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 六月二十六日
晴朗的早晨,天空沒有一片雲,清澈如海。吃過飯兩人便出門了,心情無緣由的好,或者說是過分的好…….
“Lydia!”
如此熟悉的一個名字,卻很久沒聽到了,有種幻聽的錯覺,随之而來的是恐懼,這樣的恐慌第一次出現在映入夏傑眼中吳晴的臉上,雖只停留那麽一瞬,卻也足以被那恐懼牢牢抓住。而這恐懼的來源是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女人,但就直覺而言,絕對有四十,金色高跟鞋,卻不是對于這個年紀普通女人會穿的高度,綠色緊身裙,右腋下斜向上到左肩,緊袖延續到肘部上約五厘米的的地方,長度在膝蓋以上。身材很好,精致的短發(像是為了什麽重要的事而特意修過)下面是一張化了同樣精致妝的臉,一雙丹鳳眼滿是得意,與吳晴眼裏的恐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剛剛吐出那名字的薄如刀片的嘴唇現在正翹成弧線蓄意再出奇招。她身邊還站着一個人,手裏拿着一個常見的文件袋。
“或許你想找個地方聊聊。”她開口。
“可是怎麽辦呢,我并沒這樣想。”驕傲又帶有玩弄的語氣并非出自吳晴之口,而是那個叫做Lydia的女人,臉上挂着一絲輕蔑的笑。至于那個受了驚吓的吳晴早已不知所蹤、消失不見了,讓夏傑覺得自己是不是該快步到哪裏追上她。
“有些話Lydia小姐可能不想當着你這位朋友說吧?”綠衣女人有些尴尬,若隐若現。
“哦?是什麽話這麽神秘?”她笑得愈發放肆了。
“既然你這麽說,就是我多心了。”說着她示意身邊的人把文件袋遞給來。“他叫楊峰,想必讓他放棄點本來就不屬于他的東西對于Lydia小姐來說絕不是難事吧。”
“既然您能找到我,就應該知道我已經不幹這種事了。”
“傳聞倒是聽過,但終究只當是傳聞罷了,難道還确有其事了?只是就算如此,就像你說的,我能找到你也能讓你答應這件事一定會做。”
“這樣啊,是什麽條件會如此吸引我?或者是我有什麽把柄落在楊夫人您手裏了。”前一句故作的驚喜為後一句陳述的語氣作了完美的鋪墊。
“哈!”綠衣女人像是迷路的人經過一番探尋後終于找到了熟悉的路,頓時輕松了許多,語氣中又如對話最開始時的傲慢了。“對于Lydia小姐,我可不敢說有什麽定會吸引你,只是做好後定會重謝。”
“既然如此,那就請回吧。”說着作勢轉頭離開。
“Lydia小姐好像過的也蠻惬意的嘛!卻可憐了易啓那癡情的,至今還…..哎~看了真叫人可憐,你說他若知道你其實是個騙子……會怎樣呢?”話雖半吞吞吐吐,卻像是早排練好的,一邊說一挑釁的看着她的對手,篤定她定會如只傻鳥,看着剛剛還一起鳴叫的伴兒,突然被不知哪來的搶打落時的驚恐迷茫。而當Lydia真的回頭時,她自己卻成了那鳥,只是更傻,一副大雨洗禮過的落湯樣。
“是啊,會怎樣呢?我也正好奇呢。”若有所思的表情後是淺淺一笑,回頭對夏傑說:“我們走吧。”只剩下那笨鳥在原地一動不動,如果這是部漫畫,那此時她頭上定會有烏鴉飛過,但這不是漫畫,她就要擡頭挺胸當做什麽事都沒有故作傲慢的打道回府,從長計議。
Advertisement
夏傑自然很好奇,想問又不知怎麽開口,糾結着是該說:“是認識的人嗎?”還是直接的問“那女的是誰啊?怎麽回事?”但又覺得這樣問是在打聽吳晴的隐私。吳晴當然也知道他的好奇,她同樣也好奇為什麽自己沒避開他。但既然已經如此了,也沒什麽可隐瞞的了。只是要怎麽說?說到哪裏?而且她也想看他會不會先開口。
夏傑忍了好久還是沒忍住,終于決定抛出一個自認為打探性不強的問題,試一下反應,若她自己說了就好了,若不反感也好問下去。
“Lydia是你的英文名?沒聽你說起過。”
“算是吧。”在夏傑聽來這回答雖不反感卻也沒有得到可以繼續問下去的許可。而且一句模淩兩可的“算是吧”讓本就迷惑不解的事件更有了一探究竟的必要。強烈的好奇讓夏傑有了問下去的勇氣。
“那個,啊......大姐?是認識的人嗎?你不想說就算了,只是她好像不是很友好,所以…”吳晴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打斷了夏傑本就憋不出來的“所以”。“你诶?怎麽,笑起來了”
“笑你啊!本來不想告訴你的,不過撞到了也沒有隐瞞的必要。那個女人我不認識,不過也無所謂,她不過是個一口一個“Lydia”想把我拉回過去,為了自己的利益威逼利誘想讓我幫點忙的人。”
“可是你怎麽知道她姓楊?她又沒說。”
“她說了,不過不是她姓楊,是她......嗯......愛人。可能是丈夫,也可能是別人的丈夫。不過不管是誰也是沒死也陽壽不長了。”
“嗯?”
“她不是拿着叫楊峰的男人的資料嗎,這個楊峰一定是讓她少拿遺産的人。”
“都沒看你怎麽知道是男的?”
“不是男的她就不會來找我了。她不是說了嘛,‘要是知道你是個騙子。’沒聽見?”吳晴歪着頭看了他一眼,她确定這才應該是他最關心的。“早知道你沒聽見就不提起來了。”
“騙子?”已經到游樂場門前了。
“職業騙子。”她直視着一臉茫然的夏傑,讓他愣了一下,她自己則又向前走了幾步。笑着說:“我說過我不是什麽好人吧!”
夏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游樂場這種地方,你來過多少次?”
“嗯?啊,兩三次吧,小時候。不過那時候不像現在這樣。”
“我來過很多次,不只是小時候。而且幾乎每次都是和不同的人一起。”語氣特意加重了“不同的人”,像是在炫耀,但語氣中流露出的那一絲傷嘆卻會瞬間被捕捉到。“從過山車開始嗎?”
“......”
“還是找個地方坐一會兒?”
娛樂場附近有一家咖啡甜點店,面積不大,裝修別致,只有兩張桌子,石頭鑲嵌的牆壁,每一塊都不相同。由于外帶比在店裏便宜很多,所以店裏沒什麽人。店員的兩個小女一忙完孩就興致勃勃的湊在電腦前一起看起什麽來,根本無心關心店裏坐了什麽人,談論什麽話,此時就算是兩個間諜在交換情報也別想打擾到她們。
“覺得危險?我這種人。”
“沒有,只是不明白‘騙子’是怎麽回事。”
“騙子就是騙子啊,難道因為我臉上沒寫着‘騙子’兩個字?”
“我并沒有開玩笑,只是完全不像啊,而且也完全沒有任何舉動,而且騙子不會讓別人知道自己是什麽人的吧,也不會光明正大的去工作吧?雖然大家都很喜歡你,也沒見你借過錢或別的什麽的。”
“突然覺得就算是普通騙錢的騙子你也難逃劫難啊。不過我并是不單純的騙錢或其他什麽的那種騙子,他們的性質遠沒有我這種人惡劣。比如一個陌生人和一個你看做朋友的人各騙了你一千塊錢,你覺得哪個更痛苦?如果把朋友換成戀人,又怎樣呢?與一些騙婚的、詐騙的比,嗯,大概就像是普通□□與高級□□的關系吧。”
“這樣比喻更不清楚了。只是為什麽?受到過傷害?”
“你是說複仇那樣的嗎?不,不是,那樣是沒辦法冷靜處理的。是被訓練的,從很小的時候。”
“父母?他們…”
“我是一個孤兒,是我......啊......類似于師傅一樣的人吧,我叫她姐姐,姐姐撫養我長大的。她就是個騙子。小時候還有四個女孩和我一起,不過随着慢慢長大,不能達到要求的人不斷被送走,最後就剩下了我自己,算是出徒了吧。”
“你恨她吧?”
“不,正相反,我很感激她,也喜歡她,是真的。如果不是她撿走了我,我很可能就凍死在哪個牆角、餓死在哪片荒山上了,也可能被哪個騙子乞丐團夥帶走充當了某個悲慘女人的孩子,大冬天也要在街上躺着,如果有命活下來,□□歲也要滿大街抱人大腿與其說是乞求不如說是以自己的肮髒脅迫他給點錢,再大一點被砍掉條胳膊剁掉腿的沿街乞讨。這些都是有可能的。對比那樣的死亦或是生不如死,我成長于一個絕對優越的環境下,沒有一天不穿着漂亮的衣服,學習舞蹈、聲樂、廚藝、語言等等,參加各種活動,只要我想無論到那裏都能被羨慕包圍。我為什麽要恨她呢?”
“但也可能被其他什麽人收養,正常的生活啊。”
“但也可能碰到了虐童或戀童變态啊。”
“不能這樣悲觀的想吧。”
“也不能這樣樂觀的想吧。我被她發現了,收養了,事實就是這樣,我要因此恨她嗎?而且,我根本不存在‘恨’這種情感,她大概也不懂什麽是自責吧。就算她把我養大,我對她的事卻并不了解,她是為什麽成為了騙子,她是不是還有家人,她經歷過什麽,這樣的事從來沒好奇過,因為不是必需的信息,直到她死,直到她死後。”
“她死了?”
“嗯,自殺了。就連她自殺的原因都是她死後很久才發覺的。如果我像她一樣一直那樣生活下去,那也會是我的結局吧。因為沒有自我。”吳晴看了看明顯理解不了的夏傑。“能懂嗎?沒有自我?人是‘不僅要活下去,還要找到活下去的理由’的麻煩生物。走進一家飯店,卻不知道為什麽選它,點了菜,卻又發現其實那并不是自己喜歡的口味,只是某個騙局裏對自己的定位,去買衣服,卻根本不知道什麽風格是自己的。沒有目标的對照,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喜歡什麽,要做什麽。沒辦法,去咨詢心理醫生根本沒用,條件反射似的知道怎麽應對能讓對方覺得自己只是坐反了位子的患者。就算耐着性子極力配合,在咨詢室中找到了自己,但當出了那個門,在街上就會出現另一個自己,在超市又有一個自己,飯店一個自己,商場一個自己,晚宴一個自己……到頭來,還是沒有自己,自殺是個好主意,她解脫了。”
“那你就沒找過你父母嗎?”
“找他們幹嘛呢?當初是他們抛棄了我,而且,就算是找到了,他們很開心我還活着,而且看起來活的還不錯,‘那麽現在在幹什麽呢?生活的挺好的嗎?’我要驕傲的說:‘哦,是啊,被你們抛棄了後我做了騙子,而且不是小騙子呢!’這樣嗎?”
“可你放棄了,放棄了的意識不就是自我意識嗎?”
“是這樣的吧。”語氣有些猶豫。
“她說的那個人......”
“今天肯定是沒心情玩了,”沒等他說完,“你再坐一會?或許也算沒白來。”吳晴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以至于不會表現出傷心,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想象到的傷心。那女人确實握着她的軟肋,Lydia在意那個人,可她絕不是會被威脅的人,寧可下一步就是萬丈懸崖,這一步也要優雅的邁出裙帶紛飛的飄逸。但現在的傷心卻不光是因為那個人。“我馬上就搬出去。你回去時就看….”
“不需要!”還沒等吳晴說完,就打斷了她,繼續說,“是我不該打聽嗎?”
“我是想你可能會在意,”此時的小心,試探,緊張,欣喜卻出賣了她剛剛的掩飾,只是現在的夏傑像是剛吃了奎寧的重痢疾患者,沒有了感知這一切的能力。
“已經是過去了,不是嗎?”
“嗯。那,晚上有什麽想吃嗎?”
“哦。沒什麽特別想吃的。”奎寧的計量稍稍消化了些。
“那我回去了。一會見。”
六月二十七日
昨天如影子般籠罩着今天心情,吳晴盡力使自己顯得自然,她自信有那個掌控力,事實上也确實,但卻沒有好的表現,夏傑看起來一直沒能緩過來,像是得了阿斯伯格綜合征的孩子,不知道如何表達溝通,低氣壓的房間容不下兩個将要窒息的人,于是夏傑吃過早飯就出去了。
剩下一個人時的吳晴卻更容易焦慮,這焦慮由占大比例的易啓為主,配以某種不可忽略的小劑量藥引,畢竟易啓這個人對于Lydia而言确實不同于其他,但卻也早想到會有這樣一天,所以更讓吳晴心煩的是這不知名的小劑量藥引,沒法配出解這焦慮之毒的解藥。在屋子裏茫然的轉來轉去,餘光掃到夏傑桌上的那本黑色筆記,才看到就握在手上了。
日記前部分幾乎都是圍繞着考研、考公務員、找工作,比較、糾結、立計劃、但終究沒探讨出什麽結果,不過結果是,既沒考研也沒考公務員,簽了一份一般的工作直到現在也無精打采的做着。越到後面日期記得越稀疏,但提到那個“她”頻率卻越高了:她在做什麽?她想什麽呢?她會怎麽選擇?她會不會….全部都是猜,難道一直沒有聯系,還是根本就是不認識的人?若是前者确實是個值得同情的可恨家夥,後者的話,真的是個膽小鬼!
從2010年5月記下開始實習了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記日記,再出現的日期是2011年1月22號,此後的日記有星期和天氣,多是有關同事和家人的,對于這部分的紀錄呈現給吳晴的是一個三口之家,普通卻有着讓人羨慕的幸福,奶奶和姥姥都很健康,有姑姑,叔叔,姨和舅舅,過年時無論奶奶家這邊還是姥姥家這一邊都是整個大家一起過,好不熱鬧!值得一提的是夏傑有與他同年同城不同校的個表妹,現在在臨市工作,叫齊珂。
2011.1.28 五晴
還有四天就過年了,今天齊珂來了,說她假長,回家前來看看我。
我原來一直覺得她是一個(‘我’和‘原來’應該是分兩次後加上的)膽小害羞,做事認真,事事節儉的女孩,當時力薦她考研,擔心上班會不适應,會被欺負,如今看來我本該擔心自己的。她來之前并沒聯系我,見我沒在家就去單位找我拿鑰匙。
畢業後還沒見過她,但半年的時間她的變化确實讓我吃驚,如果走在街上一定認不出她是我的妹妹。齊珂不醜,身材也算好,只是上學時從不打扮,今天這樣一看确實是美人坯子,同學會時該有人後悔了吧。“所以等我賺錢了,就把我喜歡的東西都買回來,我要買一套有整面牆都是落地窗的房子,要用西門子的冰箱,我特別喜歡西門子一款紅色雙開門的冰箱…..上學時最大的願望就是過年回到家,拿着我賺的錢交給我媽說:‘這是過年的錢。’然後大聲宣布:‘我經濟獨立了!’但是這樣做好像也不行,她會傷心的,好像女兒要離開了再不需要她了似的。”其實二姨家也算是富裕,但齊珂從來都不要什麽東西,要給她買什麽也總是不要。 “我什麽都不要不是什麽都不想要,但我有什麽理由花着母親辛苦賺的錢買這買那還不心疼,滿足自己本就不該有的虛榮心呢,那不是我的錢,至于我賺的錢,我想買什麽就買什麽,就算是為了沒用的虛榮,我也不覺得可恥。”
我一直覺得還算了解她,那時突然覺得并不認識這個人。可是現在想想,她是真的很好強的女孩,這樣的想法和她也很相符。
吳晴很喜歡這個女孩。不覺間,焦慮感也緩和了許多。
另外一篇為吳晴解開困惑的是2011年5月2號。
2011.5.2一晴
今天依依結婚了,奇怪的是并沒有想象中的痛苦,和所有人一樣笑着祝福、高興的敬酒,好像從未想過站在她身邊的人應該是我。想想,除了祝福她幸福我還能怎麽樣,四年沒聯系的是我。
殺生丸說:“不過殺死那個桔梗的是奈落,而沒能來救她的是,犬夜叉,就是你。”
“原來是叫做依依女孩,果然是膽小鬼啊!”吳晴一邊看一邊自言自語的評論着。突然想到,不知道有關自己寫了什麽。
2011.6.2 四晴
今天公司來了新同事,好像叫吳晴。姓吳的人果然不好取名字。聽說在校成績不錯,人也很漂亮。但公司本來就不缺,能被招進來可能還有其他什麽原因吧。
對于吳晴的出現只簡短的記了這兩句,吳晴正要翻頁時,手機上的鬧鈴響了,到了去上班的時間。她條件反射地把筆記本按原樣放回,走出房間。
到了公司劉璃正在發喜糖,定了下月二號結婚。吳晴并不是第一次知道這個消息,之前她就和她、梅豔商量過,讓她們做伴娘的,但不知什麽原因梅豔拒絕了,劉璃是了解梅豔的,她不想也就算了。所以最後是吳晴和另三個朋友一起做伴娘。說起來也平均,四人剛好是初中、高中、大學、工作每階段一人。
七月二日
晴朗的好天氣,晴朗的好心情,一早吳晴就到劉璃家去了,走時夏傑還沒醒,他只要在開始前到禮堂就可以了。
吳晴到的時候另三人也前後到了,初中同學的女孩身材嬌小,很可愛,性格卻出奇強勢;高中的女孩很安靜,說過的話不足以讓人記住她的聲音;大學的女生則是典型的務實類型。
對于結婚這種事,父母總比當事人顯得更緊張,劉璃的父親在忙着和提前來的朋友、鄰居、親人說話,母親則在忙着不知是哪些無聊的人想出來的種種意料不到的事宜,有些只知道做法連為什麽都不知道了,什麽插蔥了,什麽吃面了,什麽坐福了…..但無論如何媽媽們都不會忘記知道到的或臨時什麽人說起的任何一條關系到女兒幸福的“重大事項”,即使是最荒唐的說法都不會引起她的側目。
劉璃在化妝,挑着飾品——婚禮上用的飾品都很誇張,無論樣式還是質量。
“嘿,皇冠好一些還是發箍好一些,這個好像太大了,太閃了會不會很俗?”劉璃一邊專心的篩選着一邊詢問着建議。
“放心啦,無論哪個你都是最漂亮的!嗯,我喜歡這個發箍。你呢?”
“我也覺得它很好,就這個吧。”她對漂亮的(準确的說是化得很漂亮,畢竟這也是種營銷策略嘛)化妝師小姐說,事實上她并沒覺得它多漂亮,因為現在的她根本沒什麽判斷力。
吳晴在一旁擺弄着婚紗,這是一件抹胸拖地的長款婚紗,上面鑲了許多廉價小亮片,做工很粗糙,但即便如此它還是很貴。事情就是這樣,有些東西明知道它不值得,也會毫不猶豫的買下來。買時幾乎每個人(尤其是女人)都相信并篤定這種錢一生只會花一次,當然由于現代社會健全的法制,有不少人會為它出第二次或更多次錢,當無論幾次,她們都會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就像第一次時一樣虔誠。如果一條婚姻幸福白頭到老的人穿過的婚紗就能作為禮物送給女兒或孫女,就像一件被開了光能傳遞幸福的信物。而一條開始了不幸婚姻的婚紗就要遭到被剪被燒的命運(即便它們是同一款),就好像所有的不幸都是因它而起的,它就是那個無恥的罪魁禍首一樣。
事實上吳晴(或者說是一個Lydia)也曾有過一條婚紗,一條做工更精細、價格更驚人的婚紗,但那個Lydia還沒穿上它就死了。
三個小時的妝終于告終了,為了能撐起婚紗劉璃墊了兩個墊子,那種透明膠體真讓人反胃,哎,女人真是不容易!
禮堂上劉璃父親緩緩将女兒的手交到她生命中另一個重要男人的手中,而媽媽則在拼命抹着眼淚,身邊的親戚斷斷續續的地安慰着。
劉璃的老公是某家跨國企業的人事部職員,名字是陳悫,似乎還小有權利,是個有能力的男人,183的身高、身材勻稱,以及與之匹配的臉,所謂匹配的意思大概可以理解為:如果從後面看有所期待,看到臉時也不會失望。他是劉璃的大學同學,但不同班。開始時是劉璃宿舍的一個女孩喜歡的人,叫她幫忙打聽,于是本來不認識的兩個人很快就成為了可以互開玩笑的朋友,雖然劉璃絕不是搶朋友男友的人,但如果是對方先放棄了,自己也沒有不接受的理由。劉璃當時開玩笑的問起陳悫:“怎麽樣啊?都半個月了吧,差不多行了啊,別在那裝矜持了。再抻就真折了。”“不怎麽樣,也沒想和她怎麽樣。”“呦!這意思是另有其他了呗。誰?”“一個人。”“我也知道不是一只狗。”“一條狗。”“真是狗?”“......哦......這麽說自己太嚴苛了。”“我又沒說我真是狗,而且什麽叫‘太嚴苛了’......嗯?說什麽說到這個了?”“一‘條’狗,不是一‘只’狗。”“是‘一個人’不是‘一只狗’吧?”“你說是狗就是狗。這件事你最有權力了。”“不需要!”“反正不管怎樣我都會養你的。”“不需要!”“我認真的。劉璃,做我女朋友吧!”她盯着,一會兒,她說:“不是母朋友?”“你說是就是。”像所有愛情童話的結局,她們現在要結婚了。
但怎麽說呢,陳悫的臉總讓吳晴有種在哪見過的感覺,而且是在她認識劉璃之前。還有就是,這場婚禮總有種莫名奇妙的違和感。
抛花時,梅豔想接住,但偏了一點錯過了,落到了身材嬌小的初中代表手裏。梅豔看起來有一點失望,在她身邊的是她的神秘男友,這還是吳晴第一次見他,就連知道的也很少,梅豔是絕對的保密的人才。這個人看起來有些瘦,很高,站起來會讓人有種重心不穩的感覺,而且眼神閃躲,笑容牽強,似乎在說“我并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來都是因為我有一個愛湊熱鬧的新女友,還能怎麽辦?在沒泡到她之前,就得順着她,你說是不是。”
吃飯時,梅豔帶着他向吳晴走來,但那時吳晴正在人群中掃描夏傑的身影,這兩天他們除了吃飯幾乎都見不到對方,其實吃飯也像是在兩個世界。雖然只是七十幾平的的房子,卻總是在不同的屋裏做不同的事,卻被相同的問題困擾着——對方的存在,但卻解決不了、不想解決。
“這位是吳晴,我和你提起過的。這是劉哲。”梅豔害羞的笑了。
“總算是看見真人了,剛剛還擔心會不會結婚都要秘密舉行了。”吳晴不想和這個看着就不順眼的人握手,但還是伸了手,似乎對方也有這種感覺,在匆匆與其說是握倒不如說是碰手的動作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不是說有幾天沒見了嗎,你們聊吧,我還有事先走了。”神秘男終于忍受不了要逃走了。梅豔顯然不太高興,但還是點頭“嗯”了一聲。
這時新人剛好到這桌敬酒,八卦女一針見血的問道:“他是做什麽的啊?你們怎麽認識的啊?”簡直像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開一家寵物醫院。我家小鈴上次有病的時候認識的。而且小玲特別喜歡他。”(顯然這只不喜歡母狗而對獸醫一見鐘情了的養尊處優的公吉娃娃比她兩個朋友的地位高多了。)吳晴和劉璃相互看一眼心領神會的撇了下嘴。
“這樣的話,确實很忙吧,哪天有空一起吃個飯吧?”劉璃說,但只是為去下一桌敬酒找個托詞。
“好啊。”梅豔喜氣洋洋的臉倒很和氣氛。
下午一點左右賓客就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多是些親戚,吳晴再恭喜了一番并說要走了。和其他三為代表前後腳走了。
吳晴并沒直接回家,逛街直到該做晚飯的時間,買好菜,進門時卻聞到了米飯的香味,鞋架上昂首挺胸的站着一雙不屬于自己的高跟鞋,本來就一天沒怎麽吃東西,胃像被什麽猛抓了一下,大量分泌了酸液,像是從胃部一直升到心髒。
“怎麽才回來。”夏傑聽見開門聲。那高跟鞋的主人也從廚房裏走出來,不幸,是個很漂亮女孩,某種成度上,漂亮與危險是劃等號的,尤其在有某種意圖時。
吳晴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嗯”了一聲。
“齊珂,是我表妹,她公司有事過來兩天。”齊珂,就是那個日記裏的招吳晴喜歡的女孩,吳立刻胃酸轉為強力消化劑。
“啊,好漂亮啊,嗯,聞起來廚藝也很好,看來今天能吃好吃的了。”說着,笑着。
齊珂是個很活潑的女孩,在本市讀的大學,畢業後簽到了另一座城市,工作是銷售,當時家人都不贊成,想到夏傑對她進入工作都要擔心,可想而知選了銷售這樣的行業,家人的反對程度。但她現在卻如魚得水!雖比大吳晴一歲,但這很容易被忽略。
“公司在這邊的一家分店業績一直提不上來,調我過來看看,幹不好這次升職就理所當然沒我的份兒了,”齊珂眼睛直盯着自己的勞動果實,不看夏傑也不看吳晴,精挑細選了一塊肉送進了嘴裏,“當然幹好了就有理由把我留在這,拔我這顆眼中釘拔得順理成章,真是群聰明人。也好,懶得看他們。”将西紅柿炒雞蛋作為假想敵瞪了一眼,喝了口湯,突然擡頭沖着吳晴說:“啊對了,我明天和兩個大學同學出去玩,你也一起去吧!”滿臉的開心,好像一口湯沖掉了所有垃圾。
“啊?好啊。”
“來就玩,真不想好好幹了啊。”夏傑一直沒怎麽說話(吳晴也沒怎麽說),也不擡頭,這時接着說齊珂,瞄了眼一臉尴尬的吳晴。能讓吳晴尴尬的事并不多,但這個氣氛确實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對她而言,從來一男兩女的場合都是戰場,如此和諧的氛圍反倒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裏外都是死,還有什麽怕的,而且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之前去看了一下,本該是個要撤的店,但一直沒有行動,有一天沒一天的,也沒人上心,給他們顆定心丸就死不了。哎,你們剛去參加婚禮了?說起劉璃,就是那個一度熱衷于給你介紹女朋友的那個吧?”
夏傑一口水沒喝好嗆了一下,惹的齊珂一陣狂笑,“沒這麽激動吧?”突然收住笑聲,湊到他耳邊認真的說:“你女朋友不知道嗎?你們不是一個單位的嗎。”
吳晴腦子裏突然閃過什麽,想努力抓住卻還是什麽都沒想起來。沒留意齊珂的話。
“吃你的飯吧!你今天住哪啊?”
“你住這吧,我回去住。”吳晴還在努力回想那張臉。
“不用,公司要連住宿都不安排,我直接遞辭呈得了。”
“……”
一頓飯吃的三個人都好累,吳晴一來怎麽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那張臉,一來又好奇自己沒回來時夏傑與齊珂都說了什麽,怎樣介紹的自己;而夏傑又在猜吳晴的心思;而這種詭異氣氛又讓齊珂難受,努力調節氣氛也是自己一個人在說。
齊珂臨要出門時對吳晴說:“明天十點我來接你吧。”而心裏已經盤算晚上怎麽發短信逼問夏傑了。
吳晴應了聲好,想要馬上睡上一覺來恢複體力。
但不管怎麽說,齊珂的到來還是緩和了吳晴和夏傑之間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