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也對哦, 反正都這樣了,沒必要裝矜持。”她說着, 繼續摟住他往他懷裏蹭。

穆庭蔚沒說話, 只大步往前走。

清平道:“那個南诏太子真可惡,我還以為你不管我呢。”

穆庭蔚望她一眼:“我還以為你給他一巴掌的時候,已經想好對策了呢。誰知道居然沒有。”

清平:“……我打人的時候, 從來都不會多想的,本能的就揮過去了。”說完看看自己的手, 嘟嘴,“臉皮那麽厚, 還把我手打疼了呢。”

“你幫我吹吹。”她把手伸過去, 一臉期待。

穆庭蔚愣了一下,溫柔地親親她的指尖。清平紅着臉靠在他懷裏, 小心翼翼打量他:“你,不生氣了吧?怎麽就生氣了呢, 剛剛還丢下我。”

這會兒宮人們都沒再跟着, 聽她問起,穆庭蔚一雙黑眸看着她:“你既活着,為何此時才來找我?你父皇母後讓長洛公主和親,是何用意?你扮成婢女跟過來, 卻不曾與我相認, 試探我的心嗎?如果我最後把長洛娶了,是不是你也當做不曾來過,随你兄長回越國?”

他果然因為這個生氣了, 清平急切地解釋:“我當初落崖之後,昏迷半年才醒過來。沒多久就遇上了和親……試探你是阿爹阿娘的意思,他們怕我不幸福,我,我是信你的。”

她摟着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說着自己的經歷,訴說自己的不安,對他和元宵的想念。

穆庭蔚情緒緩和下來:“原來是這樣,那剛剛是我錯了。我以為,你在試探我。”

“你因為這個跟我生氣呀?”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其實我很相信你的。”

“是嗎?”他望她一眼,不知信了還是沒信。

清平被他看得心虛,低下頭去:“當然。”

穆庭蔚沒說什麽,臉頰貼在她的額頭,輕聲道:“這件事已經過去,以後不提了,方才是我不好,想太多誤會你。”

他以為,他等了她一年,未曾對任何女子上心,甚至聽她的話寝殿裏連宮女都沒用過,最後換來的是她的不信任。他當時,自然是失望的。

不過她既然說沒有,他就相信。

清平捧着他的臉,仔仔細細看着,眼眶微紅:“你怎麽瘦了,你這種人本來就不茍言笑的,一瘦看起來更淩厲幾分,肯定很多人都怕你。”

穆庭蔚聲音低啞:“那你怎麽不怕?”

清平靠在他肩上:“就是不怕……”

方才那支舞耗費了太多精力,她漸漸有些疲倦,被他抱着,她安心地閉眼想休息一下。

——

穆庭蔚抱她回到寝殿的時候,發現她倒在自己懷裏睡着了。

進了內殿,将人放在龍榻上,瞧見她一雙腳凍得泛青,有些僵硬了,穆庭蔚眼底閃過一抹疼惜。

他低聲吩咐徐朗去準備熱水,之後自己坐在床尾幫她揉着。

徐朗親自送了熱水進來,瞧見這畫面呆愣一瞬,感覺自己好像做夢了。

“陛下,水來了。”他低聲禀着。

穆庭蔚起身過來,手放進去濕了濕水溫,突然徑直出去。

徐朗端着水愣愣站在原地,不明所以。這時,穆庭蔚回來了,手裏捧着一抔雪放進水裏化開。

又拿方巾濕了濕,擰幹後過去将榻上女子的腳包住了。

他的動作溫柔小心,似乎生怕驚醒了夢中的人兒。

蕭飒進來時瞧見此景也有些詫異,不過下一刻,神色被他斂去,奉上一封書信,低聲道:“陛下,太後的飛鴿傳書。”

大霖之時,皇室中人有去寄州安華寺為民祈福的傳統,穆庭蔚登基之後建立大晟,沿用了此傳統,所以三個月前太後去了安華寺祈福,按理快回來了。

這時候突然飛鴿傳書過來,想必是有急事。

穆庭蔚頓了一下,重新濕了帕子繼續幫她的腳恢複體溫,語氣很輕:“看看上面寫得什麽。”

蕭飒應着拆開書信,片刻後神色大驚:“陛下,寄州暴雪,災情嚴重,太後娘娘暫時留在那兒,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蕭飒聲音陡然提高,清平迷迷糊糊間醒了,擡起沉重的眼皮,目光掃視一圈,最後望向穆庭蔚:“我怎麽在這兒?”

又見蕭飒和徐朗臉色不好,她擰眉:“出什麽事了?”

她的腳已經恢複,穆庭蔚将方巾丢至一旁,幫她把被子蓋上:“沒事,再睡會兒。”

清平眼皮直打架,聽他這麽說也沒多問,又閉了眼繼續睡。

穆庭蔚将幔帳放下,往裏面看了一眼,起身去外殿。

剛看完太後的書信,又有內監禀報:“陛下,內閣首輔秦延生求見,說有要事。”

穆庭蔚望了眼那封信,神色凝重:“傳內閣大臣,戶部尚書,兵部尚書,禦書房議事。”

語罷,他大步往外面走。

——

清平許久沒安安穩穩睡過,再醒來時已經是黃昏了。

從榻上起來,撩開幔帳看着陌生的大殿,燈燭搖曳,空無一人。

她怎麽一覺睡到了這個時辰,說好了宴會結束穆庭蔚帶她見元宵的。她揉了揉酸軟的腰肢與臂膀,渾身無力。

慶安殿那支舞,真是要了她半條命。

但是她想見元宵的心急切,還是強撐着爬了起來。

從內殿出來,外殿也沒人,穆庭蔚不知所蹤。

她狐疑着打開了寝殿的門。

凝兒在外面站着,看見她出來面露欣喜:“公主醒了!”

徐朗剛巧走過來,笑眯眯對着她行禮:“公主想必餓了吧,陛下吩咐奴才準備了些吃食,奴才這便讓人送上來。”

語罷,看到清平身上單薄的舞衣,又道:“衣服也備好了,請公主先去內殿更衣。”

“陛下呢?”清平問,她以為自己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會是他呢。

徐朗道:“陛下在禦書房,與諸位大臣議事。”

既是朝政,清平不好過問,瞧了眼身上的舞衣,回到殿內讓凝兒服飾自己更衣。

從內殿出來的時候,徐朗已經讓人在桌上擺好了膳食,看見她很是恭敬:“這是陛下特地吩咐膳房準備的,一些是越國的口味,一些是我們大晟的特色菜,公主先慢用。”

清平走過去坐下,看着桌上的菜,都是她以前愛吃的。不過清平這會兒沒什麽胃口,她只想立馬見到元宵。

然而穆庭蔚不在,她現在的身份自己過去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在桌邊坐下,清平沒拿筷子,琢磨着開口:“敢問公公,此處離太子東宮遠嗎?”

徐朗楞了一下,回話:“倒是不近,要走上兩三刻呢。”

“那太子殿下素來是在東宮用膳,還是與陛下一起?”

徐朗沒料到這越國公主如此直白打聽陛下和太子的日常情況,他琢磨着,看陛下的态度眼前這位将來必是後宮之主了,太子嫡母,應該知道什麽也不要緊。

一番思量,他知無不言地回禀:“太子殿下功課緊,上午要念書,下午要學騎射,不常與陛下共膳。陛下朝政也繁忙,有時連着一個月也未必見得太子殿下一回。”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雖說陛下與太子殿下不親近,但到底是嫡長子,陛下心裏還是喜愛的,只是不擅表達罷了。否則,也不會剛一登基,便立了太子。而且太子殿下也長進,話雖少些,但功課做得極好,太後娘娘也對其格外寵愛。”

清平瞧出這內監的意思了,他在向自己賣好,告訴她若想讨得陛下歡心,太子不能得罪。

清平笑笑:“公公的話我記下了。”想着徐朗的話,清平看着那些膳食,越發沒有食欲。

元宵為什麽不愛說話,他以前話最多的。穆庭蔚那麽忙嗎,一個月都未必見他一次?

他才不到六歲,自己沒在他身邊,穆庭蔚不更應該對他好嗎?

這時,外面傳來吵嚷聲。

“太子殿下,清平公主在休息,陛下吩咐過任何人不得打擾。”

“讓開!”一抹稚嫩的,卻又帶着怒氣的聲音傳來。

裏面清平身形一滞,揪緊了手裏的帕子。

外面內監依舊婉拒着,不讓他進。

清平忍着眼眶的熱意,對着徐朗笑道:“太子殿下想必還未用膳呢,煩請公公請他進來。”

徐朗應聲出去,很快殿門被人很不客氣地推開了,穆皓安穿着金蟒紋的錦衣,外罩墨色小氅衣,怒氣沖沖闖進來。

卻在看到殿中女子的那張臉時,他愣在了原地。

清平也愣了,靜靜看着他,沒有開口。

徐朗笑着對穆皓安道:“太子殿下,這便是清平公主。”

穆皓安沒聽見似的,一直仰臉看着清平。

清平最先回神,對着徐朗道:“公公先退下吧。”

徐朗猶豫了一下,應着把殿內其他的宮人也遣退了。

清平望向身後的凝兒:“你也先出去。”

“可是公主……”凝兒有些擔心,這太子殿下剛才闖進來時一副要把她家公主吃了的架勢,太吓人了。

清平又說了一遍,凝兒這才依依不舍走出去,關上了門。

殿內只剩他們兩個,穆皓安站着不動,清平主動走過去,在他跟前蹲下去,仰臉看他,忍着鼻頭的酸澀,她莞爾一笑:“剛剛那麽兇的闖進來,如今怎麽不說話了?”

穆皓安依舊不語。

清平指着自己:“還記不記得這張臉,記不得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什麽?”

“娘親以前的樣子……”他聲音很小,眸中含着淚,卻倔強的不肯落下來。

清平伸了手想摸他的臉,他下意識推開了,帶着不确信的目光看她:“你真的是娘親嗎?”

清平眼眶濕熱,低低吟唱那首安眠曲。

大海之南,一座宮苑

瓊樓玉宇,流水潺潺

宮苑之南,清輝小殿

殿中女郎,眉眼彎彎

……

明月山川,大海之南

一戶人家,幸福美滿

穆皓安聽着,眼淚終于一顆顆落了下來。

清平幫他擦掉,柔聲道:“大海之南,是越國。清輝殿,是清平公主的寝殿。娘親,很早很早就告訴你了。記不記得?”

穆皓安點着頭,撲上去抱住她,終于哭了出來:“他們說父皇帶了個女人回寝殿,父皇從來不讓女人進他的寝殿,連宮女都不能進,我好害怕,我以為父皇不等娘親了。他跟我說過,娘親會回來的,他不能帶別的女人來這裏嗚嗚嗚……”

清平輕輕安撫着他,半晌之後,他哭聲止住了,望着清平:“娘親的聲音也跟以前不一樣,當初娘親從山崖上摔下去,父皇帶了屍身回來,還下葬了。”

清平不知道怎麽跟他解釋,想了想道:“娘親遇到了一位高人,他又讓娘親複活了。具體的,你長大了娘親再告訴你。”

她瞧着兒子,有些不太确定地認真又問了一次:“相不相信我是娘親?”

穆皓安點頭。

娘親說過,她以前就長這個樣子的。而且,他相信父皇不會認錯人的。

清平笑着撫上他的臉,雙唇翕動:“元宵,娘親好想你……”

“娘親不要離開了好不好?”

清平搖頭:“再也不離開了,娘親想看着元宵長大。”她打量着他,欣慰地笑,“我們元宵又長大了。”

“娘親走後,再也沒人叫我元宵了。”他低着頭,莫名顯出幾分落寞與可憐。

“父皇待你不好?”

“沒有。”

“徐朗說你和父皇很久才見一次面。”

“父皇不喜歡看見我,他看着我的時候,會想娘親。父皇很忙,每天都在處理公務,他說忙起來就不想了。我也想娘親,所以每天都做功課,練習騎射,讓自己很忙很忙。”

清平心上一疼,緊緊抱着他:“對不起,都是娘親不好,娘親讓元宵傷心了……”

母子兩人情緒緩和之後,清平拉着元宵過去用膳。

說是用膳,清平自己卻吃不下,只一個勁兒給兒子夾菜。

眼見外面天色都黑了,穆庭蔚還沒回來,清平擰眉,若有所思:“前朝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穆皓安道:“我來的時候聽說了,寄州暴雪,農作物全毀了,再發展下去可能會成暴亂。皇祖母去安華寺祈福,也被留在那兒暫時回不來了。”

“暴雪?”清平神色一驚,看向兒子,“你外祖母呢?她是不是還在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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