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圖窮匕見
? 周承寅發呆了。花廳裏任誰都知道,卻沒誰敢打擾。
文錦繡感覺到周承寅的目光,終于轉頭看了周承寅一眼。周承寅清瘦了些,畢竟他不像自己一樣閑着。
他的眸子清澈,情緒卻複雜。文錦繡轉頭的那一刻,頭上珊瑚簇花金簪細碎的流蘇輕輕晃動,她的眉眼熟悉又陌生,最終在他的眼裏模糊了。
文錦繡嫣然一笑。依舊明豔照人。
周承寅也跟着笑了起來,于是他轉過頭,問廖氏:“用過晚膳了沒有?向氏怕是還要一會子,你先回去用膳罷?”
廖氏溫聲細語的答:“妾身不餓,王爺累了罷?要不先回德興院梳洗用膳?向姨娘生産是大事,哪能沒人做主?産房是污穢之地,王爺回德興院等消息也不遲!”
周承寅好似也累了,直接點點頭,說出的話卻讓廖氏心中一沉:“德興院也太遠了些,就近罷!誰不定回來還能趕上孩子出生。”
離福澤堂最近的也就是文錦繡的梨香院了。
方氏立刻就道:“王爺就在福澤堂梳洗罷!晚紅雖然在生産,可丫鬟們都還在王爺想必也是用慣了的!”雖然便宜了向晚紅,可也比讓周承寅去梨香院強。
周承寅卻答應了。讓花廳的女人都以為周承寅去梨香院只是因為近而已,如今有了更近了地方,當然不做他選。
陳姨娘的嘴角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
廖氏忙喊了向姨娘身邊的大丫鬟進來,帶了周承寅去正房的盥洗室。
周承寅進了盥洗室不到一刻鐘,花廳對面産房裏就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小丫鬟忙手忙腳的跑進來禀告:“向姨娘生了位少爺!”
廖氏平靜的點點頭,讓玲月打賞了她,才施施然起身,走在最前面出了花廳,衆人尾随其後。正是紅霞滿天的時辰,天邊赤色的火燒雲夾着雲彩,把整個天空都染成了橘色。
文錦繡走在最後,剛出花廳們就看見了天邊壯麗的景色。
“晚紅,晚紅。向姨娘這名字起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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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姨娘扯了扯文錦繡的袖子,文錦繡回神,朝她一笑,跟了上去。
向姨娘身邊的嬷嬷已經把孩子簡單洗過,拿了大紅的包被簡單包了,送到了廖氏眼前,口中還不斷的說着吉利話,好像孩子是廖氏親生的一般。
廖氏生的孩子是周承寅的孩子,而周承寅的孩子,大多只是廖氏名義上的子嗣。
大家都湊近去看。文錦繡不好搞特殊,又被徐姨娘拉着,不得已站在了廖氏旁邊。
大紅色包被裏的孩子也是紅紅的,有些醜,眼睛緊閉,嘴巴張的老大嚎哭着。廖氏抱孩子的手法十分娴熟,他在廖氏的的懷裏不停的扭動,肉乎乎的小手握成拳頭,已然掙紮了出來。
确實比一般的孩子壯實。
文錦繡見過二嫂羅氏生的笙姐兒,因為未足月,瘦瘦小小的,哭聲也像貓叫一樣。
廖氏十分愉悅對那婆子道:“告訴晚紅,這次她立了大功,好生坐月子,人參燕窩都不拘!福澤堂的丫鬟都有打賞!”那婆子笑開了花,行了禮,進産房回向姨娘去了。
方氏擠到了廖氏身邊,欣喜的看着廖氏懷裏的孩子,讨好的對廖氏道:“姐姐,讓妹妹也抱一抱可好?好讓我沾點喜氣!”廖氏以為方氏只想抱抱孩子好讓自己早些懷孕,也不在意,正要把孩子給她,人群中一個人突然出聲——
“方姨娘又不曾生養過,還是少碰別人的孩子為好!”聲音在一群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女子中算是大的了,乍聽平靜,隐約中含着沉重的憤怒與刻毒。
是馬姨娘。
廖氏的臉色就有兩分不悅。方氏是她的表妹,她就算瞧不上方氏,但方氏卻不是可以讓別人随意侮辱的。
陳姨娘忙把馬姨娘拉在身後,扯出笑容對廖氏道:“馬姨娘的意思是方姨娘總會有自己的孩子,何必巴巴的瞧向姨娘的?都是王妃的子嗣,王妃自然會好生對待!”
廖氏雖然知道是辯解之言,可臉色終究緩和了一些。
“不過抱一會子,不妨事。”廖氏把孩子交到方氏手裏,方姨娘手忙腳亂的接了孩子,抱在懷裏又是哄又是逗弄,那孩子在方氏懷裏竟然不在哭鬧,而是呵呵笑了起來。
方姨娘眼中盡是得意,卻笑得腼腆:“這孩子跟我有緣!”一時竟忘了尊卑。
廖氏不可置否。
文錦繡腦海中閃過一道驚雷,方姨娘圖窮匕見!
她想養向氏的孩子!向姨娘出生卑微,養在出身好些的姨娘身邊是理所當然的,而向姨娘恐怕也是心中明白,所以才這般忌憚方姨娘!不外乎方姨娘是廖氏的表妹,又住在德興院的跨院裏,養在方姨娘身邊與養在王妃身邊并無二致!
至于廖氏…這個孩子她想養成什麽樣,就養成什麽樣。有什麽罪過陰私,推給方氏就是了!
而方姨娘…她如今已然失寵,有了向姨娘的孩子,自然能在周承寅那裏得到體面,再尋求機會翻身就是了…相比起承擔的風險來說,不賭一把,以廖氏的手段,那天心情不好,方氏的結局可想而知。
廖氏讓乳娘抱了孩子下去,自己往花廳走去。大家都跟在廖氏身後,廖氏卻半路停了腳,看了一眼天邊已然半沉的雲彩,幽幽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她輕輕笑了一聲。
聲音清脆靈動,如同少女。夕陽把廖氏的臉照的容光煥發,她笑得開懷,對方氏道:“晚紅是個有福的。”
文錦繡只聽見方氏謹慎的應了聲“是”,聲音中隐隐有些惶恐。
文錦繡聽的心驚肉跳。
衆人回到花廳坐下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周承寅進來了。他換了件家常穿的寶藍色杭綢團花直綴,帶着笑意坐在了廖氏的身邊。
廖氏忙吩咐玲月讓乳娘抱了孩子上來。
那乳娘穿着一件棗紅色的褙子,面龐白淨,圓圓的臉,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她抱着孩子進來,先給王爺王妃行了禮,又代孩子給夫妻二人行禮,才走到周承寅跟前,半蹲着身子,把孩子的臉露給周承寅看。
周承寅低頭仔細的打量了兩眼,眉間露出兩分喜意。不想那孩子突然間哭嚎了起來,聲嘶力竭,哭聲震天。文錦繡看見一向怕惹事上身的徐姨娘頻頻仰頭張望,手裏的帕子被□□的不成樣子。
乳娘忙告了不是,小心的哄起孩子來。方姨娘笑道:“這乳娘長得倒像晚紅妹妹,兩人站在一起讓人瞧了說不定以為是姐妹呢!她們二人協力,也夠照看好二少爺了。二少爺生的壯實,哪怕文才不及世子,也可在武功上有所建樹!”
那乳娘惶恐的連連搖頭,“怎敢與貴人相較,方姨娘折煞奴才了。”在座衆人皆把目光投向乳娘,文錦繡自然也看了過去。
乳娘袁氏有着和向姨娘一樣的圓臉,她比向氏生的白些,五官普通,眉間帶着小心謹慎。乍一看,與向姨娘的确有兩分相像,只是向姨娘雖然是丫鬟出生,卻也跟着廖氏經歷過世面,又擡了姨娘生了兒子,往日做丫鬟的本分怕是早就丢了。
孩子才剛出生,現在說這些未免太早了些。
而且乳娘和向氏都是下人出身,怎麽可能教的好孩子。而周承寅的兒子,怎麽都不可能去做一介武夫。
方華柳看來對這個孩子勢在必得!有廖氏幫她,想來也有七分的把握。
孩子還在吵嚷嚷的哭着,袁乳娘抱着他哄了好一會兒,還不見停歇。乳娘這才行禮對廖氏道:“二少爺怕是餓了!”
廖氏點點頭,袁乳娘才行禮抱着孩子去了次間給孩子喂奶。
周承寅輕笑兩聲,完全不把方氏的話放在心上,“這個孩子,嗓門倒大,不如叫‘載浩’好了!”然後吩咐杭嬷嬷:“你去吩咐小福子進宮給父皇報喜。”
杭嬷嬷笑着領命,玲月眼疾手快的給杭嬷嬷塞了一個荷包,算是廖氏的打賞。
文錦繡睃了一眼廖氏的臉色,廖氏面上笑的溫和,可嘴角卻提拉的十分吃力。廖氏懷周載澄那會兒,在肚子裏就已經選了好幾個名字,而姨娘生的孩子裏,也只有徐姨娘的孩子一出生就給起了名。
看來周承寅哪怕表面平靜,心裏對這個孩子還是有所期待的。文錦繡心中快意。
衆人又略略坐了一會兒,周承寅突然道:“向氏是申末發動的罷?”他環顧了下首的一群女人,顯得十分貼心:“你們也勞累了一場,都回去用膳罷!”
文錦繡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聽到這話恨不得起身馬上就走,但她還是忍了下來。彭姨娘擔心只有一歲的薇姐兒,首先告辭,順道還拉上了江姨娘。
然後陳姨娘、徐姨娘、文錦繡也都告退。
走在最後的文錦繡就聽見方姨娘驚訝的道:“雖然文姨娘總走在最後,但是告辭這種事,文姨娘可總是打頭的呢!今個兒也不知道怎麽了?”
然後是廖氏淡淡的聲音:“可能是餓了罷?她年輕,不禁餓。”
文錦繡提着裙擺的手不由攥的緊了。
花廳裏的對話還在繼續。
廖氏叫了向姨娘身邊的嬷嬷還有周載浩的乳娘進來,細細的囑咐了好長時間。從坐月子注意的事項到孩子的照料,事無巨細,“坐月子千萬別涼,雖然是夏天,可也最容易着涼,落下病根就不好了。你要好生看着她。”嬷嬷點頭應是。
周承寅對廖氏就多了幾分滿意。廖氏起身,準備和周承寅一同回德興院。
要是平時,方氏早就起身,一壁說笑着,一壁跟在周承寅的另一邊,與廖氏一左一右的,就似娥皇女英一般。
而今天,她起身送了廖氏和周承寅,卻立在原地,一雙妙目只看周承寅,聲音嬌怯,“王爺,妾身想留下來照料晚紅…”生怕周承寅拒絕,“妾身雖然沒有生養過,但是晚紅身邊有嬷嬷,妾身只想留下來陪晚紅說說話罷了!”亮晶晶的大眼睛,滿是期盼和渴求。
周承寅沉吟,廖氏卻笑道:“你與晚紅也算相識多年,陪陪她也好。有事也能幫着那個主意,也免得嬷嬷德興院福澤堂來回跑。”
周承寅點點頭,到底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