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真相(下)
西花廳內,衆人都入了座,鮮果香茗這時候都失去了吸引力,每個人都靜靜地看着眼前這位似乎随時都會臨風而去的絕色少女。
左明輝首先忍不住,“騰”地站起身來,道:“你說這并非真相,那蘇門主為何自殺?”他畢竟是蘇飲溪的未婚夫君,既然父親并非蘇乃琰所殺,自然不好直呼其名諱。
墨痕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反問道:“何以見得蘇門主定是自殺?”
左明玉道:“那間密室是從裏面鎖上的,唯一的空隙便是牆上那三十六個雞蛋大小的孔,他若不鎖門,要是當真存在兇手,殺了他之後哪能再把門鎖上?難道這世上還有把人變成雞蛋大小的縮骨功不成?”
墨痕笑道:“這樣的工夫自然是沒有,也不需要。”
左明玉一愣:“不需要?”
墨痕道解釋道:“通常情況下,人死之後,屍體在一炷香至一個時辰內就會硬化。四個半時辰至六個時辰完全僵硬,十五個時辰後軟化,三十五個時辰後恢複原樣。所以,只要有人在一炷香之前将屍體拖到門旁,令他手握門栓,倚在門上,與門形成一個三角,不多時,屍體硬化,将門開一個小縫出來,再輕輕掩上即可,待屍體軟化,門栓自會落下,将門鎖上,也便是今日這般光景了。”
左明玉冷笑道:“南宮閣主似乎忘了,蘇門主在昨日金宗主和魏叔叔被殺時還露過面,至今還沒到十五個時辰吧?”
墨痕點頭:“不錯,但剛剛也說了,這是指通常的情況下。屍體若遇高溫,便會提前軟化。我在那片廢墟之中,恰巧找到了炭灰,這也便是用火藥的好處,不僅查不出蘇門主是幾時死的,若不細心,也難發現這些燃過的炭灰呢。”停了一停,“關于炭灰,不妨現在派個人去查查,就清楚了。”
左明玉張了張嘴,隔了許久,方道:“既然你這麽說,想必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吧?指出來,我要将他碎屍萬段!”
墨痕看了看衆人,道:“這捶金箋固是兇手所為,然其中上半段卻是實情,我與宇文公子都曾親眼見過那個至今仍藏着金寶的地方。因這個地方與本案有着莫大的關系,墨痕怕節外生枝,這才與宇文公子約定,暫時沒有和大家說。在此向各位致以歉意。”說着起身,斂衽為禮。
衆人凝神不語,靜待墨痕往下講。比之這個,衆人的心思更偏向于這件案子。
墨痕接下去道:“兇手想必是知道蘇門主、宇文莊主、左堡主、魏門主與秋月白的關系,便設了這個局。他先殺了幾路江湖人,并且都是與計劃相關之人的親人,引衆人來到辟芷門,心知這四人心中有鬼,借秋月白殺人引起恐慌,再由蘇門主自殺頂罪,一切順理成章,實在是好計策呢!”
宇文拻眸光森冷:“那人,究竟是誰?”
墨痕溫然看他一眼,倏然将目光轉向江懷語,和聲道:“蘇夫人怎麽看?”
江懷語一怔:“我?”勉強一笑,“南宮閣主說笑了,妾身婦道人家,哪能看出什麽?”
墨痕亦笑:“蘇夫人這話可就過謙了。”
江懷語一怔,繼而聲音轉冷:“妾身不明白南宮閣主這話的意思,難道南宮閣主懷疑妾身不成?”
墨痕口中蘊着一抹笑意,明眸之中卻無半分溫度:“不是懷疑,是肯定!”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江懷語看着墨痕,倏然一笑:“既然南宮閣主這樣講,那麽就請講講你的想法吧。”
墨痕淡淡一笑:“左堡主是第一個遇害的,這卻容易,你只需告訴他你發現秋月白之事有異,想與他單獨聊聊,他與蘇門主既是結拜兄弟,又與自己有關,自會答應,這也是他為何故意說要去找冷莊主的原因,避免被人打擾。他對你并無戒心,一擊得手并不難。而你選擇練功房,怕是借口清淨無人,實則為最後一起案子做準備。至于宇文莊主,他同樣也阻止宇文公子相伴,應是故技重施?”說到這裏,她轉首看向宇文拻和左明玉。
左明玉道:“我爹确實有說他去找冷莊主。”
宇文拻只微微颔首,表示墨痕确實是在現實的基礎上做出的推理。
江懷語杏眸微微眯起,看着墨痕。
墨痕接着道:“将宇文莊主殺死後,你又到我屋外,将我引出來,而在這之前,蘇門主已在你的要求下出來尋溪兒了,溪兒在那兒故是巧合,但其實只要蘇門主是朝那個方向走,遲早都會遇上我,你借此讓我對他起疑。”
江懷語笑道:“那魏門主與金宗主大打出手,總是我力所不能及吧?”
墨痕淺淺一笑:“自然能,你只需将藏寶的秘密透露給金宗主,再将金宗主半夜前往密道的事告訴魏門主,還怕魏門主不出手?兩敗俱傷之時再坐收漁翁之利,豈不妙哉?那一夜你親自到我房中送人參、血燕窩,應是存了想确認我在不在的心吧?發現我出莊後便在莊外相候,這便是那一夜的光景了。讓我發現密道,與蘇門主結交信王相聯系,加重對他的懷疑,而前塵往事,更為這最後一案做了伏筆。”
見江懷語不語,墨痕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至于蘇門主,作為枕邊人,想來更是方便,這也是辟芷莊內大堂之上能悄無聲息畫上哭笑鬼臉的原因,而這筆跡,只要有心,自也難不倒夫人。”
江懷語淡淡道:“南宮閣主好口才,說的似真的一樣,但我又為何要殺他們?”
墨痕道:“這個,恐怕與朱總管有關吧?”
江懷語臉色微變:“哦?”
墨痕道:“二十二年前,‘朱雀神君’是從西南一直作案到江南,而蘇夫人你正好愛喝武夷山的大紅袍。武夷山,地處西南呢。”
江懷語淡淡一笑:“那又如何?巧合罷了。”
墨痕道:“這或許是巧合,但這回的死者除了那四名結義兄弟,唯一一位金宗主,偏偏正好是二十二年前‘朱雀神君’和蘇門主比武的公證人。”頓了頓,“若墨痕所記不差,蘇夫人嫁入辟芷門也有二十二年了呢。”
江懷語一愣,冷了聲音:“這些都是南宮閣主的推理,那麽,證據呢?”
墨痕微微一笑:“這收到這份信之前,墨痕确實并無證據。”
江懷語擰了擰眉:“這份信有何不妥?”
墨痕笑道:“內容并無不妥,只是夫人看完之後是何心情呢?”
江懷語冷聲道:“妾身讀完急火攻心,立即趕到這兒來。怎麽,難道南宮閣主看到妾身在路上悠閑散步了?”
墨痕搖了搖頭:“急火攻心?這話差了,夫人可是仔仔細細将信疊好,小小心心的塞進信封之中,這才來的。這未免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江懷語一怔,臉色又些發白。
墨痕淺淺一笑:“常人讀這信,必是又驚又急,信紙難免因手上勁道失控而有所折損,而這一份,諸位請看,上面确有褶痕,但若依原樣疊起,便可發現皺紋相合,若是塞進信封,更是明顯。這便奇了,夫人能這般平靜的讀完,卻又為何死死抓着信封呢?或者說,夫人只是撕了信封口,并未看信——因為,不需要。”
宇文拻上前一步,刀鋒般銳利的眸光直射江懷語:“你還有何要解釋?”
江懷語目光在在場衆人面上掃了一圈,面色一變,竟又笑将起來:“是有如何?”轉頭面向墨痕,“妾身佩服,這般一點點的破綻,竟也逃不了南宮閣主的眼。”
墨痕淡淡道:“昨夜你在我房中道‘做母親的不能伴兒女一輩子’,怕是夫人內心深處,并不願将自己與蘇門主放在一處,她的父親也無力保護他了。”
江懷語笑道:“說實在的,妾身自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所以實在很好奇,南宮閣主究竟是何時懷疑到妾身的?”
墨痕道:“那把練功房的鑰匙丢了的時候。這太過巧合了,細想來,除了蘇門主,也唯有蘇夫人才能輕易拿到這鑰匙。”
江懷語緩緩閉上眼睛,輕笑道:“原來這麽早便叫南宮閣主盯上了,妾身慚愧。”
墨痕,唇角微微勾起,有幾分譏诮的淡淡道:“是墨痕該佩服夫人,夫人竟能藏得這樣好,想來這回下帖子找墨痕來,也是夫人的意思了?”
江懷語眸中劃過一抹淩厲的光芒,死死地鎖住墨痕:“是妾身太小看南宮閣主了,不過,南宮閣主可知妾身為何知道他們五兄弟的事情嗎?”
墨痕神情有些疲倦,揉了揉太陽穴,淡淡道:“練功房書案上所放的鐵盒中,應是放了這件事的記載的。至于高明的身手,墨痕記得尊師是死于走火入魔,那麽恭喜夫人,成功了。”
江懷語愕然,繼而一笑:“南宮閣主果然料事如神!妾身想要利用閣主,竟是自尋死路呢!看來若有人想要在南宮閣主面前玩花樣,不過是自尋其辱罷了。”