事的老宰相一眼看穿。

“外公究竟想要孤怎麽做?”心事被揭露的姬子玔惱羞成怒,一時失了态:“勸父皇收回旨意?指責母親太寵溺阿璎,令她今日可與孤争鋒?還是要暗中阻撓阿璎,令她永無可能登上皇位?外公想要孤與阿璎兄妹失和嗎?”

“殿下錯了。”程海沉聲道:“老臣只是想要教殿下如何拿回本該屬于殿下的東西。安國公主既是公主,就該像別的公主一樣,安安穩穩地呆在後宮,等到合适的年紀擇良人嫁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日都出現在殿下面前,奪走本該屬于殿下的一切。”

“阿璎她……奪走了本該屬于孤的東西?”姬子玔喃喃道。

“殿下仔細想想,若沒有安國公主,在陛下面前,還有誰能搶走您的風采?”

身後有多少波瀾,姬子璎一概不知。郗玉新近升了官,作為蓬萊宮清遠道長的得意弟子,文帝封他作了散騎常侍,可在長清宮行走。

文帝為清遠道長在宮外另修了道觀,平日來往全依仗郗玉。

姬子璎很是開心,因為再也不用偷偷去蓬萊殿找他了。

“郗玉,祭天那天,孤做得好不好?”雖然已經被父皇母後還有兄長稱贊過了,姬子璎仍不滿足。如今她相當依賴郗玉,郗玉也很厲害,只比阿玔差那麽一點點。

“殿下非常出色。”郗玉笑道。

姬子璎得意極了:“孤很快就會和阿玔一樣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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