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賭局

墨痕走向前,發現前面的石桌之上有兩壇酒——上好的花雕,一壇已空,另一壇還剩下一半。兩只白鳥青瓷杯,一只飲盡,另一只尚餘些微殘酒。

到底還是早春,夜來風大,墨痕出來時穿的單薄,此時便覺有幾分涼意竄了上來,有心想喝點酒,卻沒有酒杯。思索之下,便将少許花雕倒入空酒壇中,捧着酒壇喝。

宇文拻回來時,着實怔了怔——一個白衣如雪的絕色少女悠然的坐在那兒,抱着一只酒壇仰頭喝酒,姿态娴雅已極。

見宇文拻回來,墨痕一手托着酒壇,另一手随意的用衣袖拭去嘴角的酒漬,潋滟流波的大眼睛有幾分玩味的看着眼前之人。

眸光深邃而冷漠,宛若寒潭,薄薄的唇抿出一抹冷酷的弧度,極俊美而卻又極冷漠,舉手投足,令人恍然有君臨天下之感。

難怪高傲淩厲如左明玉,亦不敢與他争執。

宇文拻回過神來,徑自走到石桌邊,提起另一只酒壇豪飲一口,淡淡出聲:“為何還在這兒?”

墨痕偏首,嘴角浸染了幾分似有若無的笑意:“當然是來讨公道的。”

“讨公道?”宇文拻回首,又黑又亮的俊眼帶着幾分疑惑。

墨痕悠然道:“你今日在桃花林中偷襲我,卻是為何?”

宇文拻收回目光,平淡道:“我也不知。”

“不知?”墨痕啞然,哭笑不得。

宇文拻并不在意,只是坐在那兒。

墨痕把玩着酒壇,問道:“剛才是你在和左姑娘飲酒對劍?”

宇文拻擡首:“只飲酒,未對劍。”

墨痕秀眉微微一颦:“那,你是否有聽到打鬥之聲?”

宇文拻依舊淡淡的道:“聽到了。”

墨痕眸光漸深:“你未曾理會?”

宇文拻嘴角劃過一抹弧度:“我為何要理會?旁人之事,與我何幹?”頓了頓,笑意加深,頗帶了一分譏诮,“是否覺得我無心無情呢?”

墨痕飲盡壇中殘酒,眸光亮如辰星:“我未了解你,并不敢斷言。”

放下酒壇,起身離開。

宇文拻看着遠去的身影,飄逸,寧靜,單薄……玩味的低低重複着墨痕最後的那句話,心中似有所動。

墨痕再次醒來竟已是辰時,剛梳洗完畢,冷梅便領了一個丫頭打扮的少女進來。

那少女走到墨痕面前深深道了個萬福:“奴婢小荷,奉我家小姐之命為南宮閣主您送來一些親手所制的糕點。”

墨痕微微一笑:“你家小姐呢?我可要當面和她說聲謝謝呢。”

小荷垂首,長長的睫毛遮住眸中的情緒,躬身道:“回南宮閣主的話,我家小姐偶感風寒,雖然很想見見閣主,無奈力不從心。”

墨痕秀眉微微一挑,明波流慧的眸子落在小荷身上,悵然道:“那也罷了,讓我看看你家小姐準備了什麽好吃的?”

小荷應了一聲,上前一步,面帶微笑的将什錦攢心盒子打開,剛取出一碟尚冒着熱氣的芙蓉糕。

還未放下,墨痕便贊道:“好香!”她靈動潋滟的大眼睛中閃過一絲狡黠,舉箸便去夾芙蓉糕。

眼見便要夾到了,卻不知為何,筷子突然微偏,竟夾向小荷的纖纖素手。

打到手倒還沒什麽,可偏偏竟是沖着左手的“合谷”“三間”兩穴而去的。

小荷一驚,手中盤子猛地向左疾送,筷子便不偏不倚夾中了一塊芙蓉糕,仿佛剛剛這電光火石的一瞬什麽都沒有發生。

墨痕不疾不徐的擡手,忽的一根筷子閃電般斜刺裏飛來。小荷顯然不曾料到夾了糕點的筷子還能這般襲擊,不及反應已然着了道。這一下速度極快,芙蓉糕還未落下,墨痕已重新夾住,悠然收回手,将糕點放入口中。

小荷一手陡然被制住,心中一慌,另一只手一抖,整盤芙蓉糕便落了下去。墨痕卻也不去接那盤糕點,只是廣袖不經意的一揮,一縷勁風立即沖開了小荷的穴道。小荷忙自雙手一抄,已将滿盤芙蓉糕接住。

墨痕已放下筷子,笑贊道:“蘇小姐好身手!”

小荷本是嘟着嘴巴一臉不高興,一聽這話,立即擡頭,瞪大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墨痕:“你怎麽知道的?”她不甘心的撅着小嘴,“明明我和小荷把衣裙,鞋子,發型,首飾全換了,連胭脂水粉都是洗掉後用了她的。我和她身量又像,我還特意學着她說話的語氣樣子……你沒理由知道的。”

磨痕哭笑不得的看着她:“蘇小姐請坐。”

“不!”蘇飲溪拉了墨痕的袖子不依不饒,“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嘛!好姐姐。”

墨痕點了點她的鼻子:“你都能親手做這許多糕點了,竟不能過來看我?”

蘇飲溪恍然大悟,繼而卻又把最一撅:“那你故意作弄我?”

墨痕莞爾:“不試試你的身手,怎麽敢确定你一定是蘇家大小姐呢?”

蘇飲溪展顏一笑,恰似春花盛放:“姐姐真厲害!難怪爹爹娘親這樣推重姐姐。姐姐快嘗嘗我的手藝吧,這可是我最拿手的哦!”說着一盤一盤拿出來:馬蹄糕,栗子糕,糖蒸酥酪,翠玉豆糕,每一盤都是色香味俱全。

蘇飲溪又取了牛骨髓茶湯:“我娘說姐姐你好像身體不是很好,那就更要吃好吃的。”她期盼的眨着大眼睛問道,“好吃嗎?”

墨痕一口氣吃了六塊,又狠狠喝了一口牛骨髓茶湯,這才展顏笑道:“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糕點!”

“真的?”蘇飲溪高興的拍手,“我的手藝可是無人不誇!果然姐姐也喜歡,那以後姐姐的飯菜就交給我了!”

墨痕忙道:“這可使不得!”

蘇飲溪不以為然:“我說使得就使得!家裏廚房備給客人的菜都油膩膩的,誰吃那個!”

碧流在一旁打趣道:“蘇小姐要是把我家小姐的嘴養刁了,以後我可要有罪受了,大小姐饒命啊!”

蘇飲溪一擺手:“怎麽會?噢,對了!我教你做吧?以後你就可以做給姐姐吃了!”

碧流眼睛一亮:“真的?那,碧流先謝過師傅了。”說着深深道了一個萬福,“師傅可別嫌棄碧流笨手笨腳啊。”

“哪能呢?”蘇飲溪笑道,“碧流姐姐是姐姐的人,姐姐這樣聰明,你一定也很聰明!”她用十二萬分的肯定的語氣說完這句話,神色又有些懊惱起來,“左姐姐跟我說,我一定瞞不過姐姐你,我和她還打了賭。唉,我可憐的金累絲鳳凰珍珠步搖,那可是我最喜歡的首飾了!”

碧流聞言驟然冷笑。

磨痕卻是随手掠了掠秀發,淡然一笑,心中卻也詫異,自己與她無冤無仇,卻又為何一再針鋒相對?僅是因為冷梅在練功房外攔了她們兄妹?這未免也太過牽強了吧?眼前這女孩純真活潑,有些話,問她倒也便宜:“對了,蘇小姐……”

“別蘇小姐蘇小姐的叫了……”蘇飲溪打斷道,“我叫蘇飲溪,叫我溪兒就好,難道你就不願意認我做個妹子?”

墨痕笑道:“好,溪兒。”頓了頓,“來辟芷門助拳的這些俠士們都是令尊的好友嗎?”

蘇飲溪搖了搖頭:“不是,宇文伯伯,左伯伯和魏叔叔三人常來的,和我爹是至交。金伯伯也經常來。冷伯伯以前是不來的,這兩年才偶爾過來,至于倚松道長,他還是第一次來呢。”

墨痕點點頭,又問道:“那你可知他們是幾時到的?”

蘇飲溪偏頭想了半響,才道:“我記得金伯伯大前天上午便到了,左伯伯是昨天下午到的。昨日我病了,聽小荷說冷伯伯和倚松道長是相攜而來,不過我沒見到。宇文伯伯和姐姐你應該是下午到的吧?”

蘇飲溪得意道:“我雖不知姐姐是幾時到的,但卻知道宇文伯伯來的時間。”

墨痕擡眸:“哦?”

蘇飲溪眨眨眼笑道:“左姐姐本來在我那兒的,丫頭進來說了句她就走了,我就知道是宇文伯伯和宇文大哥到了。”

墨痕笑道:“原來是這樣,那麽是什麽時間呢?”

蘇飲溪道:“是申初二刻,我不會記錯的。”

墨痕笑着點點頭:“對了,你以前聽說過秋月白這個人嗎?”

蘇飲立即搖頭:“沒有!我爹和我講過很多江湖中的名人事跡,但秋月白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人真壞!平白無故的殺人,還殺了左伯伯,姐姐你一定要抓住他!”

墨痕笑着摸了摸她的頭,黑曜石般的眸子卻一片深沉,若有所思的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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