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悍妻

晚些時候,秦念衾也與殷涔他們一道回了官驿,這些日子他也要常待在昭陽府,滄源縣府衙的事情交給了縣丞暫代。

梧葉兒湊上前,“肩傷好些了沒?”

秦念衾扶額,“肩好了,但頭疼。”

梧葉兒一驚,繞着人左看右看,“頭怎麽了?又被誰傷了?”

秦念衾:……

這人只适合攤開直來直去,他将梧葉兒推開道,“你晃得我頭疼……”

梧葉兒嘿嘿一笑。

殷涔和陳佶各自雙眼望天,我們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

秦念衾道,“殿下和大人請放心,青衫既能入賬房,不管對方賬冊如何掩蓋,都能被他找出端倪。”

殷涔想了想,索性對秦念衾兜底,“羅師爺去查賬一事我自然放心,只是我們都心知肚明,葉明枝能拿出來的賬冊,必然做過了手腳,羅師爺能從中查到的線索也是有限,我更關心的,是葉明枝暗地裏真正的賬冊。”

秦念衾緊皺眉頭,“此人掌控研茶坊近十年,從我上任之初,便對他有所耳聞,不僅是西北西南一帶最大的茶商,還結交了各路英豪,從江湖到朝堂遍布朋友,這樣一個人,若有心想藏住什麽,只怕很難找得到。”

陳佶問道,“此人可有心腹?”

秦念衾想了想,“從我之前所見,以及這些年旁人對他的描述,葉明枝在外的時候慣常獨來獨往,身邊既不帶侍衛,也不帶随從,若說是那種大家都知道的心腹,怕是沒有。”

陳佶點點頭,和殷涔互視一眼不約而同道,“跟蹤他。”

聽到跟蹤二字,梧葉兒來了精神,這不就是京城中他慣常做的事兒嘛。

殷涔沖他示意按了按手,稍安勿躁,想了想說道,“今夜恐怕研茶坊将會徹夜查賬,正好人都集中在賬房,我想趁此機會夜探研茶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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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陳佶立馬起了身,殷涔眼明手快道,“不必,阿月在家休息等消息就好。”

又指了指梧葉兒,“你跟我一起。”

陳佶悻悻道,“唉,又是被嫌棄的一天。”

殷涔忍不住笑,“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太子哪能去。”

秦念衾看着二人熟稔到不分大小高低地胡亂講話,這才後知後覺地覺察到不對勁,臉上表情像被雷劈過,又看到梧葉兒笑嘻嘻地盯着自己,感覺活像進了某種屠宰場,自個就像等着被宰的羊,心下簡直要哭。

暗咒,上梁不正,下梁果然歪……

那歪掉的下梁又晃到了眼跟前,“早點睡,我去去就回,一定不要擔心我。”

秦念衾脫口而出,“誰擔心你啊。”

說完立馬覺得不對勁,怎麽像撒嬌……

還沒反應過來,梧葉兒已經心滿意足地走了。

殷涔與他換了夜行服,輕撩撩上了屋頂,向夜空中掠去,瞬間不見了身影。

前一日白天來的研茶坊,邱露華帶他們走的正門,只進到了倉房和前廳,此刻殷涔和梧葉兒貓在最高一層的屋頂上俯視一圈,才發覺這地兒建造得着實深不可測。

此刻所在最高的這一間,便是當日與葉明枝會面的前廳,內裏精設了不少茶藝陳列,從鮮葉到制作過程,到各個品種的茶都做了模拟還原展示,除了接待司禮監和府衙官員,還用作大筆商貿的會客之處。

殷涔和梧葉兒踩着屋脊悄無聲息地往後看,先摸了一遍大致地形,分出了戶外曬制區、室內制備區、存儲區,還有一排窗戶都沒有的石頭屋子便是最初進過的倉房,挨着倉房一大間燈火燃得通透的屋子便是賬房,想到羅胖子此刻正在那屋子裏,抱着小算盤笑眯眯要将一群賬房老先生氣得夠嗆,殷涔便忍不住嘴角浮笑。

打量四周,一切都算正常,殷涔沒看出哪裏可疑,卻在整座茶坊背山的一角發現一間精巧獨立的四方合院,看起來不辯用途,殷涔和梧葉兒掠身上了屋頂,初看之下直覺應該是人住的地兒,莫非是葉明枝在研茶坊的歇息之所?

內裏并無燈燭,殷涔給梧葉兒一個手勢,正準備落進院子裏看個究竟,只見屋角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影,殷涔微微一驚,示意梧葉兒先別動。

院中人穿過院落,走入廊下,進入其中一間房,行動得毫無聲息,殷涔斂神聚氣,調動內力去感知,仍覺察不到實際,只覺得一片虛無,若不是親眼所見一個實實在在的人,殷涔便懷疑是不是見鬼了,為何一絲氣息也無?

心中一個念頭竄起,此人功夫在他之上。

能将周身氣息收斂,還能行動自如,這等手段不是一般人可為,更何況他人在院中,卻不掌燈火,也說明對這裏一切熟絡如家,也許本就是住在這裏的。

殷涔猜不到此人身份,也頗覺詭異,此人是誰?在研茶坊擔任何職?這一身功夫從何而來?為何明明人在卻不掌燈?

腦中冒出一連串問題,殷涔冷靜了下,示意梧葉兒別動,自己将面罩遮好,又将內力調動至巅峰,飛身如柳絮一般輕飄飄落在了院中角落,迅速借一片暗影掩了身形。

不一會兒,方才的院中人從屋內走出,仔細鎖好了門,殷涔藏在一叢花木後,仔細盯着他的舉動,聽見銅鎖咔噠一聲,院中人轉了身,就這麽立在了廊下,臉朝着殷涔的方向,也一動不動。

殷涔頭皮發麻,心道無論如何也沒理由被對方發現,夜間氣溫冰涼,而他片刻之間周身已開始出汗。

雖仍看不清面目如何,但殷涔已辨認出對方是一個老人,且面上神情頗為呆滞。

老人緩緩轉身,不緊不慢地走向另一間屋子,輕推開門跨了進去,卻在回身關門的瞬間,微微轉了轉頭,又朝殷涔藏身之地看了一眼。

這一眼着實讓殷涔心下大駭,他确定對方發現了他,卻又按兵不動,殷涔猜不準這心思,當下也不敢過多停留,待房門關緊,便又飛身上了屋頂,拉着梧葉兒掠到了旁地。

梧葉兒也大驚,“那人可是發現你了?”

殷涔心口仍然猛跳,微微點頭,喘息道,“我料想是已經發現了。”

略微穩定心神後又道,“但不知為何他什麽反應都沒有,半夜有他人闖入且已被發現,他卻只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但同時又很微妙地告訴對方,我發現你了。”

梧葉兒聽得一身雞皮疙瘩,“平山哥哥,你确定,他是個活人?”

殷涔很認真想一想,“的确,很像個鬼,但是他是個人,我感覺他在告誡我,此地危險,不可再來。”

“那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梧葉兒又問。

殷涔又想一想,“不好說,但不管好人壞人,肯定是個有巨大秘密的人。”他突然很确定地說道,“葉明枝背後的秘密,也許就在這個人身上。”

梧葉兒也點點頭。

殷涔意識到這個事實後開始頭痛,果然比預想的麻煩,這麽個神出鬼沒的人,要怎麽對付?還有那間鎖上的屋子,怎麽才能進到裏頭?

當下既已無法再闖入,二人便也回了官驿。

意料之中,陳佶和秦念衾都還未睡,殷涔講到那個神秘的,周身毫無氣息的老人,陳佶皺緊了眉頭,秦念衾不自覺抱緊了手肘。

梧葉兒靠過去,“我在呢,不怕不怕。”

秦念衾朝天一個白眼,跟着厲聲訓斥了起來,“你下都沒下去,居然讓禦史大人去犯險,你這侍衛怎麽當的?”

梧葉兒毫無防備,這也太太太兇了吧?聲音縮到嗓子眼兒,“平山哥哥……讓我別動的……”

殷涔也解釋道,“那人功夫很高,萬一我落入他手中,梧葉兒還可以脫身回來報信。”

秦念衾又白過去一眼。

梧葉兒:……

以後絕壁要英勇一點!

陳佶想了想,道,“若我們直接對葉明枝提出搜查整座研茶坊,會當如何?”

殷涔點頭道,“适才回來路上我也想到,待羅師爺核賬結束,我們便找個适當的理由直接搜查整個茶坊。”

陳佶又道,“此事萬不能讓葉明枝提前有了防備。”

殷涔苦笑一聲,“這人極其精明,只怕這輩子都活在防備之中,時時、處處都在防備,若非如此,也不會生意做到這般大,處處都是維護他的人。”

陳佶道,“百密也有一疏,”他轉頭看向秦念衾,“這不,秦知縣就根本不吃他這一套,簍子直接捅到了京中朝堂。”

殷涔心下吃驚,這小子心性轉得挺快呀,昨天還不對付,今天就暗戳戳捧起了人。

秦念衾也正色回道,“下官并非針對誰,只是見着滄源縣茶農百姓太苦,身為父母官,于心何忍。”

殷涔有種老懷安慰之感,好好好,一個總算初具風範,一個又忠心大膽,阿月終于開了竅,懂得了招攬人才。

四人又聊了會子,直到驿站外更夫敲了更,才驚覺已到寅時,趕緊四散去歇息。

秦念衾看着陳佶和殷涔自自然然回了同一間屋,心下明明知道,卻還是驚濤駭浪,這可是公差……怎的竟像蜜月?

梧葉兒在身旁磨磨蹭蹭,秦念衾兇道,“幹嘛?”

梧葉兒一驚,結結巴巴說不出話,擡頭望天,“今天月色挺好哈。”

秦念衾擡頭,黑雲壓頂,哪來的月色?又一眼白過去。

梧葉兒心下一橫,摟了人過來,靠近胸膛說道,“如若有一天是你我一同外出,我必不會讓你犯險。”

秦念衾正張牙舞爪地掙紮,聽了話卻怔住,擡頭看上去,卷毛小子低頭正看着自己,無比認真,“我會拼了命保護你。”

夜色太濃,誰都看不出懷中的秦大人已經紅透了臉,他不再掙紮,梧葉兒覺察到什麽,将人摟得更緊了些,一顆心在胸口咚咚咚快跳出來。

秦念衾聽着那心跳,不知不覺扯開了嘴角。

屋內殷涔将貼着房門偷聽的陳佶拉了回來,“身為太子竟然聽牆腳,這要傳了出去,啧啧啧啧……”殷涔鄙夷地晃了晃腦袋。

陳佶不滿地哼了一聲,“這一路來雲南,平山哥哥對我越發兇悍,哪還有半分此前在京中的樣子……家有悍妻啊……”

話還沒說完殷涔便一記爆栗子上了頭,瞬間又紅了臉,“妻?”驟然聽到這詞,就是,他很想反駁偏偏根本不好意思說出口。

陳佶卻瞅準了空子,又開口道,“為夫好好給你講講本朝夫綱……”

殷涔越發覺得這小子無法無天,單手扭住他雙腕道,“好,來,好好講講?”

陳佶痛得呼天搶地,心下凄慘,誰叫自個喜歡了這麽個功夫好的,回回都打不過。

痛呼之中別過頭,殷涔的臉那麽近,微微半垂着鳳眼,挺直的鼻梁,一刻不饒人的嘴,還有嘴角那顆到了晚上便越加鮮紅的痣,陳佶心下難耐,鬼使神差迸出一句話,“哥哥,我喜歡你……溫柔些。”

那不啦不啦說話的嘴瞬間就安靜了,殷涔也頗為驚駭,怎的自己竟然成了個潑婦?

片刻之間,即便不照鏡子,殷涔也知道自己面頰緋紅,他松了手,陳佶立馬反手将人拉近,細細密密地吻了上來。

就是,暗沉沉的千金之夜,吵什麽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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