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四周的牆蒼白的冷,也只有醫院的牆會這樣讓人寒到骨子裏去了,牧遙眨眨眼,一只溫熱的手掌立刻覆上她的額頭。
聶慈眉頭微微糾結,顯然她的體溫還是沒有下降。
牧遙轉了一圈眼睛,發現病房裏只有聶慈後,略有些失望。
她剛想開口,嗓子卻幹澀得難受,除了不停地的咳嗽外一個字也發不出來,聶慈緊張地把她抱起來,一手溫柔地拍着她的背,一手拿着杯子喂她喝水。
他的聲音很輕,但聽起來一點都不冷靜,“你知道你病得有多嚴重?”
“......只是感冒而已,小事啦。”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
“是急性肺炎。”語氣像是責怪,更多是心疼。
牧遙吓住......她自認為體質不錯,怎麽可能淋了一場雨就得了急性肺炎?
她吸了口氣,胸腔果然隐隐作痛,腦子也燒得暈乎乎的,要不是聶慈撐着她,估計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陸善言是怎麽照顧你的,居然把你一個人留在了樹林裏?”
看來聶大醫生從來不看八卦新聞......
“是我忘了東西,所以才跑進去拿的。”牧遙覺得林景和陸善言的事還是暫時不要告訴他為好,免得他傷心。
聶慈拍拍她的頭,“還好我給你打了電話,下次不許這麽冒失了。”
“知道了,謝謝聶哥哥。”牧遙咳了兩聲,輾轉問出心裏最關注的問題,“那個,陸善言呢?”
昏過去之前,她記得他們一起在樹林裏,陸善言抱着她在她耳邊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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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吵架......不過,應該是他把自己送來醫院的吧?
“他沒來。”不知為何,聶慈的聲音陡然降了下去,“牧遙,我覺得他不适合你。”
牧遙垂下眼睛,他現在應該在林景身邊才對。
“陸善言身處的娛樂圈太複雜,你之前就已經被牽連了一次。”聶慈低下頭來看着她,目光深邃,“牧遙,從我讓阿姨把你領回家的那一刻,就已決定把你納入我的人生,我不想你受到任何傷害,懂嗎?”
“我沒有怎麽樣啊......”牧遙喏喏地回答。
“你忘了你現在躺在哪裏了?”聶慈輕輕嘆氣,“他是不是選了林景?”
“唉?”原來他什麽都知道。
“在美國時,林景的第一選擇就永遠是陸善言。”她聽見他嘆氣般地笑了笑,“只要他需要,林景一定會抛下一切。有時候,倒是她更依賴自己的病人了。”
“他們......以前在一起過嗎?”牧遙聲音幹澀,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
“應該是吧,我不太清楚,因為從不過問。”
林景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了陸善言的身上,她堅定地說過愛着他,陸善言病了幾年,她就跟着“病”了幾年。
只有在累的時候,她才會回頭看聶慈。
這些年來,不變的規律,變的,只是人心罷了。
牧遙在發愣,聶慈摸摸她的額頭,用柔軟的目光看着她,“牧遙,還難受嗎?”
她搖搖頭,過了一會兒,又點點頭。
“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我保證。”認真地說完,又笑起來,“你一淋雨就容易生大病,以後再敢淋雨,就罰你關禁閉一個月。”
什麽!淋雨又不是她的錯,而且......“我什麽時候一淋雨就生大病了?我才沒那麽嬌弱好不好!”
“忘記了?高中二年級,你因為淋雨發高燒住了三天醫院。”
她一直以為他們之間其實知交甚少,卻不知道,他在美國那幾年,不管她的大事小事,他通通都是知道的。
每次被他糗得說不出話,牧遙幹笑了兩聲,“聶哥哥,我問過心理學家,人家說,愛八卦的男人不正常......”
聶慈捏她的臉,“哪裏的心理學家?楊牧遙,讓真正的心理學家告訴你,如果一個男人開始過度關注一個女人,說明他唯一不正常的地方,就是Phenylethymine。”
牧遙一愣,“P什麽?”
她擡眼看他,發現他笑得閃閃發光,“簡稱PEA,對人的大腦來說,就是一種愛的激素。”
牧遙被一堆醫學用語繞暈了,“......呃,所以這個東西就是愛情?”
“可以這麽說,它使人相愛。”聶慈說着話,用柔和的手掌緩緩撫摸她的發,溫言細語,“我的PEA告訴我,從今以後,要好好照顧你。你要是冷了,我來抱着你;你要是生病,我來治好你;你要是難過,我來哄你;你要是孤單......我來愛你,好不好”
他說得緩慢而輕柔。
牧遙覺得自己的腦子被燒壞了,聶哥哥剛剛,是不是在表白?
她不知所措,趕緊閉起眼睛裝睡,聶慈等了許久沒有回應,低下頭來看她,有些無奈,“......牧遙,睡着了?”
她繼續裝死,然後感覺到聶慈把她溫柔地放到枕頭上,幫她蓋好被子。即使不睜開眼,她也能覺察到他看着她的時候,眼裏的笑意。
如果這一幕發生在從前,她該會有多麽高興,讨厭的是,有時候PEA也會領錯方向,等這家夥回過神來時,也許就已經錯過了。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假裝不聰明。
睡了一陣之後,好像有護士來幫她換吊瓶,再過後,就是被某個叽叽喳喳的聲音吵醒了。
小雪一見牧遙就悲痛欲絕,“你怎麽會跑去樹林裏淋雨啊?”
“......有人說陸導演東西忘在那裏了,我去幫忙。”
“忘個鬼啊,陸善言他們就在樹林邊邊上拍攝,就算忘東西也不會忘在樹林深處吧,你說你是不是傻?”
牧遙一怔,她明明聽女助理說讓她順着樹林一直往裏走的......
她握緊手心,“......陸導演他們,還在溫泉度假村嗎?”
“他們那一組拍完就提前回來啦,我們新聞部的事情也搞定了,所以是一起回來的。”
“哦,這樣啊。”牧遙看了一眼門邊,又悶悶地低下頭。
小雪敲她的腦瓜,“別看了,陸導演沒來,不過導演夫人來了,喏!”
牧遙擡起眼睛,只見門被推開,林景一身端莊,站在門邊對她微笑。
2.
林景走進來,将帶來的花和水果放在桌上,笑盈盈地看牧遙。
“牧遙,你好些了嗎?我聽聶醫生說是急性肺炎,不過不嚴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牧遙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謝謝。”
小雪見她們有事要談,默默退了出去。
林景坐在午後陽光裏,淡紅的唇彩像極了一朵冬日驕梅,她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好看,“牧遙,那天是那個攝影助理疏忽了,她是善言公司跟來的新人,你別太在意了,我替她向你道歉,對不起啊牧遙。”
她道歉的聲音非常溫柔,就連牧遙都忍不住喜歡,也難怪,聶哥哥曾愛她那麽多年。
而陸善言如果也愛她,那也是很正常的。
“沒關系。”她搖搖頭,“我吊幾瓶水就會好了。”
“別忘了我也是醫生,你這幾天一定要好好休息。”她笑得很淺,“還好那天我讓善言去找你了,不然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牧遙垂下眼睛笑笑。
林景的聲音有微小的變化,“聶慈來接你的時候,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那麽緊張地表情呢,要不是善言在我身邊,我可都要嫉妒你了。”
原來全程都是聶慈把她帶回來的,她竟然還做無謂的奢望。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喜歡聶醫生吧。”
牧遙驚訝地擡頭,林景卻很是平靜,“在美國的時候,我見過你寄給他的信,都是女人,怎麽會看不穿你的心思。”
“......你誤會了。”
“聶慈不像善言那麽複雜,他很簡單,也很容易愛上一個人。”林景自顧說下去,“你們真的很合适,而善言就不一樣了。”
牧遙終于明白了她的來意,“林醫生,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林景說:“牧遙,你應該明白,我是最懂善言的那個人,只要他動動眼睛,我就知道他是難過還是悲傷,他最好和最壞的一面,都曾向我展示,他的一切我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我懂。”牧遙抿抿唇,“你是他的主治醫生。”
“不止那樣。”她打斷她,“善言需要我,不管他走得有多遠,最後還是會回到我身邊,因為他明白,只有和我在一起,才是最合适的。牧遙,你了解他有多少?現在,他還是來找我了,你明白嗎?”
牧遙明白,簡單來說,陸善言不是她能高攀的人。
“林醫生,這些話,你是不是也反過來對聶哥哥說過?”她看着窗外,眼神有些冷。
林景愣了愣,沒有回答。
牧遙回頭看她,“你放心,我不會去纏着陸善言的。”
——“只要你能管好他,讓他別來找我就好。”
林景臉色一僵,氣氛忽然冷了下去,還好這時小雪推門進來,打破了僵局。
林景站起來,冷冷地道別說還有事,要先走一步,臨走前,她把一部平板電腦留給牧遙。
“裏面是善言二十一歲那年參加電影節的短片作品,從來沒有對外公開過, 你看完就會明白,我說的話都是真的,還有,我明天會和善言一起去倫敦。”
最後一句話說得有些奇怪,他們就是去月球她也管不着好吧。
牧遙打開電腦裏唯一一個視頻,視頻的名字是《love has no ending》(愛無止境)
只有短短的十分鐘,畫面非常簡單,剪輯明快,講故事的手法,是陸善言的一貫作風。
一對對殘缺的男女相愛,結合成完美的一體,他們從相遇開始就知道彼此需要對方,沒有愛人就無法獨自存活。愛是被需要,是被互補,是被合二為一。
詭異而又甜蜜的愛情故事,直到結尾,出現了一個教堂,教堂頂端的彩花玻璃投射下斑斓的光,籠罩在新娘身上。新娘微微側頭好像新郎就在她身後,一步一步走來。
新娘的臉陷在陰影裏,唯有那朱紅的唇,猶如一朵傲然的驕梅。
畫面的右下角,标着的英文翻譯過來,是“倫敦,威斯敏斯特教堂”。
她一眼就發現,最後在教堂裏的新娘,是林景。
牧遙咬唇,她明白,林景是想告訴她,對陸善言而說,愛就是了解與被需要,她林景一直都是最适合的那個。
而倫敦,就是他們的定情地,這條短片預示着,他将會在那裏向林景求婚。
“哇塞,原來陸善言是這麽浪漫的人哦,還專門拍了一條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愛情短片用來求婚,好羨慕!”
牧遙本來好一些的頭又疼了起來,好像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扭着她的神經,扭出來的血都變成了醋,酸得心都疼了。
她倒回去又看了一遍。
除了難受還是難受。
小雪明白失戀的滋味,默默地陪着她循環那條短片自虐,不敢再提一句羨慕。
醫院的走廊上,聶慈和林景相對了良久,終于還是聶慈先開口。
“恭喜你。”
林景轉頭看他,“恭喜什麽?”
聶慈表情很淡,“終于得到陸先生了。你一直都在努力,不是嗎?”
“他一直都是我的。”林景看了他一眼,“還有聶慈,這一次,我不會再來找你了。”
“那樣就好。”聶慈笑了笑,“我已心有所屬,小景。”
林景震驚地看着他,“怎麽可能,你不會,真的愛上那個小丫頭了吧?”
聶慈再次柔和一笑,沒有回答。
“随便你,反正都不關我的事。”林景冷冷的別過臉,眼裏閃過一絲暗色。
聶慈站起來,對她伸出手嗎“不管怎樣,希望你如願以償。”
“借你吉言。”林景側身走過,沒有去握那只手。
聶慈回身走進病房,見到牧遙時,心裏的暖流始終不曾斷過。
3.
在醫院裏悶到晚上,牧遙實在是受不了了,在床上翻了幾個身,一閉眼耳邊全是空調煩躁的響聲,簡直把她折磨得死去活來。
她睡不着,想出去吹風。
意外的是,街上飛車熱鬧,比以往要熱鬧好幾倍。
......不過,怎麽全是情侶!
牧遙的心口又被重石堵住,石頭尖銳的棱角把她磨得生疼......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羨慕嫉妒恨。
她看了一眼旁邊的餐廳,發現外面标着“七夕情侶套餐優惠”,原來今天是七夕情人節。
難怪到處都是不顧別人感受秀恩愛的狗男女!牧遙狠狠瞪了一眼過來推銷巧克力的小販,決定識相地打道回府。
明明是晴朗甜蜜的節日,她的心卻蒙上了厚厚的灰塵,尤其發現自己的身處之地時,就更加難受了。
上一次這條街,還是櫻花盛開的呢。
人群那麽熱鬧,卻也那麽冷清,她身邊,也不再有那個花瓣願意擱淺的絕世臉龐了。
牧遙愣愣地走在情侶之中,覺得微風涼涼的。
路邊賣玫瑰的老板見到這麽個失魂落魄的姑娘,知道準是表白被拒了,老板心腸好,免費送了她一支玫瑰,并且一臉理解地拍拍她的肩。
牧遙握着那支花,險些被老板感動得哭出來,她擡眸時,剛好播到陸善言執導的《七日》。
牧遙記得這個電影很早了,好像還是陸善言的出道作品。
“據說人在死去之後,還能在世上逗留七日。只有七日的時間,你會選擇向誰去道別?
——妻子死去之後,丈夫自殺未遂。
——只有七日的時間,她重拾他們之間的一切,美好的、甜蜜的、憤怒的愛情與婚姻。
——她用最深的愛來向他道別。
著名導演陸善言十七歲驚豔之作,金熊獎最佳獨立電影《七日》震撼上映。”
影院外立着巨大的展牌,陸善言的名字極其顯眼。
“最感動與最盛大的道別。”牧遙看着展牌上的字良久,呼吸的頻率緩慢下來。
所以,這是在提醒她,該是道別的時候了嗎......
她上前輕輕拂過那個名字,突然好想哭一場。
“我喜歡你啊,陸導演。”
他們之間,都還沒有任何機會開始,沒想到就要這樣草草收場。
如果他真的喜歡別人,她認了,就算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她也還是認了,誰讓他讓她那麽喜歡呢。
那麽那麽的,喜歡他。
喜歡到,想把他藏起來......不讓任何人有搶走他的機會。
牧遙抹了一把眼淚,恍恍惚惚地轉身走着,心疼得像被放在小火上慢慢熬,越疼,陸善言的樣子就越清晰。
猛然,一陣尖銳的剎車聲從她耳邊呼嘯而過,牧遙吓得呆在原地,熟悉的雛菊花香擁抱着她,溫柔得不留一點間隙。
耳邊的喧鬧瞬間消失了,她僵立在原地,猶如被抽走了靈魂。
“李大毛,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嚴厲又低沉的責怪聲從身後傳來,明明是在罵她,可是卻猶如天籁,猶如她全部的信仰所在。
全身的力氣終于回到身上,她傻傻地笑了一下,“......誰要你管。”
陸善言抱着她退到路邊,他的臂彎是那麽的溫熱與真實,回頭看過去,他的眉頭依然皺得好緊,仿佛全世界都讓他不滿意。
他輕輕松了一口氣,不忘教訓她,“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對自己負責一點!”
牧遙微笑,大膽回過去,“陸先生,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別多管閑事?”
他冷冷瞪了她一眼,薄唇抿得很緊,顯然有些生氣。
“你在這裏等着,我還有一個朋友。”不和她一般見識,他轉身去找人。
朋友?牧遙心裏一緊,對了,今天是七夕,他說的“朋友”,大概是林景。
想到這裏,她心裏那點小小的喜悅立刻消失不見,她不想在原地等他帶着林景出現的場景轉身想走。
沒想到陸善言又折回來拉住她,深沉的眼眸裏有讓全世界安靜的力量,他沉聲警告她,“乖乖等我回來,你再敢亂跑試試!”
牧遙瞪着他的背影,默默咬牙切齒,不顧別人感受的家夥,你自己爽快的時候,別人也許也在難過啊!
過了不久,陸善言帶着一個人回來了,居然是艾斯。
艾斯抱着一堆花和巧克力,見到牧遙就笑,然後對陸善言眨眼,“Holy!沒想到你的行動能力還真強!”
陸善言掃了一眼艾斯,後者立刻知趣的閉上嘴。
牧遙大驚失色,“......你、你們兩個一起過七夕?”
冷眼大法再次掃回來,某人臉都寒得像北極冰山了。
艾斯笑嘻嘻的上前,把手裏的巧克力和玫瑰塞給牧遙,“既然你來了,那我就去找我的姑娘了,良辰美景,二位不要浪費喲。”
牧遙把那些東西又塞回去,“我要回醫院了。”
恰好這裏離醫院還不遠,還是回去比較好......不然,又要陷入剪不斷理還亂的煩惱裏。
艾斯看了一眼身後的陸善言,嘀咕了一句,“醫院?怎麽人人都要去醫院......”
陸善言将牧遙拉到身邊,看了一眼艾斯,“嗯,你回去吧。”
“收到!”
牧遙想把手抽出來,沒想到他卻握得更緊了。
等艾斯離開,他一言不發的拉着她向前走去,牧遙不動,用眼神向他抗議。
陸善言一用力,将她拉到身前,低眉看她,“這麽晚還從醫院裏跑出來,是想挨打麽。”
不知為什麽,這句話聽來,好像出奇的......柔情。
“都說了不要你管。”牧遙仰頭瞪他,“我又不是你什麽人,不用你來教訓。”
陸善言微微眯起眼睛,麻利地脫下外套裹住她,并且無視她的一切抗議。
“你到底想幹嘛?”牧遙拖着他不想走。
“懲罰你。”他的聲音裏,似乎還帶着笑意。
......什麽玩意兒啊!陸善言居然帶着她去廟會街上最好吃的那家面店裏,給她點了一碗白粥!
一碗白粥,一碗什麽味道都沒有的白粥!而那個最可惡的混蛋,居然在吃香噴噴的牛肉面!而且居然還挑食的不吃裏面的牛肉!
太壞了!牧遙簡直要被氣死,他明明知道她喜歡吃面(她有不喜歡吃的東西嗎?),居然還敢這麽對她......
牧遙含着白粥,冷冷盯着陸善言......面前的牛肉面。
他慢慢吃了幾口,然後把嘴擦幹淨,擡眸看她,玩味兒地問:“不好吃?”
“你說呢?”牧遙皮笑肉不笑,把粥含在嘴裏,就是咽不下去。
陸善言微微挑眉,“我嘗嘗。”
意外的,他竟探過身來,吻掉她嘴角殘留的白粥。
......暖暖的溫軟,還帶着淡淡的面香,牧遙的大腦一下被抽空,腦子裏浮起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嗎,她這也算吃到牛肉面了吧?
趁她大腦當機,某人探出舌尖,輕輕挑開她的牙齒,緩緩地将她嘴裏那無味的粥一點一點引導她咽下。
利落地做完這一連串動作,陸善言離開她的唇,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平靜地看着她,說:“味道不錯。”
“你......”牧遙回神,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多大的人了,還喜歡把食物含在嘴裏。”他若無其事,好像剛才那樣,是正常無比,是理所當然。
“......我看起來很好欺負嗎?”牧遙的淚水在眼裏打轉,“陸善言,你是不是忘了,你女朋友是林景,不是我。”
“牧遙,你一點都不聰明。”陸善言眼裏的光明明明暗暗。
牧遙站起來,“是,我本來就很笨,笨到會喜歡你,所以我肯定是發燒把腦子燒壞了,我要回醫院,抱歉。”
他森森凝視她許久,最後也站起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他執意要。
回去的路上,陸善言卻說要燒香。
牧遙心裏不舒服,一句話都不願意和他說,他要去哪兒自然是由他去。
進了寺廟,他買了兩把香,遞給牧遙一把,牧遙默然接過去,不言不語的點上,想快點弄完快點走,一擡眼發現上面是威風凜凜的關二爺,一時忘了要求什麽。
轉頭看陸善言,他親、虔誠的閉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求什麽。
他的側顏在缥缈的煙火裏,仿佛一碰就會變成虛無。
牧遙難過起來,閉眼去求關二爺,讓她變聰明。
陸善言上好香,去添香油錢,旁邊燒香的女孩看了他好半天,忍不住走到他身邊,問他:“這位先生,能問問您求的是什麽嗎?”
陸善言淡淡一笑,對着那個期待的女孩說道:“求姻緣。”
4.
回到醫院,陸善言站在病房裏,就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你還不走?”牧遙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趕人。
陸善言用手微微掩口,咳了一聲,卻還故作鎮定,“你睡了我自然會離開。”
牧遙一愣之下,反應過來,準是剛才吃粥時被她傳染了,她心尖一疼,連忙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還給他,“你還是快回去吧,免得生病了害我被人怪罪。”
他這也算自作自受。
陸善言接過外套,順勢将她拉到懷裏,牧遙掙紮,他卻緊緊抱着她,仿佛抱着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又舍不得放開。
牧遙這個白癡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她只知道,她也忍了好久,才沒有在見到他的第一刻,就不顧一切的去擁抱他。
“你就這麽想我走?”
不想,絕對不想,但是......“是,我想你馬上離開。”
“我不會讓你如願的,李大毛。”他的聲音低低傳來,夾雜着輕微的咳嗽。
清新的男性體香将她環繞,他就像一種蠱惑人心的毒藥,每一次都能讓她更沉淪。
牧遙用來推他的力道漸漸消失,語氣也軟了一點,“......随便你走不走,不走的話,我走行了吧。”
他側頭,輕輕吻着她的頭發,嘴角上揚,“我說放你走你才能走。”
“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牧遙僵在他懷裏不動,“你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恨你的。”
“給我一點時間。”他把頭埋進她的肩膀,貪婪地呼吸着她的香氣,“牧遙,很快就好,我會做得妥妥當當。”
“你要做什麽?”牧遙擡起頭,冷不丁打了一個寒戰。
好冷......
陸善言皺了皺眉,反手将她抱上床,嚴嚴實實的蓋好被子,“楊牧遙,以後不許私自跑出醫院,明白了嗎!”
他嚴厲地警告她,說完把頭偏到一邊,咳個不停。
牧遙睜大眼睛瞪他,居然有些幸災樂禍了,“陸導演,終于嘗到報應的滋味了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胡來!”
見她竟敢樂呵,陸善言冷冷一笑,掀開她的被子躺進去。
“你說我敢不敢。”他眼裏含着調笑,唇角一勾,尋覓到她的唇,狠狠吻上去。
這個吻一點都不柔情,他輕易地就奪走了她的呼吸、她的唇舌、她的思維、她的夢境與她所有的世界。
他像一個優秀的獵食者,得意洋洋地品嘗他的“獵物”。
“......你!你這個瘋子!”牧遙捂着紅腫的唇,,喘着大氣罵他,難道他還想病得更嚴重?
他卻笑得好看,見她生氣生得那麽可愛,忍不住探頭輕輕咬了咬她的鼻尖,得意地笑道:“這是你的懲罰。”
牧遙咬住唇,眼裏的探究越來越濃,為什麽他給她的感覺......好像他們還在相愛一樣?
“牧遙,不要再生病。”他用額頭眷戀地摩擦着她的額頭,語氣裏像在後怕。
“......我會生病,還不是怪你那個攝影助理。”牧遙一緊張,只好沒話找話。
“什麽攝影助理?”他疑惑地擡眸。
“林景說是你帶去的攝影助理,就是她讓我去樹林裏找東西的......”
陸善言眸色一暗,低低地吐出一口氣,“我知道了。”
說起林景,牧遙忽然想到了什麽,她看着他問:“你明天,是不是要去倫敦?”
“你怎麽知道?”陸善言立刻明白過來,“林景。”
想起他拍的那個短片,牧遙就覺得渾身無力,她閉起眼睛下了逐客令,“我想睡覺了,陸導演,你也該離開了。”
陸善言一怔,最後微微一嘆。
良久之後只聽他俯身親了親她的耳,柔聲道:“牧遙,很快就好,別擔心。”
他說得沒頭沒腦,什麽很快?牧遙疑惑地睜開眼睛,那個身影卻已經消失在了病房。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從床上跳起來拉開窗簾,直到看見那個颀長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才安心下來。
他走到路燈下停住,來來回回地走了幾次,并不像要離開,最後卻是獨自靠在路燈旁,墨黑的雙眸融入暗夜。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就這樣沉沉望向黑漆漆的病房,不知在想什麽。
他為什麽不走......牧遙退到黑暗裏,雙手握緊時,只覺得指尖冰涼。
天空再次明朗時,陸善言已經離開。
牧遙的病好了不少,聶慈說只要再修養兩天就可以出院。
下午小雪帶了一堆零食來看她,對于小雪來說,零食的唯一準則,就是要邊看節目邊吃才對得起食物們的靈魂。
她打開電影頻道,這個時段正好在播國外的某個電影節,地點是英國倫敦,出現在紅毯上的都是一些大人物,果不其然,陸善言也出現了。
“快看快看!是陸導!”小雪激動地捏碎薯片,害得牧遙也緊張起來。
好不容易見到一張亞洲臉,中方記者立刻擁上去采訪。鏡頭裏的陸善言依舊精致無比,只是面容略顯疲态。只有牧遙知道,他在外面站了大半夜,距離他現在出現在電影節上也只不過十二三個小時,怎麽會不累?
他的身邊不出所料是林景。
林景穿着拖地的晚禮服,妝容端莊美麗,比起其他光鮮的女明星來毫不遜色,在記者面前也大方得體。
記者問陸善言對倫敦的印象怎麽樣?陸善言笑着說他就是在倫敦念的大學,對這裏已經非常熟悉,相當于他的第二故鄉。
另一個記者笑了笑,說陸導您還記得我嗎,您在大學時我就采訪過你哦。陸善言說有些模糊了,為了讓他回憶起來,記者說起了幾個當年采訪的內容。
“陸導您忘記了?我很八卦的問了你最想在哪裏舉行婚禮,您當時回答說是在威斯敏斯特教堂,想起來了嗎?”
牧遙愣了愣,心裏的酸楚越來越濃。
電視裏,陸善言微微低眉,長長的睫毛閃閃發光,認真回憶的樣子英俊無比。
“是的,我想起來了。”他淡淡一笑,在記者終于放過他時,才背過身去咳嗽,林景輕輕拍着他的背,畫面溫和靜好。
小雪一聲尖叫,“遙遙!遙遙!昨天那個短片裏......是不是提過這個地方?而且,提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是不是出現了林景小姐?”
牧遙呆滞地點點頭。
“......林景小姐臨走前,是不是在暗示你,陸導演和她要去哪裏結婚哦?”
牧遙不願承認,最終,卻還是無奈地點了點頭。
原本想無所謂地笑笑,可仰起臉,卻發現鼻腔澀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