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各方
? 一路上,文錦繡的面色都不太好。她快速走着,裙角不時和路邊的野草摩擦過,起了褶,抽了絲,甚至劃拉出兩道口子。
周萱抿着嘴小心翼翼的跟在文錦繡身後,文錦繡走的快了,她甚至有些跟不上了,只能在後面看着禮儀嬷嬷幹着急。偏生文錦繡又沒有帶丫鬟出來,那嬷嬷看文錦繡敢和皇帝那樣說話,偏生皇帝還十分高興,這時候不知道文錦繡為什麽這麽大火氣,哪裏敢上去勸她。
可這個時候,周萱雖然板着一張臉,卻是快哭了。那嬷嬷到底還記着自己禮儀嬷嬷的身份,留了周萱在原地等,自己快步上前叫了文錦繡。
“文姨娘!文姨娘!”文錦繡越走越快,那嬷嬷年紀到底大了,追了一會都沒追上,這時候哪能顧忌顏面,只能放聲大喊。
文錦繡停下來,長舒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重重的朝地上跺了一腳,似要把胸中的惡氣散盡。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文錦繡既然決定出頭,就不怕廖氏的手段。只是廖氏那冰冷的眼神一直在她腦海裏。
沒有惡意,沒有狠戾,只是冰涼的冷靜。
文錦繡總算知道這個府裏的人為什麽總盼着廖明娴死。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不過如此,永遠的高貴,永遠的溫柔,就像一朵遺世的白蓮花。有污穢的只是別人,只是世界,而她永遠是聖潔的。
文錦繡心中冷笑。再出塵也不過如此了,這麽多年的光鮮,底子裏怎麽可能一點污爛都沒有。
文錦繡在原地站了一會子,直到心情平複下來。那個嬷嬷已經氣喘籲籲地站在文錦繡身後,嘴裏還喊着“文姨娘”。文錦繡看她一眼,想到被自己甩在身後的周萱,心中不由有些愧疚。
大人的事,不應該牽扯到孩子。
文錦繡對那嬷嬷道:“你在這裏歇會兒,我去接了萱姐兒來。”那嬷嬷了連連擺手,想要跟着
文錦繡再往回走,文錦繡卻皺眉不耐煩道:“聽我的!”那嬷嬷張了張嘴,文錦繡卻不管她已經走了。
那嬷嬷還喘着氣,顯然還沒緩過勁來,看着文錦繡健步如飛的背影,感嘆道:“不得不服老啊!”
文錦繡遠遠的看見了周萱紅色的身影,放下心來。卻看到周萱身邊一個丫鬟都沒有。文錦繡心中嘆了一口氣,自己出自文家,不管走到哪身邊都總跟着兩個大丫鬟,周萱堂堂一個王府小姐,竟然到如此地步。
周萱有些害怕的看了文錦繡一眼,抿着嘴不敢說話。文錦繡心疼,蹲下來揉了揉她的頭,溫聲道:“姨娘今天心情不好,把你丢下了,是姨娘的錯,萱姐兒怪姨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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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萱想着文錦繡待她的好,又看着文錦繡現在愧疚的樣子,有些不知所措。她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敢看文錦繡的眼睛,低頭小聲的道:“我…沒有關系的…”周萱恢複了往日的端靜有禮,笑着對文錦繡道:“文姨娘客氣了!”
文錦繡知道她恢複了王府的大小姐的做派,笑着站起來,道:“那我們走吧?你嬷嬷還在前頭等呢!”周萱點點頭,文錦繡牽了她的手,往梨香院走去。
半路上叫了周萱的禮儀嬷嬷,三個人一同,文錦繡故意放慢了步子,就當是在散步。那嬷嬷跟在二人身後,這才注意到文錦繡的裙子上滿是口子,她看了一眼在前頭泰然自若走着的文錦繡,心緒複雜。
回到梨香院,徐姨娘和陳姨娘已得了消息在門口等着。見到文錦繡一行三人,陳姨娘馬上迎了出來,顧不上文錦繡,只抱了周萱問這問那的。文錦繡也知道她關心女兒,和踏出兩步的徐姨娘寒暄起來。
“你還好罷?”徐姨娘關心的問,卻一直打量着文錦繡的臉色。
文錦繡臉色尚好,面上也少有疲憊,只是哪怕掩飾的再好,眉心依舊有兩分躁意。文錦繡根本不想說話,可這種場合還是得敷衍,“尚好!尚好!就是有些累了。”
徐姨娘表示理解,“也是,你今個兒招待我們,還見了皇上,必定是累着了,那晚上我就不留了,免得你還要費心思!”
文錦繡只“嗯”了一聲。
沒有否認,那就是真的見過皇帝了,徐姨娘良久才扯出一個算是溫婉的笑容,心卻沉沉的不知到了哪裏。陳姨娘聽見了徐姨娘告辭,自然也不想留,馬上也提出回怡芳居。文錦繡看着都煩,只虛留了她們喝一杯茶,就統統打發了。
徐姨娘和陳姨娘帶着周萱連同一大群丫鬟婆子走了。
文錦繡躺在大炕上半響才緩過氣來。
……
……
周承寅把皇帝送回皇宮,卻碰見了迎面而來的鐘皇後和鐘皇後所出的德儀公主。鐘皇後穿着家常的大紅色百鳥朝鳳紋褙子,德儀公主則穿着油綠色纏枝花褙子,遠遠看去,一紅一綠的,十分嬌豔。
德儀公主一瞧見皇帝和周承寅,就提了裙子跑了上來,拉着皇帝的袖子撒嬌道:“父皇偏心!帶着皇兄皇姐出去卻不帶兒臣!”皇帝呵呵的笑,語氣滿是慈愛,“你還小,等你大了,父皇也帶你出去!”
鐘皇後帶着兩分無奈迎了上來,受了周承寅的禮,對皇帝幽怨道:“皇上真是!把臣妾丢在皇宮,對着一屋子王妃皇子妃。”竟像女兒似得撒嬌。
皇帝笑得開懷,“下回也帶你。”德儀公主不幹了,嘟着嘴,狠狠的扯了皇帝的袖子。皇帝“哎喲”一聲,忙道:“都帶!都帶!”
母女倆這才消停下來。周承寅趁機告退。
皇帝也不留他,點點頭讓他走了,鐘皇後卻囑咐了周承寅幾句“注意身體”“別太勞累”之類的話,德儀公主也在一旁附和。
待得周承寅一走,皇後和皇帝一道回坤寧宮。
路上鐘皇後含笑問皇帝:“在承寅府上有什麽趣事兒?說來與臣妾聽聽,也讓臣妾一笑。”皇帝只說:“見了見皇孫,也沒什麽。”可是臉上卻滿是笑容。
鐘皇後眨了眨眼睛,應和道:“順王妃把載澄教的很好。”
皇帝不可置否,沒有說話。鐘皇後笑着進一步問:“前個兒不是說承寅新納了一位姨娘麽?聽說還是文家的女兒…皇上沒有見見?”承寅承寅的叫着,十分親熱。
皇帝有些不高興了,皺眉道:“那是他的私事,朕見他府裏人做什麽?”哪有公公見兒子小妾的道理,卻也沒說見沒見。
鐘皇後懊惱,道:“是臣妾的不是,竟忘了規矩!”低垂着眼眸,誠懇認錯。她不過三十餘歲,眼尾斜斜的往上挑,原本十分豔麗,卻往下開出一條隐約的紋路,将這份豔麗生生掐了去。宮中女人清閑無事,整日裏花大把的時光來保養打扮自己,她眼角卻生了細紋。
皇帝看的分明,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緩聲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你操勞後宮事務多年,自己也得得閑,好好歇一會子。”
鐘皇後握緊了雙手,不明白話中的意味。得閑的意思,是不是意味着要她放下後宮權柄?她依舊笑着,感激皇帝的體貼,“臣妾知道了,只是這後宮還不是和皇上的朝堂一般,那一天能歇着的?”
皇帝點點頭,拉着她的手,進了坤寧宮。
……
……
徐姨娘回自己的雨蕉園,半路上卻不時的走神。香草小心的叫了她,“徐姨娘…這是去怡芳居的路。”徐姨娘回過神來,看了香草一眼,好像辯解的道:“我今個兒也累着了…咱們快些往回走罷,也好早些回去歇會兒…”拉着香草匆匆趕回了雨蕉園。
周承寅再次回到王府已是酉時了。今日一天的奔波忙碌,竟沒有吃什麽。簡單梳洗過,坐在明善居的太師椅上,周承寅長舒了一口氣。
想到今天文錦繡大膽跟皇帝說話的樣子,他的眼角眉梢不禁都染上了笑意。
她對自己也這樣大膽。
但是卻總讓人挑不出錯來。除了那天在這裏頂撞他。
大概是氣急了。
天色漸晚,杭嬷嬷來了外院問周承寅:“王妃讓奴婢來問王爺今晚在哪兒用晚膳?”
這意思就是問歇在哪兒了。按例,像端午、中秋、除夕,還有初一十五這樣的日子,周承寅都是歇在德興院的。
這般急不可耐。
周承寅眼角的笑意不由凝住。他朝杭嬷嬷擺擺手,道:“去…梨香院罷。”杭嬷嬷是看着周承寅長大的,自然不會逆了周承寅的意思。她垂下眼眸,雖然不合規矩,但這并不是一個意外的回答。
“那奴婢去回王妃。”
周承寅淡淡“嗯”了一聲。
杭嬷嬷行禮告退,出了門忍不住回頭看了周承寅一眼。他靠着太師椅,好像把所有的力量都壓
在了椅子上,把半新不舊的石青色直綴壓起了褶。周承寅神情舒展,眉間卻全是疲憊。
他也年紀不小了。杭嬷嬷要說的話全都咽在心裏。
她拿出文錦繡之前給她的荷包,做的十分普通,她還沒有打開看過,布料摩擦發出“呲呲”的聲響,柔軟的緞子并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杭嬷嬷打開來,荷包的裏子竟然全是用金線編織而成的。
金貴銀賤,雖然沒給銀子,可也沒差多少了。
“這個文姨娘,倒是個妙人兒…”雖然這般說着,杭嬷嬷心中卻嘆了好大一口氣。
知道周承寅去了梨香院的時候,跪在蒲團上的徐姨娘不由多給菩薩磕了幾個頭。她嘴裏念念有詞,給菩薩上了香,又供了手抄的經文,這才起身,在香草的服侍下換了身衣裳。
徐水姻腦子裏全是在梨香院看到的那個匣子。
文錦繡抹牌的時候用來裝銀子的匣子。
文錦繡可能不太了解,她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是個紫檀的匣子,有些年頭了,上面雕的龍
鳳呈祥栩栩如生,古樸隽永。
這不是文錦繡可以用的。而紫檀這樣的物件,竟被她用來裝銀子。
徐水姻默默的,整個人都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