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穆庭蔚還是累得病倒了,這次沒有不顧惜自己的身體, 聽蘇雲陽的, 在開元殿靜養。

下午穆皓安放課之後過來看他, 親自接過宮人端來的湯藥,送到穆庭蔚跟前:“父皇不能太過勞累, 蘇先生說身體會垮的。”

他又長高了不少,上午跟着徐正卿念書,下午跟着武教師傅練習騎射,他很刻苦,似乎一下子長大了許多。

穆庭蔚接過他遞來的湯藥,仰頭喝下去。

穆皓安接過空碗放在一旁, 又遞了巾帕過去。

穆庭蔚指了指旁邊的杌子。

“謝父皇。”他行了禮, 在龍榻旁的杌子上坐下,很是恭敬。

穆庭蔚默了一會兒,問:“聽聞你下午從馬上摔下來了?”

穆皓安趕忙搖頭:“只是擦破點皮, 并無大礙。”

“待會兒去傳了禦醫看看。”

“是。”

父子之間陷入沉默。

穆皓安欲言又止。

穆庭蔚将擦了嘴的帕子攥在掌心, 神色淡淡:“有什麽話?”

穆皓安擡眸:“南诏國公主來大晟和親, 父皇要娶她嗎?聽說還有個越國公主,也在來的路上。”

見穆庭蔚不語, 他繼續道:“太傅說,父皇将異國公主納入後宮,可促進兩國和平,締結聯盟,減少戰争。古往今來, 這樣的和親數不勝數。父皇,真的會留她們在後宮嗎?”

“你還小,這些不是你該操心的。”

穆皓安垂首,好半晌應道:“是。”

“回去做功課吧。”穆庭蔚淡聲道。

穆皓安有些不想走,磨蹭了一會兒站起來,對他拱手:“父皇照顧好自己,兒臣明日來看您。”

穆庭蔚沒應聲。

穆皓安颔首退出去。

到了門口,穆庭蔚喚住他:“元宵!”

穆皓安有些楞,停下來回頭,眸中有欣喜一閃而過。

母親離開之後,父皇沒再跟他親近過,也沒再喚過他元宵,這是第一次。

“父皇……”他紅着眼眶,喚了一聲。

穆庭蔚神色柔和許多:“你母後,會回來的。”

穆皓安很認真地點頭。他讀了不少書,也懂得了很多道理,知道什麽叫人死不能複生。

但是這話是父皇說的,他發自內心地信了。在他看來,父皇的話比書上寫的更加讓他覺得可信。

“父皇要照顧好自己,否則母後回來看見您病了,她會生氣的。”

穆庭蔚笑笑,聲音有些啞:“回去吧。”

等穆皓安離開,穆庭蔚從枕下摸出一只荷包,裏面是大婚之夜,她親手剪下的青絲。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穆庭蔚将那只荷包攥緊了。

他覺得,阿貞真的有可能會回來。當初她既然能在尤旋的身體裏還魂,為什麽就不可能再生還一次呢?

興許,她就會回來。

他總要一直等下去的。

——

永貞元年九月,南诏國太子鳳牟奇與其妹歌娅公主抵達大晟帝京。

太元殿朝堂之上,鳳牟奇對着主位上的大晟皇帝表達着自己的傾慕,旁邊的歌娅公主穿着紅白相間的異族服飾,臉上戴了面紗,鼻梁高挺,眼眸又大又亮,身姿曼妙。

等鳳牟奇說到聯姻之事,歌娅公主上前,雙手交疊置于心上,對着大晟皇帝彎腰叩拜,聲音柔婉:“大晟陛下安康長泰,祥樂無疆。”

眼簾微擡,她望向主位上英俊威武的男子,雙頰微紅,從心底生出一絲敬意與歡喜。

她漢話說得極好,倒是引得朝中文武皆有驚訝之色。

龍椅上端坐的穆庭蔚神色肅然,不茍言笑,如鷹的雙目落在南诏太子鳳牟奇的身上:“太子和公主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朕有意與南诏交好,締結兩國和平,如今也感受到了南诏的誠意。”

他說着,廣袖一揮,目光掃過滿朝文武:“朕擇日會讓人舉辦宴席,屆時各官宦家中适齡的男兒皆可供公主挑選。願公主能在我大晟,尋得如意佳婿,以結良緣。”

此話一出,南诏國兄妹,以及在場的文武大臣,都愣住了。

這,這,陛下提前也沒說呀……

穆庭蔚斂眉:“衆卿家,可有異議?”

滿朝文武齊聲回話;“臣等遵旨。”

穆庭蔚又望向南诏國兄妹:“太子和歌娅公主意下如何?”

歌娅公主咬唇,上前一步,正要說話,被旁邊的鳳牟奇太子拉住。她有些惱,沉着臉沒說話。

鳳牟奇太子含笑應着:“小妹能有此殊榮,是我南诏之幸。”

穆庭蔚點頭:“如此,就這麽定了。送太子和公主去驿館歇息。”

——

從太元殿出來,歌娅公主氣得不輕。

“阿哥帶我來和親之時,明明說是要嫁給大晟皇帝的,怎麽現在大晟皇帝變卦了?其他人有什麽好挑的,我不嫁別人!”她想到方才大殿之上看到的男人,心上悸動了一下。

鳳牟奇看她一眼:“這是咱們南诏求來的和親機會,自然是大晟皇帝說了算。”

“可是阿哥也說了,大晟皇帝後宮空置,若我能做大晟皇後,可給我們南诏國帶來極大的利益。”

鳳牟奇拍拍她的肩:“你若能做大晟皇後,自然是我南诏之福。但你也要大晟皇帝願意娶你才行。這樣吧,壽宴的時候你就說沒挑到好的,在帝京多住些時日,至于怎樣讨好大晟皇帝,你自己多用心。”

他看了眼頭頂的天色,“等入了冬,越國太子和公主也到了,你可莫被他們給比下去。如果越國得了大晟皇帝支持,對我們很不利。”

歌娅嗤笑一聲:“小小的越國,阿哥不必放在眼裏。憑我的相貌,那個什麽長洛公主,才不會是我的對手。”

這一點上,鳳牟奇是很有信心的。他妹妹是南诏第一美人,善歌善舞,又正值妙齡,聽聞那個長洛公主都二十二了,越皇還真敢将人往大晟送。

——

銘軻太子等人抵達帝京皇城之時,已經是十一月份了,恰好迎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帝景城外,雪花紛紛揚揚的,凜冽的寒風呼嘯着,漫天飛花盤旋,如瓊蕊散盡。

自打入了大晟地界,清平就換上了宮婢的衣着,所有人帶着銀色面具,遮了容顏。她掀起簾子看着外面熟悉的街道,又覺得有些陌生,生出幾許物是人非之感。

當初她離開的時候正是寒冬臘月,如今差不多整整一年的時間過去了。帝京迎來又一年的冬季,跟她記憶中的樣子相比,沒什麽太大的變化。

再過兩個月,元宵就六整歲了,他肯定又長高很多。

皇城門口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清平聽到她們的交談聲。

“南诏國公主的婚事至今還沒定呢,如今又來個越國公主,今年咱們帝京可真熱鬧。”

“聽聞歌娅公主生的姿容無雙,年十六,正值妙齡,近來很讨世家公子的喜歡,很多人想娶。倒是這位越國公主,據傳年長歌娅公主七歲,今年都二十三了,這年紀……”百姓們聲音漸漸小了些,變成竊竊私語。

清平側目望向馬車裏的長洛,她似乎對外面的話渾然不在意,只饒有興味看着外面紛揚的雪花:“以前就聽說北陸的雪很美,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就是怪冷的。”她攏了攏身上的裘衣,打了個噴嚏。

見她臉色很不好,清平把她臉上的銀色面具取下來,探了探她的額頭,一驚:“姐姐發燒了。”

長洛恍然:“難怪我覺得冷,怎麽都暖和不起來。”話語剛落,又打了幾個噴嚏。

外面車馬在皇城門外停了下來,清平掀開簾子正要出去跟銘軻說這件事,卻在探出頭的那一刻,看見了帶着禮部迎接的幾個大臣。

為首的,居然是徐正卿。

清平吓了一跳,又縮了回來。

凝兒詫異了一下:“公主,怎麽了?”說着也探出頭往外看了一眼,清平趕緊把她拉進來,凝兒是她的貼身宮女,徐正卿認得她的。

長洛看了她們二人一眼:“你們主仆兩個幹嘛呢?”

凝兒抿了抿唇,有點不太确定地望着清平:“公主,奴婢好像看到了,徐,徐郎君?”她還沒細看呢,公主就把她拉進來了。

長洛擰了擰眉,好一會兒才問:“哪個徐郎君?以前跟你退婚哪個徐正卿?”

清平沒回答,對長洛的貼身婢女穗兒道:“你下去,跟太子殿下說一聲,公主病了,需要盡快請郎中。”

穗兒應着從馬車內下去。

外面銘軻在看見徐正卿的那一刻,也愣了,臉色陰沉沉的,騎在馬上忘了下去,好半天沒有開口。這人被逐出大越之後,原來跑這兒當官來了。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但銘軻想到當初他敢跟清平退親,就想揍他一頓。

徐正卿神色卻平淡,對着銘軻拱手:“內閣大學士,太子太傅柳從勳,奉吾皇之命,恭迎越國太子殿下。”

馬車內清平聽見他的介紹,有些了然。看來徐正卿還是如她先前看到的那本書裏的命運一樣,在穆庭蔚登基稱帝之後,恢複柳尚書之子的身份,改回了本名——柳從勳。

徐正卿也好,蘇韶也罷,柳從勳才是他真正的名諱。前吏部尚書之子,是他真正的身份。

唯一跟書中不一樣的是,穆庭蔚多了個兒子,他做了太子太傅。

穆庭蔚知道柳從勳跟大越的關系,還讓他來迎,不是故意給皇兄氣受的嗎?他到底怎麽想的?

穗兒走上前,跟銘軻太子說了長洛公主發燒的事。

柳從勳知道銘軻太子必然惱他,聽見穗兒的話,他主動道:“驿館已安置好,請銘軻太子和長洛公主先至驿館歇息,下官請禦醫為公主診脈。”

銘軻很大度地沒有因為以前的事跟他一般見識,沉着臉拱了拱手,聲音咬得極重:“有勞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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