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4

? 七月十七日

昨晚夏傑到家時已是淩晨三點,好在是周末,起來時與其說是吃了過晚的早飯,不如說是稍早的午飯。

“美一怎麽樣?”吳晴問道。雖然這類問題幾乎已經成了介紹對象的人的專用語了,但吳晴的意思更像“你覺得我死黨人怎麽樣?”當然只是像。

夏傑想了想,“果然還是妖女。”

“為什麽是果然?”

“中途被蒙騙過一次。”

吳晴見他說的認真,不禁覺得可笑。“我倒覺得是個與她過于妖豔的外表截然相反的人。”

她想起了第一次和美一見面時的情景。雖說是第一次見面,但她卻不是第一次知道這個人,早在更早之前,還沒有人讓她從張望那偷走一份原案之前,她就知道她,并相信早晚她們會遇到。

沒有人在見過她後還想不起“妖魅”這個詞,當時的Lydia也如此。張望花心已是衆所周知的事,接近他并不困難,但那時和他交往的人卻實在不得不重視。“花瓶”這個詞,不知何時起被畫上了一絲貶義,但若是一只世間難有、精美絕倫的花瓶,那她只是存在就已屬難得。美如她,沒人會放手。Lydia在接近張望前準備了近三個月,其中80%的時間都在查美一。想把一個人弄明白需要多少時間,是沒辦法一概而論的,但對象是她,三個月已是足夠。之所以這樣說,并不是她過去簡單,而是她并不隐瞞。

美一的父親是個一向放縱的人,也不知怎麽鬼使神差的結了婚,但也只堅持了兩年就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美一的美貌明顯遺傳自他,但卻增色于母親。因為結婚時父母極力反對,鬧得斷了來往,這位母親只能強撐着一個人撫養孩子,但他們本就不富裕,生活也多困難,一年後還是回了娘家。好在美一小時起就是個漂亮孩子,親戚們都很喜歡她。母親後來也改了嫁。生活過的平常,也沒什麽不好。但美一的繼父一直身體不好,在她十歲的時候猝死了。他們沒有孩子,也就幹脆利索的又帶着美一回娘家了。但那時兩位老人身體已大不如前,相繼也過世了。雖然姨舅也會幫忙,但畢竟是偶爾,照顧美一又變成了她母親一個人的重擔了。十四歲時她母親終于堅持不下去在一天晚上突然消失了,父親走時她完全沒印象,對父親這個人也沒有任何記憶。但母親的離開确實讓她刻骨銘心。那之後,全靠姨舅們輪流的照顧,才勉強讀到高中。

與吳晴不同,美一是個極具自我的人,她的生活無論過成什麽樣都是她自己決定的。但她卻沒有野心,說她是騙子其實并不确切,她身上并沒有謊言,和她交往的人都或多或少了解她的目的,更像是一種交易,各取所需,一場游戲,彰顯實力。其中也不乏深陷其中的人,但美一無一例外會在适時收手,她不會讓錯覺變成錯誤。

“她說了些你們認識時的事。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大概就已經猜到了吧?”

“嗯。”

“她也真是奇怪,随便用個代號代替一下不就行了,A啊B啊之類的。”

“她想知道就一定要問的。但大概這也不是主要原因。她應該是想要你的電話號碼吧。”

“我的?為什麽?而且可以直接問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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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更方便,或許她這麽覺得。”

夏傑覺得對美一這個人還遠說不上理解,當然也包括她的話,“她不知道會歸為否定”。

“你們是朋友吧?”他試探着問。

“不算吧。我想。她只是對我有些好奇而已。”

“所以不願意和她出去?”

“倒也不是因為這個。”吳晴覺得夏傑的話比往常尖銳,不禁擡頭看了他一眼,顯然美一對他說的不僅是她們認識時的一些事。

“別看我這樣,如果結婚的話還是湊得上一桌朋友的。”

“你看起來也像能湊上一桌朋友的。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看得出來?我并沒和你說起過他們。”吳晴點點頭,将切好的西瓜端上來。“每個人都會依據環境做出某種程度的僞裝,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只是太過平常了,好多人都注意不到了。在家和在外面,對老朋友和喜歡的人,都會有些不一樣的。沒有人能一步不錯的按着某個藍圖生存,誰都會或多或少做一些出格的事,說一些好像與自己性格不符的話,但不會有人就因為一點小事或幾句話就說這人其實根本是別的什麽人的。”

“你總像是被框在框架裏,完美的有些虛假,現在這樣有些無理取鬧的你反倒讓我覺得自己确實是能讓你依賴的人了。”易啓說這話時的表情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手機鈴聲催散。

“陪我出去玩吧!”電話裏活力四射的美一和眼前無精打采的夏傑,人的精力真是不同啊。

“去吧。”

“你們一直都有聯系嗎?”夏傑想起了昨天的疑問。

“沒有,她總是随心所欲的突然出現。是個很有趣的人。”

“那她是怎麽找到你的?”

“要想找一個人總有方法的,只在于值不值得而已。她似乎從來不吝啬在找我這件事上。”

美一這樣樂此不疲的和吳晴玩着世界範圍的捉迷藏,執着實在不可小視。這樣的朋友關系也确實新奇。夏傑覺得多交朋友是個好事,但對美一的印象總有些微妙。

半小時後每一打電話來,說是已經在樓下了,但他們下去後足有五分鐘才看到她的車拐進來。夏傑本想上前抱怨上幾句,但她從車上下來時,他的這種打算又煙消雲散了。她真的極配紅色!同樣是紅色,但依據色度亮度等不同也可分為很多不同的紅,夏傑沒辦法說出現在美一身上這件連衣裙究竟是什麽紅,但如果讓他來取,他絕對會叫它“妖惑紅”。

“要不是路上堵車,來的匆忙。我一定要拉幾個人打上賭,賭你一定會跟着來。”美一一臉嫌棄的看着夏傑,又轉過頭看着吳晴,“太匆忙你沒換件衣服就出來了嗎?”

“其實是換過了的。”吳晴低頭看了自己一眼。“但讓你覺得換過的那種衣服我現在一件也拿不出來。”“也是啊,你是寄住在這裏。機會難得,就去Lydia家參觀一下吧!”“可是去我家也沒有能換的衣服啊。”“設定一如既往的嚴苛啊。只能去買了啊。”“沒有錢啊。”“......诶?”“工作連一個月都沒幹上,自然也沒有工資。”“那也不至于窮到連件衣服都買不起吧?”“只能賣房子了啊。”“耍我呢吧?你這人從來沒想過老了以後的事吧?”“這種事都已經想過了嗎?噢!呱唧呱唧呱唧。”“那我來買吧......等等!這難道是個計策?不不,我有的不過都是些折舊品而已,不值錢的。有什麽能誘惑的人千方百計想要......身體嗎?”“那種明碼标價的東西需要這麽麻煩?”“過分!”

吳晴記得第一次與美一面對面坐在那家餐廳裏時,所感到的詫異。對張望鐘愛的幾處地方,她都提前做了準備。那家餐廳是他最可能選的見面地點,幾乎所有的流程都在意料之中,但只有美一,即便之前已有認識,還是吃了一驚。在她來看,這個藝術品一樣的女孩簡直和外表給人的印象天壤之別,盡管她并沒說幾句話,卻足以透漏她是個多有趣的人。首先,她對自己的美貌毫不懷疑,但卻從不“順從”這美貌,有些人對于自己的優點所呈現出的類似于“恭維”的态度完全與她無緣,她不會迎合它,不會矯揉造作,不會故作妖魅。美貌只是她的一部分,她才是主人。其次,她聰明且狡猾,但卻不能說她是不善良的。

“我本不是這樣毒舌的人,不知怎麽和你在一起就會變得異常刻毒。”

“我這挨着罵,擔着錯,還得陪着笑臉。怎麽樣?沒見過吧?私人訂制,超刻薄Lydia!羨慕吧!”

“并不羨慕。”夏傑顯然想潑上一盆冷水,但他的威力實在太小,而且也确實沒見過這樣的吳晴。不禁想:“這樣的也真算是種愛情了吧。”不過,雖沒見過,他卻也不覺得她變了一個人,反倒覺得“這不就是死黨嘛!”

配有代駕功能的垃圾桶自覺這次大概還要承擔搬運工作了。慶祝功能升級!

與美一住的酒店不同,夏傑從不關心哪裏有哪樣一家店,所以現在進了這樣一個可有可無的地方,也不覺得怎樣,說到底,不過是買衣服而已。只是在等待換衣服的時間裏難免四下看看。不看還好,一看他真的開始懷疑為什麽這裏根本沒人來,卻還能做到不倒閉了。

“你們原來也一起出去玩?”夏傑生硬的向美一搭話。

“這是第二次。也算借你的光了。”

“什麽意思?”

“我昨天和你說了那些話,你肯定要憋出幾句至理名言的,這時候我再死纏爛打的找她,她自然要看在你的堅持上答應了。”

“你昨天說的話都是為了這個?讨厭我也是?”

“我雖是騙子,但只說真話!”

“請允許我持保留态度。”

“人說的話只要有60%是真的就算是只說真話了,剩下的40%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找你這樣說,那只要說上60%假話的人就要算只說假話的人了?我可不覺得世上有只說假話的人。”

“不對!說的話裏有40%是假話,就算只說假話的人了,因為他不知真假的足有60%以上。”

“歪理。說是第二次,那上次呢?也利用了誰?另一個讨厭的人?”

“上次被利用的人是我。”

“你?利用了自己?”

“不是我利用了自己,是被她拿來利用了。明白了?竟然說‘歪理’!哼!不過也算了,你這種不可教之子。不是總有那種打着孝順的名義事事都得媽媽做主的人麽。旁敲側擊的暗示她性格不好,沒朋友。真是個矯情的好阿姨呀!正巧我去不定期充電,就被說成是好朋友了,還一起出去玩了。”

“就算平時不理不睬,有需要的時候就随便拿來利用一下,也開心?”

“一看你就理解不了,就像粉絲關注偶像一樣,不是每個粉絲都能和偶像說上話的吧。我這可是有用了呢。而且這件事對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為什麽不開心。”

吳晴已決定了一條銀色蕾絲裙子配海藍色高跟鞋,又用美一的化妝包化了妝。老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但不知道是不所有人都會這樣明顯。美一說的“她本人比我對她的記憶更吸引我”的感覺,大概就是他現在的感覺了。

夏傑本來想自己或許還要充當向導的工作,畢竟三個人裏只有他在這座城市住的時間最長,但讓他吃驚的是,美一腦子裏好像安裝了一套最詳盡的GPS,連那些隐藏在街角巷尾的地方都找得到。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的适應力本身就是超能力了。

他不知道她說的“沒錢啊”究竟是不是逗美一玩的,但吳晴買完衣服她們确實就沒再買東西了。提東西的功能并沒被利用上。但這并不影響,因為他又增加了隐身功能。和這兩個人在一起,他自然而然的被隐身了。恐怕就算是遇見了認識人,也會被理所當然的判斷為兼了一份跟班代駕的工而已。整個行程大概是這樣的:

她們先去吃了飯,是家日式餐廳。買單的人是美一中途去衛生間回來時碰到的人。那人的酒灑到了美一裙子上,說實話完全看不出來。但那人還是以此為由為他們買了單。夏傑的感受是:飯真是好吃,美女确實有優待。如果不是之後和齊珂說話時得知這家店的價碼,而是當時立馬知道了,他一定會吃一驚。但這一天還沒結束,這件事也就變得沒什麽可大驚小怪的了。

午飯吃的早,晚飯也就吃的早,從餐廳出門時夏傑看了眼表,還不到六點。天長未黑,氣溫稍涼,正是傍晚熱鬧的時候。夏傑不怎麽出門,上班下班,單位家裏,偶爾這樣出來走走,覺得每個人都很開心,世界被他無視了一大半。美一天南地北的說着些不着邊際的話,吳晴則陪着她。“自愈功能,多神奇!如果人沒了自愈功能,生個小病,破個小口就活不了了!越壞越大,就完了。那樣多有意思。”“确實有趣,但恐怕魚類要集體自殺了。”“怎麽說?”“若是破個小口就要死,那吃魚定會成為世界上最高死亡率的前幾名,魚刺多危險啊!大家都不吃魚了,本來要被吃掉的都活着,水裏要住不下的。”“确實是這樣啊。我的人生大概就要進入擺攤賣貨的階段了,可市場前景難料啊。”“已經到這時候了嗎?”“聽說給手機包膜賺錢呢。”“多可憐,想給狗穿衣服一樣,也不問問手機的意見,就強行在它和空氣間隔了一層。”“哎呀,真是二十一世紀最大的受破壞群體了。每年得有多少同伴被殘害啊......”如此雲雲的對話,夏傑是絕對插不上嘴的。一路上盡是看她們的人,無論男女,範圍也頗廣。但如果聽到了她們的談話,大概還會引來更多目光吧。這樣閑逛了大概四十分鐘,錐子一樣的高跟鞋也不是誰都能穿的。期間夏傑只覺得天馬行空,活着也不能太認真了。

他們三人進到酒吧時,臺上的女歌手正唱着一首夏傑說不上名的英文歌,但旋律去接很耳熟。而另外兩人根本對此不感興趣。事實上感興趣的除了他以外已不剩幾人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更直觀的目标吸引了。夏傑已習慣了隐身模式,但遠沒有過來搭讪的人更理所當然。臺上唱歌的那位女歌手大概覺得無趣,已經看不到身影了,遺憾夏傑還覺得聽她唱歌是個不錯的消遣,雖然他對音樂并沒什麽理解。送酒的人一個接着一個,吳晴跳舞夏傑是見過的,現在看來那次還是有些收着的。而美一,就真是尤物一枚了。起先還有些或羞澀或故作深沉的,酒過三巡,氣氛已是不可控制的形成了争鋒之勢。一個頗有幾分裝模作樣的人遞了名片過來,示意她們看上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美一看都沒看又回了一張名片,夏傑掃了一眼,正是為她們買了單的那位的。也不知是不是他已醉的看不清字了,也沒生氣,竟還将那名片好生收了起來。夏傑想還要開車,并沒喝酒,之一杯一杯灌了礦泉水,免不了往廁所跑,一鬧一靜一鬧一靜的,加上空氣中彌漫的酒精、缺乏睡眠,他神志有點模糊了。雖然後來出來了個看起來剛剛二十出頭年紀的男孩為全酒吧的人買單的事,讓他下了一跳,感嘆了一下“看來影視作品雖源于生活,但不一定高于生活啊。”但沒撐多久還是窩在一角睡着了。

陸陸續續有人離去,有人不省人事,有人糾纏不休,但基本已沒有還能聽懂人語的了,總算清淨了些。

“你昨天和他說了什麽?”吳晴一把推開旁邊死拽着她手不放的已然說不清話組不成句還坐在那裏喋喋不休的吭叽着什麽醉鬼,問美一。

“嗯......好奇?”

“他說,‘如果結婚的話,也是能湊夠一桌朋友的。’不有趣?”

“有趣。那我要結婚的話,能湊夠一桌的前男友。”

“一桌?恐怕滿會場全是前男友吧。”

“說了和你認識時的事,以及,我火熱的告白!”

“難怪。”

“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料定我一定會走?”

“即便你不想承認,但我了解你。”

夏傑醒的時候,就只剩吳晴,一邊喝着咖啡一邊翻着雜志。

“美一呢?”

“已經走了。”

“真是自由的人啊。不過難怪你不願意和她出來,玩地太瘋了。”

“這樣?只是散步水平吧。”

“那跑步水平是?”

“或許你該問‘蹦極水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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