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朱氏到了壽眉堂, 人還沒進屋, 哭聲便傳了過來:“老姐姐,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說話間, 她被柳從依攙扶着,進了堂內,瞧見榻幾前坐着的穆老夫人, 她拿帕子擦着眼角, 哭成了淚人。

朱氏錦衣華服上沾染了塵土, 發髻淩亂,額頭上還有一處傷口流着血, 看起來好生狼狽。

穆老夫人看她這幅樣子,心中大駭,忙讓陳嬷嬷去親自扶她坐下:“這是怎麽回事, 好端端, 怎就搞成了這般模樣?”

朱氏哭得泣不成聲, 眼淚刷刷往下落, 半天說不出話來。

穆老夫人只得将目光落在朱氏的貼身婢女身上:“從依, 你說。”

柳從依是前任吏部尚書之女的事, 穆老夫人是知道的,她小小年紀家中遭遇這等變故也是可憐。穆老夫人看她知書達理, 又頗通詩書,對她的感官也是不錯。

穆老夫人知道, 她這位表妹一直中意柳從依, 雖然如今留在身邊做了丫鬟, 但一直盼着她父親洗刷冤屈之後,她能夠恢複大家閨秀的身份,給自己做兒媳婦。

柳從依此時聽到穆老夫人問話,她上前屈膝行了禮。

想到方才朱氏交代自己的,她緩聲禀着:“回穆老夫人,我家夫人今日上街原本是打算看幾樣頭面的,誰知半路上遇到了一輛馬車,沖撞了我家夫人,致使夫人從轎子裏摔了下來,才成了如今這般模樣。偏偏那馬車的主人好生無禮,不僅沒有下來道歉,甚至連面兒都沒露,就趕着車走了。”

等柳從依說完了,朱氏哭得更兇,泣不成聲的樣子:“老姐姐,我這麽從轎子裏摔出來,算是沒臉見人了。您可得替我做主啊!”

穆老夫人聽得臉色有些不大好看:“何人如此大膽,當街攔路,置京中法度于無物?”

他看向一旁的兒子:“這事你可不能坐視不理,總要找到那人,好好處置才成。”

穆庭蔚放下茶盞,觑了眼朱氏和柳從依,對着穆老夫人颔首:“母親,這事總得問清楚才好。”

穆老夫人有點兒不明白:“問清楚什麽?”

穆庭蔚眼皮略擡了擡,問柳從依:“那輛馬車怎麽沖撞了你家老夫人,說清楚些。如此這般含含糊糊,叫本公如何替你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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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從依心裏咯噔了一下。

穆老夫人幼年曾寄居在朱家,朱家也算對穆老夫人有恩,所以朱氏和穆老夫人這對表姊妹的關系也格外親近。

因着這層關系,朱氏雖然潑了些,但只要無傷大雅,穆老夫人對這個表妹一向是縱着的。

今日這事原本禀報給了穆老夫人,穆老夫人是不會細問的,只會立刻找人查出今日街上那輛馬車是誰家的,然後替朱氏出氣。

鎮國公政務繁忙,平日也不插足這等小事,不會去刨根問底。所以來的路上,柳從依和朱氏并沒有商議着如何仔細禀報,只想着囫囵過去,得個體面就是。

然而此時誰也沒料到,鎮國公會突然有此一問。

如何沖撞了?今日這事若真細細說來,對朱氏也是沒好處的。

柳從依抿了抿唇,看向旁邊坐着啼哭的朱氏。

不僅柳從依無措,這會兒朱氏也有些傻眼,哭聲都止了好一會兒,直到看見柳從依求助的眼神,她匆忙閉了眼睛繼續哭啼。

柳從依:“……”

朱氏這明擺着讓她看着辦的樣子,柳從依心不免揪了起來。

“怎麽不說話了?”穆庭蔚再次出聲,聲音不急不緩,卻頗具威勢。

穆老夫人此時經兒子提醒,也覺得自己方才草率了,便跟着道:“從依,你把今日在街上發生的事交代清楚,才好為你家老夫人做主。”

柳從依閉了閉目,心一橫,斟字酌句着道:“那輛馬車走在路中間,我家老夫人的轎子過不去,便讓他們讓一讓。可那輛馬車不讓,一直跟我家老夫人僵持着。因為僵持太久,轎夫沒站穩,摔了一跤,我家老夫人也跟着從馬車上摔了下來。”

穆庭蔚鼻端發出一聲輕嗤,不等自己母親說什麽,他淡淡道:“想好了再說,別回錯話。”

被穆庭蔚冷冽的目光掃過,柳從依覺得後背上有千萬根針齊齊紮過來,身體都僵硬了。

她偷偷去瞄朱氏,朱氏卻不看她,分明是把所有的事都推給她來解決了。

柳從依心裏憋悶,又不能說什麽,只颔首應了句:“奴婢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有半句虛假。”

穆老夫人聽着,琢磨片刻:“如此說來,是轎夫不力,致使你家老夫人摔成了這幅樣子。不過那馬車如此猖狂,确實可氣,定要找到那人不可!”

“不必找了。”穆庭蔚飄飄然說了一句,見所有人朝着他這邊看來,他神色依舊淡淡,對着外面喊了聲,“橙衣,你進來。”

橙衣聞聲走了進來,對着穆庭蔚和穆老夫人行禮。

朱氏的哭聲徹底沒有了,只目光看着突然進來的侍女,心裏直發毛。總覺得事情的進展,似乎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穆庭蔚看向橙衣,問:“方才柳從依說你們馬車在路中間擋了秦老夫人的道兒,還僵持着不肯讓路,可是真的?”

你們?

朱氏和柳從依都有些傻眼。

如今進來的侍女雖然她們沒見過,但看樣子明顯是鎮國公的人。

那街上那輛馬車裏坐着的人是……

橙衣不卑不亢地回答:“回公爺,老夫人,是秦老夫人的轎子在正中間,我們的馬車在右邊走着,當時的情況,秦老夫人的轎子往左邊動一動大家都可以過去,可秦老夫人堅持要走中間,讓我們後退給讓路,很是嚣張。”

朱氏哆嗦了一下,直接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你胡說!”

穆老夫人徹底看不懂了:“你們各執一詞,到底誰說的是真的?馬車裏坐着的又是誰?”

橙衣看了眼旁邊穆庭蔚遞來的眼色,颔首:“回老夫人,馬車裏坐着的是我們鎮國公府小公子。”

穆老夫人斂眉:“是安哥兒?”

橙衣按照穆庭蔚方才來之前的囑咐繼續回話:“這幾日小公子一直悶在竹苑讀書寫字,夫人怕他悶壞了,便讓奴婢帶他出來透透氣。誰曾想,就撞上了秦老夫人。當時秦老夫人的小厮十分嚣張地叫罵,還,驚着了我們小公子。”

聽橙衣這麽一說,穆老夫人的臉色頓時不好了。

“安哥兒如今怎麽樣了?”穆老夫人焦灼問上一句。

橙衣颔首:“只是受了些驚吓,所幸并無大礙,老夫人不必擔憂。”

朱氏卻聽得十分糊塗,早忘了哭訴,一臉驚詫地望着穆老夫人:“老姐姐,這,鎮國公府何時多了個小公子。”

穆庭蔚帶了尤旋母子回帝京的事還未來得及公之于衆,秦延生也并不曾給朱氏提及此事,以至于她尚不知曉。

穆老夫人以為秦延生早跟她說了,如今看她詫異,也跟着意外了一下。

她神色頓了頓,沒應她的話,只是問:“你轎子堵在路中間,讓我安哥兒給你讓路,是不是真的?”

朱氏不知道所謂的安哥兒是誰,但如今也大致明白了,應該就是她這位老姐姐不知哪裏弄來的孫兒。她這位表姐想抱孫子想了許多年,如今莫非是抱養了一個?

可也不對,剛剛橙衣好像還提到什麽夫人,明顯說的不是穆老夫人。

這國公府上,還有別的什麽夫人?

朱氏琢磨着,讪讪地笑:“表姐,我不知道那是安哥兒的馬車。”

穆老夫人冷着臉:“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不是安哥兒的馬車,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你是命婦,就要端出命婦的樣子出來,到處招搖個什麽勁兒?又是坐轎子,又是讓人給你讓道兒,我出門也沒你這般張揚!”

朱氏顫了顫身子,目光觑向一旁的柳從依,一臉求助的神情。

被朱氏一盯,柳從依頓了頓,硬着頭皮上前跪了下去:“穆老夫人,這事是奴婢的錯,老夫人一直在轎子裏沒有出來,是奴婢覺得前面的路可能有些窄,所以讓小公子的馬車讓一讓,誰知道竟出了這樣的事。奴婢驚擾了小公子,又損了我家老夫人的臉面,請穆老夫人責罰。”

柳從依突然上前把一切攬在了自己身上,穆老夫人楞了一下,掃了她們主仆二人一眼,哪裏看不明白柳從依是出來頂罪的。

朱氏還真是沒白疼這丫頭,什麽錯都敢認。

穆老夫人嗤了一聲:“你有錯,你家老夫人也好不到哪兒去。別以為有國公府撐腰,我縱容你們,你們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随後又看向朱氏:“你也一把年紀了,為着延生想想,別給他身上抹黑,讓百官非議。”

朱氏顫巍巍應着是。

穆老夫人嘆了口氣:“今天這事,到底怎麽回事我也不追究了,你回去吧,好好在家裏反省,一個月內沒什麽事不用再出門了。”

這是要讓她禁足一個月?

朱氏心裏不大情願,但又知道鎮國公不好得罪,她還得仰仗眼前這位老姐姐,只能讪讪點頭。

臨走前,朱氏還是壓不下心中的好奇,多問上一句:“老姐姐,那個安哥兒的事……”

穆老夫人投來一記警告的目光,朱氏心裏一顫,悻悻閉了嘴,起身告退了。

等朱氏走了,穆老夫人看向兒子:“延生不是知道安哥兒的事嗎,怎的你表姨母不知情?”

“許是沒提。”穆庭蔚随意應着。

穆老夫人嘆了口氣:“先讓她消停一個月,等你要娶尤氏的事散布出去,她只怕還得鬧騰。”

穆庭蔚看了眼穆老夫人,默了須臾:“母親心軟,念及舊情,但若朱氏以後事情做得過分,您也不能太護着,縱得她越發跋扈嚣張。”

穆老夫人沉吟半晌,沒有說話。

——

從鎮國公府出來,朱氏在柳從依的攙扶下上了轎子。

回府的路上,朱氏拍了拍柳從依的手,笑盈盈的:“從依啊,我果真沒白疼你這些年,關鍵時刻,還是你對我好。剛剛若非你攬了錯,我那表姐只怕要借着這個由頭數落我半晌。”

柳從依颔首:“夫人對從依有恩,從依一輩子都會敬重夫人的。”

朱氏嘆了口氣:“你性子這樣好,又溫婉聰慧,我真恨不得你跟延生能早早成婚,我也好及早抱上孫子。唉,延生說會為你父親平反,也不知到底什麽時候能讓你脫離奴籍,也是愁人。”

朱氏是很中意柳從依做自己兒媳的。

兒子娶了高門大戶的千金,那些姑娘一個個眼睛長到頭頂上,必然對她這婆婆不尊重。若是往低了娶,尤旋那樣的商戶女也實在讓人看不過眼,有失身份。

這思來想去的,還是從依這樣的好,對她孝敬,等脫離奴籍還是忠良之後,她還能跟着博個美名呢。

她琢磨着,眼珠轉了轉:“對了,今晚上你親手做幾樣延生喜歡的菜,我把他叫過來。你們倆,也許久沒好好說話了。”

柳從依聞此紅了臉,羞澀地垂首,嬌嬌喚了聲:“夫人……”

朱氏笑她:“你羞什麽,早晚是一家人。”

——

晚上秦延生回府時,得了朱氏的傳話,換下官服之後去了朱氏的寧安堂。

彼時朱氏正同柳從依說笑,見兒子過來,笑着招手:“今兒個怎麽回來的這樣晚?”

秦延生穿了件家常的月白色長衫,五官俊郎,舉手投足間儒雅清逸。

他對着朱氏行了禮,在旁邊的榻幾前坐下,柳從依上前為他斟茶,他看了眼沒喝,對着朱氏回話:“有些政務要處理,故而回來的晚了些,母親找孩兒可是有什麽事?”

“也沒什麽,”朱氏笑看了眼柳從依,道,“你政務繁忙,許久不來寧安堂了,從依做了幾樣菜,母親便想喚你過來咱們一起用。”

朱氏說着,讓人傳膳。

秦延生瞥眼間看見了朱氏額角上的傷口。因為是晚上,方才沒注意,這會兒仔細一瞧,倒是不輕的傷。

“母親額頭怎麽了?”

提及這個,朱氏便有些來氣了:“今兒個在街上栽了跟頭,不礙事,已經上過藥了。”

說到這兒,她琢磨着問:“鎮國公府上幾時多了個小公子,你可曉得?”

秦延生面色微變,端起茶盞呷上一口:“母親……已經見過了?”

朱氏搖頭:“見是沒見過,聽穆老夫人提了,好像叫什麽安哥兒的。今天若非遇見他,我也不至于如此狼狽。”

“對了,那個安哥兒是誰,鎮國公收了義子不成?多大歲數了?”朱氏又問。

秦延生放在膝上的拳頭握了握,徐徐笑道:“國公府的事,母親還是別打聽了。”

他說完站起身:“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不陪母親了。”

見他要走,朱氏急了:“怎麽說走便走了,晚膳還沒用呢,這可是從依特地做的,忙活了許久呢,你吃了再走。”

“我還不餓,母親用吧。”他說着,對着朱氏躬了躬身,退出去。

朱氏對着柳從依使眼色,柳從依忙追了出去。

寧安堂的院子裏,柳從依喚住了他:“大人!”

秦延生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柳從依抿了抿唇:“大人許久沒陪夫人用膳了,不如,還是等用了晚膳再走吧。政務再忙,總要顧惜着自己的身子。”

秦延生語氣淡淡,溫和中透着疏離:“你陪母親用吧,我晚些自己會用。”

他說完要走,柳從依急切跟上來:“大人是對從依有什麽不滿嗎?如果大人不想看見從依,從依離開秦家便是,不敢妨礙您與秦老夫人的母子關系。”

“為什麽這麽說?”秦延生擰眉,頓了頓才道,“柳大人被人陷害,致使柳家沒落。你是忠良之後,知書明理,我母親一直喜歡你,我又為何要趕你走?何況,我既答應了為你父親伸冤,自然會做到。”

柳從依眼眶微紅:“大人對從依,便只是這些嗎?或者,除了這些,大人心中對我還有埋怨。”

“大人當初在府外為我安置宅院時,還曾與我對弈品茶,說說心裏話。你與尤旋和離之後,接我入府,讓我侍奉在老夫人身邊,這五年來卻對我再無話說。是從依哪裏做的不夠好,惹大人生氣了嗎?”

秦延生負手而立,垂首望着她:“當初我為你找安身之所,是覺得你孤苦無依,身世可憐。又誤以為是尤旋善妒,在嫁給我之前逼迫你離開尤家,致使你漂泊在外。”

“若非後來尤旋去找你,說了那些話,我只怕至今被蒙在鼓裏。”他頓了頓,“原來,她沒有逼迫過你,是你在她出嫁前夕,自己一聲不響離開的。”

“我,”柳從依攥着帕子的手緊了緊,“我當時是因為……”

“因為什麽不重要。”秦延生打斷她,“柳姑娘,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一個茗兒問過你的問題。你說入京是為了給令父伸冤,尤旋對你那麽好,你入京後為什麽不尋她,反而默默接受了我給你的幫助,任憑外面傳出我養外室的流言?”

“當時我以為尤旋不容你,故而瞞着她在外面為你安置宅院。那麽你呢,你明知道她待你好,卻為何也瞞着她?”

“我……”柳從依咬咬下唇,一張臉白了些許,“我沒有想過那麽多,只是當時遇見了大人,你說為我尋個落腳之處,我心中感激,不由自主便那麽做了。”

“但那個時候,我是你的姑爺。”夜色下,他垂眸看她,“這幾年我不願提及這些,但事實的真相是,她對你極好,你卻背叛了她。”

他突然這麽直白跟自己說這些,不留餘地,柳從依心上莫名一慌,總覺得自己似乎要失去什麽了。

她急迫中抓住了秦延生的衣袖,眼淚一顆顆落下來,說了自己極不願說的有些違背良知的話:“可是,老夫人更喜歡我,不喜歡她。她嫁給你的一年裏,跟老夫人的關系很不好。”

聽她居然說出這種話來,秦延生苦澀一笑:“柳姑娘,我之前認識的你,可能不是真正的你。如今這樣的,才是。”

秦延生抽回被她抓着的衣袖。

柳從依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定定神,擡眸間眼底一片濕潤:“所以大人跟我說這些,是覺得愧對尤旋,想挽回些什麽嗎?大人已經逃避了五年,如今還能挽回些什麽呢?”

柳從依的話讓秦延生心上刺痛了一下。

她說的對,他逃避了五年不敢去面對自己對她的傷害,如今他知道錯了也挽回不了什麽。

畢竟,她快成親了。

鎮國公大婚當日,紅燭高挂,滿城喝彩,而他秦延生注定要淪為他人笑柄。

秦延生頹然地笑了笑,兀自轉身向着夜色中而去。

——

晚膳過後,穆庭蔚想到今日街上的事有些不放心,便策馬去了竹苑想看看尤旋和元宵的情況。

近日政務纏身,又忙着挑選成婚的好日子,他已經許久沒來竹苑了,如今站在門口,想到裏面住着的人,他沒來由的居然生出幾分緊張。

推門進去時,院子裏十分寧靜,他心下微頓,猜想着這個時辰莫非已經都睡下了?

鞠嬷嬷從後院出來時瞧見穆庭蔚,訝然了一瞬,上前行禮:“公爺怎麽來了?”

穆庭蔚看了眼後院的方向:“我……來看看元宵”

“夫人睡了嗎?”穆庭蔚琢磨着,又忍不住多問了句。

鞠嬷嬷看着穆庭蔚長大的,将他的心思看在眼裏,含笑道:“還沒有,小公子和夫人此時在後院……”

她後面的話沒說,意有所指的樣子。穆庭蔚也沒問,邁開長腿去了後院。

月色下,看見一抹紅色舞衣女子翩然起舞的曼妙身影,他神色微恙,恍然間駐了足。

她腳步輕盈,精致的面容上點綴着明豔的妝容,香腮染赤,擡手低眸間,明月映着她柔美的五官,明媚嬌俏,楚楚動人。

今夜十五,頭頂明月高懸,月下是驚鴻美人舞。

——

尤旋今日帶着元宵出去玩時,看上了一件舞衣便買了回來。方才晚膳後,茗兒撺掇着元宵一起哄她跳舞。

清平善舞,是她母後教的。但如今這具身體的筋骨并不柔軟,她生下元宵後練了四年才勉強有了些成就,跳得并不算好。

尤旋怕出醜,之前在尤家時偷偷舞一舞便罷了,如今在帝京,她不大願意再跳。

奈何禁不住茗兒和元宵兩人的鬧騰,又想着穆庭蔚許久沒來過了,今夜應該也不會出現,一時心動才答應下來。

誰知旋轉間她擡眼對上了不遠處穆庭蔚的眸子。

尤旋頓時頭皮發麻,腳下步子亂了方寸,慌張之下右足的腳踝向外趔趄,她瞬間身體失衡,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下墜。

旁邊看着的茗兒和元宵皆是一臉驚愕。

“娘親!”元宵急的喊了聲,下一刻,他看見爹爹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飛一般到了娘親跟前,堪堪扶住娘親的腰。

尤旋落入穆庭蔚懷中時,鼻端有清雅的竹葉清香似有若無的飄過,之後被強大的男性陽剛之氣所包圍。

她雙頰一熱,匆忙推開他。

但因為崴了腳,脫離他的攙扶後她身子又趔趄了一下,再次跌進他懷裏,而且這次為了防止身體失衡,她主動抱住了他一條結實的臂膀。

抱得還挺緊。

穆庭蔚觑了眼被她死死抱住的右臂,看她眼簾低垂,睫毛輕顫,他眉梢上揚,言語間帶了幾分揶揄:“欲拒還迎?”

尤旋:“……”

元宵歡快地跑過來,打破了尤旋的尴尬。

“爹爹,爹爹!你怎麽來了!”他邁着小短腿撲進穆庭蔚懷裏,抱住了他的腿。

穆庭蔚垂眸看他一眼,溫聲道:“爹爹想你了,來看看你。”

“那你怎麽跟娘親說話不跟我說話?”元宵嘟着嘴,有點不高興。

穆庭蔚遲疑了一下:“你娘親腳受傷了。”

見元宵看過來,尤旋沖他笑笑:“娘親沒事。”說完緩緩松開了穆庭蔚的手臂,準備喊茗兒過來攙扶自己進屋。

誰知她剛松手,他又主動貼了過來,摟住她的腰,托起她雙腿将人打橫抱起,直接闊步進了屋。

元宵呆呆看着,眨巴幾下眼睛,小跑着要進去。

茗兒看了眼裏面,把元宵攔住:“小公子,咱們先不進去了好不好?”

“為什麽?”

茗兒想了想:“因為公爺和夫人說不定有話要說,小孩子不能聽的話哦。”

“哦。”元宵懵懵懂懂地點頭,擰着眉頭思索了一會兒,又問,“茗姨,爹爹抱我的時候,是豎着抱的,為什麽抱娘親是橫着抱的?”

“這樣抱,娘親多難受啊。”

他覺得爹爹抱他那樣子抱娘親,娘親才舒服些。

茗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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