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曾經想過無數次父親出來的畫面,也曾經想過,那一日的光景,她可以帶着母親一同來把父親歡喜的接回去,一起重新生活,但今日像是走上斷頭臺似的,每一步都那樣沉重。

直到見到了父親。

距離上次見面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父親換了一身有點發白的上衣跟黑色褲子,站在會廳裏,神色略帶不安。

齊禹推着她,讓她上前。

她咬緊牙,狠狠地帶出一抹笑容,極其燦爛,“爸,歡迎回來!”

白慶有是突然收到消息說他可以肆放的,在這之前他還在想是誰有這個能力這麽有心,但沒想到竟然是他的女兒。

太久沒看到外面的陽光了,面對這個他離開了有五年的世界,他帶着些許不适應,朝白若清攤手,“若清……”

她看到父親的手攤開,那是擁抱的姿勢,她眯起眼,往前走了一步,快速地抱住白慶有,白慶有手剛彎,想摟住她,卻撲了個空,他愣了一下,卻見女兒已經站在他一米開外的位置了,朝他笑得燦爛。

“爸,裏面太辛苦了,我們回家。”白若清上前接住白慶有的小行李箱,白慶有搖頭道,“不辛苦,這是?”

他這才看到站在女兒身後的齊禹。

“啊我忘記介紹了,這是齊禹,爸,你能這麽快出來,都是齊禹的功勞,當然,你在裏面表現好也是一個原因。”她将齊禹扯到白慶有的面前,笑着介紹。

白慶有沒想到是眼前這個男人幫的忙,上下打量着齊禹,後說道,“謝謝你,多虧你,你跟若清是?”

“同學!”

齊禹還沒開口,白若清倒先回答,齊禹張了張嘴,喉結動了一下,極輕地附和道,“嗯,我們是同學。”

“爸,你累了吧?走,我們回家,媽還在家裏等你呢。”白若清上前扶住白慶有的手,往外走。

灰蒙幾天的天氣今天難得出點太陽,投射在司法局的門口,印着光圈,白慶有擡起手臂,下意識遮住半只眼睛。

齊禹上前給白慶有跟白若清開車門,墨黑的眼眸在白若清臉上轉着,試圖從她眼裏找出除了笑以外的神情。

但一無所獲。

上了車後,白慶有本想聊些什麽,但卻抵不住睡意靠在窗邊,微微打鼾,白慶有一睡,白若清臉上燦爛的笑容快速地隐匿,只剩一張淡然的臉,齊禹轉動着車方向盤,墨黑的眼眸時不時看向白若清,看到她神色變了,他握方向盤的手微微一緊。

來到家樓下,齊禹倒車離去,把空間留給這對父女。

白慶有仰看着這棟不算小但明顯破舊的樓房,轉頭看向白若清,白若清順着白慶有的視線掃了眼這樓,眼眸快速閃過一絲嘲諷,她笑得眯起眼道,“爸,這樓房算不錯了,你出來的前四個月我還住在喜帖街呢,你還記得喜帖街嗎?你以前給我講過那條喜帖街的歷史,我帶着媽媽住在喜帖街住了五年,你知道嗎,那裏很黑,下雨又漏水,我還得走很遠的地方去買菜回來做飯,我現在都學會騎單車了,是不是很厲害?”

她仰着頭,神情像個想得到表揚的小孩。

白慶有神色一變,問道,“你跟你媽一直住在喜帖街?那條外地人住得最多的街道?”

白慶有那眼眸的擔心讓白若清心裏冷笑了一下,她嗯嗯地道,“對啊,我還去給人家做銷售員呢,一個月拿兩千多,不過幸好,喜帖街房租不貴,媽媽能養活我就開心了。”

這些,都是她不曾告訴白慶有的,她從第一年去見白慶有,就一直告訴白慶有,她起先是住在同學家,後來跟同學借錢做點小生意,五年的日子也就這麽過來了,總之總是報喜不報憂。

白慶有眼眸一暗,語氣有些嚴厲,“原來你一直在騙我,若清,你為什麽要撒謊?”

白若清微微一笑,眼眸閃過諷刺,極快的,白慶有還來不及看清,她就說道,“爸,當時是不想你在牢裏分心嘛,再說了,五年我都熬過來了,雖然窮了一點苦了一點,但我能熬。”

白慶有不說話了,昔日年小天真的女兒也學會報喜不報憂,如此懂事體貼,他還能說什麽?

一個牢飯可以磨滅一個人很多的東西,鬥志,脾氣,夢想,甚至有些會失去生活的本能。

“對了,爸,媽媽的狀況……”兩年前她去看白慶有的時候有跟父親說過,母親如今的情況,當時父親坐在玻璃前掩面痛哭,她坐在父親的對面,陪着父親一起落淚。

母親的病是在宣判的時候病發的,當時父親被人一壓就進去了,第一年探監的時候,父親問過母親怎麽沒來,她支支吾吾地撒了慌,說母親忙,第二年她有點承受不了,見到白慶有時,一下子沒繃住,把事情全說了,白慶有當時整個人都愣了。

可現在想來,她只慶幸母親的病,如果讓母親在清醒的時候知道她一直尊着敬着愛着的丈夫在外面跟另外一個女人厮混已久,還帶了種,難保母親不會一氣之下直接歸西。

“你媽怎麽了?是不是更嚴重了?”白慶有臉色焦急,但在白若清看來,只覺無比諷刺。

她搖頭道,“沒,媽還是老樣子,就是怕你看到後傷心,承受不住。”

“沒事,我能承受的,再難受也過去了。”白慶有臉露傷感,又微微有些安慰,這些在白若清看來,全都是虛僞的,但她依然不動聲色,走到垃圾桶邊,順勢把白慶有帶來的行李扔進去,恰好堵住垃圾桶的入口。

白慶有見狀只略微對白若清點頭,每一個出獄的新生犯人都必須從牢獄裏帶出來的東西扔了。

此時早上十點多了。

白若清一直跟白慶有在樓下聊天,白若清這樣只是給自己做個心裏建設,因為她不知道母親看到父親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她始終是害怕的。

白慶有大約也知道白若清在擔心什麽,也沒提上樓的話,即使他的腿站得有點發疼,正好又是大冬天的,冷風一直從腳根刮起,這是過去就有的毛病,白若清也是知道的。

她轉頭看了眼父親,只見父親側鬓上露出的白發,這邊眼睛往下,看到父親小心挪動的右腿,那種小心翼翼強忍着的動作讓她心口一酸,她捏緊手心強迫自己不準心軟。

但沒過一分鐘。

她笑道,“爸,我們上去吧,別嫌棄地方小哦。”

白慶有見能上去了,頓時有了些精神,說道,“好的。”這邊伸出手,想攬住女兒的肩膀。

誰知女兒像是後背長眼似的,往前走多兩步,與他隔開距離,讓他的手空落在半空。

上了樓,出了電梯,她的腳步便是一頓,說真的她不知道即将會發生什麽,但她心裏仍是想讓母親開心一點,也不知道母親當初知不知道父親在外面有女人了,母親一直都很聰明伶俐,當市長夫人進退有宜,待人和善,除了面對父親有小女人姿态,面對外人永遠是一位知性通情達理的夫人。

那麽聰明的母親,她不知道父親在外面有女人嗎?

但她問不出任何回答,她跟母親無法溝通,母親似乎除了那些甜糕,別的都不在乎。

醫生說過,“你母親受得刺激太大,恢複率只有百分之十,希望渺小。”

所以她對恢複不抱希望,現在更不希望母親恢複,要恢複,也得等她把事情辦完了。

她掏鑰匙,把鑰匙插入孔中時,稍微停頓了一下,白慶有在身後看得真切,他上前,拿過白若清手裏的鑰匙,替她開了。

“若清,我對不起你們母倆。”

說這話時,門已經開了。

白若清緊揣着包包,就差把手指頭摳出血,這邊門開了,客廳一下子就暴露在她跟父親的眼前。

她咬緊牙,懷着忐忑的心情進門。

客廳裏沒人,母親想必在房間裏頭,她略微松了一口氣,看着白慶有進門,她搓搓手道,“爸,我喊媽出來。”

這句話像被灌了水。

很沉很重。

她回到房間裏,關上房間門,母親果然坐在床頭,她蹲下身子,仰看着母親問道,“媽,爸回來了,他在外面。”

“好,白慶有,我要吃甜糕。”母親咧開嘴笑,伸手捧住她的臉,她心裏一喜,那麽母親是不是不知道那件坑髒的事情?

那她就可以喊母親到客廳了。

“媽,我現在就去做甜糕,你跟我去吧。”說着她扶起母親,朝房門口走去,沒關門房門可以一眼看到客廳,客廳裏,她的父親,白慶有正坐在沙發上,脖子梗着。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真素快難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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