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好戲
皇帝要籌建世英局的消息震翻了朝堂,殷涔當日用什麽打動了陳澤,陳澤今日便在朝堂上将那些話原模原樣都抛了出來,諸如“主要職責在于維護朕的安全,以及朝中五品以上官員的安危,以及只聽從皇帝的命令,不從屬于內閣、司禮監或任何一部。”
陳澤的态度少有的強硬,衆臣們原都一窩蜂地急着上疏,說此舉乃禍亂朝綱、目無禮法,直到陳澤怒喝一聲放出殺手锏,“日後凡涉及謀逆、行刺等犯上罪行者,皆入世英局囹獄,不再受三法司所控。”
亂成一片的朝堂終于安靜了下來。
若在三個月以前說要成立這樣一個世英局,光內閣和言官們的口水便能淹了朝堂,而如今有春獵行刺案在前,禁軍統領竟然為主謀,這實在是給滿朝文武扇了個巨大的耳光,陳澤現下的一意孤行,最多落個矯枉過正的名聲。
群臣們還在揣測這麽一個新冒出來的玩意會給自己帶來什麽影響,祁言之一直沉默不言,當陳澤說到囹獄的時候才猛然擡頭,眼內精光看向臺上垂幔之後。
陳澤自然接收不到祁言之的眼光,這個他用了十來年的首輔,大多時候低調順從,但陳澤能從他習慣的沉默中讀到不贊同或反抗,祁言之從來不像那些不要命的言官,動辄過激頂撞,他唯一最常表露的反抗便是沉默。
既然世英局不受內閣管轄,陳澤連詢問祁言之意見的意思都沒有,祁言之有種感覺,垂幔之後卧榻之上的那個人,病得越來越厲害,行事卻越來越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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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後,群臣們知道了更多事,比如屢屢立功的大紅人、都察院佥都禦史殷涔離任,去做了世英局統領,自此朝中又多了一個正三品官職——世英局指揮使。
少數的幾個人稱道,殷大人文武雙全,可堪此任,更多的人卻是關起門來在家中将殷指揮使咒上了天,還有更少數的人想到,此人掌管了安防、監察、囹獄,以後怕是日子不好過了。
這些口水星子都噴不到殷涔身上,他正忙着招兵買馬,有了戶部的撥款,雖說聊勝于無,加上自家的幾百萬兩銀子,有錢果然好辦事,京中及全國願投奔而來的男兒郎們,世英局經過篩選留下之人,都以厚祿待之。
當然,頭一批能留下的人數并不多,殷涔考文試,梧葉兒考武試、秦念衾去把留下人的家底摸個清白。
文試自然不是科舉那套東西,殷涔看的是此人的言行舉止、頭腦敏捷度,還有最重要的,不能留太過有野心和有反骨之人,特工這一行,聰明能打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信任。
最後留下了二十五人,也不必個個都能打,有六七個人頭腦極其機敏,殷涔讓他們擔任情報分析,剩下的十八人才是可以出外勤的,殷涔突然想到十八銅人、十八太|保、飛虎隊?看着這一水的寬肩猿臂螳螂腿,殷涔覺得滿意極了,當然,等他的總教頭沈滄回京,這些人日後會更厲害。
是時候要行動了,殷涔與陳佶和秦念衾商量,從什麽人開始下手。
自從辛尚允問斬,秋憶人似消停了許久,可見失去一個厲害的爪牙,的确可以打擊到她的心志,這一回合殷涔和陳佶只是被迫迎之,那麽接下來,便是他們主動反擊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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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誰開刀好呢?必一擊即中的那種。
陳佶眼露寒光,嘴角迸出一個人名,“趙綸。”
殷涔眼前一亮,對趙綸下手,祁言之必不會袖手旁觀,他若出手相救,殷涔他們便有機可趁。
至于如何對付趙綸,殷涔想到一個人,忍不住邪邪一笑,利用就利用了吧,都是自家人,不利用白浪費。
說着看向秦念衾,“如今我已不在朝中,過幾日要麻煩念衾幫我上一道彈劾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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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殷涔便去找了雲漸青,直截了當說明來意,“這次我要對付趙綸,需要世子配合我演一出戲。”
雲漸青一眼看穿他心思,說道,“要剪除秋憶人的黨羽,趙綸的确是最容易下手的一個,何況他背後還有個祁言之,你這一刀下去,紮的可是他老師的心。”
殷涔賭的便是祁言之不會袖手旁觀,平心而論,若陳佶有什麽事,粱洛書可是拼了老命不惜一切代價也會救他,殷涔認為祁言之人雖腹黑,提攜學生愛護學生倒也是一般不遺餘力,何況趙綸知曉的秘密也夠多,為了不讓他說出什麽不該說的,祁言之也會為之奔走。
要讓這朝堂亂起來,亂成一團麻最好,唯有亂,世英局這把新磨的快刀才有用武之地。
對于雲野會否配合,殷涔仍有擔心,“世子與趙綸相交甚好,如此一來便算他出賣朋友,他可願意?”
雲漸青微微思忖後大手一揮,“勿需擔心,我會讓他想通這一切。”
殷涔又問道,“關于您回京後違抗聖旨,拒了與折桂郡主的婚事,世子作何反應?既這般問,殷涔也是有所耳聞,騎射場上之後,他便看出雲野與折桂有兩廂屬意之态,如今驟然被雲漸青打斷,雲野怕是與雲漸青起了不小的沖突。
果然,聽聞此話,雲漸青的眉頭深皺,當日父子倆因此事幾乎大打出手,雲野的眼神中滿是仇恨,而後跟着便出了春獵一案,雲野與邬玉覃忙着營救雲漸青,父子關系倒是有所緩和,如今一切看似又平靜下來,以往潛藏的矛盾又隐隐有一擊即發的态勢。
殷涔還是希望他父子二人關系可以融洽一點,這方面……他自己也算一個“罪魁禍首”吧。
雲漸青明顯不擅聊家人感情,他多年冷待雲野自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不想對這調換來的孩子投入太多感情,也因為他軍人脾性,認為男兒就不該存太多無謂情緒,大開大阖硬刀硬馬地征戰四方就夠了。
殷涔很真誠地跟雲漸青說道,“不論怎麽說,世子他……是無辜的,且到如今還被蒙在鼓裏,其實他原本可以有個普通但快活的人生,如今這般受制于人,想必心裏也是不痛快……您還是有空多關心關心他。”
雲漸青點點頭,有些詫異,這孩子淨要我關心別人,怎的自己從小孤單單長大,倒不讓我多關心關心他?
殷涔心內嘆息,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聽懂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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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秦念衾在朝堂之上祭出了與殷涔商議過後的重磅炸彈——公然上疏彈劾內閣大學士趙綸,彈劾罪名是“內官結交邊将。”
祁言之臉色都變了,自開朝以來,朝廷內官與邊将都是互不相觸的兩個陣營,內官與邊将勾結,對無論哪個皇帝來說都是最大的忌憚——這是謀逆之跡。
所以,但凡安上這個罪名,管你有事沒事,都不可能全身而退,輕則削職罰俸,重則充軍問斬。
趙綸一向傲慢的臉上瞬間慘白,沖出來朝上呼喊道,“皇上!這是血口噴人!無證無據,有意栽贓啊!”
陳澤接過高仁遞進來的奏疏,上面寫明是趙綸意欲勾結撫南營世子雲野,甚至細節到幾月幾日趙綸前往世子府,停留多久,所聊何事……這些記錄自然是梧葉兒與沈滄以往合計出來的,秦念衾又加入了對事态走勢的判斷:趙綸的圖謀被撫南王雲漸青識破并反斥,故而在雲将軍回京之後,趙綸只敢在暗地裏見過三次世子,此人圖謀不軌,所幸并未大成。
高仁将奏疏上所列詳情抑揚頓挫地念完之後,陳澤厲聲問道,“剛才你說血口噴人,如今奏疏上條理清晰,有理有據,你可承認?”
趙綸雙膝一軟,這些前往世子府的記錄的确是真的,他嗫嚅道,“臣……确有前往世子府,但并非為了拉攏圖謀,而是……臣念在世子在京中無親無故,又頗為投緣,便想交個朋友而已……”
“朋友?”秦念衾轉身看向此人,趙綸面上一貫的倨傲之色早已消失殆盡,秦念衾不緊不慢道,“趙大人生于京城,長于京城,又年少有為,得首輔大人青睐早早便拜入門下,願與趙大人結交成為朋友之人怕是從這朝堂排隊排到宮外去都不止吧……趙大人如此不缺朋友,還要費盡心機去結交雲野世子這個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的朋友?”
話說到這份上,趙綸自知已經很難洗得清,更何況他心知這并不完全算構陷,他結交雲野本就懷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此刻……他蒼白着臉紅着眼緊緊盯着秦念衾,這個看起來眉清目秀的人,卻是殷涔從雲南帶回來的一頭利犬,他真是疏于防範了!
趙綸心有不甘,求救的眼光看向祁言之,祁言之朝上拱手,“皇上,僅憑一封彈劾,便認定趙學士有謀逆之心……是不是……太過兒戲了?”
秦念衾插道,“有理有據的彈劾!”
陳澤冷哼一聲,“祁閣老,身為被彈劾之人的老師,此刻你難道不是應該避嫌?”
此話一出,朝中群臣騷|動,皇上的用意再明顯不過,春獵一案,陳澤對群臣尤其內閣不滿,如今明知是有人送上一把刀,他卻也正好用來消消內閣的氣焰,能借此打壓祁言之,何樂而不為?
祁言之抿緊了嘴唇不再說話,低頭瞥過癱跪在地上的趙綸,滿眼都是憂慮。
秦念衾又開了口,“事涉謀逆,按如今新規定,便不再交由三法司,而當交由殷指揮使的囹獄看審。”
陳澤緩緩點頭,“即刻交由世英局囹獄,無論殷涔審出了什麽,都即時禀報給朕!”
秦念衾不宜覺察地笑了笑,轉頭瞧了瞧趙綸,好戲才剛開場,你可千萬要挺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