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掙紮
? 文錦繡吩咐了青葡去回李氏,說自己不去立鶴堂請安了。李氏只以為她是害羞,或者累壞了,不以為意。
躺在特制陶瓷浴缸裏,文錦繡一天的疲憊終于得到了一定緩解,深深的嘆了口氣。
沐浴完出來,擰完頭發,穿了亵衣,靠在一邊的美人榻上由青杏拿着帕子擦頭發,摸香露。青萍就拿了小毯子來搭在文錦繡身上,“小姐小心別着涼了!”
又笑着問青杏“你們跟着小姐去白雲寺,那王家公子如何?”青杏眼中閃過一絲驚豔,又想起後山的事,不由得又有些害怕,“不僅行為舉止溫和有禮,還生的十分俊朗!”
“那你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幹什麽?”青萍奇道。
青杏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不好搭她的話,臉上讪讪。
文錦繡的聲音平靜無波瀾,“別鬧了。”青杏和青萍對視一眼,都閉上了嘴,安靜的做事。她們待在文錦繡身邊久了,知道二小姐越是平靜越是生氣。青萍不知道怎麽了,青杏隐隐覺得小院裏肯定發生了點什麽。
躺在床上的文錦繡卻翻來覆去睡不着。她真的沒想到,文老太爺要把她送給皇長子做妾!做妾意味着什麽,文錦繡以前不太明白,可穿越到文家後,就再明白不過了!
看看生了三老爺的崔姨奶奶,再看看三房的生了大小姐文玉微的秦姨娘…哪怕生了兒子,都要在正室面前卑躬屈膝,甚至可能被自己的子女看不起…
取代大紅嫁衣的是粉色褙子,取代名正言順的是伏低做小,就算自己把正室嫡子都鬥倒,被扶正,也會被人家明媒正娶的夫人不屑…自己的兒子女兒走出去都會被人輕瞧…
床邊的踏板上傳來青杏的聲音,“小姐,您在想今個兒的事麽?王公子…是不是…”今天是她執夜,聽着文錦繡翻來覆去的聲音有些擔憂,忍不住出聲道。
不想文錦繡突然道:“青杏,你說我嫁給王公子怎麽樣?”
青杏不知道文錦繡為什麽問她這個,考慮之後,衷心的說好,“王公子是皇親國戚呢!家世又好,又生的相貌堂堂…”
文錦繡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喃喃道:“是啊,都是皇親國戚,嫁誰都一樣吧?”心中卻極為不确定。待看着窗外一絲明亮時,不由苦笑着,疲極而眠。
朦朦胧胧中,聽見一個溫柔中帶着焦急的聲音,“怎麽燒起來了?”然後是丫鬟青杏怯怯的聲音,“小姐…她昨日…寅時才睡…”
李氏聽了,聲音就有幾分厲色“還不快請了大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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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錦繡只覺得自己渾身無力,費力的睜開了眼睛,看着李氏的身影扯出一個笑容,“娘…”
李氏聞聲回頭,看着文錦繡蒼白虛弱的樣子,快步上前握了文錦繡的手,面上的心疼和關切毫不掩飾,“怎麽了?娘在這兒呢!”
文錦繡露出幾分茫然,“我這是怎麽了…”
李氏安慰她道;“不過一些小病罷了!吃幾副藥就好了!”文錦繡點點頭,又睡了過去。
知道大夫來,把了脈,說了“偶感風寒,加思慮過重,好好休養一番”,開了方子。李氏松了一口氣,看了方子,讓陶媽媽送了大夫出門,又吩咐綠容去抓藥煎藥。一番忙碌下來,才坐在文錦繡床邊,摸了摸文錦繡柔軟的還帶着玫瑰花香的頭發。
文錦繡沒想到自己居然都這樣病了。只可是得個感冒都可能死掉的年代,她還不想死,聽從大夫的囑咐,按時喝藥,又睡了差不多一天,第二天就好轉了起來。
文錦純文錦紹不好過來,只隔了屏風問了病情,又安慰了幾句。小李氏和二嫂羅氏還有文錦緒文錦纾都來看望過文錦繡。文錦纾更是道:“我把裴翠玉牌還給你!”讓文錦繡快快好起來。
文錦繡沒想到文玉妝也來了,還送了她一本《宋詞箋注》。是怕自己無聊吧?文錦繡想,可她實在對這些不怎麽感興趣,是把書丢在了一邊。
李氏來看文錦繡,問了一大通,文錦繡都點頭。李氏看女兒有好好吃藥,臉色也好了些,才放下心來。不想文錦繡卻撒嬌的拉了李氏的手,低下頭一副害羞的樣子,“娘,您讓我嫁給王公子罷!”
李氏一訝,想到王公子的相貌,有些了然,看見一直排斥嫁人的女兒想通了,雖然高興,卻不敢輕易許諾,“你看中了人家,也要人家相中你才成!”又怕女兒失望,“娘會争取的!”
文錦繡開心的點了點頭。待李氏走後,面上的笑容就淡了起來。
過了幾天,王家五房請了長福公主的弟妹王四奶奶來了文家,李氏在花廳見了王四奶奶。
不想王四奶奶開門見山就道:“五夫人跟我說了,八少爺是她幼子,不用承擔支應門庭的重任,文二小姐太過出挑,配八少爺委屈了!”說着,卻看了一眼三房的方向。
李氏面色有些不好。雖然她理解王五夫人的做法,可給姐姐相看,人家卻看上了妹妹,傳出去着實有些難聽。勉強道;“錦繡哪有王五夫人說的那般好,要不您再和五夫人商量商量?”
王四奶奶矜持的笑。李氏心不甘情不願的送了客,揉了一會兒太陽穴,去了怡情居。
得到這個消息的文錦繡并不吃驚,笑着安慰李氏。文老太爺布了這麽大的局,讓王家心甘情願入局,怎麽可能這點準備都沒有。李氏看了有些狐疑。
文錦繡待病好的差不多了,就去了立鶴堂。
文老太爺看她的目光許多情緒夾雜在一起,像一團漩渦把什麽都攪了,只留下霧霧沉沉的灰色。老人家的語氣帶着空靈,一字一句鑽進文錦繡耳朵裏,振聾發聩。
“繡姐兒,你命中定有富貴。”
“以現在的文家,給得了你富,卻給不了你貴。”
“祖父心疼你,給你謀一個錦繡前程。你要相信祖父。”
“而你,将是未來帶領文家走進新階段的人…”
老人家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只是喃喃自語。可還是聽清了的文錦繡,面如金紙。
“…你将獲得無上尊榮…”
無上尊榮!文錦繡不敢想象。拖着如灌了鉛的腳,出了立鶴堂。
原來只是為了這麽虛無缥缈的一點可能,就能讓祖父拿整個文家去賭,對她個人安危和幸福不置一顧…又或者在這個封建時代,這種事再常見普通不過了…
文錦繡看着這裏湛藍湛藍的天,和那個對她來說不知道是從前還是以後的地方,天子腳下,大國帝都,她以為差不多的,不同的只是時間和人們。現在才發現,原來這個地方的天,是不一樣的。
文錦緒看着眼神空洞坐在八步床上望着窗外的文錦繡,抿了嘴。她旁邊的文錦纾卻搖了文錦繡的手,關心的問:“姐姐你怎麽了?前幾天的病還沒好嗎?”
文錦繡慢慢轉過頭,看着這個喜歡粘着自已,向自己讨要東西的幼弟;又看着一向沉默寡言,不讨自己喜歡,此刻卻眼含擔憂,像個小大人一樣文錦緒。
轉過頭,只說了一句“無事。”
第二天,青杏卻告訴文錦繡,文錦緒跪在了文老太爺門前,求祖父出面。文錦繡沒有說話,心中卻隐隐有些期望。
文大老爺來看了女兒,只說了一句,“你想要的,為父都盡力!”文錦繡頓時模糊了眼睛。
三月底,文三老爺和文四老爺歸家。文三老爺還帶了小妾柳氏和三歲大的庶子。兩人聽了文家近日發生的事,都讓妻子前來看望文錦繡,三太太不出所料的和三老爺鬧了起來,四房卻詭異的安靜。
當王太太給何氏送了一封信之後,何氏頓時把矛頭指向長房,罵文錦繡“不知廉恥!搶妹妹男人!”三老爺見她罵的難聽,把她拉住了。文玉妝卻小聲的反駁母親“不可能…”
文錦纾也和文錦緒一樣跪在了文老太爺門前。文老太爺摔了一個甜白瓷茶盞。
周圍的人家都或多或少聽聞了文家的鬧劇,文家姐妹争搶一個男人的消息像風一樣傳了出去,不少人家對着李氏指指點點,“不知道怎麽教女兒的!”
文錦繡請了李氏過來,只囑咐她:“不管發生什麽,您只管孝順老太爺就是了!”
李氏眼神銳利的看着文錦繡,“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可不信一個只見了一面的王公子能讓你這樣費心!不惜把緒哥兒和纾哥兒都搭進去!”文錦繡苦笑,“娘,您別管了,聽我的話就是了!”
文錦純和文錦紹也去了文老太爺門前跪着。
小李氏和羅氏來看文錦繡。羅氏支持文錦繡,小李氏雖然安慰着文錦繡,眼中卻有一絲不滿。文錦繡心中有一絲愧疚,卻狠了心,如果不争一把,自己怎麽甘心?
誰想像個棋子一樣任人擺布。
文玉妝也來了,什麽也沒說,只眼帶疑問的看着文錦繡,到最後也沒說一句話。文錦繡緊緊的抓了文玉妝的手,“你把王公子讓給我好不好?”文玉妝露出忍痛的表情,驚恐看着哀求自己的文錦繡,文錦繡卻甩了她的手,“你這算是什麽姐妹!”
長房的壓力越來越大,李氏的母親李老夫人甚至親自來了文家一趟,指責她縱容女兒。
可王四奶奶拿了一方不知哪裏來的,文錦繡的荷包給了李氏看,終于壓垮了李氏的最後一根稻草。李氏當場暈了過去。
文錦繡去了立鶴堂,看着跪在花廳前,面色蒼白、嘴唇起皮、頭發淩亂的哥哥弟弟,心中歉疚像寒冬臘月裏結了冰的水,怎麽也化不開。他們什麽都不知道,卻還是一直堅定的站在自己身邊…
文錦繡終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淚,站在老太爺門前,嘶啞着喉嚨,“祖父!您于心何忍啊!”
在廳堂上座坐着的文老太爺只淡淡說了句“繡姐兒,別鬧了。”
文錦繡大笑了起來,原來她的掙紮,她的不甘,在這個歷經世事的老人面前只是一出費心演出的鬧劇。而她的人生,文家的命運,是他拿來豪賭的賭注,甚至不過是他操縱的玩具!
聽到消息趕來的何氏當着長房四兄弟還有衆多丫鬟婆子的面啐了文錦繡一口。文錦繡嘶吼着給了她一巴掌,“滾!”何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文錦繡,想要上前撕扯她,被一邊的趙媽媽帶着粗使婆子架出了立鶴堂。
文錦繡拉了兄弟四人起來,在兄弟衆人擔憂的目光中,抿了嘴看了花廳一眼,眼神似乎要穿透湘妃竹做的門簾,直直的刺向文老太爺。
她的語調既無諷刺也無怨恨,只餘平靜,她的聲音嘶啞無力卻透着一股莫名的力量。
“賣孫求榮不過如此,但願您老人家長命百歲,求仁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