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幾日後, 穆庭蔚下早朝回到書房, 接到了密探的消息:大越太子銘軻已經離開南島,在來大霖的路上了。

快入七月了, 這時候出發, 希望他年前能夠趕得來。

他思索着, 默不作聲燒毀信件。

之後擡頭看向一旁候着的兵部尚書李朗:“沈鳴黎和巫奇蛤喇還有聯絡嗎?”

李朗颔首:“昨晚下官剛截了封信件, 是齊王寫給沈相的。”

李朗奉上後,穆庭蔚随便掃了兩眼,又吩咐:“日後所有往來信件全部攔下來,阻了他們的聯系, 給越皇和銘軻太子……一點喘氣的時間。”說到最後, 他語氣慵懶,又帶着成竹在胸的自信。

李朗颔首應諾。

——

一段日子後,元宵漸漸熟悉了鞠嬷嬷,搬去西苑的翡竹軒裏獨住。

起初仍是哭鬧了三個晚上,後來尤旋把茗兒也送過去, 幫鞠嬷嬷一起照顧, 這才漸漸将人穩住了。

她身邊沒了茗兒,穆庭蔚安排橙衣、綠袖和藍衫近身侍奉,穆老夫人也給了她一個可心的丫頭, 叫紫嫣。

紫嫣模樣生得端正,性子溫和, 做起事情來也麻利, 比橙衣她們三個整日舞蹈弄劍的貼心些, 漸漸便被尤旋留在了身邊侍奉。

這日傍晚,尤旋在窗前練字,紫嫣端了冰鎮葡萄進來,笑着道:“夫人練了好一會兒了,歇歇吧。”

尤旋撚起一顆嘗了嘗,點頭:“還挺甜的。”

“什麽挺甜的?”門口傳來穆庭蔚的聲音,他一襲緋色廣袖直綴,門外的陽光打在他臉上,剛毅俊美的輪廓此時帶了幾分柔和。

尤旋含笑把筆放下,又撚了顆葡萄,笑望着他:“公爺想嘗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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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她眼角一勾,将那顆葡萄塞進了自己的嘴裏,櫻紅的唇瓣嘟起着,挑釁地看他。

穆庭蔚喉頭一緊,大步上前,扣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低頭堵上她的唇,将那顆葡萄掠奪過來。

面對他霸道又無恥的行徑,尤旋都愣了,懵怔好一會兒,紅着臉瞪他:“公爺做什麽,下人還在呢。”

屋裏除了紫嫣外,還候着四名丫頭。

穆庭蔚卻旁若無人,只眯眼看着她,将嘴裏多汁的葡萄吃下去:“嗯,很甜。”

紫嫣望見這一幕,神色微滞。她抿了抿唇,默不作聲垂下眼簾,對着那四名丫頭揮手,帶人退出去,關上了房門。

屋裏剩下他們兩個,他灼灼的眸子自始至終都在盯着她,尤旋一張臉有些熱,不自在地偏頭:“公爺今天怎麽回來的這麽早?”

穆庭蔚笑着從袖間取出兩道聖旨,遞上去:“看看。”

尤旋狐疑着接過,打開其中一道,是為元宵請封的世子。再看另一道,封她為正一品國夫人。

尤旋對這些不怎麽在意,不過也知道它代表着穆庭蔚對她們母子的重視,便對着穆庭蔚道:“謝謝公爺。”

穆庭蔚攥住她的手,親了親:“明日你帶元宵去宮裏面聖謝恩,這是規矩。”

尤旋點頭應下。

再擡頭時,穆庭蔚正看着她,目光深邃,氣息略有粗重:“月事走了沒有?”

這幾日元宵好容易搬走了,但很不巧的是,尤旋來了月事。

今天第六日,穆庭蔚覺得應該走了。

尤旋身上确實是幹淨了,但是現在是白天,她覺得還是晚上再告訴他比較好。

思索間正要開口,他把她手裏的聖旨接過來,放在案前,将人打橫抱了起來,大步去內室,嘴上道:“我自己檢查。”

尤旋:“……”

——

大霖每月逢五逢九才有早朝,其餘時間,百官各司其職,沒有傳召并不用入宮。

尤旋入宮謝恩這日是七月二十,皇帝并不用早朝,尤旋算好了時間,帶着元宵入宮時,恰巧是皇帝用過早膳。

被內監領着去往開元殿面聖時,元宵牽着尤旋的手,目光好奇地四下打量這皇宮,然後小聲跟尤旋道:“娘親,這裏好大,比國公府還大。”

尤旋應了聲,低聲囑咐他:“這裏不能亂說話,你要乖乖的。”

元宵這才安靜下來。

到了開元殿,尤旋和元宵被傳召入內,作為近身侍婢,茗兒和紫嫣也随之入內。

小皇帝趙旭在正上方高高的龍椅上坐着,尤旋牽着元宵的手入內後,在大殿正中央叩首行禮。

茗兒跟着跪下去。

倒是紫嫣慢了幾分,目光遙遙望向龍椅上的少年,直到感覺自己孤零零站着,她才匆忙跪下去。

茗兒察覺到紫嫣的反常,眉心微擰,若有所思。

龍椅上傳來趙旭稚嫩的聲音:“夫人和世子免禮吧,賜座。”

有人搬了椅子過來,尤旋謝恩坐下。

趙旭看上去身體很弱,不時咳嗽幾聲,容顏憔悴,只跟尤旋說了幾句話,似乎便有些撐不住了,便讓她們退下。

尤旋起身行禮,帶着元宵告退,臨走前,趙旭又命人賞了一些東西。

出宮的路上,茗兒小聲問紫嫣:“你怎麽回事,方才心不在焉的,見了陛下行禮都忘了,我瞧着大總管的臉都黑了。”

尤旋也回頭看了紫嫣一眼。

她今天,似乎格外反常。

“有心事?”尤旋問她。

紫嫣颔首,面露愧色:“奴婢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一時惶恐。”

若說第一次,茗兒也是頭一次來,雖然戰戰兢兢,卻不至于忘了禮數。紫嫣在尤旋身邊伺候的這幾日,一直都很穩重。

如今她這措辭,尤旋總覺得不大相信。

不過她既然不說,尤旋也不再問,繼續往宮外走。

誰料迎面瞧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朝着這邊走來。

是徐正卿。

尤旋嫁給穆庭蔚之後鮮少出國公府,自從上回入宮見太後與他有一面之緣後,就再不曾遇見過。如今這麽迎面相撞,她下意識想避開,卻已經來不及了。

徐正卿擡頭,已經看見她了。

她深吸一口氣,默默告訴自己,她現在是尤旋,徐正卿不認得她。

思索間徐正卿已經走了過來,對她躬身:“蘇韶見過夫人。”

尤旋颔首:“蘇侍郎不必多禮。”之後帶着元宵就打算離開。

不料剛走兩步,被後面的徐正卿喚住:“夫人!”

尤旋心跳一滞,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喚住自己。穩了穩心神,尤旋含笑回頭:“蘇侍郎還有什麽事嗎?”

徐正卿頓了頓,走至尤旋跟前,語氣恭謹:“下官一直有事想請教夫人,如今既然遇見,請夫人為下官解惑。”

他說着,從袖袋中取出一只指甲蓋大小的藥包,呈了上去。

看着他手裏的東西,尤旋身形微怔。

徐正卿依舊恭謹颔首:“這包藥粉,是那日夫人入宮見太後時,與秦禦史起争執時掉落在地的。敢問夫人,您怎會貼身佩戴大越之物?”

尤旋面色平靜:“蘇侍郎在質問我嗎?”

“下官不敢。”他停頓少頃,繼續道,“只是,這包藥裏放了糖粉,下官剛巧認識一個大越人,喜歡在煉制好的毒物裏撒上糖粉,起不了任何作用,卻是個……別致的喜好。”

說到後面,他似乎笑了笑,擡頭看向尤旋:“有這習慣的,下官只認得一個,不知夫人身上這摻了糖粉的藥,從何而來?”

尤旋心跳滞了滞,面上含笑:“自己琢磨的而已,蘇侍郎該不會以為,我和你認識的那個人相熟?”

徐正卿颔首,沒有說話。

尤旋也沒再說什麽,牽起元宵繼續往宮外走。

徐正卿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

他當初拿到這藥粉之後心中起疑,鬼使神差的,便讓人去寄州查了這位鎮國公夫人。

不過帝京裏寄州太遠,他暫時還沒有查到什麽。今日沒想到在這裏遇見她,一時忍不住,便上去問了。

其實徐正卿自己都不知道他想問出個什麽結果來,只是覺得心上某一處空空的,很想找尋些什麽來填補。

他定了定神,将思緒斂去,闊步離開。

——

夜幕之下,霧霭沉沉。

徐正卿沐浴過後,穿了件寬松的月色長袍,烏發高束,背上帶着濕意的長發散着,窗前有夏風吹來,衣袂随之舞動。

他儒雅的面容上泛着冷白的色調,薄唇輕抿,一雙眸子帶着幾分缱绻,遙遙盯着牆上的壁畫出神。

“大人。”外面傳來叩門聲。

徐正卿斂去神色,雙手負立于窗前,聲音淡淡:“進來。”

一名侍衛走進來,躬身:“大人,鎮國公夫人的事,查到了些眉目。”

見徐正卿不語,那侍衛繼續道:“按照屬下查到的,鎮國公夫人早年是被尤家寵着長大的,格外驕縱,也不喜讀書識字。五年前和離回到寄州,不知怎的就會了琴棋書畫,有人說可能是嫁去秦家時學的,但不知真假。”

侍衛說着,從袖中取出一卷寫了字的紙:“這是鎮國公夫人平日練得字,屬下問了教書先生,說這字沒有十幾年的功底,寫不出來。”

徐正卿接過了那張紙,展開。

目光落在那隽秀熟悉的字跡上,他眸中漸漸泛起一絲洶湧。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因為一包藥粉而讓人去調查她,興許只是想知道她為何會使用大越的毒粉,又為何喜歡在毒物裏撒上糖粉。

他壓不下這份好奇。

但如今看來,事情的真相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甚至,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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