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憶
蘇飲溪見墨痕這般面無血色,不由擔心道:“姐姐,你是不是病還沒好?那你起來做什麽?快去躺着啊?”
墨痕狡黠的一笑,故意道:“溪兒,難道你這什錦攢心盒拿來是給姐姐觀賞的?嗯,木質是上成紅木,線條柔美,雕工不錯……”
蘇飲溪已笑得打跌:“哪有拿食盒給人觀賞的道理?瞧我做了什麽好吃的!”說着一樣一樣的拿出來擺開。
左明玉也走上來:“溪兒的手藝,自是極好的。”目光落在那兩只繡梅五彩錦盒上,嫣然一笑:“這世間竟還有什麽能叫南宮閣主看得如此專注,明玉唐突,只是好奇得緊,不知能否叫明玉開開眼?”
墨痕一愕,淡淡一笑,上前随手打開上面那只:“這是方才宇文公子送來的。”她明如秋水的眸子掠過左明玉美豔的嬌顏,見她面色微微一變,然後随即恢複常态,別向他處的目光有着一瞬即逝的驚惱,繼續道:“原是前日他削斷了我的耳墜,如今倒賠來這一堆,倒似我賺了他的。”
左明玉目光轉回匣中,眸中盈着掩不住的欣喜,但這份欣喜也是一閃即沒的,只淺淺一笑:“其實,東西貴不貴多不多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南宮閣主以為呢?”
墨痕嫣然一笑——我道為何再三針對,原來是為了他。左明玉,這女孩不簡單,亦是個喜怒不顯于形的主,只是太過年輕,又太在乎宇文拻了,假以時日……
那邊廂蘇飲溪已擺開了桂花糖蒸新栗糕,松瓤鵝油卷,奶油炸的各色小面包,松花餅,聽到這兩位姐姐的對話,不由奇道:“你們在打什麽啞謎?什麽心不心意的?我怎麽聽不懂?”
左明玉打趣道:“放心,我哥對你,一百二十個真心。你收到的都是他的心意!“
提及左明輝,蘇飲溪的臉便紅了:“左姐姐你壞!”頓了一下,又扁扁嘴,貝齒輕咬,“他最近都不大理我。”
左明玉笑了笑,但這笑容中多了一絲苦澀,一絲心疼:“傻丫頭,如今我哥已是左家堡堡主了,我爹剛走,左家堡群龍無首,有一大堆事情要新堡主安排處理。不是他不理你,而是真的沒時間。”
蘇飲溪揚起明快的笑:“我知道的!左姐姐不必解釋,我知道他的!”
墨痕微微颔首:憑自己這幾日對左明輝的了解及宇文拻的評價,一身武功頗不弱,雖有些沖動,但也不算太沒分寸。為人重情,對溪兒也好,只要不要太重權,應是個可托付終身的男子。她很喜歡這個眼中透着純真的女孩子,善良熱情,如一朵粉蓮,亭亭玉立,不被沾染。
蘇飲溪偏頭看着左明玉,笑的神秘而促狹。
左明玉被她看得心中發毛:“我臉上有東西?”
蘇飲溪重重的搖頭:“沒有沒有!”
左明玉越發的奇怪了:“那你看什麽呢?”
蘇飲溪眨了眨靈活的眼睛,笑道:“左姐姐對宇文大哥也是很有心意的,對不對?”
左明玉嬌顏上染上了一片紅暈,嬌嗔道:“壞丫頭,拿我取笑!”說着伸手去抓蘇飲溪。
蘇飲溪連忙一個錯步閃開,邊躲邊笑道:“我說的難道錯了?宇文大哥成日冷冰冰的,也就左姐姐你還能與他說上幾句。左姐姐每次在有宇文大哥時都打扮的好漂亮好漂亮。我記得有句話叫做,叫做……對了,女為悅己者容!”
左明玉急的去抓她:“死丫頭,還敢胡說八道!”
蘇飲溪一邊咯咯而笑,一邊忙忙的躲開。
兩人的輕功都不錯,圍着桌子打轉,誰也沒抓到誰。
蘇飲溪扮了個鬼臉:“這有什麽不能說出來的?左姐姐對宇文大哥很好,誰都看得出來啊!有什麽好丢臉的?”
面對這麽一個風月齊霁的女孩子,任是誰也沒法子對她生氣的。左明玉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坐下來抓起一桂花糖蒸新栗糕塞進嘴裏,狠狠咬了一口,以示不忿。
這明顯有着三分孩子氣的動作引得墨痕微微一笑。
蘇飲溪見左明玉不追了,也便停了下來,躲在墨痕身後,小聲道:“其實宇文大哥對你也很好啊!那次在煉獄堂,宇文大哥為你擋了一劍,救出你後還挑了整個煉獄堂呢。”
左明玉拿着奶油小面包的手微微一滞,眼前浮起了那記憶之中最驚心動魄、最美好的畫面。
那一日,他着一襲墨色長袍,迎風而立,名喚“寂淵”的長劍支在地上,面對着上百名将他和自己圍在中間的高手,他眸光森寒如冰,薄唇譏诮的抿成一抹不屑,眉宇間高傲自信,睥睨天下,仿佛面前之人不過蝼蟻。
可這些人并不是蝼蟻,他們是號稱“人間地獄”的煉獄堂最頂級的精英!
是自己的任性出走引來了身陷煉獄堂之禍,是自己的一時大意令他和自己身陷險境。這一刻,自己真的是後悔死,自責死,害怕死,難過死了……
“宇文大哥……”
他卻僅淡淡的道:“別害怕,交給我。”
六個字,風輕雲淡,卻又重逾千斤,無端心安。
煉獄堂少主薛無靈當先攻上,煉情劍對上寂淵劍,黑袍紅衣不住飛舞。
激戰中,煉情劍驟然刺向自己,烙鐵般的灼熱劃破自己細嫩的皮膚,喉頭如火燒一般。便在這時,一道血霧劃破長空。
自己瞬間呆愣住——
薛無靈狂笑:“沒有右手,看你如何使劍!女人,果然是禍水。”
他淡然瞥了一眼血流如注的右臂,深邃的眸染上了一抹嗜血,冰冷的聲線宛似隆冬刮骨寒風:“想死?成全你。”
霎時劍氣大盛,黑影如風,百名高手對一人,這是怎樣的驚心動魄?不可思議?
不記得過了多久,只知道最後站着的僅剩兩人——他和薛無靈。
他依舊站的挺如标槍,劍尖上有血不斷滴落,他身上亦全是血,有他的,也有別人的,這是——左手劍。
薛無靈卻是一身狼狽,震驚的看着眼前之人。
天絕地滅針出手,薛無靈不求傷敵,但求逃命。眼前的男子是魔鬼,是來自地獄的惡魔!
但他想殺的人,從來又有誰能走脫?
寂淵化作一道銀弧,細如牛毛、見血封喉的金針全部跌落,同時腳尖挑起一支劍,随手擲出,然銳不可當,不偏不倚,恰從薛無靈胸口穿過。
看着眼前的男子,自己的一顆心不受控制般狂跳着。
他無言,帶自己回左家堡。轉身,離去。
那一年,他十九,她十四。
他待人,從來如此的。也罷,若僅能如此,一生相伴,亦無憾.
看着失神中的左明玉,耳邊還是蘇飲溪的吹氣如蘭,墨痕淡淡一笑——此生,情愛怕是與自己無關吧的?
見都沒了言語,蘇飲溪以為自己說錯話了,忙又跑到左明玉跟前:“好姐姐,溪兒錯了嘛!你就別和溪兒計較了。”
墨痕打圓場道:“可是呢,怎麽能和一只小鹿計較?”
這話立時引得兩人擡頭,蘇飲溪奇道:“怎的我變成一只小鹿了?”
墨痕笑道:“梅堯臣的《魯山山行》中道‘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你既叫飲溪,可不是一只小鹿?”
蘇飲溪驚愕的看着莞爾作笑的墨痕,又看看失聲大笑的左明玉的,跺腳嗔道:“姐姐欺負人!溪兒不來,溪兒不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