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世英

辛尚允即便自己赴死,也還要維護秋憶人,殷涔對這點既恨又怒,好比關西一案明知幕後一切,卻無秋憶人與塔克忽倫勾結的書信證明,好比,茶稅一案明明分贓賬冊就在手中,卻仍抹去了秋憶人的痕跡……每次到最後關頭,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敵人,卻偏偏像個幻覺,伸手抓了個空,這感覺,着實令人發瘋。

殷涔要去面見皇上,今日所求之事他已思慮良久,從決定要入朝那一刻起,便在籌謀此事,而到此刻,他有茶稅與春獵雙案功勞在身,料定陳澤不會拒絕他。

聽到殷涔前來求見的通報,陳澤有些驚訝,他以為仍是為了春獵一案,快快宣了進殿。

對于殷涔此人,陳澤近來頗為欣賞,雖只是護衛出身,卻堪稱文武雙全,又連連立功,且不似一般言官那般對皇上所作所為咄咄逼人,聽話順從又能幹,若是入朝資歷久一點,當得了皇上心腹也未可定。

陳澤賜座,殷涔拱手謝過,又關切道,“春獵一事,皇上受驚了。”

陳澤坐于榻上,揮了揮手,“虛驚一場,不妨事。”跟着問道,“愛卿前來可是為了此案朕的批示?”

殷涔道,“此案臣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查清事實找出真兇,至于最後真兇如何處置,但憑皇上發落,臣絕無異議。”

“那愛卿是為何事?”陳澤疑惑。

殷涔起身,向陳澤正式拱手道,“臣,有一提議,想請皇上參詳。”

陳澤道,“是何提議?說來聽聽。”

殷涔道,“此次春獵一案中,主謀罪臣雖已伏誅,臣卻看出一大隐患。”

擡頭見陳澤以眼神詢問,殷涔繼續,“自建朝以來,均由禁軍擔任皇城內外巡防事務,皇上的安危也都系于禁軍身上,然而禁軍所管事務繁雜,人員數量也較為龐大,如此一來,保護皇上安危的,并非人人都是我大寧朝的高手,濫竽充數者有之,敷衍塞責者有之,若再遇到突如其來的變故,根本難以招架。”

陳澤聽着,眼內若有所思,殷涔說到此處暫停了下,陳澤微微一笑,以為看頭殷涔所想,問道,“莫非愛卿有更妥善的辦法改進禁軍?若愛卿看上禁軍統領一職,朕大可給了你就是。”

“呃……”殷涔沒料到陳澤是這反應,趕緊道,“非也皇上,臣并非觊觎禁軍統領一職,而是……臣覺得,由事務、人員皆繁雜的禁軍來保護皇上安危,很不可取。”

陳澤這才恍然大悟,“依愛卿的意思,該由誰來保護朕的安危?”

殷涔一字一句,條理清晰,“該由這樣的一群人來保護皇上——他們以皇上的安危為首要任務,眼中有且只有皇上。此外,皇上輕易不出宮,他們便是皇上的眼睛、耳朵,宮外所發生之事,當可第一時間讓皇上知曉。他們個個武藝高絕、身家清白,皇上說什麽,他們便做什麽。更重要的是,”殷涔說到此處,擡高了聲音緩緩道,“他們不聽內閣、司禮監、朝中任何一部的調遣,他們是皇上的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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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澤的眼睛明顯亮了,殷涔知道,這最後一句,才是打動帝心的關鍵。

大寧建朝之時,便開始了內閣制,到陳澤繼位時,內閣的權力擴大到幾可越過皇權代行朝政議事,陳澤繼位初年曾狠下心做了一系列舉動削減內閣權力,如将原內閣首輔,行事激昂的粱洛書換成隐忍順從的祁言之,逐漸從內閣手中收回一些些皇權,然而這個皇帝當得仍舊時常憋屈,言官們整天罵來罵去,他也不能拿他們怎麽辦,到如今自己遭遇行刺,若非陳佶護駕殷涔頂天查案,怕是連真兇也逍遙法外……

要這內閣有何用!

陳澤一邊想着,心內微有澎湃,“此提議甚好!”又問向殷涔,“這支朕的親兵,愛卿可願做統領之人?”

殷涔颔首,“臣,自然願意。”

陳澤道,“既不叫禁軍,也不能直呼為禦前親兵,可要想個名頭?”

殷涔假裝略微思索,“臣記得有句詩言,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意即就算我死了,我的俠義風骨也香澤後世,不輸給世上任何一個英豪,不若就叫世英局如何?”

殷涔上輩子的夢想是進FBI聯邦調查局,如今雖不能了,自己搞個什麽局也不錯。

“世英局。”陳澤玩味這名字,“不錯,世上英豪,為朕驅使。”

又道,“朕明日早朝便宣了此事,朕的安危,朕自己把控,絕不再假借他人之手。”

殷涔心內舒展,跟着道,“臣近日心中有了這念頭,便在腦中盤點這京中的英豪之士,有個人想請皇上做主,将他給了臣,做這世英局的副官。”

“此為何人?”陳澤也好奇。

“沈滄。”殷涔目視陳澤。

陳澤毫不猶豫點了頭,“沈滄的确是個合适人選,當日手擒刺客,身手幹脆利落,只是……他是雲漸青的人,朕同意了,還得雲将軍放手才行。”

殷涔明白,他只是要沈滄從陰影中走出來,光明正大跟他一起密謀、共事、殺人,至于雲漸青是否首肯,殷涔不擔心。

世英局,殷涔謀劃良久,打着維護皇帝的名義,給自己建一支俯首帖耳聽命于他的特工私|軍,他要這大寧朝所有的高手,來翻出所有可以改天換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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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涔出了宮,轉身去了雲野的世子府。

如今他可以正大光明出入世子府,雲漸青釋放回家,最感激殷涔的是邬玉覃,她忙着命人上茶倒水,又端來好些瓜果點心。

不知為何,邬玉覃明明對他是感激,卻對着他時,忍不住将他當做個孩子。

雲漸青看不下去,叫她和雲野先退下。

廳堂內剩殷涔和雲漸青、沈滄三人,和滿桌堆起成山的好吃玩意兒,殷涔吃了塊澆了蜂蜜的山楂糕,酸酸甜甜甚是可口,又喝了口茶,嘗出這不是京中貴人們都愛喝的龍井,而是産自福建的鐵觀音,想來也是邬玉覃帶了過來,殷涔放下茶盞,手又伸向一碟子蜜餞。

還是母親好,殷涔心想,雲漸青終日板着個臉,為了救他千裏奔襲,此刻來到府上,這人竟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

兒子救老子就天經地義了嗎?若不是看在沈滄面上……

殷涔轉頭看向沈滄,沈哥哥神情自若,面無表情。

雲漸青終于開了口,“只放倒一個辛尚允,太過可惜。”

殷涔一口茶水在喉間,嗆了一下,這是,埋怨我挖得不夠深?

他咳嗽幾聲,隐有不滿,“我盡力了,将軍……再說了,您二位要以身犯險引蛇出洞,可不可以事前做些準備?若是我沒查出來呢?若是我半道被人截殺呢?您心理素質是好,眼看着要殺頭了還拿眼神暗示我……我要是壓根領會不到呢……”

殷涔還在啰啰嗦嗦,沈滄斜眼打斷道,“有完沒完,白教你這麽些年……怎麽沒有準備,這招難道不叫裏應外合?”

殷涔語結,好一個裏應外合,沒見過這麽不通氣的裏應外合。

他想說正事,不想陷在這兩人的埋怨坑裏,于是陡然說道,“我已奏請皇上成立一個特工護衛隊,由我統領,我點了沈滄做副将,皇上已經同意了。”

沈滄頭一回眼睛睜得溜圓,伸手就要打他,勁掌攜風而至,卻只輕輕落在殷涔頭上,“想讓我供你差遣?你瘋了吧你。”

雲漸青卻皺了皺眉頭,“特工護衛隊?用來做什麽?”

殷涔想,都自家人,也不必隐瞞,便坦言道,“說是保護皇上的特工護衛,實際卻是為我所用的私|軍,名叫世英局。人不必多,但必須精,擅監聽、監察、追蹤、格鬥、暗殺、翻出一切情報等等。”

“為何要這麽做?”雲漸青又問。

殷涔義正言辭,“朝堂之上,當然我可以用更光明磊落的辦法來掃清障礙,奈何障礙實在太多,即便是彈劾,我也需要證據,有這麽一批人,他們可明可暗,便是我最厲害的武器,有了世英局,相信朝堂之上将無人是我對手。”

“一切是為你自己,還是為太子?”雲漸青一語中的。

“當然……為我自己,也為太子。”殷涔不想承認。

雲漸青有些語塞,當初是自己布下這張網,讓他去護着太子,卻也料不到,如今竟護到這個地步。

但他還是說道,“這支世英局特工,縱使如你所說這般厲害,但始終只是特工,跟軍隊比起來,算不上什麽力量。”

“軍隊……”說道這個,殷涔面有狡猾,“大寧最精銳之師,撫南營與鎮北營,兩邊的将領雲将軍與林将軍,怎麽正好都與我有不解之緣,關系頗為密切呢?”

雲漸青再次語塞,自己的兒子,還真打不出手。

但他仍然正色道,“我與林将軍都為為國盡忠的忠良之臣,斷不會做出謀逆之事,即便為那些個有不解之緣的人,也不會做。”

殷涔汗顏,“那是那是,誰讓你起兵造反了真是的,我維護的是太子,又不是什麽……”

“好了!”雲漸青打斷道,“越說越沒譜。”

殷涔觀察雲漸青神色,“讓沈哥哥跟着我,就這麽定了啊。”

雲漸青瞥過一眼,再看向沈滄,“我早已有意讓你離開世子府,如今既然殷大人有意招你入麾下,便去了吧。”

沈滄連連搖頭,嘆息陣陣。

殷大人……殷涔心裏玩味老爹對他的稱呼,看不出倒挺有幽默感嘛,邊想着手又伸向桌上的不知什麽名字但實在好看的半透明碧綠糕,心裏樂開了花。

吃好喝好後,殷涔認認真真對沈滄說了第一個任務,“即刻便去浙江錢塘縣,尋一個叫濯香的女人,年約三十出頭,相貌端正,膚白杏眼,若不好辨認,此人右耳邊有一個小小豁口。”

“此為何人?”雲漸青和沈滄同時問了出來。

殷涔道,“當年春晖娘娘身邊的侍女,若說當年之事還有人知曉,她便是為數不多可以講真話的人了。”想了想又補了句,“若她還在世的話。”

一聽此人與春晖有關,雲漸青也發了話,“不得耽誤,即刻出發。”

沈滄也知此事關系重大,但眼見這父子二人一模一樣的催命鬼架勢,心內也直感嘆,當初是何必,對老的掏心掏肺,對小的嘔心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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