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蘇雲陽臉色陡然一變, 好半晌才恭恭敬敬道:“陛下, 臣還要給陛下配藥調理身子,不如讓禦醫院的其他人去?”

穆庭蔚觑他一眼, 語氣生硬,又頗具威勢:“讓你去你就去, 這是聖旨。”

“……遵旨。”

看蘇雲陽臉色不好, 穆庭蔚嗤了聲:“怕什麽?”

蘇雲陽腰杆挺直了幾分, 語氣淡定,中氣十足:“沒有,陛下多慮了。”

“如此最好。”穆庭蔚沒再說什麽,闊步回了禦書房。

蘇雲陽握着手裏的托盤,目光落在碧綠的湖面上, 望着漫天飛雪,眸色中暈染出一抹複雜。

——

長洛這會兒已經被郎中瞧過病了,也喝了藥, 正在榻上睡得昏沉。

穗兒在床沿守着。

銘軻與清平兩人正站在長廊下說話,兩人起了争執。

“知道你想見穆庭蔚,但是長洛病着, 明日不能入朝觐見,你如今的身份是她的婢女, 當然也只能在這兒守着。別求我,求也沒用,等長洛病好了你再去。”

清平咬着唇,有些不悅:“那我明日做你的侍女入宮行不行?”

“不行!”

“阿兄……”她扯住他衣袖晃着, 可憐巴巴望着他。

銘軻差點兒就心軟了,最後還是咬牙把她扯着自己袖子的手拿開:“撒嬌也不行!你好好站着,穿着侍婢的衣服跟我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兄長我作風有問題。”

清平臉色一沉,松開他的袖子,繃着臉不說話。

銘軻語氣緩和下來:“不是我不帶你入宮,阿兄真怕你見了他不顧一切沖過去,那滿朝文武可都看着呢。阿貞,不管你和穆庭蔚之前有什麽,如今身份不一樣,沒人知道你和他之間的過去,你們倆現在就是陌生人,你一言一行代表大越,不能做出有損大越聲譽的事情。另外母後說了,對于穆庭蔚對長洛和親這件事表态之前,你不準跟他相認,他不願意接受長洛和親,你才能表明身份。”

清平斂在面具下的眼眶微紅:“你們都希望他娶長洛姐姐,可是我不希望……”

“你自己喜歡的男人,沒膽子試試他嗎?”

清平沉默。

銘軻望着她,語重心長了許多:“阿貞,不管是父皇母後,還是我,都舍不得你遠嫁大晟。但是,沒人真的就盼望着穆庭蔚負你,看你傷心。你和他一年未見,阿兄總要知道他的心意,才好放心把你交給他吧?你既信他,何妨再等等?”

清平最後乖順下來:“知道了。”

銘軻思索了一會兒,最後軟下來:“這樣吧,你跟我保證,明日去朝堂上你安安靜靜站在我後面,只看他一眼,我就帶你去。”穆庭蔚對清平不熟悉,她又戴着面具,穆庭蔚應該是認不出她的,既然她惦記着,不如就讓她高興高興吧。

清平眸色一亮,唇角彎了起來:“真的嗎?”

“先跟我保證。”

清平掩去心上的雀躍與激動,一本正經舉起右手:“我保證,我聽阿兄的,只看他一眼,一定不暴露身份,不給你惹麻煩。”

銘軻嘆了口氣,摸摸她腦袋,有些感慨:“怎麽突然就長大了呢,心裏眼裏都是別人。”

這時,凝兒過來禀報:“太子殿下,宮裏來了位禦醫,說是給我們公主診治的。”

銘軻聞此親自過去相迎,與蘇雲陽寒暄過後,吩咐凝兒送蘇雲陽去長樂公主的卧房。

等人離開,銘軻有些困惑地看向旁邊的清平:“禦醫都來了,我怎麽瞧着大晟皇帝對我們也沒有很敵對的樣子。他到底什麽意思?”

清平沒說話。她也不知道穆庭蔚怎麽想的。

不過蘇雲陽這麽散漫随性的人,居然在宮裏做了禦醫院的禦醫,她倒是挺意外的。

蘇雲陽由凝兒領着入了長樂公主的卧房,踏入門檻的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下來,手心裏出了一層虛汗。

凝兒走至床邊,低聲跟穗兒道:“大晟皇帝派了禦醫為公主診脈。”

穗兒聞聲站起來,正要給前來診脈的禦醫行禮,卻在迎上蘇雲陽那張臉時,神色微滞,訝然了好一會兒。

緊接着,她怒目看向來人:“你怎麽在這兒?”她上前兩步,擋住了男人望向榻上女子的視線。

穗兒的态度讓凝兒有些愣住,看看她,再望望眼前的禦醫,不知道怎麽回事。

蘇雲陽對穗兒的敵意視若罔聞,神色淡淡:“奉陛下之命,為越國公主診脈。”

“誰用你看!”穗兒滿臉不屑,“我家公主已經服過藥了,你走吧!”

蘇雲陽沒搭理她,徑自去了榻前,掀開幔帳望向裏面的女子。

她額頭上搭着方巾,臉色燒得泛起紅暈,薄唇卻有些孱弱的慘白。眉心擰着,口中呓語些什麽,估計燒糊塗了。

似乎生病的原因,她瘦了不少,也沒以前氣色好。

蘇雲陽扭頭看向後面的二人:“你們倆出去。”

“不行!你對我家公主圖謀不軌怎麽辦?”穗兒氣勢洶洶。

蘇雲陽有些不耐:“我蘇雲陽問診不喜歡被打擾,你若不出去,就看着你家主子難受。”

穗兒止了心中火氣,被凝兒拉扯着出去。

“你和剛剛那個禦醫認識?”出來後,凝兒好奇地問。

穗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有些過了,她家公主是來和親的,若讓太子和清平公主知道這麽一段過去,只怕不好。

她忙讪讪笑道:“他以前去過大越,我跟他結過仇。”

“那……”凝兒望了眼卧房,“他跟長洛公主也認識?”

“不認識!”穗兒趕緊回答,“我有次出去給我家公主買東西時,街上遇到的他。總之,不是個好人!”

聽說跟長洛公主沒關系,凝兒便沒再多問。

——

不多時,蘇雲陽從裏面出來,看見穗兒,他道:“待會兒我讓人送藥過來,按我的方子給你家公主喂藥。”

他說完也沒久留,闊步流星地離開了。

穗兒進了卧室,見榻上的長洛這會兒睡得安穩多了,并不曾醒來。想到蘇雲陽,她有些生氣又覺得遺憾,如果公主醒着,看見他會很高興吧。

造化弄人,公主都要和親了,他還冒出來做什麽,不是平白惹公主傷心嗎?

晚上長洛醒來的時候,覺得整個人都好多了。

穗兒扶她起來用膳,她卻沒什麽胃口。北陸的膳食她本來就用不慣,如今又生着病,就更覺得難以下咽。

穗兒有點着急:“不吃東西怎麽成呢,公主你昏迷了許久,肚子都是空的。”

長洛倚在迎枕上,眼皮都懶得擡:“我不餓。”

清平從外面推門進來,端了一碗蟹肉粥,看見長洛醒了,她笑着過去:“我讓人照着咱們大越的口味做的,姐姐吃一些吧。”

長洛想推拒,又想到自己是來和親的,得養好身子,這次主動接了過來,試着嘗了一口,味道很好,不由莞爾:“有心了,多謝。”

“不用謝我,是膳房的人做的,我也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

長洛望她一眼:“你這一路上心事重重的,如今到了北陸,瞧着心情好多了。看來挺喜歡這地方的。”

清平微怔,笑道:“是啊,這裏的雪……很美。”

長洛點點頭:“是不錯,可惜我無福消受,一來就病了。”

“沒事,姐姐養好自己的身體要緊,以後還有看雪的機會呢。”

——

次日,因為惦記着阿兄答應她的事,清平起得格外早。

其實,是一晚上都沒怎麽睡,激動得睡不着覺。

不知道今日入宮,能不能見着元宵。都快六歲了,肯定又長高了一大截。

清平望着鏡子,糾結地問凝兒:“你說綠色的這套衣服好看,還是粉色這套好看。”

她如今只能穿侍婢的衣服,只有兩套,平日根本不會特地比較哪個好看,如今她驟然這麽問,凝兒愣了下:“公主你怎麽了?”

清平回神,随手拿了綠色的那套:“沒事,我就随口問問。”

她又猶豫了一下,說:“就綠色這套吧,你也穿這套。”

這次入宮凝兒也去,阿兄說帶她一個婢女的話目标太明顯,多個凝兒會好點。

兩人換好衣服,戴上面具出來的時候,銘軻已經等着了。看見她,忍不住搖頭:“你見過主子等奴婢的事情嗎?磨磨蹭蹭的。”

“我老早就起來了。”清平反駁,她太興奮,還仔仔細細上了妝。不過戴上面具的那一刻,她才反應過來……白折騰了!

銘軻打量着凝兒和清平,侍婢的衣服寬松,不顯腰身,這麽站在那兒顯得兩人身形差不多,清平個頭稍稍高一些,但因為有面具,看不出她有什麽出挑的地方。

銘軻很滿意,有凝兒在,他自己都很難認出哪個是清平,穆庭蔚這種跟清平不熟的人,就更認不出來了。

“記住你答應我的,別給我惹事。長洛的事解決之前,不準跟穆庭蔚相認,聽明白了嗎?”銘軻提醒她。

清平點頭,很規矩地跟他行禮,像模像樣的:“太子殿下放心,奴婢都記下了。”

銘軻嗤笑一聲:“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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