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載浩

? 周載浩的洗三禮,王府沒有大辦。或許是夭折了多個孩子,王妃廖氏十分憐惜這個嬰兒,不想周載浩因洗三禮龐大而折了福分。

王府只請了周承寅母家恩壽侯劉家、廖翰林家、武平侯王家、并二公主與三公主夫家吃酒觀禮。

廖家來了廖大奶奶,王家來了五夫人,長福公主卻沒有到,來的是驸馬王學璞,而太常寺卿童家的童夫人卻不請自來。德順公主與啓安公主都到了王府,驸馬都在外院和周承寅兄弟喝酒。

五皇子周承憲也來了。

廖大奶奶是廖氏的大嫂,王五夫人是周承寅姨母,而太常寺卿童夫人卻是姓方。

廖氏的姑母嫁給了原翰林院侍講學士方炀,如今已升了戶部郎中,太常寺卿童方氏是戶部郎中方炀的胞妹。

而方華柳,是方炀的女兒。

這些消息當然含娟打聽出來給文錦繡聽的,介時文錦繡正坐在鏡臺前梳妝。聞言她正拿着一把象牙包金雕花梳篦插在發間,然後輕輕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含娟行禮退下。

方家的人,一個個的,可真會吃裏扒外。

方華柳一介庶女,就敢借着給表姐侍疾的名頭,爬周承寅的床;童夫人好歹是官宦人家的正經夫人,卻向着娘家想要站隊鑽營。

她就說方華柳當初想來給王妃廖氏侍疾,方夫人廖氏是廖明娴的姑母,怎麽會一點都瞧不出方華柳的心思,并且不加阻攔。如今看來,這個童方氏怕是起了很大的作用。

文錦繡起身,青杏拿了件藕色绡紗褙子服侍文錦繡穿上,文錦繡對着鏡子瞧了好一會子,才吩咐青杏:“走吧。”

洗三禮在王府的琳語堂舉行,廖氏請了後院所有的姨娘參加。

至于廖氏的心思,文錦繡當然能夠理會。公卿夫人面前,哪有她們這些小妾說話的道理,請了她們去,既顯了廖氏的賢德,順便又能敲打她們,何樂而不為。

文錦繡撇了撇嘴,覺得廖氏白瞎了這麽好的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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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錦繡到琳語堂的時候琳語堂已經熱鬧起來,王府的丫鬟都換上了統一的夏裳,廖氏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鬟給文錦繡引着路。

這是文錦繡第一次來琳語堂,琳語堂是個十分寬敞的院子,樹木繁多,在炎炎夏日裏難得有幾分涼快,而廖氏早就派丫鬟打掃了院子,驅蟲降暑,布置擺設,用來招待客人很是不錯。

說起來文錦繡參加過多次洗三禮。她不像別人生來懵懂,從母親李氏的肚子裏鑽出來開始,十六年的事她記得一清二楚。長房的文錦緒、文錦纾,小一輩的仲哥兒、筠姐兒、笙姐兒;三房的文玉妝、文錦秦的長子文元彬;四房的文錦繼、文錦統、文玉婉。

零零碎碎的,讓文錦繡突然覺得在文家的每一年,不過就是辦完洗三辦滿月,再就是百日周歲,加上各種節日、兄弟姐妹間的小生日、長輩的生辰、然後做做衣裳,打打首飾,吵吵鬧鬧的,一年也就過去了。

思量着,已然進了院子裏。

因為天氣炎熱,室內又沒有供冰,于是這次洗三決定在院子裏進行。院子裏的公卿夫人都穿的輕薄,也不同以往的大紅大紫,映着院子裏蔥茏的翠色,一個個的都似嬌花一般。

站在中央的廖氏懷裏抱着孩子,偶爾與公卿夫人們說句話,倒是站在廖氏身邊的方姨娘妙語橫生,時常惹得衆人開懷。許是今個兒娘家人來了,方姨娘格外的活躍。她第一個眼尖的看見了文錦繡,仰着頭大聲道:“文姨娘來了!今個兒你可來的晚了!”

文錦繡瞅了方姨娘一眼。她穿着天水碧的齊胸襦裙,松花色绡紗褙子,原本的瓜子臉成了鵝蛋臉,頭發只绾了個篡兒,簪着兩朵絹花,顯得有些俗氣。文錦繡暗暗奇怪,夏日食欲不振,大多人都會清減些,她反倒胖了。

文錦繡請安向來都是不早不晚,排在中間,如今雖然徐姨娘、江姨娘都來了,陳姨娘、馬姨娘、彭姨娘卻都還沒到。

她自己來的早,卻說別人來的晚了。

文錦繡上前,沒有搭理方姨娘,只給廖氏行了禮。廖氏指着文錦繡向公卿夫人們介紹:“這是文姨娘!”文錦繡盈盈的向衆人行禮。

王五夫人笑着對旁邊的婦人道:“是承寅新擡進府的姨娘!江南文家的嫡女。”那女子雖然生的溫柔,然則眉間有幾分倨傲,她穿着品紅色繡黃色牡丹的褙子,頭上珠翠環繞,氣度逼人。

她聞言仔細打量了文錦繡兩眼,然後拿着帕子掩嘴道:“瞧着有幾分姿色氣度,到底是嫡女,比不知道哪裏出來的泥腿子和庶女強多了!”她雖然掩着嘴,可聲音不小,在場的人全都聽見了。

方姨娘和江姨娘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徐姨娘倒是泰然自若。一時間場間竟然沒人敢答話。

看來是哪位公主了。文錦繡暗想。

果不其然,王五夫人嬌笑着對那女子道:“您是公主,皇室貴胄,等閑人自然瞧不上眼。”那女子哼了一聲,有些得意。

場間一位穿雪青色百鳥紋蜀錦褙子的婦人就嬌嗔一聲:“啓安!”

啓安公主頓時有些讪讪,叫了那婦人一聲:“姐姐…”

這兩位,原來就是德順公主和啓安公主。周承寅的胞妹。

文錦繡裝作不經意打量兩眼,發現兩位公主與周承寅長得并不相似。周承寅長得并不像建永皇帝,可能像先皇後多些,如今看來,兩位公主倒肖父親。

然後廖翰林家的廖大奶奶和恩壽候劉夫人都出來打圓場,又熱鬧起來。陳姨娘、馬姨娘和彭姨娘都帶着孩子來了。院子裏一下可不是吵鬧了起來。

恩壽候夫人就有些感慨道:“還好是女孩子,若是男兒,恐怕是要雞飛狗跳了!”也不知只是單純感嘆還是說周承寅子嗣凋零。

廖氏的臉色不大好看。還是王五夫人上前握了恩壽候夫人的手,“有什麽自有你媳婦兒操心,嫂嫂含饴弄孫不就是了!難道還嫌孫子多不成?可憐我千年的媳婦兒還沒熬成婆,要看婆婆的臉色!”

啓安公主笑的明朗,對王五夫人道:“姨母婆婆早就過世了,德昌弟弟又娶了妻,這樣你還敢說自己沒熬成婆?!”

王五夫人直接給她一個白眼:“就你敢揭我的皮!也是慧瑜你托在我姐姐肚子裏,做了公主,天下間哪有做媳婦兒的沒看過婆婆眼色?!”

場間的人都笑了起來。

德順公主就為廖氏解圍:“載澄如今在上學呢!”指了廖氏懷裏的孩子:“這不有一個男兒嗎?怕是過幾年也要雞飛狗跳了!”她輕輕笑着,“可要我嫂嫂操心了!”

廖氏就道:“原就是我的本分。”不鹹不淡的,讓恩壽候夫人和兩位公主都皺了皺眉。

廖氏已經難以生育,就算周承寅今後兒子衆多,與她也沒什麽關系了。

說說笑笑間吉時到了。

廖氏把孩子給了乳娘,杭嬷嬷領着丫鬟擺上洗三用具,一個裝着溫水的金盆擺在鋪了艾綠圍子的桌上。産婆拿着帕子沾了水,作勢給周載浩洗了洗腳,說了幾句吉祥話,整個儀式就結束了。

廖氏率先往盆裏扔了一個赤金的長命鎖。

童夫人的眉頭動了動。仍在盆裏的東西都是給産婆的打賞,廖氏給了這麽多,自然是想表示歡喜,那麽像廖家、劉家以及兩位公主自然不會小氣。只是若是真的心疼孩子喜歡孩子,有什麽東西私下補貼給向氏,或者直接記在周載浩名下就是了,哪用得着這麽明晃晃的放在表面。

不過做給別人看罷了。

然後是恩壽候夫人、王五夫人、德順公主、啓安公主、廖大奶奶、還有童夫人。扔的都是長命鎖、項圈、玉佩等物。接下來就是姨娘們,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只扔了些金銀锞子。

文錦繡是最後一個,往盆裏扔了兩個八分的金锞子,比起前面的徐姨娘、江姨娘來說,已算多的了。

王五夫人看了文錦繡一眼。文錦繡回她一個燦爛的笑。

衆人去了跨院聽戲。文錦繡對戲劇完全沒有興趣,只覺得吵吵嚷嚷的,唱些什麽又聽不懂,咿咿呀呀的都是狗血。

王五夫人聽了一會子,就起身要去上官房。廖氏要讓玲月給她帶路,王五夫人卻道:“你這也卻人手,找個小丫鬟帶路就行了”指了文錦繡,“讓這位新來的姨娘陪着我路上說說話!”

廖氏看了文錦繡一眼,點頭同意了。

文錦繡只能起身跟在王五夫人身後。那小丫鬟帶着她們走了小半個院子才到,王五夫人打發那小丫鬟在外頭等着,自己和文錦繡進了官房。

文錦繡站在外間,淡淡道:“妾身不用上,就在外頭等五夫人罷!”王五夫人笑着點點頭,自己掀了簾子進去。文錦繡倚在牆上,卻隐約聽見一陣說話的聲音。

“早知道我就不來了,不是聽戲就是抹牌,忒沒意思!”

另一個女子就勸:“皇長姐不來,你也不來,我一個人來又有什麽意思?還不讓人看笑話?咱們姐妹就當做個伴!你在公主府雖然婆婆不敢壓你,可你難道就能不賢德了?哪有在外邊自在…”

那女子嘟囔:“也是…不過一個丫鬟生的孩子,還當寶貝了!難怪皇長姐不來!”

“皇長姐自然看不上,可皇兄這麽多年只有一個嫡子…”

應該是德順公主和啓安公主。而她們口中的“皇長姐”自然就是長公主長福公主了。

文錦繡看了隔開屋子的簾子,有些啼笑皆非。

王五夫人出來了,她自己走到架子邊,拿澡豆淨了手,又用帕子擦幹了,才走到文錦繡身邊。只含笑說了一句:“走吧。”

文錦繡沉默的跟在他身後。

“有些事,天不從人願。”她停下腳步看向文錦繡,說的誠懇:“我敢說,我無愧于心。”

既然無愧于心,怎麽不娶了文玉妝?又為什麽把她帶到這來讓她聽那一番話?又對她解釋什麽?不過想把髒水潑在長福公主身上罷了,長福公主瞧不起丫鬟出生的向姨娘,連兄長庶子的洗三禮都不來,又怎麽可能瞧的起商賈文家。

文錦繡笑得絢目,“五夫人出身高貴,夫家更勝一籌,王家在朝堂文臣武将都有門路,區區文家怎麽高攀的起。”

這樣的家族,怎麽不惹人忌憚。

若再搭上文家,皇帝恐怕寝食難安。文人的筆杆子,武将的兵權,再加上文家的錢財,王家又尚了公主,勉強都算得上正統,還有什麽事做不了?

除卻出身,文錦繡各方各面都是個不錯的兒媳人選。

王五夫人想,只是世間大多以出身論英雄,王家娶個商人女做媳婦,如果只是有失顏面的問題就好了。

她笑着拍了拍文錦繡的肩膀:“你是個好的,自有大好的前程。”

二人氣氛融洽的回了聽戲的院子。

文錦繡向王五夫人行了禮,準備回座。

戲臺上的伶人水袖高甩,身姿袅娜,嗓音婉轉,銅鑼鼓聲咚哩啷哐,女子的不甘,男子的悔嘆,全都冗雜在一起,人生如戲,可戲臺又怎麽唱的盡,說的清。

“将來的事,誰又說的準呢?”

文錦繡的笑容與往日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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