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偶遇
江懷語親自領着墨痕前往下處，背後傳來左明玉的聲音：“蘇叔叔，宇文伯伯什麽時候到啊……”清脆如出谷黃鹂般的聲音越來越低。
墨痕不以為意，左不過是還有人來助拳罷了。
江懷語一邊引着墨痕前行，一邊言道：“南宮閣主的房間安排在桃花塢。”
桃花塢，顧名思義，自是在桃花林中。
穿過那一片落英缤紛，仁繁華兜頭蓋臉撒上一身，經不住贊嘆這平凡的花也有這樣絕世的美。
墨痕曼聲輕吟道：“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與紅紅，別是東風情味。曾記，曾記，人在武陵微醉。”
碧流笑道：“這首詞從前聽了也不覺怎樣，今日到了這兒，方知是不錯的。”
江懷語含笑道：“南宮閣主喜歡便好。”
墨痕環首四周，漫不經心的道：“辟芷莊中平日不止這些微人吧？可是都遣出去了？”
江懷語贊道：“南宮閣主好細的心思！不錯,夫君将這裏的人遣散了七成，餘下的都是信得過的，以防那秋月白暗中做鬼。”神色稍顯緊張，“我只怕，秋月白武功太高，連累了諸位。”
墨痕溫然一笑：“夫人多慮了，今日到辟芷門的都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秋月白武功再高，但除非他玩陰謀詭計，明刀真槍，斷得不了好處。”
江懷語笑了笑，釋然道：“罷了，明的也罷，陰的也好，不過都是命。”
墨痕看着江懷語，抿了抿唇，道：“夫人，恕墨痕冒失，秋月白與蘇門主是否有什麽仇恨？”
江懷語愕然，搖搖頭道：“這事我不知，也問過夫君，卻也不知為何，他說沒有，可是十多年的夫妻，我總覺得……哎，不好說。”
墨痕剛想開口說什麽，突然咳了起來，碧流忙上前扶住，幫她順氣。
江懷語關心道：“沒事吧？”
好一陣，墨痕才緩過來，搖搖頭：“不礙事。”
如浮雲般風輕雲淡的婉約女子，此刻眉梢眼角盡是關懷：“看來竟不是小病呢！可巧，溪兒在吃藥，我順道将大夫請來為你看看吧。”
墨痕淺淺一笑：“多謝夫人了。藥方早已開過，真的不礙事。”不願在此事上多做糾纏，墨痕換了個話題，“看夫人腳步輕盈，想必身懷絕技吧？”
江懷語聞言竟失笑起來：“不瞞你說，我這點功夫，還是未嫁給夫君之前，師兄所授。”
“師兄？”墨痕眸中泛起幾許詫異，“為何師父竟不相授？”
江懷語擡首，似乎回憶起了往昔：“入門不久，師父便練功走火入魔，不至三月，撒手人世，只餘下師兄和我，那一年，我十二，師兄十六……”
眼前的景象，漸漸清晰。紅裙飛揚的小女孩，英氣逼人的少年，那一片青山綠水間，無憂無慮……
碧流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你師兄呢？現在在哪兒？”
眼前兀自氤氲，聽到這清脆的聲音，倒另她的思緒轉了回來，微微一笑，卻掩不住唇畔的凄迷：“他，死了……”
沒有人再開口，只是靜靜的跟随在江懷語身後。
桃花林中的三間屋宇以展現在眼前，小巧別致，布置宜人。
屋前一名青色長衫的中年男子見江懷語過來，躬身抱拳：“夫人。”
江懷語已恢複了溫文髙華的端麗模樣，和聲道：“朱總管，都打點妥當了嗎？”
“是！”幹脆利落的一個字。
墨痕打量了他兩眼，身材極瘦，但濃眉墨畫，雙目有神，歲月的痕跡在他身上極為清晰，卻依舊掩不住昔日的俊美，淡漠的神情顯得他萬事不萦于心，利索的回答，令他顯得更為幹練。
江懷語側首對墨痕道：“南宮閣主，這是我辟芷莊的管家朱榮沖，你有什麽需要，盡管找他。”
墨痕擡首，再一次看他，淡淡點頭：“多謝。”領着碧流和冷梅進入屋中。
碧流忍不住再次回首看向朱榮沖，眼眸中的驚異久久未嘗散去。
喝了杯茶，坐着休息片刻。墨痕洗淨一路仆仆風塵，難得的神清氣爽。
換了一身雪白的素羅對襟廣袖長裙，月白色朵朵精致的桃花在裙裾上盛開，雪色流蘇縧系出如柳纖腰，蓮步輕移恰似瓊花怒放，長發随手挽了挽，依舊用那枚素常的纏花明珠銀釵別住，明眸若盛滿漫天霞光。看紅日漸沉，便信步往桃花林而來。
落紅漫天，缤紛而下，恰似一場粉紅花雨，分明九重天的仙境美景。而她，衣裙飛揚，臨風而立，仿似弱柳迎風，又如仙子降凡，飄逸出塵，風姿絕倫。
一時興起，雙足一旋，頓時長裙飛揚，激起落紅紛飛。腰肢柔軟，步履輕盈，衣帶裙裾同着如雲墨發同時飛揚而起。
廣袖破空，樹上花瓣簌簌而下，攪動漫天流光燦爛的陽光，雙足旋轉更急，恰似雪蓮盛開于這粉紅茵毯之上，霎時奪盡世間芬芳，令天地失色。
倏然，一片桃瓣挾風，向她擊去。
墨痕乍感有異，足尖輕點，仰身而倒，卻是“驚鴻羽步”中的精妙招數，雖是躲避，依舊飄逸如舞步未停，玉指輕揚，兩根柔荑已夾住飛花，側首，卻見是一個青年。
二十三四的光景，墨發黑衣，長身玉立，眸光深邃而冷漠，宛若寒潭，又如一柄利刃般可以輕易剖開任何人的心，剖析任何人的心思，薄薄的唇抿出一抹冷酷的弧度，俊美如天神，淡漠似冰雪。只是遠遠地站着，他的身上便散發出迫人的氣度，舉手投足見更有君臨天下般的威嚴。
好強的內功！墨痕心中暗贊，倏然心中一動，欠身一福，淺笑道：“小女子南宮墨痕，有幸見到宇文公子。”
那黑衣青年神色微變，卻是一瞬而逝，又恢複到淡漠的神色，看着墨痕只是抱拳一揖：“宇文拻偶經此地，唐突姑娘了。”說罷，徑自離去。
看着那個挺立如标槍的身影遠去，墨痕難得的一怔，有些哭笑不得。
宇文拻，玄羽山莊宇文悝的大義子，十六歲便一人一劍挑了血手盟。
血手盟是什麽地方？沒有人知道！江湖中人對它的唯一了解便是——如果你有足夠的銀錢買動血手盟出手，不論正邪，你想要除掉的人不會活過十二個時辰，你想要滅掉的門派三天之內作古。
——號稱“文武諸葛”的諸葛重生一生經歷大小七十四戰，從無敗績，曾運籌帷幄一夜滅了處在東南西北四個不同地方的四股山賊，曾一刀砍下監守自盜的與龍封镖局齊名的長緣镖局總镖頭的頭顱——死于血手盟下。
——少林第一俗家弟子蘇沖霄，一身金鐘罩鐵布衫的橫練功夫，據說曾有“碧血刀”門下大弟子用一柄百煉精鋼的镔鐵大刀運足功力砍在他身上，毫發無傷——死于血手盟下。
——“黑鴉翅”曾有夜盜五十四家王公侯門全身而退的記錄，輕功當世無雙——死于血手盟下。
——“開山神斧”曾挑戰包括六大門派之一的青城派掌門人餘鼎盛在內的十四個成名門派，十四戰十四捷——死于血手盟下。
——江南巨豪姜海峰，耗白銀一百萬兩請來當世絕頂高手十名，貼身保護，同吃同眠——死于血手盟下。
——鴻鹄樓，十年崛起，與曉風山莊齊名，樓中高手如雲——毀于血手盟下。
——苗疆第一制蠱世家，堪比嶺南溫家，四川唐門，神鬼莫測，心狠手辣——毀于血手盟下。
——水蛇門縱橫長江，官兵數次圍剿而不滅，白道幾經讨伐而無果——毀于血手盟下。
……
沒有人知道那一役是什麽樣的，只是從此再無血手盟的出現。
宇文拻很少出面，但玄羽山莊至少八成的名聲成果是他得來的。
連素不理江湖事的倚松道長都曾言道：“此子日後必入劍道化境，成為一代宗師。”
江湖傳言，他冷漠孤傲，性子極為寡淡，倒是半分不錯的。
他這是什麽意思？
墨痕施施然往回走，卻是漫不經心的失神模樣。
腳步聲由遠而近，卻正是貼身侍女碧流，一見了她，忙将手中的雪色素錦披風披在她身上，口中道：“晚來風涼，小姐可要當心點兒，這會子再得了傷寒，可就真真了不得了。”頓了頓又道，“小姐想什麽呢？這樣出神？”
墨痕收回思緒，靈動如水的眸子在碧流身上轉了轉，不答反問：“這會子巴巴的趕來找我，不會就是問我這些吧？”
問到正事，碧流正色道：“方才蘇門主派人來請您參加接風宴。”
墨痕點點頭：“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