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追
坐在屋中喝着熱騰騰的紫參山雞湯,墨痕頗是喜歡,明眸擡起:“這湯煲的倒好,溪兒教的?”
碧流得意一笑:“她教得好,也是我學得好。”
冷梅手拿着茶杯把玩,聞言鳳眸稍擡,玩味的看着她:“你這是在誇自己聰明嗎?”
碧流剛剛還是興高采烈的,被冷梅這一問,便又聳拉着腦袋道:“算了,我也知道自己不聰明。這秋月白為何十九日便動了手?為何要五刀分屍?他又是怎麽混進來的?他為何要選擇在練功房殺人?他……唉,我一點也想不明白。”
墨痕一手支腮,好笑的看着她,好容易等她講完了,這才道:“照你這樣想下去,可不就成了一團亂麻?先撇開這些,這辟芷門裏,本身就是一張錯雜在一起的大網呢。”
碧流眸光一亮,忙走過來:“小姐看出什麽了?快說快說!”
墨痕伸手将一縷烏發掠到腦後,緩緩道:“辟芷門取名辟芷,寓意生于幽僻之處的芳芷。”
碧流眨眨眼:“那又有怎樣?”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墨痕溫婉寧靜的聲音緩緩念道,“出自《離騷》,這兩句是說自己操行高潔,博采衆善。”
碧流不屑的撅嘴:“把自己比作屈原?他也不怕羞!”
磨痕淡淡道:“屈原嗎?就憑他拿自己的血統說事這一點,我便不喜他,我倒是贊那句‘将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冷梅峨眉一挑,鳳眸中有幾分不贊同:“女兒也可以當自強啊!誰比誰差!”
一句話,倒引得三人笑将起來。
碧流好容易止住笑,奇道:“這話有什麽不妥嗎?”
墨痕輕嘆道:“‘汩餘若将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這便是他的意思吧,拼命結交信王,圖的,不外如是。那麽為了前途光明,這門主一位想來是要辭去的了。”
碧流反應過來:“小姐是說,有人要争門主之位?”
墨痕贊許地看她一眼:“劉番是蘇乃琰唯一的弟子,但今日江懷語卻告訴我左明輝将是蘇乃琰的乘龍快婿。如此一來,論機會,一半一半。”
碧流和冷梅若有所思。
喝口湯潤了潤嗓子,墨痕又道:“倚松道長所言,他是為二十多年前的故人所來。十年來,江湖中發生了多少驚天動地的大事都未曾驚動的了他,這辟芷門內,是誰竟有這樣大的面子?”
見兩人點頭,墨痕頓了頓,接着說下去:“而冷秋雨,他是這兩年才偶爾來辟芷門拜訪的,個中緣由雖不得而知,但他的舉動卻太過奇怪了。今日游湖,竟是不帶酒菜,自己劃船,以他門主貴客的身份,為他備船之人怎會任他自行撐船?且他這般,又豈像游湖的模樣?”
碧流撓撓頭:“照小姐這樣說,豈不是人人都很奇怪?怎麽會這樣?”
墨痕有些疲憊的支着頭,也不管她的嘟囔,只道:“碧流,既然查了卷宗,關于朱榮沖,你恐怕比我知曉的詳細,你便來說說吧。”
碧流應了一聲,突然詭異的一笑:“據隐塵使者彙報所做的記載,二十二年前,朱榮沖可是個響當當的大角色,可比什麽蘇乃琰,宇文悝有名氣的多,他的诨號遠比名字為人所熟悉——”頓了一下,“朱雀神君!”
“什麽?”冷梅眉峰一挑,少見的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那個采花大盜?”
碧流就着茶香,清秀的聲音不輕不重:“‘朱雀神君’朱榮沖當年名聲狼藉,被他糟蹋過的姑娘何止幾十幾百人?但他為人謹慎狡猾,任憑十幾個武林正道人士費心費時,半年來從福建到蘇州,竟被朱榮沖玩得團團轉。這時蘇乃琰向朱榮沖發出了挑戰,言若贏他,便将門主之位相讓,大概是利益驅使所然,朱榮沖同意了。據卷宗記載,兩人鬥至三百六十二回合,朱榮沖敗于蘇乃琰的絕技——飛仙逐雲,自願成為蘇乃琰手下管家。”
冷梅不以為意的一笑:“這麽說,蘇乃琰倒為武林做了件大好事呢。”
碧流靈活已極的大眼睛轉了轉,忽然道:“朱榮沖這樣做會不會是卧薪嘗膽,以圖後報?”
墨痕嘆道:“誰知道呢……對了,冷梅,說說你的收獲吧?”
冷梅道:“是,按小姐的吩咐,我把辟芷莊裏裏外外看了一下,外松內緊,外人想要混進來是在是很困難。”
墨痕颔首:“如此,其實是這莊子裏的人做的案的可能性很大。”
碧流驚道:“小姐的意思是——有人冒充秋月白殺人?”
墨痕嘆道:“他已經失蹤了這許多年,冒充他的名號未必完全不可能,咳咳……”剛說完這一句,便連聲咳了起來。
碧流忙拍着墨痕的背為她順氣。冷梅倒了杯熱茶讓她喝,道:“小姐今日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墨痕點點頭:“你們也去休息吧。”
看兩人應聲退出,墨痕緩緩坐在梳妝臺前,一邊理着腦海中的千頭萬緒一邊順手拔下發間的曲形蝴蝶銀釵,霎時一頭及腰青絲如一匹展開的墨色綢緞般披散開來。随手将發釵放入嵌銀镂花妝奁之中,取了一把象牙梳子梳理着烏發。
倏然,墨痕眸光一沉,抓起嵌銀镂花妝奁中的一物,嬌軀已如輕雲般飛出。迎着屋外夜裏的大風,如雲似墨的及腰長發頓時四散飛揚,神秘而瑰麗。
廣袖輕揚間,镂花長窗已然推開,“靜心訣”第十重運起,那衣袂破空之聲突兀而清晰。
假山花樹箭一般的後退,即使沒有看到對方,卻也絲毫不影響墨痕的追蹤。
寫臆閣罕少踏足江湖,卻不可不知江湖事。墨痕自幼跟随師尊,天南地北都曾走過,故雖年輕,于江湖經驗之上,卻是半點不輸人。
那人輕功極高,且對院中似乎極為熟悉,一路而來,左折右繞穿花分柳,如入無人之境。
墨痕提氣而行,展開“驚鴻羽步”緊追不舍。
“驚鴻羽步”出自驚鴻舞,寫臆閣始祖天縱奇才,因喜舞蹈,便遍覽古籍,不僅複原了唐代梅妃的《驚鴻舞》和公孫大娘的《劍器舞》,更将這兩支舞蹈化入武學,創出一套步法,一套劍法,均成武林絕學。
這一路步伐輕盈,複雜,優美,行雲流水,步步生花。
霎時欺近十餘丈,借着月光,已可見前面的人影,卻是連頭帶身子隐入一襲寬大的黑色披風之中,連是男是女也難以辨出。
那人發現墨痕欺近,右手向後一揚,七枚閃爍着藍光的鋼釘如離弦之箭,激射而來。
磨痕猛然側身斜出,身姿搖曳似扶風弱柳,步履卻是半分不停。
黑衣人一擊不中,雙掌猛地向後推出。這一掌足的用了十成功力,立時便有股勁道排山倒海而來,剎時枝折葉落,砂揚石飛。
來勢洶洶,墨痕不敢硬接,拔足點地,淩空而起,避開這一掌。
也便僅僅是這一瞬,一道黑影向西如蝙蝠般極快的飛去。
身邊未帶暗器,墨痕手中之物已自激射而出,快如箭矢,卻到底失之毫厘。
一道刺眼的白光帶起一片濃煙。
墨痕忙屏住呼吸,靜心而立。無奈四周的聲音幹擾着她,竟再難以找尋到。
墨痕輕輕嘆了口氣,待煙霧散去,飛身而起,将插在樹枝上的事物——卿雲擁福夜明珠釵拔出,握在手中,心中沒來由的湧出許多情緒來,一時愣在那,半日方才回過神來,舉起釵子,借着夜明珠柔和的光芒,這才擡首打量四周,不由一怔:怎麽會是這?
沁青居?
當下也不及多想,只是上前把剛剛襲擊自己的暗器找出來。她是過目不忘之人,兼之眼力極好,又有照明之物,雖在夜中,這倒也并非難事,不過片刻便已盡數收到手中。
倏地,墨痕明眸微眯,身影如電,五指舒展似蘭花,聽風辨位,已反手将一人的手腕要穴扣住。
“啊!”一聲驚呼,帶着毫不掩飾的恐懼和驚吓。四目相對,墨痕秀眉微蹙,面上依舊波瀾不驚,而對面之人卻是嘴巴張的能塞下一整個雞蛋。
微微蹙了蹙眉,壓住心頭的詫異,放開手,墨痕面上不動聲色:“溪兒?”
蘇飲溪總算被墨痕溫婉寧靜的聲線拉回神來:“姐姐?你吓死我了!我還以為遇上那個大壞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