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發難(下)
? 文錦繡笑道:“不管如何,求佛信道的,總要做點什麽才好吧?不然這樣幹等着,上天還能平白無故的眷顧誰不成?”
方姨娘冷眼看着她。廖氏卻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眼神幽深,讓人看不明白,說出的話卻十分冷冽。
“都閉嘴。”
文錦繡看着廖氏。她穿着褚色棕裙,松綠色褙子,梳着圓髻,帶着點翠頭面。生的美,哪怕笑意未達眼底,依舊美若仕女圖。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只聽得到風吹過翡翠簾子,敲打出清脆的聲音。
過了一盞茶時間,玲月手中拿了一個包袱,打了簾子走了進來。玲月要把包袱打開,拿出鞋子要放在炕桌上,卻被方氏一把接過。玲月眉頭動了動,什麽話都沒說,退至一邊立着。
那雙鞋子用的大紅緞子做的鞋面,上頭繡了姚黃牡丹和蝴蝶。花瓣摻了金線,花蕊鑲了米珠,蝴蝶翅膀綴了翡翠。花蕊的米珠中圍了一顆指甲蓋大的南珠,圓潤飽滿,一看就不是凡品。
可現在誰也不關心這些。方姨娘仔細瞧了瞧,才拿了鞋子和荷包,指着上頭的牡丹對廖氏道:“雖然花型和顏色都不一樣,可是這牡丹的針法卻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筆。”又拿了寶藍色的荷包和鞋子一起作比較,“這個荷包則不同,是‘玉繡坊’出名的十字針法。”
廖氏點點頭,方姨娘就擡頭看着文錦繡道:“文姨娘還有什麽可說的?”
文錦繡露出一個笑容,并不急着說話。方氏看了心頭一跳,難道還有什麽變數不成!
只聽的文錦繡不緊不慢的道:“妾身敢問方姨娘為何肯定這個荷包是我做的?你看見我做這個荷包了嗎?”方氏抿了嘴,面色有些僵。
“詭辯!”江氏大聲道:“方姐姐都說了荷包和鞋出自一人之手,鞋是你親手做的,那麽荷包自然是你做的!”這個時候倒叫起方氏姐姐來,方氏臉色舒緩嘴角含笑,好像文錦繡說了天大的笑話。
文錦繡擡眼看了江氏,又向方氏投去目光,慢悠悠道:“妾身又什麽時候說過這鞋是妾身自己做的?”
方氏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向姨娘看着文錦繡,奇道:“方姐姐都說這鞋襪是文姨娘你敬茶的時候獻上的,自然是你做的了。怎麽又不是你做的?”
方氏回過神來,一拍桌子,指着文錦繡道:“文氏好大的膽子!且不論向姨娘不在場,你敬茶時我和江姨娘在場,你可是說的‘自己親自做的’,如今又說不是,難道你欺瞞王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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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被質問的一方,文錦繡都要為方氏的機變叫好。眼看私通外人這一條不成,又給文錦繡扣上一頂欺瞞王妃的大帽子。不過文錦繡哪是這麽輕易被吓到的,當即反擊道:“不想方姐姐眼神這麽好,耳朵和記性卻這般差勁!”
文錦繡對廖氏道:“妾身分明記得,妾身向王妃獻鞋襪的時候,只說是妾身‘一點心意’,就是方姐姐也是如此,什麽時候就成了妾身‘親自做的了’?”
青杏跪在地上,磕頭對廖氏道:“王妃明鑒,文姨娘自小針線不好,幾乎從未拿過針線啊!方姨娘和盈夏指認我家姨娘私通外人,其心可誅啊!”
方氏眼神鋒利,咄咄逼人,“你是文氏的陪嫁丫鬟,自然幫着文氏。你說文氏從未做過針線,有什麽證據?”
文錦繡輕飄飄看了方氏一眼,笑着提議,“要不妾身在這裏親自做針線給王妃和幾位姨娘看?”方氏臉色一下難看起來,文錦繡敢說這樣的話,自然是有把握了。
方華柳翕了翕嘴,如今只有咬定欺瞞王妃這一條,雖然不是大錯,可王爺一向敬重廖氏,想必會冷落文氏,到時候就好收拾她了!
她正欲開口說話,文錦繡卻快步上前,搶在她前頭對廖氏道:“妾身出自商賈,自小針線不好,妾身母親也不逼妾身,只是沒想到妾身要進王府,時間又急,只好叫了家裏的針線房趕制,才能在敬茶時獻給王妃!”
文錦繡說的十分委屈,向廖氏盈盈行了一禮,口中道:“還請王妃勿怪!”
衆人的臉色一下十分精彩。
說的這麽明白了,文錦繡進府又是王爺的意思,還能怪王爺不成!
廖氏波瀾不驚,笑着安慰文錦繡,“也是你的心意,就算不是你親自做的又如何,我們又不是缺吃少穿,有這份心就好了!”
盈夏眼見事情不成,往地上“嘭嘭嘭”磕了三個響頭,把場中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她大聲道:“可文姨娘私通外人是事實啊!否則這兩個荷包為什麽爛了裏子!說不定文姨娘和玉繡坊的掌櫃有私情!”
衆人的目光又投向文錦繡。
文錦繡扶了扶頭上斜斜滑落的赤金八寶攢珠釵,瑪瑙步搖冰涼的觸感劃過她的手心,她的心就像這些沒有生命的石頭,冰冷而堅硬。文錦繡冷然開口:“玉繡坊本是妾身娘家的産業,妾身找娘家鋪子做東西,怎麽又成了有私情了?”
文錦繡走到盈夏跟前,低頭冷漠的看着她,瑪瑙流蘇在她耳邊晃蕩出優美的弧度,“進府之前,妾身是小姐,掌櫃不過是下人。你一個丫鬟都想攀高枝,難道妾身一個小姐會纡尊降貴跟一個下人有私情?”
文錦繡擡頭看着廖氏和方氏,“何況妾身進了府,王爺也算入過妾身梨香院半步,妾身敢問盈夏,妾身為何要私通一個下人?”
室內俱靜。
方華柳恨恨的看了盈夏一眼,文錦繡算是逃過一劫。
文錦繡卻不打算放過盈夏,指着面色慘白的盈夏,對廖氏道:“妾身倒要說這個丫鬟,趁妾身身子不适,妄想勾引王爺,卻被妾身攔住了。妾身覺得有失顏面,只讓她在廚房做粗活兒,不想她心生怨恨,竟然反咬主子一口。還請王妃做主!”文錦繡拿了帕子,掩面痛斥。
大家這才知道文錦繡先前說的攀高枝是什麽意思。屋子裏的女人看盈夏的目光都鋒利起來,文錦繡是一回事,可想要上位的丫鬟卻是誰都不想看、不能忍的。
江姨娘知道今天落井下石怕是不成,再在裏頭攪和怕是難脫身,只好找了借口讓自己跳出來,她指着盈夏罵:“好一個不知廉恥的丫鬟!”然後對廖氏道:“妾身看不如找了人牙子發賣了!”
好好的被王府發賣出去,別人只會以為她犯了事,好的人家不會要她。可她現在這個樣子,這個臉面,青樓都不會要,怕是只能去做苦力或者到最低等的妓寮裏任人騎!
盈夏打了一個寒顫,馬上爬到方姨娘跟前,不斷的給方氏磕頭:“姨娘救救我!姨娘救救我!”這麽明顯的求了方氏,不是明擺着告訴大家是方氏指使她陷害文錦繡。方華柳的眼神一下狠毒起來。
她面上卻是不顯,只挪了挪身子,奇怪道:“你求我做什麽?你自己做出這等事,又是江姨娘出的主意,你是文姨娘的丫鬟,要求也是求了文姨娘!”
文錦繡才不會做這個出頭鳥,她故作驚訝的“呀”了一聲,對廖氏道:“妾身先前就說了由王妃做主,求妾身有什麽用,妾身只聽王妃的吩咐!”
這不是說江姨娘擅作主張!江姨娘暗恨禍水東引的方姨娘和文錦繡,看着一直置身事外的向姨娘,張口欲言,向姨娘搶先捧着肚子對廖氏道:“王妃,奴婢站的久了,身子有些不适,恐怕要失禮先走一步了。”拿孩子做借口就要告退。
廖氏撫了撫鬓角,點頭算是同意了,“你好好保重身子才是要緊。”讓玲月送了向氏出門。
江氏一看,也要告辭,方華柳卻不讓:“江姨娘不是有事找姐姐商量麽?怎麽這麽急着走啊?難道你也懷了孩子身子不适不成?”報複之前江氏譏她無子,江姨娘翕了翕嘴,只能留下。
廖氏看着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的文錦繡,笑着指了兩個荷包道:“文姨娘既不是私通外人,也不是欺瞞我,那麽只是讓丫鬟給文家送了封信了?”
這個廖氏,可真厲害!文錦繡頓住手,優雅的合上茶盅,放在一邊的桌上,卻不發出一絲聲響。
方華柳編的罪名都是虛的,站不住腳;只有她指的是真的不說,私自送信就是目無尊上,而她才進府不過半個月,就往娘家送信,不就是嫌王府不好。周承寅知道了,肯定會不喜。
不聲不響的由方氏鬧騰,最後給出致命一擊。到時候事都是方氏捅出來的,她不過是恪盡王妃的職責罷了。文錦繡心中冷笑,就算是送信又怎麽樣,她是經過周承寅同意的,廖氏再好的算盤,恐怕都要落空。
外邊傳來向氏的一聲驚呼,不知是欣喜還是訝異,“王爺!”
屋子裏的人都驚的站起來。
接着是小丫鬟打了簾子,穿着朝服的周承寅大步走進來。身後跟着向姨娘還有玲月,屋子裏一下又擠滿了人。
周承寅看着屋子裏這麽多人,還有跪在一邊有幾分眼熟的丫鬟,不由皺了眉。他看向廖氏,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廖氏笑的含蓄得體,只問周承寅:“王爺累了罷?怎麽這麽早就下了朝?皇上沒有留您在宮裏用膳?妾身叫了丫鬟服侍您梳洗罷?”卻回避了周承寅的問話。
周承寅感覺到屋子裏緊張的氣氛,看着廖氏的漫不經心和熱情的關切,還有站在一邊的文錦繡,抿了嘴,再次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廖氏眼中的笑意淡了下來,又帶了幾分溫婉柔情,體貼的問周承寅:“王爺累了罷?先坐下來喝杯茶如何?”
整個屋子,好似只有他們夫妻倆一般。方姨娘眼含譏諷,馬上掩了去,快步上前,看着周承寅笑的好似春花秋月,正要開口說話,周承寅卻舒了眉頭,疲憊的看着廖氏道:“讓丫鬟服侍我梳洗罷!”終于答應了廖氏的提議,方氏的腳步不由一頓。
廖氏松了口氣,叫了芯月和逐月服侍周承寅去盥洗室,周承寅走前卻停住了腳,看了一邊低眉順眼的文錦繡,對廖氏道:“有什麽事,等本王回來再說!”語含嚴厲,廖氏的神色一滞。
屋子裏的人都行禮目送周承寅進了盥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