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受欺負了?”銘軻一聽這話,再想想清平方才的樣子, 整個人都不好了。
凝兒低着頭:“奴婢也是猜測, 不知道馬車裏具體發生了什麽。”
“大晟皇帝跟公主一起回來的?”銘軻冷着臉。
凝兒點頭應着。
銘軻二話不說, 出了驿館去追穆庭蔚。
原以為他已經走遠了, 不曾想馬車居然就在驿館的門口停着, 他還沒走。
銘軻徑直走向馬車, 本想找穆庭蔚算賬,不料被侍衛給攔下了。他當場怒氣更盛,對着馬車裏喊:“你們大晟仗着自己強大, 如此目中無人嗎?欺負女人算怎麽回事?有本事你出來,跟我打一架!”
凝兒看這勢頭不對, 頓時吓壞了, 趕緊回驿館找清平禀報此時。
清平回房後在花梨木圓桌前坐着, 整個人不知道在想什麽。
凝兒着急忙慌進來:“公主,不好了!”
清平回頭, 神色平靜:“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凝兒道:“太子殿下方才看您情緒不對, 去找大晟皇帝給您出去, 看樣子, 怕是要打起來。”
清平不以為然, 悠悠斟了杯茶水:“不會打起來的。一個大晟君主,一個大越太子,他們倆不至于那麽沖動。”
“可是,太子殿下以為您受了大晟皇帝的欺負,他最疼您的, 萬一真沖動了怎麽辦?咱們殿下,一直不都是這樣的性子嗎……”
清平愣了一下,仔細琢磨着。即便阿兄性子急,愛沖動,穆庭蔚不至于跟他一起胡鬧吧?
又等了一會兒,清平有些坐不住了,還是起了身打算去看看。
到驿館的時候,沒想到倆人居然真的打起來了。
清平:“……”
兩人都沒用兵器,卻打得異常激烈,各不相讓。漸漸的,穆庭蔚占了上風,銘軻挨了好幾下。
清平急了:“不準打我阿兄!”
穆庭蔚聞聲回頭看了一眼,把拳頭收回來。銘軻找準機會,迅速回擊,一拳打在穆庭蔚臉上。
清平愣了:“阿兄!”
銘軻跟沒聽見似的,又給了穆庭蔚好幾拳,更是将人一腳踹在了地上。
穆庭蔚因為清平的話,沒有還擊,但周遭的侍衛們怒了,拔劍怒瞪尹銘軻,似乎下一刻能把他生吞活剝了。
清平跑過去拉住他,小聲道:“阿兄你幹嘛,不要命了!”
尹銘軻收了手,哼哼鼻子:“誰讓他欺負你的。”
看着他們兄妹之間的親密,穆庭蔚渾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局外人。他凝視她片刻,心上痛了一下,默默從地上起來。
清平看向穆庭蔚,他唇角挂了彩,左眼也留下了拳印子,看起來有些狼狽。尹銘軻看清平過來,可勁兒還回去了幾拳,打得着實不輕。
清平張了張口,想關心他兩句,穆庭蔚卻道:“沒想打他,你哥先動的手。”
清平要關心的話卡在那兒,轉而望向銘軻。
銘軻臉上也有傷,不過看穆庭蔚這樣,他怒氣消散不少,卻仍不服氣:“想欺負我妹妹,誰都不行!”
穆庭蔚看向清平,她避開目光,分明先前的氣還沒消。
他默了片刻,恢複以往的肅穆神色,淡聲吩咐徐朗:“今夜之事,誰敢傳出去,殺無赦!”
語罷,他上了馬車回宮。
等人走了,清平才看向銘軻:“阿兄太沖動了,他沒有欺負我。”
畢竟是大晟的地盤,他打得還是大晟皇帝。幸好穆庭蔚沒計較,還隐瞞了此事,否則鬧得滿城皆知,阿兄就慘了。
尹銘軻撇嘴:“穆庭蔚看見你來就任我打,分明就是苦肉計,想讓你心疼的。我就是要打他,給你出氣!”
清平望着眼遠處怔愣片刻,沖銘軻笑笑:“先回去上藥。”
進了驿館,清平看了眼南诏國那邊的住所,擰眉:“那邊怎麽黑漆漆的?”
銘軻搖頭:“不知道,宴會結束後,就沒看見過南诏國的人。”
——
穆庭蔚回寝殿的半路,想到清平的話,轉而去了東宮。
寝殿內燈火還亮着,穆皓安沒睡。
穆庭蔚獨自一人推門進去,見他小小的身影在長案前趴着,托着腮幫子,閉目一倒一倒的。
緩步上前,看見案上擺着一副畫像。
是當初在鎮國公府時畫的,尤旋畫了他們父子兩個,他拿筆補全了清平的畫像。
這幅畫,他居然一直留着。
盯着望了好一會兒,穆庭蔚悄悄将睡着的人抱起來,放到內殿的榻上。
穆皓安一沾床,睜開了眼。看見穆庭蔚,他愣了一下,吓得直接坐了起來:“父皇……”
看見他臉上的傷,穆皓安愕然了一下:“您怎麽受傷了?”
穆庭蔚微怔,淡聲道:“外面雪滑,摔了一跤。”
穆皓安似乎不大相信,穆庭蔚卻沒給他追問的機會:“怎麽在書案前睡着了?”
穆皓安揪了揪耳朵:“兒臣本來還沒打算睡的,不小心才睡着了。”
“想娘親了?”穆庭蔚語氣溫和下來,撫了撫他的臉。
穆皓安抿唇,垂下頭去。
“娘親怎麽跟你解釋的?”穆庭蔚問。
穆皓安笑笑:“娘親把兒臣當小孩子哄,但兒臣不是小孩子了。”
“嗯?”穆庭蔚擰眉,困惑地望他。
穆皓安道:“兵法三十六計裏面,其中有一計,叫借屍還魂。”
穆庭蔚有些意外:“都讀兵法了?”
“只讀了三十六計,其他的沒學。”
穆庭蔚心上的愧疚更深了幾分,紅了眼眶,将人抱進懷裏:“爹爹不好,這一年來都沒關心過你。”
一聲“爹爹”,穆皓安鼻端酸澀,眸中漸漸噙着淚。
父皇坐了帝王,又不常見他,他早不敢喚爹爹了。
他很懂事地搖了搖頭:“不怪爹爹,我知道爹爹太想娘親了,你看見我會更想娘親。”
穆庭蔚聲音低啞:“爹爹很愛你娘親,也愛你。你娘親說得對,我不應該那樣待你的,以後不會了,元宵原諒爹爹,好不好?”
穆皓安靠在他懷裏:“元宵沒有生爹爹的氣。”
……
這一晚,父子兩人聊了很多,穆庭蔚守着他睡着了才離開。
子時過半,穆庭蔚沒回寝殿,而是去了宮中地牢。
陰暗潮濕的地牢裏,此時關着一個女人,手腳被鐵鏈拴着,渾身是傷,蓬頭垢面,狼狽不堪。
聽到開門聲,那女人擡頭,淩亂的發絲散落下來,依稀看得出她的樣貌——喬陽。
“穆庭蔚,你要殺就殺,折磨我算什麽本事!你奪我趙氏江山,我要你夫人一條命,讓你生不如死,這很公平,不是嗎?”
穆庭蔚冷鸷的目光望着她,裏面帶着譏诮:“真把自己當個人物,若非有我,你這個不受寵的公主能在宮中活到幾時?尤旋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你夥同那些老臣誘她上山,派殺手傷她之時,可曾有半分虧欠?”
喬陽微怔。
她沒想殺尤旋,她只是想活捉她逼迫穆庭蔚放棄皇位。她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那樣,沒想到她會失足墜崖……
可是尤旋既然死了,就是上天不饒她!叛臣賊子,天理難容!
“我姓趙,絕不容許旁人奪我趙氏江山!你穆庭蔚也不行!”她擡眸,倔強地瞪着他。
穆庭蔚冷嗤:“你想效仿太平公主,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你們趙氏江山,自己若守得住,何必怕旁人取之?”
他轉身欲走,喬陽大喊:“穆庭蔚,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這一年來的生不如死,她已經要瘋了。
穆庭蔚出了地牢,擡頭望一眼頭頂的夜色,默了須臾,吩咐:“賜她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