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此後一連數日,姬子璎再不曾去文華殿。太傅倒是無所謂,原本那位公主就在計劃外;姬子玔雖然每日都去母後宮裏請安,但姬子璎像是故意躲着他,每回他過去,她都正好在外面玩。

早朝她也不去了。文帝先前被她纏着答應了帶她去早朝,後來不曾停止,不過是君無戲言;如今時過境遷,她在朝上也多半是瞌睡或者無聊摳桌案上的紋路,文帝便也不那麽在意了,她說自己不想去,便允了她。

姬子玔原以為她只是賭氣,緩幾日就好。然而過了幾日,文帝突然喚他前去,告訴他往後不必在文華殿讀書,可回到東宮接受三師三少的教導。

姬子玔正覺奇怪,文帝又道:“你自幼長于婦人之手,如今也是鎮日待在宮中,朕素日忙碌,無暇親自教導,便是廣招賢能之人為你答疑解惑,他們也進不得這道宮門。從今往後,你白日裏在東宮學習經史,知前人失敗與成功都是如何緣由,引以為戒;閑暇之時可叫人為你引薦一些當今名士,與之交談,以知曉未曾見聞之事。”【1】

皇宮與東宮不一樣,并非常人可随意出入,便是有皇帝之诏,也要經過一番複雜又耗時的例行檢查方可;東宮的規矩就簡單許多。

文帝所言之事,姬子玔自從西州一行之後,心中已有向往;卻不料文帝主動提了出來,姬子玔滿心歡喜,便毫不猶豫地謝過了文帝。

如此一來,姬子璎便是後悔了、想要繼續回文華殿裏去,阿兄也不在那裏了。就算她想去東宮,文帝也不會輕易允許;更何況她年齡漸長,程瑜身為皇後要正六宮之則,每回姬子玔前來問安,她也不再讓姬子璎胡鬧。

再後來,姬子玔時而應文帝之命,代皇帝出巡,亦或者代之出征禦敵,一年之間呆在東宮的時間也不足半年,姬子璎與他見面的機會更少,只不過年節時能遠遠地瞧上一眼。

姬子璎并沒有傷心很久。年紀再大些,她發現可以玩的東西更多些,譬如能拉得動弓箭學習騎射,與文帝一道狩獵;同文帝一道出巡,遍歷大好河山;文帝甚至讓她替自己做一些簡單的事,例如招待他不想見的使臣,又或者一些小的案件也讓她去主審。小孩子的傷心很快被忘在腦後,她滿心滿腦都被新鮮事所占據。

時值越國進犯,太子代文帝出征,一去便是半年有餘。越國不過是個小國,其本身并沒有足夠的實力與東陵相抗這麽久,乃是別國意圖吞并東陵,不斷地為越國輸送兵力。

文帝遲遲不肯召太子回朝,朝中大臣漸漸分成兩派。一派支持文帝的決定,認為借此時機正好鍛煉太子,方能對文帝之志有所助益。另一派則認為太子乃國之本,如此久戰兇險莫測,應以太子安危為重,不可冒險。

“都是陛下身邊那個叫郗玉的散騎常侍!他以前不過是蓬萊殿煉藥的一名小道童,不曉得使了什麽樣的手段,令陛下對他偏寵至此。陛下原本也想召回太子,他在那裏說什麽越國一開始便知與他們對陣的是我朝太子,若是中途召回,一則影響士氣,二則恐教人恥笑陛下膽怯,說服陛下命太子殿下留在那裏繼續迎敵!若他是個尋常世家的後生也就罷了,老臣有的是手段治他,偏他是天師座下弟子,陛下近年來依賴丹藥,對他們也是寵信得很,輕易動不得。”程海嘆了一口氣:“聽聞安國公主殿下與郗玉來往甚密,娘娘可得小心吶。”

他說完,意味深長地望向正在飲茶的皇後娘娘。

“那郗玉終日在陛下身邊行走,陛下又喜歡将阿璎帶在身邊,自然時常碰面。”程瑜淡淡道:“父親也不必杯弓蛇影,以為阿璎圖謀什麽。父親與其整日憂心這些事,不如替本宮多留意一下世族之中适齡且賢良淑德的女子,這些年阿玔議親之事一直為着各種原因拖延着,可不能繼續拖下去了。”

程海正要表達自己的不滿,聽得最後一句,頓時喜上眉梢:“還是娘娘思慮周全,殿下到了議親的年紀,難不成還能繼續把他擱在外頭?朝中這麽多良将,誰不能替他?可不是再沒有別的事比皇族後嗣更重要的了。”

“父親知道就好。”程瑜擡眸望着他:“還望父親動作快一些,上回東宮選侍女拖了兩日、叫人強行放了個眼線進來的事情可不能再有了。阿玔雖然聰明,卻也沒有那麽多精力時時盯着後院,探查她們的來歷是否正經。”

她說的便是那個名叫秋言的宮人之事。秋言相貌言行比瑞香更得姬子玔的心,只可惜是旁人埋在東宮的眼線,好在姬子玔警覺,帶着一絲少年愛玩的心性,像貓折騰老鼠一般縱着秋言在東宮打探消息,等她為陷害姬子玔在他房內放置巫蠱之物時才将她抓獲。

雖說程瑜因此清理了後宮之中心懷叵測的某些人,也叫文帝不再随意聽從枕邊之風,可她的阿玔将來既然要做天子,就不該也不能将精力放在這狹窄的後院裏,浪費在後宮婦人愛玩的心機上。

程海面有尴尬之色,他一時松懈險些誤了太子,他也有後怕。他時常提醒身為皇後的女兒注意這個注意那個,反倒是他自己差點誤了大事,這事擱在誰身上都很沒面子。

“老臣明白。”程海被駁了面子,就想從別處找回來:“只是娘娘還需叮囑安國公主,同那郗玉少些來往。公主不圖謀什麽,郗玉可難說,再過兩年,公主可也到适婚的年紀了,陛下為東宮選侍女能被左右,為公主選夫婿興許也不例外。老臣派人試探過,那郗玉既不肯依附老臣,也未曾聽聞依附旁人,只怕野心不小。”

“本宮知道了。”程瑜看起來對他的建議并不重視:“父親放心,以陛下的性格,只怕要多留阿璎幾年,誰若有心觊觎,一定讨不了好。不過男女之間不得不防,本宮也會提醒她,離郗玉遠一些。”

程海清楚自己的這個女兒慣常自己拿主意,再多說也只會再導致争吵,便不再多話:“既然如此,老臣告退。”

程瑜颔首,叮囑道:“父親切莫忘了方才應允之事,這一回不能再有半點差錯。”

“郗玉,是你告訴父皇,叫他不要召回阿玔的?”

程海能打聽到的事,常在文帝身邊行走的姬子璎自然也能打聽得到。程海急匆匆地去未央宮面逞皇後的同時,她也氣勢洶洶地闖進了蓬萊殿。昨夜文帝留郗玉夜談,他宿在了宮裏,沒有回宮外的道觀。

郗玉昨夜飲了些酒,沉睡方醒,姬子璎便一把拽開了床帳,一身豔紅宮裝和滿目金色陽光刺得他眼睛都要睜不開。

更要命的是,他衣衫不整。

郗玉攏了攏衣襟,慢吞吞地出聲:“請公主殿下容微臣先着好衣冠……”

姬子璎這才注意到他披頭散發,胸口也露出一片。姬子玥快到分府出宮的年紀了,該讓他知道的事情也慢慢進入日程,姬子璎在他書房裏翻到一些書和畫冊,對男女之別稍稍了解了一些。

她面帶薄紅,松手放下床帳,大聲道:“那你快些,我去外面等你。”

過了小半個時辰,郗玉才慢悠悠地從房裏踏出來。姬子璎抱着胳膊在外面等得早不耐煩,轉身瞪着他:“後宮妃嫔梳妝打扮也沒有你這麽慢。”

“教公主殿下久等了,是微臣的錯。昨夜飲了酒,身上有酒氣,怕熏着公主殿下,這才費了些時間。”郗玉不緊不慢地解釋。

“你到底為什麽叫父皇別召回阿兄?”姬子璎方才不過随口抱怨一句,并非真的等他解釋,便直接轉到方才的話題。

阿兄是太子,怎麽可以離京那麽久?何況還在那麽危險的地方!惠妃整日帶着她生的那個蠢小孩在父皇面前蹦跶,着實礙眼,還不叫阿兄快些回來,好教父皇把心思轉到別人身上去麽?

上回那個蠢小孩居然還趁着生辰的時候說想跟随阿玔的老師學習,她都聽得出來是惠妃教的。趁阿玔不在想搶阿玔的東西?呸!

姬子璎當場就跟文帝撒嬌說十一弟年紀小聽不懂,自己也想跟那些老師學學,将阿玔的老師一個不漏地全點上了。文帝怎會拂她的意?他立即應允了她,當時惠妃的臉色可真是好看極了。

“莫非向公主殿下提及微臣之人,并未告訴殿下微臣是如何同陛下解釋的?”郗玉好整以暇,擡手為她斟了一盞茶。

“孤不信。”姬子璎沒接,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阿兄随行出征,本就只是監軍而不是主帥,便是陣前撤換也絕不會教人覺得失了東陵的面子。你知道父皇最要面子,為什麽要這樣對父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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