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鴛鴦帳內的兩人好事剛起了頭, 外面傳來元宵的聲音:“娘親!”
他小跑着朝內室的方向而來。
穆庭蔚突然想起自己沒上門栓, 厲聲道:“不準進來!”
話音一出, 元宵吓得愣在那兒, 陳嬷嬷臉色微變, 一個哆嗦趕緊拉住了他。
元宵盯着內室的門,眼眶紅紅的, 沉默好半晌, 突然就哭了:“娘親——”
方才他在老夫人的壽眉堂已經哭得撕心裂肺過一回了,如今陳嬷嬷再瞧見, 頓時心疼了,柔聲哄着:“小公子別哭,夫人一會兒就出來了。”
裏面尤旋聽他聲音不對,便知已經哭了很久, 估計老夫人哄不住才放他來的。
她有些心疼了,推着身上的男人:“公爺,把衣服穿上吧。”
穆庭蔚有點不悅, 語氣低啞:“箭在弦上了, 你現在讓我停下來?”
“那也不能讓他哭着, 公爺沒聽見嗓子都啞了嗎,不知道哭了多久……”
穆庭蔚頓了頓, 繼續親她:“那你這樣跟他說話, 哄哄他, 他聽見你聲音就不哭了。”
“……外面這會兒必然圍着下人, 隔着門說話我還要不要臉面了?”尤旋蹙眉, 也不配合他了,有些愠惱地賭氣道,“公爺娶我不是為了元宵嗎,如今公爺只顧自己快活,不把他當兒子看?既然這樣,我們母子兩個當初也沒纏着你,你自娶旁人快活就是了。”
“你瞎說什麽呢”穆庭蔚一怔,有些無奈地坐起身穿衣,“你別動了,我去抱他進來。”
穆庭蔚三兩下穿上衣服,從賬中出來,聽着外面的哭聲大步去開門。
陳嬷嬷和茗兒正哄着他,卻沒什麽用,張着嘴大哭,看見穆庭蔚臉色不好地走出來,他吓得一噎,張着嘴卻不敢出聲了,只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可憐兮兮的。
陳嬷嬷見穆庭蔚黑着臉,她顫巍巍颔首行禮:“公爺,原本今兒晚上老夫人是打算把小公子留在壽眉堂的,也跟小公子商量好了。誰知剛洗漱過放到老夫人床上,小公子就開始哭着要娘親。小公子哭得厲害,又是咳嗽又是吐的,老夫人也心疼了,便差老奴把人送回來。老夫人說了,小孩子晚上戀親娘,公爺和夫人就……委屈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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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哭得都吐了,穆庭蔚眉頭一緊,蹲下身來看着他,給他擦擦眼淚,語氣緩和不少:“想要娘親?”
爹爹剛剛很兇地說不讓他進去,出來後又瞪他,元宵可憐巴巴不敢說話,一抽一抽的。
穆庭蔚看他這般也後悔了,将人抱起來,目光掃過衆人:“都退下吧。”
之後将元宵抱進內室。
裏面尤旋已經穿好了衣服,在床邊坐着。看到抽抽噎噎的兒子,想着方才陳嬷嬷的那番話,她心都化了。
把人接過來,她親了親他臉上的淚;“怎麽哭這麽厲害?”
元宵委屈地鑽進她懷裏:“祖母讓元宵跟她睡,為什麽要跟祖母睡,娘親不要元宵了嗚嗚嗚……”
他哭着哭着,又劇烈咳嗽起來。
尤旋看着鼻頭一酸,幫他順着背:“不哭了不哭了,娘親不是在這兒嗎,什麽時候說不要你了?”
見他滿頭大汗,身上也黏黏的,尤旋對着外面喊了聲“茗兒”,茗兒推門進來,看一眼旁邊站着的鎮國公,低聲回話:“夫人怎麽了?”
尤旋抱着元宵頭都沒擡:“去打些水來,他哭得渾身是汗。”
茗兒應聲出去,很快打了水進來。
穆庭蔚見終于有機會,正要去接過來,尤旋卻道:“讓茗兒來吧,公爺不會。”
她聲音柔和,又帶着剛。
穆庭蔚手上一頓,對着茗兒道:“你去吧。”
茗兒膽戰心驚地上前,濕了方巾給元宵擦臉擦身體。
元宵漸漸止了哭聲,情緒穩定下來,尤旋問他:“陳嬷嬷說你吐了,現在餓不餓?”
元宵淚眼汪汪,舔了舔嘴唇:“有點餓。”他聲音還是沙啞的。
茗兒笑了:“奴婢去看小廚房有沒有吃的。”
茗兒端着水出去後,屋子裏剩下他們三個人。
元宵偷偷瞄一眼書案前坐着的穆庭蔚,躲在尤旋懷裏小聲問:“娘親,咱們今晚睡這裏嗎?”
尤旋也悄悄跟他說話:“是呀,我們睡這裏。”
“那爹爹呢,也睡這裏?”
“嗯。”尤旋低應着,往那邊看了一眼,他似乎在看書。
但這時候尤旋不信他看得下去。
她方才不是故意賭氣不讓他幫元宵擦洗的意思,小孩子肌膚嫩,他沒擦拭過,不知輕重,她怕弄疼元宵。
畢竟,她自己現在還渾身疼呢。
穆庭蔚确實沒看進去,甚至因為他耳力好,還聽見了她們母子的談話。
尤旋投來的目光,他也感受到了,身形不免有些僵硬。
正不自在的時候,外面傳來茗兒的叩門聲:“夫人。”
尤旋應聲讓她進來。
茗兒端了些吃食進來,有蝦餃,水晶包,還有小魚丸子。
內室正對着門口有四扇仙鶴雲紋的屏風,屏風後面是花梨木圓桌。
茗兒将吃食擺在桌上,尤旋抱元宵過去坐着吃東西。
尤旋看了眼穆庭蔚,想到他方才在賬中說餓,頓了下,喚他:“公爺可要吃些,還挺多的。”
聽她開口,穆庭蔚将書放下,走了過來。
茗兒拿了兩副碗筷,尤旋把另外一副給他。
三人圍着桌子,元宵在中間,看見穆庭蔚也不說話,低頭吃自己的。
穆庭蔚給他夾了個蝦餃:“生爹爹氣呢?”
元宵盯着他給的蝦餃,不說話。
爹爹剛剛好兇,他被吓到了。
有心想讓他們倆處,尤旋笑着摸摸兒子的腦袋:“你和爹爹先吃,娘親去看看廚房還有沒有別的。”
尤旋起身要出去時,元宵扯住她,可憐巴巴的:“娘親還會回來嗎?”
尤旋彎腰親親他額頭:“當然會,娘親不騙元宵的。”
他小手這才緩緩松開。
從屋裏出來,茗兒和幾個丫鬟在外面候着。
看見尤旋,茗兒迎上前:“夫人怎麽出來了?”
尤旋笑笑:“出來透透氣,什麽時辰了?”
“子時過半了。”茗兒看了眼頭頂的夜色,打了個哈欠。
尤旋知道,她昨晚上跟自己一樣沒睡好,今日又頂着大太陽一路走着從竹苑到國公府,還時不時忙前忙後打探元宵怎麽樣,估計累得不輕。
看她一臉困倦,尤旋問:“公府應該有給你安排房間吧?”
茗兒點頭:“有的,奴婢還是一個人住一屋,還挺寬敞的,離夫人也近。”
茗兒是她的貼身婢女,她想着國公府的人應該也會安排。
“那就去睡吧,這裏不用守着了。”尤旋說。
茗兒搖頭:“奴婢不累。”
尤旋看她一眼:“我瞧着公爺不是苛責的人,你如今跟我來了國公府不用太拘着,平白累壞了自己反倒不好。快去歇着吧,這裏有旁人在呢,你明日也不用想着早起服侍我,多睡會兒。你昨晚上就幾乎一夜沒睡,今天又熬了一天,不休息會出問題的。”
茗兒笑笑:“奴婢沒什麽,公爺對夫人好,奴婢就高興了。”
想到穆庭蔚,尤旋耳尖一熱,點頭:“嗯,公爺他……挺好的。”
“快去睡覺。”尤旋又催促她。
茗兒無奈,只得乖乖應下。
尤旋一個人走至庭院,擡頭看着頭頂明亮的月牙,雙手合掌,輕輕念着:“阿爹阿娘,清平嫁人了,他比徐正卿要好,對女兒也好。我會讓他帶我和元宵去大越與你們相見的。”
她頓了頓,思索間想了好一會兒,似下定了決心一般,又說:“我不喜歡朝三暮四,若他一直對我好,對元宵好,我便跟他一生一世。若不好……”
“不好便怎樣?”
尤旋心頭微跳,回首看見穆庭蔚抱着元宵走過來。
方才停頓的時間久,他又是剛過來的樣子,明顯只聽見了後面的話。
尤旋微微松了口氣。
“怎麽出來了?”
“你說去看廚房有沒有吃的,我們倆等了許久沒等到,出來看看。”
尤旋回神,窘迫地笑笑:“我,現在過去。”
穆庭蔚單手拉住她:“不用了,我們倆都飽了。不過你剛剛沒說完的話是什麽,若我對你不好,你便怎樣?”
他眉頭輕揚,似笑非笑。
尤旋看一眼他懷裏的元宵:“自然帶着我兒子離開你。”
穆庭蔚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猜,我是不是王?”
夜幕下,他笑得張揚,目色深沉,氣場淩厲,眸中燃燒着的是對權力的追逐,也是對欲望和野心的放縱。
尤旋嘴角一抽。
他有軍權在手,三軍将士無不唯命是從,這大霖江山需要靠他守護,他豈會一直甘居臣下?
原來,他日後會稱帝不是偶然。
不過尤旋卻不願認,嘴硬道:“朝中不是有沈相與你抗衡嗎,你又不是很厲害。”
穆庭蔚嗤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狡猾書生,我只是顧念舊情,不願動他罷了。他若不知收斂,哪日惹了我,就沒有跟我同朝抗衡的機會了。”
尤旋訝然了一下:“你們有舊情?”
“昔日同窗,幼年玩伴。”
穆庭蔚沒多言,尤旋也就沒問,不過想到這話,她心裏還是不爽:“不就是想說你對我不好,我也逃不掉嘛,扯那麽多做什麽?”
“是這麽個意思。”穆庭蔚沉思着,突然笑了,“不過我幾時說過要對你不好了?”
他又問元宵:“爹爹剛剛有說要對你娘親不好嗎?”
元宵搖搖頭,他好像是沒有聽見。
頓了頓,元宵又補一句:“娘親如果說你說了,那你就說了。”
穆庭蔚:“……”
尤旋笑着把元宵接過來,沖穆庭蔚挑釁地擡眸:“我兒子,親生的!”
抱着兒子進屋時,尤旋低聲問他:“你不是生你爹爹氣呢,他怎麽把你哄好的?”
元宵道:“爹爹給我當馬騎。”
“哦。”尤旋若有所思地笑了,跨過內室的門檻後,回頭看穆庭蔚,“公爺覺得很厲害又怎麽樣,還不是被自己兒子騎在身上?”
穆庭蔚跟在後面,笑望着她,意味深長:“你若想騎,也可以。”
尤旋一噎,想到方才賬中的事,她雙頰頓時紅了。
當着元宵的面兒,他瞎說什麽呢?
喜床寬大,三人并排睡着也不會覺得擠。上了床,元宵睡在兩人中間,有爹有娘的感覺,讓他很雀躍,很興奮。
他纏着穆庭蔚給他講故事,穆庭蔚沒給人講過故事,也不會編,就給他講自己以前的事。
元宵聽着聽着睡着了,尤旋卻入了迷:“你跟沈相以前關系那麽好,為什麽現在水火不容?”
新婚之夜,喜燭不滅,雖然隔着幔帳,但裏面的視野依舊清晰。
尤旋眨巴着眼睛,一臉好奇地等着穆庭蔚繼續給她講。
她躺在床裏側,元宵枕着她的胳膊,她右手恰巧落在穆庭蔚耳畔。
他瞥了眼兩人中間已經睡熟的元宵,攥住她的手,親親她的指尖,望向她時目光漸漸灼熱,沉聲道:“你過來,我講給你聽。”
尤旋心上一跳,躺着沒動:“不早了,睡覺吧。”
她掙紮了幾下被他親吻的手,又怕吵到元宵,不敢太用力。
誰知他卻突然咬住了她的手指,拿舌尖頂了一下。
尤旋打了個顫栗,輕輕把元宵的腦袋從自己胳膊上移開,然後把手抽了回來:“公爺別這樣,元宵不小了,他睜開眼看到了不好,以後長大記得怎麽辦?”
“他長大了又不是不懂,就該讓他記得今晚。”
尤旋沒說話。
穆庭蔚吐了口氣:“睡吧。”
中間的小人睡得酣甜,兩邊的大人各懷心事,許久之後,誰也沒有睡着。
沉靜了好一會兒,穆庭蔚側眸看向裏面翻來覆去的人兒:“睡不着?”
聽到他的說話聲,尤旋一愣,原來他也沒睡。
感受到她的目光,尤旋頓了頓,壓低了聲音:“有些心事,想跟公爺說。”
穆庭蔚坐起來:“出去說吧。”他沒給她拒絕的機會,率先掀開幔帳,開了內室的門去了外間。
尤旋猜到他可能有別的心思,猶豫了一下,還是起來了。
從內室出來,尤旋悄悄把門關上,轉身看到穆庭蔚在外間的軟榻前坐着。
他看着她,眸色深沉,低聲道:“過來。”
尤旋穩了穩心緒走過去,還沒站穩便被他扯進了懷裏,坐在他腿上。
她驚呼一聲,抱住了他的脖子。
燭光下,他看着她精致的五官,呼吸有些粗重:“想說什麽?”
沒等她答話,他擡手将手邊的榻幾移開,将她整個人放在了軟榻上,單膝跪在她身前,俯臉吻她的眉眼,啃咬她的耳垂。
怕吵醒裏面的元宵,又怕驚動外面守夜的人,尤旋被他壓制着不敢掙紮,唇齒間悶哼一聲,雙頰紅了。
“我想說……”她身子顫了顫,輕咬下唇,斷斷續續道,“我暫時,不希望,自己會有,身孕。”
她聲音不大,但穆庭蔚落在她肩頭的吻,陡然一頓。
他放開她坐了起來,臉色陰陰的,沒有應聲,也沒有看她,屋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冷寂,肅穆,甚至有些可怕。
尤旋攏了攏衣服,跪坐起身來,望着他染上冰霜的臉,她壯着膽子靠近他幾分,将下巴放在他肩頭,雙手從後面環住了他的腰。
他身形一滞,終于偏頭看她,語氣卻冷:“說說原因。”
尤旋緩緩開口:“因為元宵。公爺剛認了他,他從出生就沒有父愛,我希望公爺愛他幾年,沒有別人與他分享的那種愛。 ”
“你覺得我對他不好?”
尤旋搖頭:“公爺對他很好,可如果你我有了別的孩子呢?一個你看着他出生,看着他咿呀學語,蹒跚學步,聽他開口叫你父親。那個時候,在公爺心裏,元宵這個四歲才來到你身邊的兒子,可能就不那麽親近了。真有那麽一日,他會傷心失落的。”
穆庭蔚看着她:“你太寵他了,他是男孩子,也是穆家嫡長子,不能嬌生慣養,鎮國公世子不該是福窩裏長大的,總要摔打摔打,吃些苦頭。我如今寵他幾分,一是覺得他還小,二來,他剛來到我身邊,但日後總要嚴苛起來的。”
“我知道,也不介意公爺日後對他嚴加管教,他很聽話,也很懂事,會明白公爺是以另外的方式來愛他。但是,先不要分心思給別的孩子身上,好不好?”
她柔軟的身軀貼着他的背,聲音柔柔的,言語間帶着懇求。
“公爺看到他今晚躺在我們兩人中間時的興奮了嗎?他從來沒有這樣過。他很乖,性子也沒有很驕縱,他晚上喜歡黏我是因為從小到大他只有我這個娘親,沒有父親,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他不在我懷裏睡會沒有安全感。”
“五年前是場意外,我發現懷孕決定生下他,卻是為了我一個人的私心。我想有個孩子陪伴,就理所當然生下他,沒有想過只有娘親沒有爹爹的孩子,得到的愛是不完整的。這些年,我是慈母也是嚴父,我生氣的時候他會怕我,我高興的時候,他沖我撒嬌。可我一個人,又是婦人家,總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當年是我誤闖公爺的房間,也是我說不用負責,所以這些年公爺沒在元宵身邊,我不怪公爺分毫,錯全在我。可是,如今公爺既然認了他,我希望公爺對他好一些,更好一些,可以嗎?”
她頓了頓:“我說這些,不是拒絕與公爺行夫妻之禮的借口,如果,如果讓我服用避子藥,我也是願意的,并且心甘情願。”
她似乎說完了,空氣漸漸陷入寂靜。
默了一會兒,他偏頭望着她:“天下間的母親,是不是都如你這般,為了自己的孩子什麽都做,甚至這般奉迎我。”
尤旋一怔,又聽他道:“這還是你第一次,主動抱我。”
夏日衣衫單薄,她緊緊貼着他的背,尤旋回神後才發現,他坐在那兒一直緊繃着,身上的溫度有些燙。
被他戳穿心事,尤旋頓覺羞愧,下意識想松開他,卻被他一個轉身扯在了懷裏。
她枕在他的臂彎處,擡眸看着眼前俊俏剛毅的男人,雙唇動了動,沒有開口,也沒有掙紮。
他粗粝的指腹掃過她的面頰,動作輕柔地幫她将碎發夾在耳後,低聲道:“元宵是我的兒子,我自然愛他,你求着我多給他些關愛算怎麽回事?至于孩子,你暫時不想要,我們以後再生就是了。”
指腹在她柔軟而飽滿的唇瓣間點了點:“你滿心滿意都在為他打算,所有的愛都給了他。為了元宵嫁我,為了元宵,如今可憐巴巴的求我,什麽時候,也能分出來一點點的愛,給我呢?”
尤旋一顆心顫了顫,見他仍舊靜靜望着自己,眉眼溫潤,低喃着:“你心裏只愛元宵,可在我心裏,除了他,還有你。”
不知道什麽時候愛上的,或許是那晚她在竹苑起舞的時候,或許是在回寄州的路上,她唱着曲兒哄元宵入睡的時候,亦或者,是尤家屋頂,她坐在屋脊上頭頂月光,拿一片葉子吹出悠揚曲調的時候。
又或者,更早更早……
她的一舉一動,都似能牽動他的心緒,讓他着迷。
他甚至還清楚地記得,他第一次潛入尤家,看見她坐在臺階前吹曲子,一曲作罷,她将葉子置于掌心,嘟嘴吹了口氣。
結果葉子沒落在地上,卻沾染在她的鞋面,她又去抖裙子,難纏的樹葉又貼在她的裙擺上。她使勁兒抖着,直到那片葉子落了地,她賭氣般狠狠踩了幾腳。
他當時在暗處看着,心情莫名就很好。
或者那時候就是有感覺的吧,所以才會當晚闖了她閨房,堵着她說要娶她,對她負責。
這份感情可能還沒有那麽濃,那麽深,卻很洶湧,甚至有些折磨。
最近閉着眼睛睡覺的時候想她,吃飯的時候想她,處理公務的時候也想她。
昨晚上,想着第二天要娶她的事,他更是徹夜難眠。
他甚至覺得,她在他心裏的重要程度,在一點一點的超越元宵,不受控制。
今晚上她跳舞時,他沒來由竄起的霸道和占有欲,也異常濃烈。
曾經沈嫣跟他說“情不知所起”,他不懂,也覺得自己永遠不會懂。
現在卻漸漸懂了。
他當初不願娶,是因為那個人,不是她。
“阿貞……”他撫過她的臉頰,靜靜看着她,第一次喚她的乳名。
尤旋一愣:“公爺怎麽知道?”
她沒跟他說過她的小名。
阿貞,是尤旋的小名,也是清平的小名。
許久沒聽到了,她有點恍惚。
“我帶你離開寄州前,見過岳母大人,她一直這麽喚你的。不過,我不知道是哪個字。”他答。
尤旋軟軟開口:“忠貞的貞,堅貞的貞。是阿爹阿娘的愛情,也是他們對我未來的期盼。”
這是清平小名的由來,至于尤旋,這具身體裏沒有關于為什麽叫阿貞的記憶,書上也沒寫,她不知道。
穆庭蔚眸中暈染一份暖意:“先前在院中聽到你說你不喜歡朝三暮四,跟你的小名一樣。很巧,我也是。我既娶了你,自是要護你一生的。”
“而且,”他頓了頓,“我娶你,不只是為了元宵,也因為你這個人。”
尤旋因為他的話,雙頰漸漸紅了,掙紮幾下,卻被他抱得更緊。
他繼續溫聲說着:“你把所有的愛給了元宵,處處為他着想,你也才二十一歲,千裏迢迢從寄州嫁入帝京,以後的漫漫歲月裏,誰來愛你呢?”
誰來愛你呢?
清平是千嬌百寵長大的,沒受過什麽委屈,更沒嘗過任何苦。
她驕縱,才會放任自己飲酒,結果釀成惡果,一覺醒來成了尤旋。
她遠離父母兄長,來到舉目無親的大霖五年多了,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跟她說這樣的話:誰來愛你呢?
她沒想過這些,如今聽他這麽說,鼻頭一酸,眼眶紅了。
他吻掉她眼角的濕潤,輕聲道:“我會愛元宵,也想愛你。”
她靠在他懷裏,閉了閉眼,突然覺得這懷抱好生溫暖。
他親吻着她的眉眼,聲音低啞:“我最近總在想,這麽好的姑娘,秦延生為什麽會看不上呢?他一定是瞎了眼。”
“不過瞎的好,沒有他的看不上,又哪來的我如今軟玉在懷?我從來沒有覺得像現在這樣幸福過。”
他啄住她的唇,輕吮她柔軟的唇瓣,又輾轉咬住她的耳垂,火熱的掌心掃過她的腰肢,去拉她的衣帶,嗓音低沉地道:“我答應你,避子藥的事,我明日去找蘇雲陽。只是若那東西對身體有損,我們還需從長計議。但今晚我忍不住了,洞房之夜我期待已久,我們只放縱這一晚上,好不好?”
他扯着她的衣帶,卻沒有去解,靜靜地等待着,似在等她答複。
尤旋一顆心軟了,也化了,她輕聲應着,主動環上他的脖子,閉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