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賠償
大廳之上,宇文拻已将昨日金迪、魏文都被殺一事告知衆人。
“在下一位朋友精于醫理,恰經此地,在下便邀他為墨痕姑娘看看身體,回來時聽得有人打鬥,到時已是兩位都被殺的光景,因昨夜太晚,在下僅将兩具屍體運回,今日方才告知。”
現場之情景亦說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密室中的事。倒不是有什麽私心,只是覺得一旦說出來會節外生枝,不如由墨痕來定奪。
衆人面面相觑作不得聲。半響方有人道:“将旁人之力引給旁人,難道秋月白的武功竟高至這般境地?”墨痕擡眸,卻見說話之人正是蘇乃琰,他面上神情極為怪異。
左明玉的聲音在風中散開,猶似招魂一般:“莫非,竟是中邪?”這般話語,令人無端生出幾分寒意來。
宇文拻淡淡道:“世間最可怕的,從來都不過人心。”他并沒有向誰說,并沒有刻意說。蘇乃琰眸中一閃即逝的驚慌卻落入墨痕的眸中。
江懷語溫然道:“亡者已逝,未亡人更要保重方好。妾身已吩咐廚下為諸位準備好了早點,便要商量對策時,也需吃飽才行。”
衆人想也無法,便只得如此。
蘇乃琰嘆了口氣,正要轉身,墨痕倏然道:“蘇門主,有些話,蘇門主不如說出來。”
蘇乃琰聞言頓時臉色微變,卻沉住氣道:“南宮閣主此話,恕在下蠢鈍,實在不懂。”
墨痕淺淺然神秘一笑:“莫非蘇門主竟不知在五行陣之事?”
蘇乃琰冷冷道:“五湖岸邊這許多地方,蘇某并非處處都知。”言罷拂袖而去,竟似頗有怒意。
江懷語不自在的笑笑:“夫君也是傷心憤怒過甚,南宮閣主別見怪。”
墨痕淺淺一笑:“哪兒的話,是墨痕令門主不快了。”福了一福,“墨痕還要多謝蘇夫人盛情呢。”
靠在書房那張黃花梨透雕玫瑰椅上,蘇乃琰一手扶額,神情疲憊。
江懷語照例為他泡上一盞大紅袍。
托着鈞窯青瓷蓮花盞輕啜了一口,蘇乃琰擡眸,笑道:“你的茶泡的越發好了。”
江懷語溫然一笑:“是妾身昨日向倚松道長請教來的,夫君喜歡就好。”
蘇乃琰雙眼微眯,問道:“倚松道長?”
江懷語笑道:“是啊。”頓了一下,不由得又奇道:“他怎麽了?”
“沒什麽。”蘇乃琰擺手一笑,恢複了儒雅的常态,“只是有些事想不通罷了。”
江懷語笑道:“想不通就別想了,夫君也要注意身子才是,這幾日都沒好好休息。”
“懷語,你相信因果報應嗎?”蘇乃琰突然問道。
江懷語微微一愣,仰首看着蘇乃琰,笑道:“妾身信佛,夫君卻是不信的,這話,妾身不知道如何回答。”
“罷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蘇乃琰輕輕道。
“好,那妾身就先回房去了,正好也要去看看溪兒。”江懷語溫婉一笑。
看着江懷語出去,蘇乃琰沉思片刻,終是輕輕一嘆。
“師傅找弟子前來有何吩咐?”劉番進來已有一陣了,見師父一直在出神,終于輕聲恭敬地問了。
蘇乃琰回過神來,問道:“他有什麽動靜?”
劉番道:“回師傅,他每日必去湖上,且從不讓人幫他劃船。常常會找朱總管聊天,打聽些事。還有就是莊中各地他幾乎都走過了。”
蘇乃琰冷笑:“是狐貍總有露出尾巴的時候,小心盯着。”
劉番道:“師父……”神情變得有些激動。
蘇乃琰一擺手,将他的話打斷:“就算我死了,也會為你們掃平道路。”
劉番慌忙道:“師父何必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蘇乃琰回首,精光四射的眸子直射劉番,令劉番不自禁的低下頭。
蘇乃琰盯着他看了良久,這才道:“下去做你該做的事吧,別忘了我交代的話。”
劉番恭敬道:“是。”
待劉番退下,蘇乃琰鋪紙提筆,神情專注,仿佛他這是在做一件極其神聖的大事……
他并沒有注意到,窗外一抹身影掠過。
墨痕眉心擰了擰,向桃花塢而來。
許是昨夜一宿未眠,偏生今早的風又冷些,竟頗感不适起來,回房的路上一陣暈眩感襲來,忙用手扶額。
碧流一眼便看出墨痕的不對勁,忙上前扶住她,低聲道:“小姐,你感覺怎麽樣?”
墨痕勉力站直身子,道:“不礙事。”
到底還是礙事的。好容易回了房,墨痕被碧流冷梅扶上床。她自幼身子弱,出門時都已準備好了藥材。勉強支持着,筆走龍蛇開了副方子。
她倒非杏林中人,但先天不足,有道是久病成良醫,至如今,于醫學之上也頗有幾分建樹了。
才剛喝了藥,宇文拻便來了。
冷梅本是要攔他的,但被墨痕叫住了。她披了件水天碧的雪雁錦罩衣走了出來,墨發披背,眉宇間的疲憊顯而易見,然一雙大眼睛依舊璨若星辰。
宇文拻皺眉看着她蒼白的面龐,卻沒有說什麽,只道:“昨天你說有話要問我,現在不妨問吧。”
碧流端上兩碗珍珠桂圓炖血燕窩,墨痕用勺子随意攪動着,宇文拻卻是看也未曾看一眼,只是凝神着墨痕。
墨痕理了理思緒,道:“你可曾記得那日宇文莊主出去的時間?”
宇文拻想了想道:“戌初一刻左右出的門。”
墨痕擡眸:“這般确定?”
宇文拻道:“那日明玉心情不好,讓我陪她喝酒,在湖上待到戌時,她有些醉了,我送她回房。當時明輝埋怨了一句,都到戌初了才回來。我回屋時,義父穿戴整齊,正要出門。我本來是要陪他去的,但他說只是随意走走,堅持不讓我跟着,沒想到……”說到這兒,他灼灼的眸有些黯然。
墨痕靜靜的喝燕窩,等宇文拻的眸中恢複了平靜,才道:“也就是可以這樣認為,要不這是巧合,要不……宇文莊主這是在等你,等你回來,阻止你去妨礙他辦事。”
宇文拻眉心一擰,眸中蘊着不悅。
墨痕淺淺的笑笑:“當然,這僅是我的推測,你不必在意。”
宇文拻眉心略松,看着墨痕精神頗不好,道:“沒別的話要問,我就先走了。”站起身來,倏然又停下,從懷中取出兩個繡梅五彩錦盒,淡淡道:“賠你的。”說着快步離開。
墨痕明波流慧的大眼睛眨呀眨,伸手打開上面一個,一口氣沒接上來,頓時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好半響,墨痕方才止住。頗有些哭笑不得。
不錯,滿滿一錦盒,竟全都是耳飾,珍珠翠玉,琥珀琉璃,件件精致珍貴,耀目生輝。
墨痕又無奈又好笑的微微搖首,本來還在想他會如何挑耳墜呢,原來是這般将耳飾全部包了。估計把那賣家吓呆了!
拿起另一只錦盒,不由暗忖:難道他覺得一盒還不夠?打開看時,卻不由再次一愣——裏面放的竟是奇楠香木數珠手串。
早在宋代時,占城奇楠就已是“一片萬金”,且它難以雕琢,而這一串卻顆顆打磨的圓潤光滑,一般大小。
錢財對玄羽山莊來說算不得什麽,墨痕半點也不在乎它的價錢,但——
《木草綱目》中記載:沉香木具有強烈的抗菌效能,香氣入脾,清神理氣,補五髒,止咳化痰,暖胃溫脾,通氣定痛,能入藥,是上等藥材極品。而沉香木中,正是以奇楠為最。
看着這數珠手串,墨痕竟有些失神。
恍惚間,看到冷梅已領着蘇飲溪和左明玉來到門口,慌忙合上錦盒蓋子,将那滿是耳飾的錦盒壓在上面,這才起身迎客。
蘇飲溪今日穿了一身淺粉绫子衫,撒花水霧粉色褶子裙,腰間緊緊束着蝴蝶結子長穗流蘇縧,鬓邊插着一對粉水晶镂花步搖,随着她輕快地腳步不住搖擺,閃爍出奪目的光芒,襯得她嬌小清秀的面龐中更添了三分嬌豔,宛似屋外開的最好的桃花,雖不十分美麗,卻是宜嗔宜喜,惹人憐看。這才是辟芷門大小姐的裝束。
旁邊的左明玉雖是一身缟素,卻掩不住麗質天生,褪盡鉛華的她,膚白如雪,眸墨如玉,美豔的容顏恰似一朵盛放的白牡丹,清傲而高貴。簡單樸素的銀簪白絨花,在她身上亦成了最好的點綴。
饒是清麗脫俗,出塵如仙如墨痕,亦難以将她比下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