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 七月十六日

最難改變的是日常,無論是慣于出其不意的日常,還是一沉不變的日常。

如果有人問起夏傑,“吳晴是個怎樣的人?”他思考後大概會說出一個有些荒誕的答案,但那并不是故意的。對他來說,她像是不同的什麽物種。她會哭會不知所措,對他來說都是如科研發現一樣帶有驚奇感。他絕非不想了解她、支撐她,也不是不想與她說話,不想開導她,只是他從不覺得他們在同一個平面上,也不是說誰高誰低,只是不能相連的兩個平面。有着臂不可及的遙遠和目不能移的神秘,他從不覺得他們能坐在一起我問你答的溝通,他從不覺得他能明明白白的了解她的一切。但他并沒有想過這些,它們支配着他,他卻不知道它們。他只是茫然的進行着一如既往的日常。

工作并沒有什麽新挑戰,環境并沒有什麽新變動,加班也沒什麽新福利,連午飯叫的外賣都沒有任何改變的說不上難吃更提不上好吃的沒滋沒味。他正慣性的一口一口往下咽,電話響了,是齊珂。果如她所料被調到了這裏,名義上也算是升職,又有能一起玩的朋友,她倒是也挺開心的。說是晚上請他們吃飯算是慶祝一下。其實她可以在接到調職通知時就告訴他的,但這樣突然襲擊一樣的行動方式幾乎已經成了她的風格。而且夏傑本就是個半閑人,性格又被動,這種方式也不覺得困擾。而且這個時候,能讓吳晴出去走走或許更好,但他有點擔心,雖然昨天晚上開始她的狀态好些了,但不知道她會不會想出門。

“喂?”電話響了好久,他感覺馬上就要聽見“對不起”的聲音時被接了起來。他本來都洩氣了,這像被暗箭一樣的聲音讓他頓生一陣莫名的緊張。打電話這種事對某些人來說也是件需要勇氣的事。“抱歉,找電話費了點時間。”她接着說。如果是一個陌生人聽見她那簡練沉穩的聲音,一定覺得她是正争分奪秒處理什麽緊急事件的白領,連夏傑自己都有點恍惚是不是撥錯電話了,下意識的瞄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電話號碼,的确是那個在床上長了幾天的菌落女。

“齊珂打電話來說晚上想一起吃頓飯,要去嗎?”對方沒有立即接話,本來沒有期待,卻因這段沉默滋生了些出來。剛剛壓下的緊張又順勢猛長。

“好啊,去吧。”

她很清楚不能總這樣下去的。該怎麽做,一早就知道,卻拖沓到現在。夏傑的性格幫了她很大忙,可以不用去解釋,也不用在他問起打算的時候說謊。但終究還是會讓他痛苦,與從前沒什麽不同。

六點剛過,在夏傑公司附近稍偏離主道的路邊上,從外面看是家門面不大的飯店,上了二樓才發現內部空間不小,似乎誰家正在辦婚宴。205在左側,是間不大單間,但人這麽多,還能有單間已經很不容易了。夏傑在前面推開了門,正坐在裏面點菜的齊珂聞聲擡頭看過來。

“來的真快。看看還想吃什麽?”她依舊一副活力四射的樣子,笑容極具感染力。

“已經點過了?”大概是習慣了的原因,他像什麽都沒看見一樣浪費那笑容。

“嗯,我想吃的都點了,看你們還想吃什麽?”她看起來總是處于相當自在的狀态,很随意,但一點也不讓人覺得讨厭。

夏傑粗略看了遍菜單,邊問服務員都已經點了什麽,邊把菜單遞給吳晴。兩人都覺得已經點了不少,“就這樣吧。”

“這樣就行了?”齊珂沒給服務員接話的空隙。“沒什麽想吃的?”又轉向吳晴問道。

“本來沒什麽特別想吃的,剛剛聽他報了菜名,倒是有幾道想嘗嘗的。”

“是吧是吧!聽起來就很有食欲。我來過這幾次,味道挺好的。不過不巧今天有結婚的,亂糟糟的。不過,雖然不認識,但也能跟着沾沾喜氣。這個新郎是個老師,新娘是個會計。是新郎學生的家長接受認識的。也挺有意思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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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來了一會,就知道的這麽詳細啊?”夏傑顯然對外面的新人八卦不感興趣。

“剛剛司儀說來着。”她并不在乎他感不感興趣。“對了,上次我去你家那天,你們去參加婚禮來着吧?去哪兒度蜜月了?我也好想去旅游啊。”

“她沒去度蜜月。”他說話的語調表明他肯定不明白為什麽之後齊珂會有那麽大的反應。

“為什麽沒去?”

“不知道,忙吧,她比我可忙多了。”

“忙也要去請假啊,之後不知到什麽時候能再有機會出去呢,放假人又那麽多。而且,兩個人又難能配合上都有時間。”

“她大概沒有那樣的煩惱,聽說對方好像是自己幹了點什麽。反正似乎是條件挺好的,時間也自由。”

上次三個人一起吃飯正是劉璃結婚那天,當時吳晴怎麽也沒能想起來為什麽對陳悫有種熟悉感,現在她卻想起來了,她确實見過他,但只有一面之緣,是在一次宴會上,當時她正未接近一位“王子病”重症患者而稱職的扮演着灰姑娘,整個會場只有兩個人不和別人說話專心致志的吃着東西,一個是她,一個就是這個陳悫。他當時是被哥哥拉去的。

“那她是要辭職嗎?”

“為什麽?”

“找了那樣的老公,結婚、辭職、生孩子,這不是既定流程嗎?”

他們當時确實說過話,而且為了引起“王子”的注意,在打扮上着實下了功夫,多少應該會留下印象。她因慣于掩飾,才沒有顯出與他見過的樣子,對方又是如何呢?如若知識單純完全忘記了也就算了,但明明記得卻裝作沒見過就大有問題了,畢竟只是曾一同出席過一次有一大半人都不認識的宴會,并沒有什麽好掩飾的,除非他知道她身份不單純。她覺得這個人真是有趣啊。

吳晴愣了個神,他們倆就不知為什麽熱切的談論起了女權這樣的話題。不知中間經歷了怎樣的延伸。直到服務員端着他們的第一道菜進來才打斷,突然誰也不說話了,氣氛詭異,像是剛剛在密謀着什麽,恐怕被僞裝成服務員的間諜竊取到。一會兒,威脅走了,夏傑先開口問道:“你還真被調過來了?”剛才的話題就戛然而止了,可能是發現剛被裝了監聽器。

“是啊,我就知道是這麽回事。不過沒關系!等着姑娘我逆襲給你們看!有什麽大不了。”齊珂一邊用力的攪拌着涼菜,黃瓜絲們正面臨着斬腰極刑的危險。看來她是認定了監聽器就藏在黃瓜裏。

“說不定只是單純對你的肯定而已,也別想得太黑暗了。”

“黑暗不黑暗,工作卯勁幹。與某個消極怠工的人可不一樣。這樣規勉的話還是多給自己說說吧!”拿夏傑打趣,齊珂是手到擒來的。“吳晴怎麽了,心情不好?吵架了?不說話啊。”

“沒什麽,幾天沒出來,都有些不适應了。”吳晴笑了笑,表示她并沒有哪不好了。只是自己的狀态這樣清楚的被指出來,讓她有種異樣感,她不知道這是因為自己毫無掩飾,還是只是條件反射式的在夏傑面前的僞裝。

“幾天沒出來?”她已經沒在看吳晴了。排骨已經被端上來,她夾了一塊放到嘴裏,像在品那肉的味道,又像在品剛剛她說的話。“醉駕嗎?”她突然問。吳晴一時沒反應過來。

“連個自行車都沒有,駕鶴啊?”夏傑也正在吃東西,狀況外似的插到。和齊珂在一起,他更放得開。在家人面前畢竟還是不一樣的。

“那就可以直接西去了。”

又陸續上了幾道菜,對話變得可有可無,最後的茄盒上完後,服務員小姑娘說了句:“菜上全了,請慢用。”之後就再沒人進來了。

“辭職了?不是剛開始,怎麽就辭職了?”齊珂已經吃的差不多了,菜不再能占據她的注意力了。

吳晴餘光掃了夏傑一眼,他筷子停了一下,辭職的原因也是他想知道的,只是他自那天後從沒問過。

“還是不太适應吧。”這是很好的借口,但不知道他會不會接受。

“工作不順心趁早換也好,省的浪費時間,又沒有效率。不過就算辭職也要多出門才行,一旦在家待慣了,就更不願意出門了,哪天一起上街逛逛怎麽樣?也叫上那兩貨。”吳晴總是忽略自己比齊珂小這件事,但對方似乎并沒忘。

只是對這個話題夏傑始終沒有說話,像是全沒聽見一樣,吳晴分不清這是好現象還是壞現象。

“嗯,你們什麽時間有空,找我就是。”

“這樣我可真方便了,沒事兒就可以去你家蹭飯。”齊珂斜眼看着夏傑,俏皮的笑了。

“來吧來吧,盡管來。”

“你怎麽這麽高興,一般人都得煩死了。本來還想逗逗你,你怎麽就傻了!”

“高興你來就是傻子,聰明的都得煩你?那你還真是個不錯的分類标準。”

三人只管一邊吃一邊說話,也不喝酒,吃得倒也快。七點剛過就準備回去了。

夏傑覺得吳晴的狀态比前幾日好多了,在心裏又給齊珂記了一功。但心情卻反倒不安起來了。吳晴的頹廢讓他擔心,是一種對她本人的擔心。這幾天裏,這種擔心壓制住了他一直以來的另一種擔心——對她的存在的擔心。此時,随着吳晴的狀态慢慢變好,習慣的焦慮又回來了。

剛剛吳晴說的辭職的原因他不是不相信,“不适應”這個借口可以解釋很多事情,但這就像用事情本身解釋事情,原因應該是更本質的,但當時她沒說,現在再問她會說嗎?他對此并不抱期望。或者說他對過去并沒有對未來更有興趣。他想問她,想知道她的計劃,但又覺得她或許會先通知他,至少是一小部分,有關他的,或有關的他的房子的。可她什麽也沒說,終于已經看得到小區了,他不想再重複那天的事了。

“有什麽有興趣的工作嗎?”

“雖然沒什麽确切想做的。但想找的話很快就能找到的。”

“是嘛。”他想起了自己找工作的時候,覺得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樣的。

“謝謝你。”

她說話時的表情讓夏傑的不安驟增,“沒什麽。”他匆匆說到,還想再說點什麽,把話題接到無關緊要的方向去。可一時間,他覺得所有的話都會把結果引向他不想面對的地方。

“我已經沒事了,雖然太晚了,但......”夏傑聽着她的話,想“太晚了”是什麽意思,七點多而已,為什麽說太晚了?她卻停下了,夏傑慣性的又走了幾步,回頭看過去,發現她目光直直的盯着什麽,像在做最後檢驗工作。夏傑剛剛一直半低着頭,目光持續落在他前方五米左右的地上。不知道她子看什麽,便順着看過去,與視線相交的是一輛停在路燈下車,标牌看不清楚,紅色烤漆卻格外紮眼。旁邊陰影處站着一個人,夏傑的第一反應,“會不會是那個人?”但憑輪廓看那無疑是個女人,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原因,她身材極好。顯然吳晴認識這個人。他們又向前走了幾步,能看見她歪着頭像是正盯着他們看,再走近些,她的笑容就映入眼簾了,當然還有呈現笑容的這張精美的臉。足可以可以被稱為通行證一樣的臉。夏傑第一次理解了為什麽歷朝歷代總有些背上禍國殃民之名的女人,所謂紅顏禍水就是大概就是如此了。好像從這張臉上的塗着豔麗口紅的豐盈嘴唇張合間所發出的一切指令都應理所當然的被服從、被滿足。她的視線就那樣毫無畏懼的射過來,直逼對方的眼裏、心裏。如果用“魅惑”來形容她是恰當的,但又少了點可愛,稍顯美中不足。像是自然生成的有着生命的頭發個性卻也溫順的攏到右胸前,露出不大不小墜着長耳鏈的左耳,無論是那頭發還是耳鏈都因車身的反光映上了紅色。黑色緊身背心上的流蘇越過黑色短褲延續到膝蓋以下,一雙有着特技效果的高跟鞋讓夏傑有些擔心她的穩定性。吳晴無疑已是個少見的美人,但卻不同,這個人身上的氣質讓人聯想到“妖氣”。他本能的覺得注視她太久絕對是個危險的舉動。他努力調整了視線,勉強落在她倚着的車上,卻和主人一樣的妖豔。

“美一!”吳晴先開了口,那聲音有讓夏傑收神的作用。

“真是奇妙哇!這麽強烈的違和,卻看不出來。你還真是能融入到各種情景裏面,站在這麽一個一無可取的人身邊怎麽也要顯出些突兀來才行啊。”不知為什麽被她說“一無可取”讓夏傑覺得十分貼切,當然并不只是因為她是美人的緣故。這兩個人身上有着某種相似的東西,雖然吳晴從沒說過這樣的話。

“并不是一無可取的人,說不定有着稀有配型的內髒呢。”夏傑意外于她的答話,他答話的語調、表情。它們不一而同的證明着眼前這個人對吳晴來說與別人不同。那是更像是朋友間才會有的氣氛。

“這樣的話,那要不,現在就取出來看看如何?”她一邊說一邊操縱着兩只叉子般的腳替換着着地點。看起來像是某種極刑。她走過後車座時順便從車裏拿起一大束玫瑰。剛剛有一定距離所以沒發現,到眼前時才覺察她如此高挑,或許是高跟鞋的原因,她比吳晴高了有将近十厘米左右。夏傑覺得自己看她時要稍微擡頭才行,但那也有可能是彼此氣場差別的原因。“吳晴穿着這雙鞋是什麽樣子?”這樣的想法在他的腦中閃過,卻想象不出具體的情景,大概是因為吳晴一直以來給他的印象與這雙鞋完全不靠邊吧,但是,為什麽要拿着花?他正盯着那花想,就見它赫然升起又落下隔在他和吳晴中間,頓時花的香氣撲鼻而來。夏傑向邊上閃了一下,餘光剛好掃見她在吳晴嘴上親了一下。這樣近距離的看她的臉,眼影的顏色、睫毛的顫動、細膩粉底細細的珠光,閃着水潤光澤的口紅都定義着她的妖女身份。雖然夏傑十分吃驚,但即便是這樣一副奇怪景象在她做來仍不覺有任何奇怪。

“想我了嗎?”妖女燦然一笑,吳晴用手被擦了下嘴,好像剛剛只是試了下新唇膏,然後發現果然不喜歡這顏色。怎麽塗上的這種事根本不重要。

“感覺上,像是正要想了的,大概是來太早了吧。”

“再晚點恐怕沒等想就忘了吧。” 恐能把人變成石頭的妖眼一轉,“給你吧。”那表情、語調、動作都讓夏傑覺得自己只是一個有幸剛好出現在她眼前的垃圾桶。又瞬間深谙變臉絕技一般沖着吳晴明媚一笑,“我們出去玩吧!剛好還有開車提包的。”

夏傑覺得自己是個會開車的垃圾桶真是太智能了,不禁幻想了一下滿大街都是可以代駕的垃圾桶的未來世界。

“現在?”吳晴在猶豫,但這樣說并不确切,也許該說吳晴在核算。

“嗯!”妖女期待的表情有種話劇效果,但也把她那用“魅惑”本能描述的方面表現了個盡致。

“不去。”她說話時微微搖了搖頭。沒有為難也沒有潑冷水的意思,她只是闡述了核算的結果。

“無聊。”妖女嘟了下嘴,但卻看不出有多少失望,夏傑反倒覺得她似乎笑了一下。“那你送我回酒店吧!”垃圾桶代駕的工作來了。

夏傑覺得這要求完全不過分。但和妖女單獨相處讓他有些抗拒,可要是推脫也實在不合适,而且處于某種私心,他确實想去。

“回酒店,你要住下?”吳晴顯出了意外,同時夏傑對吳晴的意外覺得意外。他不明白為什麽她不會住下來。

“是啊。怎麽?不放心?”妖女臉上有一種不受控制的狡猾的笑容。

“是啊,怕你吃了他。一會沒事吧?”這後半句是沖着夏傑說的,他點了下頭,表示沒事,可以送她。

很顯然,吳晴的反應沒讓妖女滿意,出乎意料的不滿意。夏傑覺得她或許根本不想讓他送她,或者還有另一種可能,她不想吳晴願意他送她。但為什麽?他完全想不到。

他同樣想不到的是該怎麽處理手裏的這一大束花,雖然可以吳晴帶回家,但他并不想這樣。還是決定把它放回原來的地方。沒有阻礙物視野立馬開拓了,好像連細小的東西都看得見了,沒錯,就像那花束裏有個小東西這種事一眼就發現了,調整晶狀體,放大目标。是的,那是一只小盒子。

吳晴已經往小區裏走了。他斟酌了一下,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那個人,興化給你的那個人,他當時沒說什麽嗎?”

“嗯......‘我們的關系可能不會再像原來那樣了。’這麽說來着。怎麽了?”

“沒,那然後呢?”

“我說好啊,然後就來這了。”

“中間一直沒聯系?你走的時候他一直看着的吧?”

“好像是吧。”

“我想你可能誤......”

“真是個拖沓的男人,好在結束的還算幹脆。”

夏傑不自覺藏起了戒指,好像這樣至少能保住另一個男人的自尊。但他還是要感謝這個求婚被徹底無視掉的可憐男人的,至少他為他們提供了一個話題。現在夏傑已經感覺不到和妖女單獨相處的抗拒情緒了。

“想想,你是自己開車來的吧,為什麽回去要人送?”

“能用就用。這樣的答案你滿意?”

“你要這樣說,我也不好問下去吧。”

“我說的也是原因,”美一笑了一下,“另外鞋換來換去的,太麻煩。”

“诶?你倒看起來像是被抓也無所謂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我像失足少女?雖然确實是少女,抓不抓到也并不十分在意,可萬一出了事故才是要命的!這可關系到世界上最稀有物種的存亡問題!可不是什麽稀有內髒比得了的。”夏傑覺得這個梗已經種下了,也算了吧。随即應和了聲“哦”,以為談話就此結束了。

“你這人真讓人心煩。”妖女突然開口了。

“咦?”夏傑覺得自己并沒做什麽讓人心煩的事,話也沒說幾句。“後悔讓我送你了?”

“本來讓你送我只是想試探一下她而已,但結果很不讓我滿意。明白?很不滿意!”

“不明白。拿我試探她能試探出什麽?而且她最近狀态不好。不然,我想她是會和你出去玩的。”

“呵呵,她确實是狀态不好,一眼就看得出來。但這不是拒絕的原因,而是沒能拒絕的完美的原因,她的事你知道多少?”

“知道一些,但算不上多。”

“她有一個叫‘Lydia’的名字,知道?”她間他點了點頭,“出去玩這種事,她是不可能同意的,因為那是不符合現在設定的行為。就算知道,你不會明白的。她是沒有‘我’的人,所有行為、決定,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核算過的,絕不會走錯一步。說起名字來,我叫‘美一’。”

“夏傑。”他随口應道。想着一直以來所感到的距離感,就是因為這樣嗎?不知為什麽他突然想起了吳晴給他的第一印象,他想仔細回憶她的每句話每個舉動,來驗證這種說法。

“因為做的太好,你甚至都沒感到過違和吧!”反光鏡中她狡魅一笑,他只能把思考留到一個人的時候了。

“你們是朋友?”

“像嗎?”夏傑想起剛剛的“唇膏”事件,說了聲“或許吧”。“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但我不知道會歸為肯定,她不知道會歸為否定,就是說,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朋友,也沒有別的朋友,我會覺得我們就算是朋友;而她不知道我們是不是朋友,也沒有朋友,會覺得那也不算是朋友。我說明白了?”

“那你們,”夏傑想問的話說了一半又覺得不好太打聽,“沒有朋友?”

“嗯,”她停頓了一下,“都是騙子。”答了他心理的問題。“但也不一樣,相對于她而言,我的行為更純良些,就算你不這樣覺得也沒關系,心理上你總要偏袒她一些的。但她騙人類似于一種職業方式,而我騙人是生存方式,雖然不想提起,也沒有博取同情的打算,但我家的情況有點問題,我自己也有問題,如果争氣的話,或許也能走上不錯的道路,但高中磕磕絆絆的念完,怎麽也考不上大學的,另一方面也沒有學費。雖然去哪個飯店或商店做服務員售貨員的也能活着,但那樣不是太浪費資源了嗎?對吧!會因為人們都來看我把店門擠壞的!”但凡是個別人說這話都讓夏傑有為他買面鏡子的沖動,不過,是她的話,最多也只能說有點誇張了而已。“我天生就是要過這樣的生活的,也并沒有什麽明顯的意圖,只是滿足自己的需要而已,對方覺得我這張臉值多少就給多少,我也盡量配合他的喜好,僅此而已。感到不平衡了就分開,不是挺公平的游戲。”說到這又看了他一眼,但似乎并沒期待他回應。“我們就像是小騙子和大騙子,小巫見大巫一樣。我第一次見她時真下了一跳,想知道?”

“嗯。”

“你肯定是想知道的,跟我來就抱着想知道點什麽的目的,自己卻只字不提,真是心煩,好像別人說了,你就聽了;你問了,別人再說了,你就要承擔什麽法律責任了似的。”

不得不說美一看人是極精準的,不僅如此,她還能極精準的把它描述出來。與Lydia不同的是,這種能力會影響她的看法,但只能影響Lydia的手段。夏傑覺得她這樣說未免誇張,卻也無力反駁。只是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卻變了,起初妖女的印象淡化了很多,反而比吳晴更好相處,他們處在相同的世界,是可交流的實體。就算他與她是第一次見面,就算她會說些他不懂得話,就算他對她一無所知,這種真實的存在感是吳晴沒有的。或者說吳晴身上的飄忽疏離感是他不曾在別人感受到的。

“你們認識很久了?”

“大概三年了吧。第一次遇見她是在奧運會之前。當時和我交往的人,交往的人,诶?叫什麽來着?”

“随便找個代號不行嗎?反正我也對他的名字不感興趣。”

“可是我想知道啊,問她,她一定記得。號碼,電話號碼是多少?”

“你不知道?”

“知道還用得着問你!直接把電話拿出來吧。”

“哦。”他一邊應着一邊把手機交給美一。難道她們并沒有聯系,他想着吳晴看見她時的樣子,似乎确實不知道她會來。那她又是如何找到吳晴的呢?他正想問,電話卻已經打通了。反正聯系方式也有各種各樣的,不知道電話號碼也沒什麽影響。這件事就被他放下了。

在美一的指揮下他們已經駛進了停車場,夏傑覺得這家酒店絕對是在美一說出名字時開始建,剛剛竣工的,因為他曾多次從這裏路過卻從來沒留意過有這樣一棟建築立在這裏。

“原來是叫張望,張望啊。是個不能穿高跟鞋的人,”夏傑對她這第一句概括感到既驚訝又不理解。車已經停下了,他看着美一認真的表情又不好說什麽。“但凡穿雙有跟的鞋就要比他高了,他又不喜歡身邊的女伴比他高,多痛苦。”她接下來這句話确實解釋了前一句帶給夏傑的困惑,但又帶給了他新的困惑。唯一明白了的事她對高跟鞋是真愛啊。他已經開始懷疑她即将開始的敘述的真實性了。“那天我們正開車去哪兒,去哪兒已經不記得了,或許只是兜風也不一定,總之就是在開車。後面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輛摩托。它跟了一會兒,我們也沒在意。結果轉了一個彎,它突然就繞到了左側。如果只是超車也罷了,小孩子裏也有這樣的。但你猜怎麽的?她掏出彩噴在我們的車上留下了電話號碼!想想就知道這個出場能給人留下多深刻的印象了吧?首先,我坐在車上,花枝招展的坐在副駕上呢,任誰都不會覺得我是妹妹或什麽普通朋友的,對吧!其次,那有多危險啊,你知道吧,不是個特技演員出身,不是找死?我都吓壞了,萬一目睹了交通慘案晚上會影響我的睡眠質量的。我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就算迫不得已也要雇個專業人士。但那确實是她,就算戴着頭盔,也确實是她本人。真是可怕的女人。你想象不到吧?”夏傑點點頭,他确實想象不到,卻相信她做得到。即便這種相信并無根據。“反過來說,沒人能忽視這件事,沒人能忽視她。有一串巨大的手機號碼在車上也很難不介意,從各種方面來看都是忍不住要打電話的。而且張望這個人,怎麽說呢。打個比方,如果你和他見面時打招呼的方式不和他的心,他會一整年都看你不順眼。但如果你第一次見他時把他打進醫院了,那他就覺得你是個可交的人了。他喜歡話題,喜歡掌控話題,即便那是自己的醜聞也無所謂。當然最好不是醜聞。他會在我身上花錢這一點就是證明,因為無論到了哪兒,我都能成為話題,對吧!但就算再精彩的人生也不會每天都有話題的。所以這樣的出場,就算是個男的,他也要看上兩眼,何況還是個女人。當時我就覺得這棵搖錢樹招了不得了的風。我雖不十分在乎,但也不能不戰而敗,我是沒有任何理由對任何女人不戰而敗的。見面是在那天之後的第三天,地點是我們指定的。要知道,但凡兩女一男的情況都是戰場,啊,剛剛的不算,我對你的心肝脾肺一點興趣都沒有,還有腎。我可是着實打扮了一番的,萬無一失準備迎戰的。結果她卻只穿了t恤和牛仔褲。在所有人都裝模作樣的那家法國餐廳有多顯眼!不用多說,她又成為話題了。但這樣做是有極大風險的。要麽不得了,要麽不可懼,我正在猜是哪個的時候,店主來了,一副熟稔的樣子和她聊起天來了,別看是我,法語說的并不怎麽好,但聽還是聽得懂的。‘怎麽來了也麽告訴我?’‘是別人約我來的。’之類的說了幾句,因為還有我們在,很快他們的談話就結束了,正題也就開始了。

‘你是什麽意思?’張望開門見山的問。

‘搭讪。不夠明顯?’

‘但當時我身邊是有女伴的,現在也是。’

‘與她有關?’

‘與我無關?’雖然我已經決定不再攪和進去了,完全是抱着看戲的心情,但也不能從頭到尾一句話不說。”美一力圖用向右看、向左看、直看以及變換不同的聲調區分三個人。如果這不是在車裏,有足夠的空間,那一定會是個不錯的小劇場。

“‘我對誰搭讪,什麽時間搭讪,在哪兒搭讪都是我的事,為什麽與別人有關?要國家頒布《搭讪自由法》才行嗎?’

我當時真想說‘國家雖然沒頒布《搭讪自由法》,但早頒布了《交通法》。’

‘或許是這樣,但搭讪的結果總與搭讪的對象有關不是嗎?’

‘一段時間有關,但并沒延續到現在。清理的費用是多少?要現金,還是打給你?’

只有游刃有餘的人才玩得起‘欲擒故縱’。就算是一向沉得住氣的人也會被她逮住破綻,更何況張望的城府只有他自己看不到底。他不可能放得了手。只是當時的我竟只覺得眼前的女孩很有趣,就像張望一直以來的期望具現化後的實體。一時竟然懷疑自己是不是也是某個人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多傻!”

“不傻。”

“傻透了!不過我還是理智且及時的敲了一筆。”

夏傑一時覺得這個叫“張望”人......

“‘真可憐’,對吧?你覺得他,接連着遇上兩個騙子真是可憐。不過你要知道,大多數人被騙是有原因的,第一他要值得被騙,第二他有所圖。當然遇到Lydia這樣的就只能自認倒黴了,所謂“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但張望這個人會連遇兩個騙子,絕不是一句“倒黴”能解釋的了的。而且他也沒有什麽值得被你可憐的。雖然因為一些原因,當然是Lydia造成的,他遇到了不小的危機。但對虧了一個被他說‘娶頭豬也不娶她’的女人,危機有驚無險的度過了。當然,之後不到一年就離婚了,原因是什麽?出軌!可憐的女人,上趕着結婚,上趕着被利用,然後毫不在意的被抛棄。只因奢望了不屬于自己的愛情。弄到最後吵得頭破血流,打官司弄什麽人品調查,還有什麽用?”

美一撫摸她塗成藏青色修剪的很漂亮的指甲,這動作似乎是她的習慣。

“你沒和已婚男人交往過,對吧?”

“為什麽這麽問?”

“沒什麽,只是感覺。”

“總之,我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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