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看病

倏然,遠處來了一只小船,船行極快,直沖着這邊而來。

墨痕閉上櫻口,擡眸看向那只船。

相距尚有四、五十丈,便聽得有個慵懶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來:“阿拻,我可說明白了,我的規矩是治美不治醜。話說,你知道什麽是美人嗎……”

聲音戛然而止,聲音的主人已到了跟前。

二十七、八的樣子,寶藍色的長袍衣領袖口處都鑲着銀絲邊流雲紋的滾邊,腰間束着靛藍祥雲寬邊緞帶,綴着一枚白玉九龍佩,目如朗星,唇紅齒白,英挺秀拔,風流灑脫。

來人怔怔的看着墨痕的如花玉顏,出塵如仙,站在船頭仿佛要羽化而去。

宇文拻淡淡出聲:“就是這位。”這話也不知是對誰說的。

那人回過神來:“噢,自我介紹一下,我叫……”

“許俊遙。”墨痕接口,淡淡一笑,“南沈北許,兩大神醫之一。”屈膝道了個萬福,“南宮墨痕這廂有禮了。”

那人劍眉一挑,繼而神色一正:“小妹妹,記住了,是‘北許南沈’!”

墨痕淺淺一笑。

許俊遙微顯赧然,回首對宇文拻大聲道:“我自己會和天仙妹妹介紹的,要你多嘴!”

宇文拻風輕雲淡的瞟了他一眼:“我沒有說。”

許俊遙一愣,回首看向墨痕。

墨痕秀臉帶着一絲微紅,淺笑道:“治美不治醜,墨痕縱是孤陋寡聞,也自當對許大夫有所耳聞。”

許俊遙笑了起來:“想不到天仙妹妹年紀雖小,知道的還蠻多嘛!南宮墨痕,這名字好聽!”他說到這兒,皺了皺眉,以手撫額,自言自語道“奇怪,我好像在哪裏聽到過這個名字?”想了半響,卻沒有想到什麽,“不管了,就當我和天仙妹妹前世有緣。”

宇文拻白了他一眼:“寫臆閣。”

“寫臆閣?寫臆閣怎麽了?”許俊遙奇道,略顯抱怨的道,“阿拻,多說兩個字會死啊?”倏地一頓,眼眸中毫不掩飾的流露出驚詫,“寫臆閣,南宮,你,不會就是寫臆閣閣主吧?”

墨痕微微一笑:“墨痕不才,忝列閣主之位。”

許俊遙頓時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墨痕吃驚道:“不會吧?你才多大?”

墨痕無奈的笑了笑:“墨痕記得,許大夫成名之時年紀也不大吧?”

許俊遙用力搖搖頭:“比你大!”

墨痕好笑又無奈的看了他一眼。

宇文拻冷冷道:“你很喜歡在這吹風?”

許俊遙挑眉,眸中閃爍着玩味,湊到宇文拻耳邊,一臉壞笑的道:“我倒不礙事,是天仙妹妹受不了吧?”說完立即回身,和宇文拻保持一段距離,含笑如初,溫文爾雅,伸手一讓,“天仙妹妹請。”

三人來到許俊遙的船中。

這只船較宇文拻所備稍大一些。三人坐定,許俊遙先倒了兩杯茶給墨痕和宇文拻。

墨痕手捧金腰線蓮花茶盞,淡淡含笑:“有件事,墨痕該先行說明方好。墨痕這病,自幼是由沈自清大夫醫治的。”

許俊遙手一頓,雙眸微微眯起,倏地一笑:“這事你本不應該告訴我的。你可知道我的規矩?”

墨痕放下手中茶盞,将散發撥到耳後:“沈大夫看過的病人,許大夫絕不醫治。”

許俊遙看着她,眸中是滿滿的不解:“既然知道,為何還要說?”

墨痕淺淺一笑:“其實治與不治,在于許大夫你,不在于墨痕。”

許俊遙朗笑一聲:“我本來是不想治的,可一來天仙妹妹這麽聰明美麗,二來又有阿拻的金面,三來我也想知道是什麽病連他沈自清也看不好,看來只好破例一次了。”頓了頓,神色略肅,“不過我話說在前面,我恐怕也不一定有辦法治愈你。我雖與沈自清不睦,但平心而論,他的醫術還是不錯的。”

墨痕點點頭,淡淡一笑:“結果如何,許大夫都不必在意。”

聞言許俊遙倒是怔了一怔,方才道:“怎的倒是你勸我了?”

墨痕笑笑:“墨痕對自己的身子清楚地很,治的好是幸,治不好是命。結果如何,并不會打擊到我。但許大夫一生之中恐怕還沒怎麽遇見過想救而救不了的人,這是醫者最大的悲哀。所以許大夫才是無需在意結果的人。”

許俊遙愣愣的呆了半響,方道:“豁達而善解人意者,你是我平生僅見。”

墨痕一笑:“能承認對手的能力,亦需要一份胸襟。”

許俊遙笑了笑,将要用的東西取了出來。

墨痕拉起右手衣袖,露出手腕來,許俊遙伸手按在脈上,調息至數,凝神細診了足有半刻時光,換過左手,亦複如是。

見他眉心越擰越緊,宇文拻沉寂的眸中閃過一絲擔憂,墨痕卻神色平和,恍若未見。

診畢,許俊遙看看宇文拻,又看看墨痕,終是嘆了口氣。

墨痕淡淡一笑:“我這身子我自知道,許大夫有話不妨直說。”

許俊遙深吸一口氣:“南宮閣主是先天不足吧?”

墨痕點頭。

許俊遙道:“此病發作之時,胸口疼痛難忍,狀與心悸病相若,實則不然,不僅難以治愈,且會致使自身體弱,極易生病。沈自清能将病情壓制至此,想來已窮盡畢生所學,我也開不出更好的方子。恕在下直言,南宮閣主只怕……”

“活不過三十。”磨痕淡淡道。

許俊遙嘆了口氣。

宇文拻星眸直視許俊遙,沉聲道:“當真無藥可救?”

許俊遙眸微垂,點了點頭。

宇文拻移開眸子,随意的喝了口茶,淡淡道:“我要聽真話。”

徐俊遙道:“這就是真話!“

宇文拻微微一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淡淡道:“我覺得你再想一想,說出來的話會更準确。”

許俊遙瞪了宇文拻半響,終是苦笑道:“唉!什麽都瞞不過你的。”輕嘆了一聲,複又道,“若能得那天池之巅,冰池之下寒冰玉蚌所育的冰魂珠做藥引,或可延長壽命亦未可知。但次物豈是可得到的?且不說僅是古籍所載,有無難料,便是果真有,那冰池又稱死亡之池,但凡活物進入,絕無生還的機會,刺骨錐心之寒,絕非肉體可承受。千百年來,有多少人因它能夠治病添壽,增強功力來到天山,又有那不知死活的下去尋珠,卻又有誰得到過?不過白白送了性命。”

宇文拻眸光微微一沉,不語。

許俊遙嘆了口氣,擡首看向墨痕,眼中含着歉意,一時倒不知怎麽開口方好了。

墨痕淺淺一笑:“命當如此,何必強求。”

許俊遙停了半響,嘆息道:“也罷,只是南宮閣主心性高強,聰明過甚,萬事思慮于心,以為了然,致使勞心過度,于病情不利,我開副方子,為你調養身體。”

墨痕點點頭:“有勞費心,多謝。”

許俊遙頑皮的眨眨眼:“謝你自己吧,你若不是絕色姿容,我才不會費心思呢。”

一時藥方寫畢,許俊遙送到墨痕手中。

粉紅紙箋,紙質細膩,裏面嵌着百合與玫瑰的花瓣,透出淺淺的印痕,宜人的淡淡清香。墨痕一愣,擡眸淺笑:“這可是薛濤箋呢!”

許俊遙得意一笑:“好看好聞又好用,我專門送給美女的。”

墨痕好笑的看着他:“薛濤箋可是專門的詩箋哦!”

許俊遙瞪了墨痕一眼,耳後泛起微微的紅,惡狠狠地道:“誰規定詩箋不能寫方子的?”

墨痕故作鄭重的搖搖頭:“沒人規定。”強忍住笑道,“難道你給每一位病人開方子,都用這十樣變箋?”

許俊遙耳後的潮紅漸漸洇到了臉上,忙倒了一杯茶喝了,咳了一聲,剛想開口,宇文拻突然拉了他一下,淡淡道:“出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許俊遙身不由己的被他拖了起來,大聲抗議:“阿拻,我在天仙妹妹面前的美好形象全都被你毀了!喂!我說你這樣很沒有禮貌,你知道禮貌是什麽嗎?不是,你怎麽能把天仙妹妹一個人丢在這兒呢……”

宇文拻冷冷的丢出兩個字:“閉嘴!”

許俊遙頓時沒聲了。

墨痕含笑看着兩人走到艙外去。

他們的聲音很低,但墨痕若是想偷聽還是辦得到的,只不過她并不願這麽做。

不一會兒,兩人進來了,宇文拻依舊是淡漠的神情。許俊遙也沒有什麽異樣的表現,只是從懷裏取出一只青玉小瓶,對墨痕道:“這裏面是五顆天王護心丸,或許對你有用。”

墨痕自然知道這天王護心丸,許俊遙畢生最得意的作品,是江湖中人費盡心思千金求一顆而不得的寶物,一愣之下,正要說話。

許俊遙卻不讓墨痕開口,對宇文拻道:“天色已晚,阿拻,你還是送天仙妹妹回去吧。”頓了一頓,轉首向墨痕,“注意休息,飲食上沈自清應該與你說過了,要在意這些。我會另外想想法子的。”

宇文拻走到墨痕身邊,輕聲道:“收着吧。”

墨痕無奈,起身道:“如此,便謝過許大夫了。”

許俊遙笑道:“若你果真要謝我,便把這許大夫改為許大哥可好?”

墨痕一怔,澄澈的明眸靜靜的落在他的眼睛上,繼而一笑:“許大哥,後會有期。”

許俊遙笑笑:“當然有期了!”

宇文拻起身朝許俊遙一拱手,沒有多餘的言語,帶着墨痕回到了原來的船中。便徑直朝辟芷莊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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