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葛蓮(三)
? 周承寅在外院忙的熱火朝天,整個京都也不平靜。
先是鐘皇後的娘家兄弟固山伯襲了五城兵馬司總指揮使一職;又是鐘皇後相中了梁國公家的嫡次子,想要下降德儀公主;再是臨近中秋,鐘皇後主持中秋宮宴準備大辦。
而這個時候皇帝吃多了冰碗,竟然得了傷寒,病倒了。
他忙着接手朝堂的事,這件事要商量,那個大臣歷經兩朝又要安撫,還要和新起的不成氣候的鐘皇後的勢力對峙。
然後後院起火了。
幸好楚弈讓他帶的是程大夫,而不是禦醫院的太醫。不然傳到鐘皇後又或者哪個大臣耳朵裏,雖然不是大事,卻總要扯皮一陣。
這個時候,他哪有心思扯皮。
文錦繡在丫鬟行刑前趕到的德興院。
德興院裏的板凳一字擺開,玲月、葛蓮、采珠、采春、迎春...幾個孔有武力的粗實婆子拿着板子站在幾人後面,手裏的板子隐隐有紅跡,不知是紅漆老舊,還是前人的血。
文錦繡看見了那個幫她嘗酸梅幫她捎酸梅的小丫鬟。她皺起眉頭,這個小丫鬟叫什麽?
于是她拍了拍含娟的肩膀。含娟下去,青萍走上來補上了含娟的位子。
廖氏當着周承寅的面通知了讓她管理後院主事。
文錦繡莫名其妙得了掌管後院的權力。她本想拒絕,但看見周承寅疲憊的臉色,到底還是把話咽在了嘴裏。
周承寅問杭嬷嬷:“準備行刑了?”
杭嬷嬷道:“準備好了,就等王爺吩咐。”
周承寅點頭,對文錦繡道:“今個兒叫你來就是告訴你讓你以後處理後院事務。你明個兒與王妃交接,有不懂的問王妃,再有大事派丫鬟來外院找菀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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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錦繡只能壓下心中的疑問,行禮表示自己的管理好後院的決心。
“那你就下去罷!”周承寅道。文錦繡心裏嘀咕叫她來就說了這麽一句話,塞給她這麽一爛攤子,卻還是行禮退下。
走前就聽見周承寅對杭嬷嬷道:“行刑罷!也讓那些人看看,心裏警醒警醒!”
文錦繡趕緊出了正房門,看見了迎面而來的含娟。
含娟小聲的把事情大概說了一遍,“...那個叫葛蓮的小丫鬟被玲月牽連了!”
文錦繡擡眼看了看那個叫葛蓮的小丫鬟,不像別人的恐懼害怕,她的眼淚只停留在表面上,眼裏有種慶幸不像慶幸,悲哀不像悲哀的東西。
“是不是牽連還不一定呢!”文錦繡道,給含娟使了個眼色。
這下全看命了。葛蓮心想。
三十大板,如果這個婆子打的重點,她就會死掉,如果這個婆子打的輕點,她就會活着。
可是她才進王府兩個多月,這個婆子她根本不認識。不然還能把文姨娘賞給她的二兩銀子賄賂這個行刑的婆子...
文姨娘...
想到這裏,葛蓮心裏又生出一絲希望。剛剛她看見文姨娘進了廳堂,如果文姨娘出來的及時,會不會看見她這個幫她傳過東西的小丫鬟,然後幫她求下情?
葛蓮艱難的回頭,剛好看見立在門口的和含娟說話的文姨娘。
粗使婆子狠狠的踢了凳子兩腳,那凳子本就窄,葛蓮的心思又不在這上頭,當即震的葛蓮一下摔了下來,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摔了個底朝天。
她捂着屁股大聲的哭着,好似看見了救命稻草一樣的喊文錦繡:“文姨娘...您救救我...”
文錦繡扶着青杏的手悠悠的走了過去,走到一半的時候玲月刻毒的眼光一下投了過來,仿佛要吞噬了她一般。
杭嬷嬷在門口長嘯一聲——“行刑!”
每個丫鬟身後都站着兩個粗使婆子,聽得這話馬上掄起板子,走到板凳兩邊,對着板凳上的人一下一下的打了起來,前面站着的小丫鬟一邊面色慘白的看着,一邊聲音顫抖的數着數。
“一、二、三、四、五...哇...六...嗚...”
年紀小的丫鬟數着數着就哭了起來。
文錦繡走到玲月跟前,看着玲月怨恨的臉,慢慢道:“真是可惜了。”
“王爺王妃指了我掌管王府事宜,你可真是可惜了——”
随着皮開肉綻的聲音,玲月的痛苦越來越大,這種痛楚已經開始慢慢浸入筋骨,她咬牙都難以撐住,加上文錦繡的話讓她腦子一陣眩暈,直直的翻了個大白眼。
“王妃怎麽不保你呢?王妃平日裏可是待你十分親厚的。”
“你可真是可惜了——”
作為別人的一條狗,卻沒有當狗的直覺。忠心為主當然好,可是作為一條狗,只要聽話,然後聽話的死去就夠了。
玲月暈了過去。
葛蓮經歷了開始的痛苦,卻漸漸清醒。
這次恐怕要活了。葛蓮默默的想。轉頭看看左邊昏過去死狗一般的玲月,又看看右邊去了半條命的采春。她也聽到了文姨娘的話,但她聽不懂文姨娘的話。
不要和這種人作對才是。葛蓮心想。
也不要讓我不好過。葛蓮又想。她看着癱在長凳上不省人事的玲月,居然咧嘴笑了,她笑得有些開心,又有些天真。只是這樣血腥的場面,讓她的笑染上幾分陰森。
打完三十板子,迎春當場沒了生息。
采春、玲月年紀大些,好歹保住了一條命,采珠年紀小,下來時已經奄奄一息了。
給葛蓮行刑的兩個婆子看着只能算“吃了苦頭”的葛蓮,心裏想着文姨娘對玲月說的話。
以後可是要在文姨娘眼皮子底下過活!文姨娘有的是錢,指縫裏漏出一點,都夠她們嚼用好久了。這個葛蓮好像和文姨娘有着什麽關聯...不過也不是她們這種粗使婆子想的了,就當給文姨娘賣個好。
第二天文錦繡去德興院請安的時候,廖氏也沒有再為難她,幹脆利落的讓芯月交接了賬冊,還讓杭嬷嬷指導她處理府裏的事務。
杭嬷嬷卻沒有給文錦繡好臉色。但是同樣的,也沒有給廖氏好臉色。
一個本是該擔起責任的卻撂挑子,一個是憑着小妾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順的管起了王府後院的事。杭嬷嬷是個重規矩的人,她哪個都不喜歡。
可是文錦繡把內務府送來的中秋節用的菊花和螃蟹井井有條的分給了姨娘們,卻把給方姨娘的螃蟹換成了燕窩;又給廚房的撥了銀錢做月餅,針線房也得了補貼在趕丫鬟們過節穿的衣裳,京中勳貴人家的節禮都理得清清楚楚,甚至拿出自己的銀子給府裏的下人們一人發了五十文安撫人心...
這下連杭嬷嬷都挑不出錯來,心裏只能嘆氣,卻又不得不承認周承寅選對了人。
這個後院裏,怕是沒哪個姨娘能處理好這些事。
文錦繡把手中的紙條燒了個一幹二淨,看着院子裏燥熱而陰沉的天氣,想着京城山雨欲來的局勢,只說了一句:“起風了。”
文家長房文錦紹妻子羅氏的父親,是五成兵馬司城西副指揮使。
而皇帝漸漸好轉,看了周承寅處理朝政的手段,破天荒的稱贊了他兩句,還對鐘皇後說:“朕也算後繼有人了。”
鐘皇後的表情和心情可想而知。她沒等中秋到來,就迫不及待的給梁國公陸家下了懿旨,令梁國公二公子陸悅晖為驸馬,尚德儀公主。
陸家恭敬的接了旨,準備起尚公主的事宜卻慢條斯理,拖拖拉拉,還美其名曰公主乃天潢貴胄,須得小心對待。
文錦繡看着王府禮單上,皇帝身邊的雷公公送來的幾壇子酒和一些物什,心裏突然有了想法。
她馬上叫了寶燕進來,對她道:“你去請了王爺過來,說回禮的事我拿捏不清,讓王爺過來一趟。”
寶燕有些害怕,站在原地為難道:“菀禾姑娘在外院呢,奴婢不敢去...”
文錦繡一愣,“菀禾?是誰?”
周承寅雖然說過她可以去找菀禾,可是她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寶燕的腳一直在原地蹭阿蹭,“菀禾是杭嬷嬷的女兒...不是府裏的下人...一直在外院服侍王爺...王妃原先想讓菀禾姑娘做姨娘的...菀禾不答應,杭嬷嬷也不答應...王爺為此還發了脾氣...”
“菀禾多大了?”文錦繡奇怪的問。
“菀禾姑娘二十有五了,總是不肯嫁人,又不肯做姨娘,偏生杭嬷嬷和王爺都由着她...”
文錦繡不以為然:“不嫁就不嫁呗,誰說女子非得嫁人?”文錦繡斜觑寶燕一眼,調侃道:“寶燕你不會是想嫁了罷?!”
寶燕一下跳起來:“哪裏!哪裏!”
“那你好端端的,提什麽嫁人啊!”
寶燕吶吶:“是奴婢姐姐...她年紀到了,姨娘你最近又管着府裏,奴婢娘讓奴婢來求個恩典...想讓你幫着指個好的。”
文錦繡摸摸寶燕的頭,“有什麽事直說就是了,咱們沒必要拐彎抹角的。至于你姐姐寶琴...我會看着辦的。”
寶燕點頭如小雞啄米。
“只是我看着好的,對你姐姐好不好誰又知道?”
聽得文錦繡的話,寶燕又有些猶疑。
文錦繡沒給她多想的機會,一拍她的頭,教訓道:“你還不去辦事?!小心我把你也嫁出去!”
寶燕憨笑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