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眼藥

? 徐姨娘今天寅正就起身了,這還是當初剛到皇長子府時候的習慣。她洗漱完,穿了件家常的秋香色素面褙子,跪在了內室佛龛前的蒲團上。

她已經很少穿鮮亮的顏色了,只有王爺到雨蕉園來,才會好好的捯饬自己。一個以色侍人的小妾,過了如花似玉的年紀,又還能剩下多少風韻?好在她還有幾分顏色,好在她伺候了王爺多年。

那年采選,她從父親的掌上明珠變成皇長子的小妾。那時皇長子年輕,說是小妾,也不過是個丫鬟罷了。可這後院沉沉浮浮這麽多年,那些個丫鬟,再生的貌美,再心比天高,又落得個什麽結局呢?

是福是禍,是早就定了的命數罷了。

可有些東西,有些執念,總要圓滿才是。

“您說是罷?菩薩。”徐水姻對着菩薩虔誠的磕了一個頭。

她這次禮佛竟足足進行了兩個時辰。香草看在眼裏,焦急的在外間團團轉,卻不敢上前打擾。直到徐姨娘自己起身,身子一個踉跄,香草趕緊上前扶住了她。

徐姨娘撫了撫自己的額頭,對香草擺擺手,“我大約是跪得久了,扶我去外邊坐坐。”香草趕緊應是,扶着徐姨娘到了外間的八步床上坐下,又是捶腿又是按肩,嘴裏還擔憂的問:“姨娘餓了罷?您早上只用了兩塊綠豆糕…”

一說起綠豆糕,徐姨娘就直犯惡心。那般甜膩的東西,徐姨娘做的順手,也做得好,可任哪樣東西,做了十餘年,都會膩煩。

也不知道這個文錦繡怎麽吃得那麽開心!

到底是年紀輕…這樣想着,徐姨娘又有幾分羨慕。香草讓管膳食的丫鬟提了食盒進來,把手上的活計讓給了另一個大丫鬟香芹,自己親自給徐姨娘布菜。

香芹不情不願的上了手,看着熱心的香草,不由撇了撇嘴。

香草把食盒裏的碗碟拿出來,只有一碗白粥,還有幾碟時令小菜。比起府裏其他姨娘來說,已經算寒碜了。而如今雖然是夏日,離用早膳卻已經過了近一個時辰,菜已然涼了,只有粥還是溫熱。

香草喏喏的喊了一聲:“姨娘…奴婢讓廚房重新送罷?”

徐姨娘卻毫不在意,“大熱天的,丫鬟來回跑也艱難。”擺手讓香芹退下,自己拿了筷子吃了起來。她姿态矜持,動作斯文,許是剛禮過佛,對着小半桌素菜,竟有幾分慈悲意。

香芹看了就更不屑了。好歹是府裏的主子,竟自己作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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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徐姨娘特意挑了周承寅在怡芳居的時候去看陳姨娘。

她素來和陳姨娘要好,但甚少在周承寅在怡芳居的時候來這。雖然陳姨娘有些不悅,可周承寅高興她們關系和睦,陳姨娘又哪敢把不悅表現在臉上。只得歡歡喜喜的迎了徐姨娘進屋。

徐姨娘看見周承寅的時候十分驚訝:“王爺也在這兒啊?!”然後趕忙提了裙子滿臉愧疚的對陳姨娘道歉:“那是我不巧了!我原本只想來看看萱姐兒…我這就走!”

周承寅都看見徐氏人了,陳姨娘就算想趕也不能趕。她心裏翻了個白眼,卻動作飛速的拉了徐姨娘的手,責怪道:“這是什麽話?難道我這不歡迎你不成?快進來!萱姐兒盼着你好久了!”

徐姨娘這才半推半就的進了屋,給周承寅行禮。

周萱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頑,周承寅溺愛的看着她,不時問她兩句話,周萱輕聲細語的答了,周承寅就會慈愛的摸摸她的頭。

周承寅在女兒面前總是個慈父,對兒子卻嚴厲。

要是以往,看見這樣的場景徐姨娘總會濕了眼眶,想起她失去的三個孩子。而如今她只是握緊了拳頭,心中滿是勢在必得。

她笑着在周萱下首坐下,關切的問萱姐兒:“萱姐兒今個氣色不錯,今年夏天格外熱些,讓你姨娘給你多做些降暑的東西。”

周萱也從不把她當外人,馬上拉着臉訴苦:“徐姨娘你不知道!這麽熱的天,我每日還要描五頁紙的大字!每天寫的手又酸又痛不說,還滿頭是汗!”

周承寅笑着看她,居然開起了玩笑:“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你既然不喜習字,那你以後做個街上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俗婦人好了!”

周萱馬上意識到父親在笑話自己,朝他做了一個鬼臉,撒嬌道:“爹爹欺負女兒!”惹得周承寅哈哈大笑。

大人的世界總會牽扯到孩子。周萱在周承寅面前,總是開朗活潑的。

陳姨娘看了不由十分欣慰。她上前摸了摸周萱的頭,半是溺愛半是告誡:“也沒個正形!”

周萱嘻嘻的笑了。

徐姨娘卻更關心周萱的衣食住行,聽得周萱的話不由來了兩分疑問問陳姨娘:“難道你這兒冰不夠用?不過寫個字就惹得滿頭大汗?不如把我的冰挪了給萱姐兒罷?我沒什麽,萱姐兒可是王府的大小姐!”

陳姨娘哪會當着周承寅的面要她東西,可是順道在周承寅面前訴訴苦卻是做的極為順溜。她馬上拒絕徐姨娘:“我哪能要你的份額?你自個兒身子不好,夏日沒有冰要怎麽過?我和萱姐兒好好的,往年不也這麽過來了!”

徐姨娘笑的羞澀:“我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是文姨娘,王妃把自己和向姨娘的冰都撥給了她,她也用不完,說分些給我,所以我才有冰挪了給你用!不然我自個兒病了,不是給王妃添麻煩嗎?”說着,微笑的看着周承寅,似乎在等他認同。

周承寅聽了直皺眉。

十年夫妻,廖氏的心思,他怎麽不明白。

陳姨娘一聽是文錦繡的,自然知道廖氏的手段,就更加不想要了。她雖然不聲不響收了自己二百兩銀子,可王爺卻再也沒去過梨香院,想到這裏,陳姨娘心中冷哼。

到底是低賤的商戶裏出來的,再有錢,眼界也不過如此了。之前日子過得好,不過是府裏人看她得寵不好下手罷了!

“既然是王妃賞了文妹妹的,文妹妹又給了徐姐姐你的,妹妹我又怎麽好要?王妃既然賞了文妹妹那樣多的冰,自然有王妃的道理。”在周承寅面前,陳姨娘一向稱徐姨娘為姐姐。

“既然文氏和徐氏都有心,你就收下好了。”周承寅淡淡道。

陳姨娘心中一驚,急急的推辭:“王妃那裏…妾身…”話還沒說完,卻被周承寅粗暴的打斷:“夠了!你敢質疑本王的決定?!”

陳姨娘翕了翕嘴,最終低下了頭,喃喃應是。

周萱在一邊吓得瑟瑟發抖。徐姨娘忙上前樓了她,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別怕!別怕!你爹爹只是心情不太好…”然後嗔怪的看了周承寅一眼,“王爺也真是的!萱姐兒還在這兒呢!”

周承寅揉了揉眉心,有些愧疚,卻又松一口氣,“水姻…還好有你。”

立在一旁的陳姨娘臉色脆弱蒼白,心中卻是恨意滔天。她小聲的喚周承寅,弱弱的為自己辯解:“王爺…妾身是害怕…”

周承寅冷眼看着她。

陳姨娘兩道柳眉蹙氣,眉間幽怨含愁,不是不懂周承寅眼中的冰冷,可她還是硬着頭皮說:“王妃賢德…妾身出身卑微…哪敢擾了王妃的事…”她眼中有瑩瑩淚水,卻強忍着不讓它流下,惹人憐惜,“妾身…不是故意惹王爺動怒…”

徐姨娘安撫好周萱,一把扯過她,生生掐了這動人一幕,“你快瞧瞧萱姐兒!到底是她生母,你也顧顧孩子…”然後扯了帕子抹了抹眼角,“別像我一般…”

周承寅啼笑皆非。他搖搖頭,竟然說不出自己心裏是什麽情緒。

一個母親,第一時間想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為自己辯解,給別人上眼藥。

周承寅幹脆起身,對着一屋子錯愕的女人,他擺擺手,“本王出去走走。你們好好照看萱姐兒。”他頓了頓,又強調一遍,“既然文氏想做好人,你就由她去吧!”說着大步跨出了內室。

陳姨娘一時間不清楚他到底是維護文錦繡還是不滿文錦繡。

徐姨娘卻捏着帕子道歉:“是我的錯!我也是看着萱姐兒太心急了…你知道我這毛病的…”她拉了陳姨娘的手,滿臉愧疚的求她原諒,“我對不住你…害你被王爺責怪…”

陳姨娘不着痕跡的避開徐姨娘的手,費了好大力氣才忍住心中怒火,“不用了,你身子也不好,早些回去歇了吧。畢竟我是萱姐兒生母,她的事自有我操心。”暗指徐姨娘多管閑事。

徐姨娘十分失落,“也罷!我就不擾了你了。原是我的錯,你不原諒我也是應該的。”說的陳姨娘一口氣堵在胸口,她想要譏諷兩句,徐氏卻馬上告辭帶着丫鬟走了。

陳姨娘恨恨的把帕子甩在地上。

回到雨蕉園的徐姨娘沐浴焚香後,帶着微微的笑意虔誠的給菩薩上了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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